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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膳食,眾人換到正廳,溫闌在主位,聆昐拉著酈清妍在下首貼著一起坐了說話。今日剛到敬王府,天又黑了,不便叫大夫們過來平添叨擾,溫闌說明日再帶酈清妍到浣花草堂去見三個醫官,今日勞頓,閑話幾句便好生將息。酈清妍自然依她安排。溫闌又讓人端瓜果糖食上來,擺了一桌子,酈清妍實在是吃不下了,沒怎麼動。

聆昐依舊端著樣子坐著,像個老謀深算的大人一樣問話。「這次過來,玩到何時才歸家?」

酈清妍笑,「到治好娘娘的病為止,許一年半載,許三年五載,都是有可能的。」

溫闌道,「妍兒要住這麼久,你高興不高興?」

聆昐扭頭回溫闌的話,嬌嬌俏俏的完全是另外一個模樣,「母親讓人傳話回來,說要接定國公府七姑娘來長住,唬的得我一大跳呢。後來盤問了篤音的下手許久,才知這丫頭竟機緣巧合治了母親的病,這可真真奇遇了。母親動作倒是快,第二天就把人接來了,是怕去晚了這丫頭跑了麼?」

酈清妍听聆昐一口一個這丫頭的叫,像個長輩似的,實際上自己的真實年齡不知道比她大多少呢,連萱兒都比她大。

溫闌笑道,「被你說中,今日我要是不去,這丫頭怕是去了金陵了。再要請回來,可比今日這般要麻煩許多倍。」

聆昐問酈清妍,「好端端的你去金陵做什麼?」

酈清妍一本正經地逗她,「自然是回祖宅,帶發修行,一生常伴青燈古佛,祈願闔族老小平安喜樂,無病無災。」

聆昐驚愕,「花季年華,正有大好時光不過,你怎麼會這麼想不開?」頓一頓,看到溫闌面上忍不住的笑,才知酈清妍是逗她的,炸毛起來,「好啊你!膽子越發大了,都敢唬我了。快道歉來!」又是咄咄逼人的架勢。

門外突然炸響一聲悶雷,「誰與誰道歉?」魁梧挺拔的身影進了屋子,酈清妍抬眼去看,一身八爪白玉龍紋的蟒服,系著青玉腰帶,往上是張冷冽嚴肅的臉,四五十的年歲,保養的三十五六的模樣,眉目俱是濃烈的,添了許多壓迫與威嚴,頭發束在頭頂,戴墨玉雕龍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讓他舉手投足都帶著君臨天下的王者風範,居然是慕容亭雲。

聆昐和酈清妍忙站起來行禮,退到里間去。溫闌笑著說,「讓人傳了話給你,還以為你不來了,我好專心陪我的小客人。」

慕容亭雲看著她,臉上表情放的柔和了些,坐到她身邊,「你幾天不歸家,回來了又是一句要陪貴客就把本王給打發了,膽子被養的越發大了,嗯?」

溫闌斜覷他一眼,「她能治我的病,你能麼?有求于她,自然要善待于她。」

「嗯。」慕容亭雲點點頭,「把這小名醫請上來罷,也讓我瞧一瞧。」被溫闌用手指戳了戳,「你放的溫和些,別嚇著了小姑娘。」慕容亭雲愛死了她這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忍住要去抓她手指的動作,听話地點點頭,「好。」

世間能讓輔政王比如乖覺的,大概也只有溫闌一人了。

酈清妍又被人從里間請出來,向著慕容亭雲再次行禮,動作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得體自然。很多人怕輔政王,酈清妍以前也怕,和溫闌待的久了,見了太多次,漸漸的就習慣了他的威嚴。加上他每次都是溫和的寵溺的對待妻子,眼中永遠只得她一人的樣子,酈清妍是懼怕不起來的。如果不是溫闌不能生,後嗣之事無法解決,慕容亭雲一生很可能只有溫闌一人,當然,也只是可能而已。

慕容亭雲粗略打量了酈清妍一眼,「原來是個小丫頭。」扭頭和溫闌笑道,「膽子倒是很大。」這是事實,第一次見到輔政王,能不被這頗具壓迫性的氣勢嚇到的,還真是很少有。不過慕容亭雲今天是在溫闌這里,有在別處絕對沒有的溫柔,他不作他想,沒有太在意這有些獨特的女子,只是隨口夸了一句。

因慕容亭雲問自己的醫術師從哪家,學了幾載,酈清妍早知道有這麼一遭,已想好了說辭,立在下首,垂著眼瞼清楚回話。「不曾正式學過,在家中藏書閣看過半本殘卷,有記載娘娘此類病癥,書中其他藥理都很有效果,所以這個少見病癥的治療方法也囫圇記了下來。那日在寶相寺見到王妃,情況與書中所述相同,本不該冒犯娘娘,因娘娘病的嚴重,情況緊急耽誤不得,便擅自做主按照書中的方法施展了一回,果然有效。現在殘卷已丟失,自己怕情急之下寫出來的方子有誤,想著回去後把藥材想齊全了再送到敬王府來,倒沒想王妃親自登了門。小女並不精通醫術,只是恰好知道王妃這個奇癥,斷然不敢貿然為娘娘施藥,還要和府中一貫為娘娘治病養身的大夫討教,把自己所知全全告訴他們,由他們和王爺共同定奪。」一番話說的周全,滴水不漏。

慕容亭雲有些不滿意,「既不精通醫術,藥方又只記得大概,治起來風險也太大了些。」

酈清妍道,「所有熬制出來的藥湯小女都先于娘娘前引用,一日三次,三日後無事,再給娘娘服下。每個階段完成,換藥時亦沿用此法。有小女與試藥的藥童同時為娘娘測藥,王爺可放心娘娘的安危。」

慕容亭雲短暫的頓了頓,「是藥三分毒,你其實不必如此。」

酈清妍依舊垂著眼楮不去直視他,十分的恭敬有禮,「醫者皆如此,小女不敢妄稱自己是大夫,但是藥方是小女給的,為了娘娘平安,以身試藥乃必行之舉。」

「寶相寺之前,你與闌兒素不相識,何以對她的身體如此上心?」慕容亭雲手指搓著和田玉雕貔恘的手牌,緩緩問道,無形的壓迫之感濃烈起來,這是對酈清妍治療溫闌用意的質疑表現。

感受到對方的威壓,酈清妍也不害怕下跪,眼瞼微微抬起來一些,視線剛好落在慕容亭雲注視自己的眼楮的下面一點,錯開與他視線直接對接上。酈清妍如此是為了尊重,不因冒犯直視而惹惱對方,沒想到這樣卻讓慕容亭雲看清了她的眸子。

黑白分明的眼楮,清亮冷靜的驚人,長長的睫如同黑鳳翎,在燭光之中為粉玉色的臉頰投去陰影,更顯出眸中如同深潭般的清澈,仿佛隨時能滲出徹骨的寒意來。

這樣一雙漂亮到令人驚嘆的眼楮。

酈清妍清凌凌的聲音響起來,繼續回慕容亭雲的問話。「醫者仁心,小女以己之學得救王妃娘娘,乃是學醫者本能所為,並非有所圖謀。當日寶相寺門前,佛家聖地,即便小女對醫術一無所知,也是要留下來幫一幫忙的。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得娘娘的非小女醫術,乃佛祖的仁心。佛賜了機緣讓小女得知救治此病之法,又與娘娘相識,何嘗不是給小女機會增添功德,以便日後更能廣布善心罷。」

慕容亭雲還要說話,溫闌打斷了他,「你可該止了,妍兒好心好意來我這里給我治病,你居然懷疑她的居心。若是傷了她的心,影響了發揮,我和你沒完。」

慕容亭雲道,「我也是圖個安心和周全,怕你被人騙了。」

「好了好了,我堂堂溫家大小姐,敬王府的嫡王妃,什麼人物沒見過?你還把我當成那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只一昧護著。」

「罷了,這丫頭對你上心也是好事,我不問了。」慕容亭雲擺手,終于赦免酈清妍,讓站了半天的她坐下了。

溫闌道,「她本就乖巧,得我的心。明日讓她好好和醫官們交流交流,制定出治療的方子來,早日好了,你也省心省力。」

「嗯,缺什麼要什麼,只管讓馮梵英去采買。」

馮梵英是敬王府的大總管,平日里忙的和陀螺似的。溫闌的落晚居有自己的管家,基本上不會叫馮梵英,慕容亭雲自然知道,這話也就隨口那麼一說。酈清妍當然不會傻到真的去叫大管家給自己買東西。

「夜深了,你且去休息吧。」慕容亭雲還有事要和溫闌說,遣了酈清妍離開。酈清妍抬手福一禮退下,動作間,腕上珊瑚手釧的如意結滑落出來,被對方看的正著。慕容亭雲眼色一黯,看了溫闌一眼,帶著微微的詫異。直到酈清妍出去了才開口,「你倒是看重這個丫頭,把那樣的東西給了她,也不怕她不知情不重視,弄丟了?」

「單拿著它沒什麼用,不過一個飾物,她戴著好看。」溫闌在燭光里笑的非常柔美。「夜已入更,王爺不去陪柒柒小娘子?」

「你這是吃醋?」慕容亭雲捉住了她的手,「今夜不過去,陪一陪你。」

「隨你,反正留下來也是各干各的。今天我累的很,你別擾了我睡覺就成。」

慕容亭雲捏了捏她的鼻尖,「膽子真是越發大,為夫快管不住你了。」

「管你的小妾去,別來招惹我。」溫闌掙月兌他,站起來往里間走。慕容亭雲跟在她身後,「世間女子,只有你一人完全不怕我,我亦只想管你一個。」

溫闌瞥他一眼,「我可是你的錢袋子,何須怕你?」說的對方直樂,「好好好,不怕。本王的錢袋子,本王今夜無處棲身,可否恩賜本王半張榻睡?」

溫闌又拿手指戳他,「在外頭還有點輔政王的樣子,一回來就同我渾,一點不正經。」

慕容亭雲把溫闌摟在懷里,溫柔的如同換了一個人。「我只對你一人如此,只有你一人值得本王如此。」

溫闌把頭埋在他暖熱的胸口,突然有點難過,「不能給你一個孩子,是我此生之憾。」

慕容亭雲吻了吻溫闌的額頭,「遇見你就已用盡本王一生的運氣,再有孩子,會有福到人神共憤的。只要你能好好的陪我走完這一生,我別無他求。」

溫闌伸手抱住他,不再說話。慕容亭雲知她心中悲傷,緩緩撫模著她的後背,無聲安撫她。從年少驚鴻一瞥的初遇,到今日雙雙步入中年,兩人之間默契已非常人能及,此時無聲陪伴更勝有聲安慰。慕容亭雲抱著自己最重要的女人,硬邦邦的男兒心腸總能在她這里回歸柔軟與寧靜,總想待一刻,再待一刻,直至生生世世長相伴。

這個女人外表柔弱,內里卻強大自立到可怕,慕容亭雲偏執地把她綁在自己身邊,一綁就是二十多年。時至今日,他還害怕她在自己一個失神的當口就消失不見了,以她的能力,一旦刻意消失,權傾天下的輔政王掘地三尺怕是也找不出來的。派了最得力的心月復篤音保護她,給了她最完全的信任,只求她能安安穩穩,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

上天把溫闌賜給自己,卻不給屬于兩人的孩子,慕容亭雲有時候覺得自己幸運到無以復加,有時又嘆自己可憐。

酈清妍從溫闌屋子里出來,才發現聆昐還在等她,之前慕容亭雲一來她就跑了,看來天天打著老爹的名頭在外面橫行霸道的她還是很怕正主的。聆昐把酈清妍叫進暖閣里,問她,「母親安排你住哪里?」

拾葉還未回來,酈清妍身邊是溫闌的二等丫頭紫芸。听到聆昐這樣問,就替酈清妍回答,「娘娘叫人收拾了碧紗櫥給七小姐住,就靠著娘娘的主屋,隔得不遠。」

聆昐就有些惋惜,「罷了,今夜叫你去斜陽閣怕是你也覺著累,我同你一起睡吧。」

酈清妍懵了,慣常說法最後一句不應該是︰「你且早點休息,明日我再來找你去我那里玩耍」嗎?怎麼就變成了一起睡了?

聆昐誤解了酈清妍的表情,解釋道,「碧紗櫥寬大,連著有好幾間通屋,加我一個不擠的。」吩咐自己的丫頭盈盈,「去讓皎皎和縴縴送我要用的東西過來。」又問紫芸,「七丫頭住的哪一間,是最大的那間麼?那需得搬一張床來。」眉頭有些不耐地斂起,「天已經這樣晚了,興師動眾的,爹爹又要說我。罷了,我與你同睡一張床,你不介意吧?」一臉你看連我自己都不嫌棄兩人一起睡,你要是敢介意就死定了的表情。

酈清妍對聆昐徹頭徹尾的無言以對了。

碧紗櫥沒有按照溫闌那個窮奢極欲的喜好收拾,反而非常溫馨舒適,很合酈清妍的心意,估計拾葉只是隨口說了幾句自己的喜好,下人就把每一條做到盡善盡美。這麼多年了,酈清妍是頭一個知道怎麼治王妃舊疾的人,重要性不用想也知道,又是王妃親自帶回來,囑咐過要好生待著的,哪有人敢掉以輕心。

酈清妍和聆昐並排躺在用蘇合香燻得芳氣縈繞暖意融融的雕花大床上,聆昐睡覺是個不踏實的,此刻和酈清妍躺在一起更不規矩,從自己被子里伸胳膊出來,鑽到對方的被子里,強摟了她的手臂才肯安分。酈清妍只得把她當成小孩兒,任由她去。

看到聆昐喜歡自己的這個勢頭,酈清妍越發想不通上一世她與自己針鋒相對的原因,便輕輕叫了她一聲,「聆昐,你睡著了麼?」

「叫我昐兒。」聆昐下半張臉都埋在松軟的被子里,聲音被擋住了一些,又刻意壓低婉轉,听起來沒有平常那樣尖銳,倒是小女兒般嬌滴滴的。

酈清妍流了幾滴冷汗,自我催眠,她比萱兒還小,把她當成女兒,當成女兒,當成女兒……

緩了口氣,「我件事情想不通,你能告訴我原因麼?」

「什麼事情?」聆昐揚起頭來看她,大大的眼楮像泡在酒杯中的黑紫色葡萄,亮晶晶的。

「你以前為何那般討厭我,現在又為何這般喜歡我?」

「這還不好理解?以前看你不順眼,現在看你順眼了唄。」她借著說話的機會又往自己這邊靠了靠,酈清妍睡在里頭,快要和被子一起被擠成一堆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推她,「你睡出去些,我快被你擠到床縫里去了。」

聆昐往外象征性地扭了扭,其實沒有挪動半寸。

酈清妍放棄,調整了下睡姿讓自己舒適些,又問她,「那你以前為何看我不順眼,現在為何又看我順眼?」

「我怎麼知道。」聆昐嘟囔,胡亂蹭了蹭酈清妍的手臂,驚奇道,「都捂了這麼半天,你的身子怎麼還這麼冰涼?」

酈清妍不以為意,「我從來如此,捂不太熱,大夫說我天生體寒嚴重,所以格外怕冷。」

「哦。」聆昐應了一聲,饒有興致,「那夏天抱著你睡應該很舒坦,冰冰涼涼的,不用特地在屋子里放冰降溫了。」

酈清妍︰「……」

誰要和你大夏天抱在一起睡啊?

強行把手臂從她的胳膊里抽了出來,「乖乖睡好,不然趕你出去。」

「哼哼,你試試!」聆昐示威地哼了一聲,卻乖乖縮了回去,估計是真的困了,被子一裹,一會兒就沒了動靜,只有平穩的呼吸聲傳過來。

酈清妍抬起身子給她理了理拱得亂七八糟的被褥,邊角都壓嚴實了,才縮回自己的被籠里睡了。

從自己復活到現在,半個月都不到,就又回到了這個地方,酈清妍覺得造化弄人,也許自己命中注定是個敬王府月兌不了干系的。沒有預想的噩夢,實際上酈清妍連夢都沒有做,黑甜沉穩的一覺,睡到了天微明,被胸口越演越烈的悶重憋醒。醒來一瞧,原來是聆昐不知何時踢了被子,整個人鑽到自己這邊來了。鑽過來也就罷了,睡得也不老實,手腳全纏在酈清妍身上,腦袋直接擱在她的胸口,壓得酈清妍喘不過來氣。

酈清妍抬手把她的頭從自己胸口推了下去,緩了半天,發現已經睡不著了,輕手輕腳地起來,沒有吵到睡的四仰八叉的聆昐。被子被聆昐踢的掉到床底下,冷透了,不能撿起來給她蓋,酈清妍拿自己那床因為有聆昐在而睡得格外暖和的被褥給她嚴嚴實實蓋好,撩起床簾下床,隨手拿了件衣裳搭在身上,走到外間去叫拾葉準備自己穿戴洗漱的用具。

拾葉合衣睡在西窗下的美人榻上,睡得不沉,听到動靜就醒了。弄香幾個留在定國公府收拾行李,今日應該能過來,到時拾葉就不用這麼累了。

「小姐是擇床了麼,起的這樣早。」拾葉怕凍著酈清妍,先幫著她穿好衣裳,才會出去端熱水進來。其實沒有拾葉酈清妍也可以自己穿,怕拾葉咋咋呼呼地說這說那,便乖乖地讓拾葉倒騰。

「睡得很好,反而不需要睡太久。今天要做的事很多,早點起來準備也好。」拾葉伺候酈清妍穿了一套天青色盤繡寶藍花枝的衣裙,外加酥黃底色撒海棠花的對襟褙子,梳了未出閣女子的發髻,戴了一支雙股玉芙蓉貼銀絲流蘇的釵,耳上垂著羊脂玉耳墜兒,脖子上戴著自小便有的金瓖寶玉。酈清妍看了看自己,不張揚,不刻意,讓人瞧著很舒心的打扮,滿意地點點頭。

拾葉開門出去取水,才發現門口居然早立著了一排侍女,端著一應的洗漱用具,正等著傳喚。天寒地凍的,也不知她們等了多久,拾葉忙讓她們進來。

領頭的是昨晚的紫芸,年歲看著比拾葉還長,有十八/九歲了。一干侍女魚貫而入,向酈清妍行了禮,各自忙著手上的事。酈清妍挨個看了過去,有的面生有的面熟,模約都是三等丫頭,其中也有聆昐身邊的人,想來是一起過來,怕小姐睡得不好,一早過來伺候著。

紫芸挨個指著介紹,「這是綠荑,丹椒,風蓮,蕙露。那邊是五小姐的大丫頭盈盈和二等丫頭皎皎和縴縴。王妃娘娘指了小的加上綠荑丹椒到七小姐這里來伺候,七小姐在王府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了讓我們去做就是。」

酈清妍笑著謝絕,「謝娘娘好意,只是我有帶了丫頭來,人手夠用的,不敢勞煩娘娘身邊的人過來伺候。」

紫芸道,「王妃娘娘對小的說了,所以小的只是過來從旁幫助小姐適應王府,怕小姐一時來生疏,讓王妃娘娘擔心。」

酈清妍微微一笑,「那就勞煩你們了,替我謝過娘娘。」

紫芸對她行了一禮,又對拾葉行了平禮,「以後還請妹妹多多指點關照。」

拾葉忙回禮,「不敢不敢,是我們叨擾你了。」

酈清妍梳洗好了,丫頭們又依次全部退出去,再上來時端了各色菜食糕點,件件小巧精致,色香味俱全,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紫芸一邊吩咐丫頭們擺膳,一邊解釋,「只知七小姐喜歡清淡,卻不知你喜歡什麼菜食,便多做了一些。」

起的太早,反而沒有什麼胃口,酈清妍端了一盅濃糯的粳米紅豆粥吃著,拾葉夾了一點醬菜進來配著吃,味道也還合口。溫闌什麼都比旁人挑剔,吃食更是,從來不吃大廚房送過來的東西,平日里連房間里擺著不太可能去動的糕點都是由落晚居的廚子做的。落晚居的小廚房里共有三個廚子,全都是御廚級別,只為溫闌一人做菜,以前酈清妍見識短,以為漱芳齋的糕點就是世間最好吃的了,吃過了溫闌廚子做的東西,才知天外有天。

正夾著一塊百合酥咬了一口,主間的簾幕從里頭揭了起來,聆昐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里衣,光著兩只白玉一樣的腳,踩著厚厚的地毯走出來,打著哈欠,頭發睡得鳥窩一樣亂。聆昐含糊不清地嚷著,「好啊,起來也不叫我一聲,躲著一個人吃早點。」

「自己起的晚,別人好心讓你睡,生怕吵了你,結果你醒來反倒說沒叫你,好生無理的丫頭。」酈清妍輕飄飄說了一句,看也不看她,只顧著自己吃東西。

她的丫頭們對她這個樣子早已習以為常,護擁著她穿鞋的穿鞋,換衣的換衣,梳頭的梳頭,在聆昐晃來晃去的動作下進行的有條不紊。

聆昐朝酈清妍伸出手,繞過她正往嘴邊送的筷子,抬起了她的下顎,讓她抬頭看著自己。

酈清妍嘴里還含著半塊百合酥,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是調戲?聆昐的早間熱身運動?

聆昐另一只手直接抽出酈清妍衣襟上掖著的帕子,拿起來擦了擦酈清妍的嘴角,擦完,頗為嫌棄地把帕子扔到一邊,「你是貓嗎?全吃到臉上了。」

誤會了啊……

酈清妍緩緩嚼動口中清甜的食物,不便說話。

聆昐看了眼桌子上密密麻麻的碟子,「怎麼又是這些寡淡之物,紫芸,去讓廚房做一晚炸醬面來,醬汁要濃濃的。」

酈清妍道,「大清早的就吃重口的東西,也不怕肚子難受。」

聆昐抬了抬下巴,「正是大清早餓了一夜胃口正好的時候,才要吃刺激提神的,你吃的這些,也不怕吃著吃著又睡著了。」

酈清妍笑她,「太腥濃對身子不好。紫芸,不要听她的,給她上一碗粥,要是她覺得寡淡,就加把鹽。」

「你敢!」聆昐瞟了紫芸一眼,「既然炸醬面重口,那就換**丁哨子面吧,上一碟上次吃過的酸辣泡菜來。」

紫芸笑道,「王妃娘娘不喜腥辣,那泡菜還是廚房謝師傅自己饞了做的一點,上回五小姐趕著巧吃到了,現在不知謝師傅有沒有吃完了去,若是還有,就給小姐端來。」

「嗯,有沒有的也無妨,謝師傅知道我口味,你去說,他自然知道怎麼做來合口。」

紫芸笑著下去了。

聆昐收拾齊整了,又變回了高傲的天之驕女,哪里有半點睡覺時的不規矩?酈清妍倒覺得睡覺時的她才有一點正常女兒該有的嬌俏,睡的橫七豎八的模樣很是可愛。

聆昐坐到酈清妍身邊來,「冬天還是不要和你同睡一床了,昨晚我夢見自己抱著一個冰坨子,凍得我直哆嗦。後來你起了,我才暖了起來。你是屬蛇的吧,血都沒有溫度的。」

酈清妍斜覷她,「既覺得冷,作何又踢了自己的被子跑到我這邊來?手腳箍的死緊也就罷了,還把人家的肚子當枕頭,害得我活活被悶醒。」

聆昐有些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鼻子,「對不住,我的睡相是不怎麼好。」

一旁把不吃的菜食往下撤的盈盈笑道,「五小姐慣常是這樣,從床上睡到床下都有過。冬日夜里咱們值夜都不敢睡,每隔半柱香就給小姐蓋一回被子,不然鐵定是要受凍生病的。」

酈清妍看著聆昐,「你只有睡著的時候可愛。」

聆昐哼了一聲,「我姑且把你這句當作夸獎吧。」

面條端上來,一個淺淺的青花海碗里面,濃濃的雞汁煮了細滑的面,上頭澆了切的均勻的辣子雞丁澆頭,並著兩根青菜,讓人看著食欲大開。聆昐念著的泡菜也還有,夾著強行塞了酈清妍一口,連連問好不好吃,是不是十分爽口,逼得酈清妍說出好吃很好吃之類的話,才放過她。

酈清妍喝著茶,洗淨嘴里濃濃的酸辣味,感覺和這丫頭吃飯就像上了一回戰場。還好聆昐吃東西不像她平時行事那樣大刀闊斧,反倒斯斯文文。細長筷子夾起幾根面,小心地折成幾折,才放進嘴里,一點也不湯湯水水。聆昐長得好看,美好之物讓人心喜,酈清妍看得賞心悅目。

吃過早點,漱口淨了手,兩人一同往溫闌這里來。慕容亭雲已經早起去朝里了,溫闌正一個人用早膳,看見酈清妍與聆昐,便問吃過沒有,听到回答,又讓人取了瓜果,端了性溫暖身的茶來。一通閑話後,溫闌遣人去浣花草堂瞧瞧三個醫官可曾起來,若是都在,就讓過來,讓酈清妍同他們見一見。

聆昐嫌這樣叫來叫去費事,提議道,「何不讓人過去通報一聲,我們直接過去,一來省事,二來也讓妍兒熟悉熟悉王府。」

好麼,之前七丫頭叫的那麼順口,現在又改口叫妍兒了,酈清妍心中嘀咕。「昐五娘說的在理,我是小輩,原來應該親自過去拜訪。面子給的足了,接下來若是看到小女醫術不精,也不至于太過刁難。」

聆昐嗤了一句,「不過醫官,治療母親是職責所在,要是因為你是小輩又偏偏知道他們無法的病癥解法,就苛待于你,那也不用留在府里了。」

溫闌柔聲安撫酈清妍,「你也不用緊張,他們三人只是太痴醫了,性子都是平和的。有我在,沒人敢把你如何。」看到酈清妍對自己感激一笑,又道,「你想過去也好,我們就一起走走吧,按昐兒說的,讓你熟悉熟悉王府。不過還是得坐一截路的轎子,不然腿腳受不住。」

酈清妍疑惑,「既然是娘娘的貼身大夫,隨時要照看著的,怎麼住的這樣遠?」一旦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來不及趕過來?

大丫頭清溪解釋,「醫官們身邊的藥童太多些了,住的近了娘娘嫌吵。再則離後院近了,女眷眾多,來來往往委實不便。」

溫闌則道,「篤音就住在附近,有事基本有他,也無需那些老夫子。」

酈清妍點點頭,不再多問。

溫闌生病的緣故,府里的孩子只在逢年過節過來請安叩首,平日里沒有溫闌的傳喚,是不敢擅自過來的。當然聆昐不算在內。溫闌膳食用畢,幾人散步一樣攜手出了落晚居,身邊大堆下人跟著護著,走走停停到了蓼汀門。因聆昐非要擠著和酈清妍一起,轎子不便,吳雲家的叫人趕了一輛車過來,馬兒性烈,怕控制不住橫沖直撞嚇著了姑娘夫人們,因此套的是兩頭騾子。

這不是溫闌平日里用的馬車,所以要格外大些,里里外外都很精致舒適,難得的是馬車的窗戶是一整塊通透的琉璃,垂了一層擋光的紗。這樣既不會讓外頭瞧見里頭,又能方便里頭的人看外頭景色。

溫闌坐在主位上,酈清妍和聆昐坐在車窗邊。聆昐兩條胳膊趴在窗沿上,時不時告訴酈清妍這里是誰住,那里是誰住。

隔斷前院後院的不僅是蓼汀門處長長的甬道,還有大片的樹林,樹林里修了很多條寬大的道路,都用厚而平整的青石板鋪著,馬車也是上得去的。

車子從蓼汀門出發,過了長長的甬道,到了鶯息門,穿過樹林,快到了浣花草堂才停下。

前世酈清妍到王府時,是沒有浣花草堂這個地方的,之前還一直好奇究竟在哪兒,直到下了馬車一看,才發現是宜養堂,許是被改了名了。

酈清妍突然有些緊張,浣花草堂離慕容聆暉的居處,隔得十分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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