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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則一路渾渾噩噩,到了家門口還沒清醒過來。裴謹探一下他的額頭,覺得比之前還要燙手。

雖然知道對方在意什麼,但眼下沒辦法,都到了這個時候當然不必再征求意見,裴謹二話沒說將人抱下了車。

懷里的人感覺出不大對,奈何沒力氣開口說話,只好不痛不癢地掙了兩掙。

恰好仝敏正掀簾子跳下車,一抬頭瞧見裴侯打橫抱著她哥,一望過後,小敏姑娘頓時變身成了一根木頭樁子,烏溜溜的大眼楮看直了,不會轉了。

蒼天吶,光天化日底下,這兩個人究竟要干什麼?早知如此,她何必非要一路跟著回來……

難道就為看見如此喪盡天良的一幕麼?

「好像不大對。」游恆雖然臉上也發僵,但還顧得上細琢磨情況,也搭上他根深蒂固地認為,他家少保絕對是有分寸的人,沒事斷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

仝敏被他一提醒才緩過神,「我哥怎麼了,難道病了不成?」說著沒遲疑,趕緊快步跟了進去。

裴謹先讓人去請了梵先生,其實要是普通發熱,不必看醫生他也知道該吃什麼藥,但這回他私心以為不像,這一場高熱委實來得有些古怪。

屋子里眾人忙而有序,那位梵神醫匆匆趕過來,一看床上人便想起,上回不就是這位小爺,那次是被炸彈傷及了心肺,這回不知又怎麼成了被殃及的池魚,結果針一探下去,他眉頭倏地皺了起來。

「最近吃過什麼?接觸過什麼?」

一整天都和仝則在一起的,只有游恆和仝敏,經二人回憶,似乎並無什麼異常。

游恆頂著他家少保犀利如刀的眼風,沒敢隱瞞,吞吞吐吐交代了仝則曾陪他喝過酒,說完默默退到角落,只恨自己沒練過隱身術,心下急念起天靈靈地靈靈,各位菩薩快顯靈,只要讓他家少保忘記他的存在就好。

「如果不是飲食上犯了忌諱,就是被什麼人感染了……不是毒,侯爺請放心。」樊先生想了想道,「我施針之後確定他體內無毒,其余的現在還說不大好,尚需觀察,先把退燒的藥服下去再說。」

裴謹忙謝過他,讓人陪著他去外間開方子煎藥。其後越過游恆,直接問起仝敏,讓她再好生回憶一下,在宮里到底發生過什麼。

仝敏仔仔細細詳述一遍,又補充道,「真的只是喝了一口茶,他一直很警惕,看著侍女從一個茶壺里倒出那茶,青姬也喝過的,他才只象征性的潤了潤唇,剩下什麼點心果品一概沒動過。」

裴謹默然一刻,听不出哪里出了錯,再看看一屋子的人都在大眼瞪小眼,像是詫異于他的如臨大敵,個個都跟著緊張兮兮。

既然大夫說沒中毒,應該就無甚大礙,如今敵人還在暗處,他不能先自亂陣腳。

把人都打發出去,裴謹專心給仝則喂藥。那藥喝下去,眼看著一層層往外發汗,人睡不踏實,在床上不斷地輾轉。

裴謹只好為仝則月兌了衣服,外衣還好,里頭中衣早就濕透了,整個人如同被水洗過似的,衣裳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寬肩細腰的精致線條。

色心在不恰當的時點莫名涌起,然而那身形雖好看,架不住床上的人正自痛苦難捱,喘著粗氣,翻身時連眉毛都擰緊在一起。

裴謹手上動作沒停,一面給仝則擦汗,一面暗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能想歪!?克制半日,方才勉強把邪火給壓了下去。

仝則渾身酸疼,提不起力氣,綿軟得連拳頭都攥不住。迷迷瞪瞪間只在想,這感覺太像病毒感冒,除了排汗喝水代謝掉,好像也沒有其他好辦法。

他意識半清醒,總覺得還沒跟裴謹說句話,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一句別著急。心里藏著事,念頭便不受控制地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他想,自己還是中計了,沒能躲得過去,他已經很小心了,可這麼一來,怕是又要給裴謹添麻煩了……

一時又想,他真不是故意的,王連生不由分說,那會他找什麼樣的借口恐怕都搪塞不過去……

還該和裴謹說聲抱歉吧,只是他都深入禁宮了,按說那些人要弄死他簡直易如反掌,怎麼還能讓他好端端活著出來?

或許竟是多慮了?那縱欲過度的皇帝,怎麼看都不大像是個長了腦子的主兒。

他眉頭時緊時松,半晌覺得涼涼的手巾覆在額頭上、鎖骨處,衣服都被解開,一雙手握住了他,在幾處穴位那里緩緩地揉捏。

從小到大歷次發燒,仝則都是自己吃藥,自己發汗,對此很有經驗。反而是對這種精心的照看,他完全沒有經驗。一邊留戀著,一邊無奈藥勁上來,只能漸漸進入了睡眠狀態。

一睡著,下午的事就像過電影似的不斷閃回,總覺得有個不大對頭的地方,說不上是什麼。那青姬的臉不斷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一會是傻笑,一會又和千姬的重合在一起,她語氣傲慢陰鷙,嘴角揚起,反反復復在說,「我是為你好……」

我是為你好……

仝則一下子醒了,屋里還亮著燈,外頭則漆黑一片。再低下頭,看見裴謹打了地鋪,睡在床邊上,听見動靜,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裴謹還沒問話,先模了模他的頭,「燒退了些。」

說完回手拿了晾好的水,仝則口干舌燥,一股腦喝了個干淨,又問,「還有麼?」

裴謹回身去倒水,再遞給他,不防仝則這回喝得急了,嗆過一口,咳得是搜腸抖肺停不下來。

裴謹忙坐回到床邊,接過水碗,仔仔細細地喂他,一面拍著他的後背,動作既溫柔又耐心。

「還有哪不舒服?」裴謹把人摟在懷里,輕聲問。

仝則搖搖頭,呼出一口氣,感覺溫度已恢復如常,「我做了個夢……有些地方很奇怪。」

听他說話還在喘,裴謹有心阻道,「先別想了,好好睡一覺。」

仝則一把拉住他,十指緊扣,搖了搖頭,「我怕睡一覺就忘了。你听我說,你給青姬吃了什麼藥,她是變傻了,還是把過去的事徹底忘了?」

裴謹見他堅持,只好應道,「是梵先生配的方子,你知道人的腦子里有很多神經,那藥大概有阻斷神經的效用,讓人忘記過去,附帶會讓智力變得越來越像小孩。」

仝則沉吟一刻,「你肯定她吃了那藥,痴傻不是裝出來的?」

裴謹道,「確定無誤才把她送來京都的,怎麼,你覺得她有問題?」

仝則喘口氣,說話間又開始出汗了,他掙著想從裴謹懷來挪出來,不料被看穿意圖,又讓裴謹不動聲色地給按了回來,鎖在兩臂之間。

「都是汗……」仝則沒奈何的一嘆。

裴謹騰出手給他擦汗,一臉淡定的說,「剛吐完我都親過,一點汗,我不嫌棄。」

仝則忍不住笑了,虛虛弱弱枕上裴謹的胸膛,繼續剛才的話題,「青姬服的藥有毒麼?」

裴謹說沒有,「她要進宮,我也沒想弄死皇帝,犯不上拿她當藥引子。」

說者原本無心,然而藥引子三個字仿佛一道火光,嚓地一下,就此點燃了仝則的思路。

「我懷疑有人給她下了毒。」仝則說,抬高手,讓他看自己手背上的傷口,「她被針扎破指尖,我幫她止血時不過輕輕挨著一下,就覺得疼痛非常,之後出了宮便開始發熱。」

「還有,」他轉頭,看裴謹正在凝眉看著他,「她自己好像知道什麼,後來就不讓我再踫傷口,還說了一句,是為我好。」

他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都在同一時間嗅到了某種陰謀的味道。

如裴謹所料,皇帝沒那麼精明老道,昨日那一場突發事件並非沖著仝則,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古老的典故終于在自己身上上演了。

青姬是他下手弄失憶的,這個人人都知道。倘若她以身做藥毒殺了皇帝,這個鍋,到最後怕是還要輪到他來背。

無論皇權多麼岌岌可危,說到底,也不可能允許人隨意戕害主君。

沾染上幾滴血可以讓人發熱,那麼長久接觸下來呢?屈指一算,青姬進宮已有一個月,看來皇帝聖躬違和並不是借口,而是確有其事,要不是那鴉片煙,說不準早就發作了……

仝則也想到了,立刻道,「那位梵先生,明天一早請他快進宮,能挽救的話,興許還不算太遲。」

但願吧……這一夜時間過去,究竟會進展到什麼地步?

敵人也許比他們想象中,還要亟不可待。

裴謹感覺仝則手心一股股的在冒汗,忙握緊道,「沒事,還來得及。真要是死了,我也能應對,最多推遲憲章簽訂日期,那是早晚的事,他們躲不過去。」

「你給我好好養病。」他又道,撫開仝則臉上一縷濕漉漉的碎發,知道仝則愛听什麼,便毫不吝嗇且實實在在的寬慰起來,「那麼多人守在皇帝身邊,生怕他出亂子,沒想到你一去就撞破玄機。只是又害你病一場,跟著我,你好像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不知道怎麼了,話一拐彎,就成了仝則不愛听的調調。

懷里的人果然動了動,不過沒掙扎也沒回頭,反倒顫悠悠地笑了,「不懂了吧,我是放長線釣大魚,等你成了內閣總理大臣,我的好日子還會遠麼?嗯,這點燒不算什麼,明天準好,你忙你的去吧,等憲章簽署完,趕緊陪我下趟江南。」

他努力坐起來,又慢慢倒回到床上,後背一挨著褥子,立刻酸得牙根直發軟。

「我睡會,你也趕緊休息,別老做夜游神。」

仝則本來欲讓裴謹上床,一想到半張床都讓自己給塌濕了,只好作罷。又想說讓他去別的屋子里睡,可用腳趾頭也能猜得出,裴謹一定會被拒絕,干脆也就緘口不提這話。

那就一個床上,一個地下吧,有裴謹在也好,這是兩個人都覺得最合適最踏實的方式。

可惜睡到凌晨四點多,裴謹還是被親衛吵醒,所幸那會仝則睡得正熟,只是翻了個身。

親衛面容嚴肅,俯在裴謹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裴謹的臉色霎時間就是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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