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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正,酈清妍到了康郡王府,才發現莊四娘邀請的人要比自己想的多上許多。莊家幾房尚在家中的小姐們,單家大娘單茵二娘單芙,趙家的幾位小姐,連敬王府家的也邀了好幾位來,鶯鶯燕燕穿紅戴綠的一大片,吵的酈清妍腦門直疼。

莊四娘在請柬上說,郡王府得了一株六瓣綠梅,今年頭一次開,這等奇物不敢獨享,特邀好友至郡王府一聚。

酈清妍看著密密匝匝的人頭,眾人頭發上衣服上的珠寶泛光,銀鈴般的聲音此起彼伏,心中感慨,原來皇城之中竟有四成的世家女子是莊四娘的好友吶。這麼多人圍觀一棵樹,也不怕呼出的熱氣把樹木熱壞了,散出的胭脂香味把花朵燻謝了。

莊四娘不得空照顧自己,酈清妍便和單家大娘單茵說話。為了讓諸小姐玩的開心合意,莊四娘特地請來了皇城里有名的戲班子,還請了耍皮影兒的,席間各色點心也是特地請來漱芳齋的師傅做的。花廳里人聲密集,大家都討論著一會兒先去看梅花,還是看皮影兒,或者去听戲。

酈清妍被花廳里濃重的胭脂氣味燻的受不住,借口去淨房,留了單茵,帶著拾葉從花廳悄悄溜了出來。

康郡王府的梅林不遜于定國公府,只不過特地種成了五瓣梅花的形狀。酈清妍在梅林中的石子路上緩緩走著,白雪紅梅,景色美好,聞著清冽梅香,吐盡肺腑中的濁氣,心情總算沒有那般壓抑煩悶了。酈清妍本就不是為那綠梅而來,只為躲家中那個要來的瘟神,如此在梅林中走著,倒也自得其樂。

小姐們都在花廳里,此刻梅林沒有人,靜悄悄的,萬籟無聲。走的久了,覺得有點累,拾葉尋了一處石凳子,鋪了皮氈,讓她坐著休息。酈清妍坐下來才發現帕子不知何時掉了,許是出來時忘在了花廳。酈清妍讓拾葉回去拿,拾葉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里。

酈清妍道,「這處遠近都沒有人,不用擔心,你快去快回便是,我在這里等你。」

「那小姐一定莫要亂跑,等著我。」拾葉再三叮囑了,才快步走回花廳。

酈清妍一個人坐著,倒也沒有覺得無聊,伸手從一旁的梅花枝椏上摘下一朵紅梅,捏在手里,慢慢捻著玩。等了半晌也不見拾葉回來,坐著的這里起了風,吹得身子越來越冷,酈清妍拉緊大氅,站起來繞著石凳子走動熱身。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拾葉回來,酈清妍受不住了,離開了那處,想在附近找一個沒有風的地方繼續等。

酈清妍已經靠近了梅林的中心,發現這里竟然種著一圈白梅,梅花中是一個不高的閣樓,掩映在高大的梅花樹里,四角翹起的屋檐上掛著青銅鈴,隨著風發出不算清脆的響聲,異常的詩情畫意。

這一圈白梅長的高大,開的也繁盛,酈清妍活了兩世,都不曾見過這樣粗壯的梅花樹,平日里見得莫不是曲曲折折,被人修剪得符合美感。這里的樹一看便是任其生長的模樣,加上一路來紅梅看的多了,突然見著這樣的景致,酈清妍心中歡喜,一時倒忘了身上的寒冷,貪看起梅花來。

轉過兩株粗壯梅樹,酈清妍猛然看見二十步開外的地方,有一個男人。

合抱般粗的大樹下,青磚鋪就的地上,雪被掃開一個圓形空地,鋪了一條厚厚的羊絨毯子,毯子上是幾個猩紅祥雲金絲繡的松軟大抱枕,那個男人歪坐在毯子里,一條手臂撐在抱枕上,支著頭,另一只手捏著一個小小的青玉酒杯。隨性的躺姿,他曲著一條腿,拿酒杯的手擱在拱起的膝蓋上。頂級華貴的天水碧綢緞衣裳如同最柔和的水流,在他身邊如漣漪一般散開,未束的長發一絲不亂,像是比衣料更為精致的錦緞,從後背傾瀉而下,蜿蜒著壓在寬大的袖子底下。

這里是郡王府後院,女眷聚集地,平常男子不會放進來,他會是誰?

酈清妍定楮去看男人的臉,只一眼,幾乎快讓她呼吸凝滯心跳驟停。兩世為人,酈清妍見過的美男子數不勝數,卻沒有一個趕得上這男人的驚世駭俗。謫仙二字不足以形容他美貌的千之一二,酈清妍這瞬間能想到的所有詞匯,只有八個字能夠聊表心中所感。

妖冶絕代,禍水傾城。

綻放到全勝狀態的白梅花無風自落,飄灑著落在他的衣袂發間,一時間更是美的天地無色萬物無光,酈清妍眼中,灼灼明艷的紅梅也罷,詩情畫意的閣樓也罷,清冽冷艷的白梅也罷,都變作灰白,唯一有色彩的並且自帶華光的,只有不遠處的那個男人。

酈清妍能確定且肯定自己不認識此人,也沒有听說過皇城中有這類美到極致的人物,莊家男丁自己前世都見過,他也不會是莊家的人。因為拒了姐姐的請求而讓自己見到如斯美男子,從來心緒寧靜不會見獵心喜的酈清妍竟產生了此生無憾的感覺。

魔障,真是魔障了。

酈清妍不想驚動他,也不想打破這梅花美人酒醉的美景,將將退一步準備悄聲離開,已被那人察覺。

「誰!」應聲飛出的,是他手上捏著的酒杯,直直地向著酈清妍面門飛來,酈清妍正在思考自己被這一擊容貌盡毀後要怎麼辦,杯子卻在踫上面頰的一剎那轉了個方向,深深陷進身旁的梅花樹干里。

酈清妍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活了四十幾年,她頭一回發現自己的膽子原來這麼小。再看那陷入樹干卻未碎裂的酒杯,心中劫後余生般感慨,若真的撞上,怕不止是毀容那麼簡單,小命都要交代在這里。

男人已從毯子上立起,身材高挑美好,無論是側影,背影,正面,都能讓人深陷進去無法自拔。

「原來是個姑娘。」他笑了,勾人心魄。款款走過來,衣袂在身後拖得長長的。走到酈清妍面前,伸出玉白的一只手,「對不住,嚇著你了。地上涼,先起來。」

一時沒有緩過神而被對方虛扶著站起的酈清妍,腦海被一個問題裝滿了,這樣的天,他穿的如此之少,不會冷嗎?

自己都裹成了球,卻還是被寒風吹的瑟瑟發抖,一對比,真是好羨慕他的體質。

仿佛看穿了酈清妍腦中所想,對方溫潤如玉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自小如此,不怕冷的。」

回過神的酈清妍退了好幾步,與男人拉開了距離。「抱歉,打擾了公子雅興,還望公子莫怪。」說完,矮身一禮,也不等對方回答就要離開。

「姑娘且住。」男人叫住已經轉身離開的酈清妍。酈清妍無法,只得又轉過身來,見男人俯身從地上撿起一件東西,遞向自己。「這玉佩想來是姑娘的。」

酈清妍一看,的確是自己腰帶上佩戴的玉,想是松動了,方才跌坐時掉了下來。伸手接過,指尖相踫,只覺他的皮膚熱到燙人,心中驚駭,面上仍舊平靜,客氣地又說一句,「多謝公子。」然後幾乎是倉皇而逃。

男人看著那慌張離去的身影,愣了一瞬,良久露出一個自嘲似的笑容。

白梅林中的閣樓二樓的隔扇從里面被無聲打開,一道暗紅身影飛出來,身形極快,只覺眼前一花,空中劃出一道暗紅長線,另一個男子已穩穩落在羊毛毯上。飛身出來的男子和之前的絕色美人長得極為相似,只是年紀看著小了三四歲,眉宇間卻更顯凌厲狠絕。

「她是誰?」暗紅色衣裳的男人問。

天水碧衣裳的美人搖搖頭,「不知道。」又猜測道,「莊夢玲今天開賞梅宴,也許是來參加宴會的姑娘。」

「看著倒是憨傻可愛。姑娘從來都是被我嚇跑,能被你你嚇到的今天還真是頭一回見。」

「喜歡?」

「倒也不曾,沒有再禍害一個的打算。」

「嗯。」美人不置可否地答了個字,「出來半日了,要弄的東西業已弄到手,該回宮了。」

暗紅衣裳的男人奇道,「幾年不出來的人是你吧?怎麼最先想回去的人還是你?」

「宮里挺好。」美人走到樹邊,把酒杯摳了出來,力道掌握得好,酒杯毫發無損。

暗紅衣裳的男人搖頭,「賜給你那府邸,怕是已經發霉了。」見對方不說話,便問,「貪墨案進展如何?」

「下一個該是單黎了。」美人又去收拾毯子抱枕。

暗紅衣裳的男人便說,「單黎那兒子我看著不錯,別傷了他。」

「我自有分寸。」美人卷起行囊,「為什麼不帶一個丫頭出來?整理東西這種事我根本不會啊!」

暗紅衣裳的男人撇嘴,「還不是你自己事兒多。」

說罷,兩道身影騰空而起,轉瞬便不見。繁盛的白梅林里,哪里還有什麼美人,只剩白梅花緩緩飄飛,無聲落地。

酈清妍快步往梅林外走,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被美人的容貌給嚇得?或是被那手高強的武藝給嚇得?她胡亂猜測著。這樣的絕色姿容,天底下怕是尋不出第二個來,卻讓自己在康郡王府的花園里遇著了,酈清妍想不出他會是誰。

容顏絕代,能自由出入郡王府花園,看著身份也不像是低的,莫不是莊家二爺莊希南養的男寵罷!

酈清妍讓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仔細一想又覺得有道理。莊家不曾分家,上一代都住在郡王府里,老大莊希華襲爵,二爺莊希南只混了個閑職,不曾娶妻,反倒是常年沉湎于南風。上一世听說莊希南曾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難不成是這個美男子?不過養男寵都能養出這樣的級別,莊希南委實厲害。

遠方馬車上的美男子打了個噴嚏,暗紅衣裳的男人問,「著涼了?」

「沒有。可能是永安又在罵我了。」

「是你把她寵成那個性子的,活該。」

美男子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拾葉遠遠地看見了酈清妍的身影,感動得幾乎落下眼淚,撲過來上下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少了什麼。酈清妍覺得奇怪,「我在原地等你,你怎的半天不來?」

「小姐。」拾葉帶著哭腔,「是拾葉沒用,拿了帕子回去找您的路上,在林子里迷路了……」

酈清妍的表情有一瞬的龜裂。

「小姐沒事吧?有沒有傷著凍著?拾葉沒用,小姐處罰拾葉吧?。」

酈清妍看著她馬上就要自責的哭出聲來了,忙安慰幾句,「又不是什麼大事,實在無須自責。何況我什麼事都沒有,做什麼要處罰你?快別哭,讓其他小姐看見了不好。」

拾葉忙止住哭聲,又說回去要給酈清妍熬糯糯的酒釀圓子做賠禮。酈清妍被她說得哭笑不得,胡亂答應了一番,兩人從梅林里出來時,美男子這頁已在心中翻過不提。

甫一出林子,莊四娘領著單茵單芙朝著自己走過來。莊四娘笑盈盈地說,「到處找不見你,問了茵兒,也說不知道。還猜你身子不適提前回去了。」

酈清妍忙道歉,「你這紅梅林比我家的開的好,我貪看久了,倒是讓你們擔心。」

單茵過來摟酈清妍的胳膊,「我天天念著你,你也不來,四娘一個帖子你倒是領了聖旨一樣巴巴的來了。可惜將軍府沒有什麼梅花桃花,我請不了你們去賞玩,不過娘親過兩天要在家里搭戲台,請霍小燕唱長生殿,我這里就算預定下了,你不許不來,四娘也不許不來。」

酈清妍為她前頭幾句話不住道歉告罪,莊夢玲卻一個勁兒拍手稱好。

莊夢玲道,「今兒我原是想請霍小燕的,卻說身子不爽快沒有應下,只得改成了其他戲班子。那長生殿我早就想听了,托你娘親的福,可算如願。定去,定去!」

單芙笑她,「你這個康郡王府的嫡女,又是有名的戲痴,親自去請霍小燕,難不成她敢不來?我看你答應的這樣爽快,是想去見駿哥哥吧?」

酈清妍倒是忘了,前世莊夢玲是極喜歡單駿的。後來自己和單駿訂婚,莊夢玲差點和自己絕交,直到單駿意外身亡,單家凋零,她和自己的關系才慢慢緩和過來。

莊夢玲頓時臉上緋紅,強撐著嘴硬,「我哪有!」其實這情形明眼人早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了然了。

單芙哈哈直笑,又繼續打趣莊夢玲,後者簡直要羞的一頭鑽進梅花林子里去了。

這頭打鬧的歡樂,那頭緩緩走過來一群人。為首的姑娘俊眼修眉,面容高傲,披一半的頭發,另一半綰作高髻,簪大紅牡丹,貼金絲流蘇綴,四股嵌著紅寶石的金釵左右各兩支,發尾是黃金瓖碧璽石的發扣,一身紅狐狸毛絨大氅,端的是珠光寶氣華貴非常。

酈清妍看到她,眼皮突突直跳,發現有些人上一世和這一世都是躲不掉的。為首的姑娘是敬王府家的五娘聆昐,也是今年及笄,長了酈清妍幾個月。上輩子聆昐在酈清妍進敬王府之前,怎麼看她怎麼不順眼,皇城中世家小姐聚宴,幾乎是有我沒她,有她沒我般水火不容的境地。後來同在一個府里,更是折騰的雞犬不寧。世子聆晰帶著其他公子欺負聆暉,這聆昐則領了王府的小姐各處給酈清妍使絆子,花樣層出不窮,讓後者疲于應付。

聆昐開口,聲音嬌滴滴的,帶有一絲尖銳。「莊四娘請了我,怎麼又請了她?既然請了她,作何又來請我?四娘是想看她不舒坦,還是我不舒坦?」

這話說的……

酈清妍一直都沒弄明白,這個聆昐怎麼會這般討厭自己,畢竟二人以前從無過節。若說容貌才華,聆昐不在自己之下,若說身份地位,敬王府里側王妃的女兒,自然是遠遠高于定國公府的庶女。再加上聆昐還擁有皇族的慕容姓氏,嫁人時會按郡主禮制,身份地位除了宮里的公主們,怕是沒有人能比她高貴了。

也許只是單純的看自己不順眼,也未可知。

「听說酈七娘前幾天大病了一場,今天瞧著,怎麼像是病傻了?」聆昐不放過她,繼續咄咄逼人。

酈清妍心中嘆氣,打自己醒來後,已經是第三個人說自己傻了。不願理這種你越和她吵她便越得勢的人糾纏,低聲同莊夢玲說了幾句,拉了單茵單芙就準備回花廳。

「你站住!」開口的不是聆昐,而是她身後的趙家六娘趙疏雅。趙疏雅的父親趙淮同家中趙凝次夫人是姐弟,因趙凝和宋佳善搶大夫人之位爭的頭破血流,連帶著趙家兒女對宋佳善的幾個孩子都不待見,酈清妍自然是眾受災池魚中的一條。

單茵擔憂地拉拉酈清妍的袖子,怕她心中不爽快,更怕兩邊打起來。酈清妍拍拍她的手,示意無礙,而後回過身,神情淡淡,無悲無喜地問,「何事?」

趙疏雅道,「昐五娘問你話,你作何不回答?」慕容是皇姓,不可掛在嘴邊念叨,所以敬王府慕容亭雲家的孩子都是以名字中最後一個字,外加排行作稱。

「她不願見著我,我便從她眼前離開,讓她眼不見為淨,這樣不好麼?」

趙疏雅被酈清妍說的噎了噎,一旁的七娘趙疏娜幫腔,「那你也該回了昐五娘的話再走,才算有禮儀知進退。難不成宋佳善就是這樣教導自己孩子的?」她不說酈家女兒,而直接說宋佳善,便不會把趙凝生的二娘清媛和八娘清婕一同罵進去。

酈清妍對這種小女兒間拐彎抹角折損人的心思表示不耐煩,自己畢竟比她們多活了那麼些年,若是認真計較,太不顯大度,若是就此吞聲放過,又怕對方越發囂張,以後欺負起自己來更加得心應手。想了想,聲音依舊是無波無瀾的平靜,「回不回昐五娘的話是我和她的事,我母親怎麼教導孩子是我和我母親的事。這些事情一不與你相干,二不礙著你,主人尚未說話,你在這里大呼小叫的就算是有禮儀知進退了?趙家對女兒的教養,看來也不過如此。」淡漠的音調說出這番話,諷刺意味倒是翻了好幾倍。

繼趙疏雅噎住後,趙疏娜也噎住了。

開了挑釁的頭就一直沉默的聆昐這才從旁開口,「沒想到酈七娘生了一場病,倒是因病得福,變得伶俐了。看慣了你忍氣吞聲的模樣,如今倒是不大適應。」

酈清妍笑一笑,「多看幾回,自然就能適應。」

聆昐也笑,「你這模樣,倒是比以前瞧著順眼。」她身後眾小姐听得這話,看著她的眼楮無一不瞪得老圓,好像是看見了怪物一般。畢竟敬王府的昐五娘愛變著法欺負酈家的膿包七小姐這件事已不是一天兩天,頭一回听昐五娘對酈七娘說出「瞧著順眼」這樣的話,真是天上掉元寶一樣稀有罕見。

「那我需得謝五娘高抬貴手了。」酈清妍作勢對她虛福一禮。聆昐忙也回禮,口中直道,「不敢當,不敢當。」說罷兩人倒是笑作了一團。

一旁的小姐們看得眼珠子都快月兌眶了。

聆昐斜瞥她們,「怎麼,難道我就不能和酈七娘心平氣和說回話?」

莊四娘巴不得她們不打起來,免得殃及池魚,此刻走上前來,「早該握手言和了,鬧了那麼久,昐兒也不嫌累。」

聆昐笑的開懷,「若是下次見到,酈七娘還是那唯唯諾諾的模樣,本小姐照樣欺負她。」

原來從前聆昐對自己的毫厘必較,只是因為看不慣自己一昧只知忍讓的窩囊樣?酈清妍還真是不曾想到是這樣的原因。不過看著聆昐突然間和自己冰釋前嫌,還做出一副你看我大度不大度,寬容不寬容,你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的傲嬌模樣,不由滿頭掛汗,無言以對。

趙家兩位小姐卻不依,趙疏雅趙疏娜都認定了宋佳善和趙家有世仇,因看著昐五娘愛欺負酈七娘,才跟隨她,常常從旁幫腔慫恿,此刻見倆人三兩句話就化干戈為玉帛,哪里能忍?

趙疏娜嗤笑,「狐媚女人生的孩子果然也是到處勾搭人的,魅惑了男人不說,現在竟是連女的也不過。」

酈清妍眨眨眼,有些听不太懂,自己什麼時候魅惑男人了?什麼叫連女的也不放過?

莊夢玲咬著唇,心中一個勁兒地懊悔,今天就不該請趙家這兩位多事的小姐來!

聆昐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雖然酈七娘現在還算不得我聆昐的摯友,卻也不再是敵人,你們說這樣的話排擠她,便是在排擠我。怎麼,趙家現在是越發不把敬王府放在眼里了,敢這麼不尊重了嗎?」

酈清妍直搖頭,這個聆昐也真是,做什麼都喜歡抬出家室或她爹的名頭壓制別人,上輩子欺負自己時如此,現在看著她欺負別人也是如此,都快算得上是死性不改了。不過前世進了敬王府後,看見她的得寵程度,在敬王府家算是頭一份,也理解了以那種偏寵溺愛養出她這樣性格的必然性。

趙家姐妹畢竟年紀小,敬王府的顯赫和慕容亭雲輔政王的身份在那里,就算有正二品知樞密院事的爺爺趙傅臣坐鎮,能讓自己在皇城之中排進一等世家小姐之列,在敬王府面前,卻是翻上天也倒騰不起半點浪花的。

趙疏娜猶自強撐著要再說幾句,挽回一點體面,卻被聆昐直接切斷了。「今日到場的小姐,我瞧著也是我身份最高,莊四娘,我就不客氣托大,喧賓奪主一回。」莊夢玲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麼。聆昐也不等對方回答,直接發了話,「本小姐看著這倆人覺得堵心,來人,把她們請出康郡王府!」

莊夢玲為聆昐的獨斷驚的目瞪口呆,懊悔的腸子都快青了。今天為什麼要開什麼賞花宴?開就開吧,做什麼要同時請這麼多不輕易饒人的小姐來?請了就請了罷,這個聆昐怎麼竟給自己添麻煩吶……

一時間莊夢玲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攔著了,得罪了聆昐,也就是得罪了敬王府;不攔著,又實在對不起趙家姐妹,日後若要走動,只要對方想起今日所受之辱,恢復關系又談何容易?

聆昐看透莊夢玲心中所想一般,又開口說道,「這件事與莊四娘全無干系,你們記住了,趙家姐妹是惹惱了我慕容聆昐,與其他人毫不相干,若是有不服的,只管來找我聆昐就是!」

酈清妍在一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原本想迅速息事寧人,現在反倒把賞梅宴歡歡樂樂的氣氛破壞殆盡了。拉了拉聆昐,「罷了,留她們下來也無妨,別為我得罪了別人,不值當。」

聆昐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瞪她,「你能不能有點定國公府七小姐的氣勢?我就得罪了又如何?她們不服,盡管來敬王府找我啊!」

酈清妍對聆昐這個性子簡直無可奈何。

趙家姐妹自然是被下人客客氣氣「請」了出去,臨走前,趙疏娜不敢看聆昐,卻回頭狠狠剮了酈清妍一眼。酈清妍心中嘆氣,聆昐這算是給自己結下一個大梁子了。上一世趙疏娜嫁給四皇子詹王慕容葛明做側王妃,若這一世她的命數不變,以詹王側王妃的身份壓制懲戒自己,可是最容易不過了。酈清妍對自己這躲過了一個敵人,卻多了兩個敵人的命運表示無力。看著聆昐對自己挑眉,對方容顏因為這個表情越發眉飛色舞般艷麗,心中感慨,從此便走一步看一步罷。

莊四娘留在原處安撫招待眾小姐,同聆昐一起來的四娘聆拉著單茵單芙說要去單家看霍小燕的戲,又問自己可不可以點一出喜歡的來听。聆昐看酈清妍在外頭吹久了冷風,連鼻子都凍的有些紅,便拉著她去了花廳旁的暖閣里,吩咐著上了諸多茶點,老神在在地坐著,屈尊降貴地等著酈清妍和她說話。

酈清妍看著聆昐那故作高深的模樣就想笑,也不出聲,自己撿了兩塊糕點吃,又遞給拾葉一塊,接著端了杯蜂蜜甜茶慢慢喝著。

聆昐憋的有點難受,忍不住開口,「方才在外頭不是伶牙俐齒的很能說麼,怎麼現在又變鋸嘴葫蘆悶著不吭聲了?」

酈清妍輕輕地笑,「不知道要和你說什麼。你想听什麼話?告訴我,我倒是可以說給你听。」

聆昐點頭,「要的便是這樣的回答。」

「你方才說,有我在你便不在,而你在的地方需得無我。以前你是慣常欺負我的,現在竟也不管我是否心有憤懣,倒是讓我同你說話,你說我該同你聊些什麼?我倒是不知,昐五娘除了愛欺負人,還這般反復無常,愛強人所難的。」

聆昐被酈清妍說得哈哈大笑,也不怪對方話語里的指摘,「我以前怎麼不知酈家七娘說起這樣的話,竟這般有趣。我真是越看你越覺順眼合心了。」

「咄咄逼人的人看咄咄逼人,就像看到了自己,所以覺得順眼。」

聆昐更是樂不可支,「你這是罵我,還是罵自己?還是都給罵了?」

酈清妍斜覷她,「你猜。」

聆昐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過來掐酈清妍的臉,「你這模樣可真是可愛到不行,我要把你接到敬王府去,做我的妹妹,和我同住斜陽閣。然後帶你去見五哥,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反復無常。」

聆昐的五哥,也就是慕容亭雲的第五個兒子,敬王府的五公子慕容聆暉。酈清妍想到這個人,心中居然沒有升起一點異樣,仿佛除了此生都不想見他,便再無其他感情。來看偏院里的那七年,真的不是白關的。

酈清妍拿下她施虐的手指,「好姐姐,你可饒了我,我現在也就能和你斗斗嘴,真見著了那暴虐魔王,怕是半條命都嚇沒了。」

「原來你們都叫五哥這個稱號啊。」聆昐道,「其實他也沒有那麼……長得倒是好看,只是性格奇怪了些。算了不說他,單茵的那個邀請,你去麼?要是你去,我就跟著去。」

這算是莫名其妙地就黏上自己了,酈清妍心中嘆氣,「你這樣說,我哪里還敢答應茵兒。」

聆昐奇怪,「怎麼說?」

「到時若你又看誰不順眼了,抬出敬王府的名頭來,耿直憨實的單將軍豈不是要拖家帶口地給你賠禮致歉?那我的罪過可真是大了。」

「耿直憨實。哈哈哈,七娘你這用詞真是太妙,太妙!哎呦我的肚子,笑的疼死我了。」聆昐沒有形象地在椅子里笑成一團,酈清妍從不知這個姑娘竟是這般愛笑,自己隨便說一句,她就能笑半天,自己看著就那麼可樂麼?

來康郡王府一趟,出人意料地將上一世的死對頭之一變作了好朋友,也把原本關系不咸不淡的趙家姐妹處成了仇敵,酈清妍不知該評價自己運氣好還是不好。其他世家小姐倒是關系如常,看見自己和聆昐聊的歡樂,有幾個不曾說過話的姑娘靠過來,羞羞答答的,聲音像低低的銀鈴,同自己說了幾句話。這一天,除了兩個小插曲,倒也玩的盡興。

冬日里天暗的早,回府時天色已經黑沉了下來,不知今晚會不會又有一場大雪。今年的雪好像格外多些,前世在今年過後,總有人說,這無數場雪預示了來年轟轟烈烈的貪墨案,讓眾多冤死錯判的人得以昭雪,對年輕的皇帝更是歌功頌德。

說什麼沉冤昭雪,不連累眾多無辜的世家慘死衰落就算不錯了。單家,酈家,莊家,哪一個不是不幸被殃及池魚的?想起莊四娘和單家兩姐妹無憂無慮的笑容,酈清妍心中不忍。也不知這一世,歷史會不會按照記憶里的重演。

這樣心緒不寧地回到棠梨院,守在家中的弄香等人一見酈清妍就迎上來,「小姐,你可回來了,五小姐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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