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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以為,突厥如今兵強馬壯。一時間難以根除,長期騷擾之下,又必定使我黎國不得安寧。但兩國之交,未必只在刀戈之間。也可懷柔分化之。」

「怎麼個懷柔分化法?」

「首先,蠻夷之人並不在意長幼尊卑。陛下議和時可提出,為表兩國友好。讓突厥稱屬國,陛下才可將金銀財帛賞賜給他們。」譚青玄認真分析道,「同時,大食國與突厥毗鄰,兩相和親,對我黎國其實不利。」

對于譚青玄的提議,景帝不置可否,只是認真思索了起來。譚青玄站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氣。

忽然,外面小德子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八王爺和幾名內閣大臣前來議事。已經到門口了。」

景帝回過神,瞧了譚青玄一眼,忙道︰「朕原本還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你,你」他瞧了眼內室,「你先進去避一避。待議事完了再出來。」

「臣女遵旨。」譚青玄福了福身,便帶著扶搖走了進去。

南書房的內室,譚青玄從未來過。這還是第一次進來。里面有一方貴妃榻和一張床。屋子里燃著龍涎香。

譚青玄松了松筋骨,坐在榻邊,看著桌上的一盤棋。

外面傳來朝臣們的聲音,似乎就在討論議和之事。果然如景帝所言,兩方爭執不下。吵來吵去也沒有個結果。譚青玄對他們的對話絲毫沒有興趣,而是研究起了那局棋。

皇上的棋盤她不敢亂動,但心中早已經將步數補完。

吵了半晌,譚青玄忽然听到有人說︰「王爺,您對此有何看法呢?」

譚青玄月復誹,南書房議政,不問陛下問王爺。這不是擺明了不將陛下放在眼中麼。八王爺竟然已經僭越至此,真是過分!

「蠻夷之人居無定所,野性難馴。斷不可養刁了他們的胃口。」

八王爺的聲音傳了進來。

「王爺的意思是,要拒絕議和。繼續打仗?」

「可是王爺,連年征戰。百姓們已經是苦不堪言,再這麼打下去,恐怕會招致禍患吶。」

八王爺冷聲道︰「長痛不如短痛。若不能一次性清剿了這幫蠻夷,今後便如跗骨之蛆,煩不勝煩。」

忽然,一直一言不發的景帝忽然出了聲︰「朕倒是有一想法,眾卿家听一听如何。」

吵鬧的南書房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譚青玄听著發現,景帝竟然將她的點子說了出去。只是他自己又添了一句,說要和親。

對于和親,譚青玄並不認同。歷來多少公主和親,也不過是客居他鄉。真要打起仗來,即便是和親了又如何。那些柔弱的公主,多半是被祭了旗。一抹香魂無歸處。

景帝說完,南書房靜默良久。似乎都在思索此方案的可行性。八王爺卻忽然道︰「陛下這是得了高人指點麼?」

景帝冷笑︰「八王何處此言。」

「倒不是懷疑陛下想不出這樣的點子。只是這般懷柔之策,倒像是女人想出來的。仔細聞聞屋子里,還能聞到一些少女的馨香。」說罷,朝臣們發出了一陣會心的笑聲。

譚青玄心下一驚。這八王想必看到了景帝案頭的那些史籍,便一下子猜中了一切。可見這人實在不簡單。而且他那個狗鼻子,一聞便聞出是少女的馨香,可見也是個色坯子。

景帝擺了擺手︰「既然今日議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你們回去再思索兩日。然後給朕答案。都退了吧。」

「臣等告退——」大臣們說著退了出去。

譚青玄心下懊惱,早知道抵死不說自己的想法的。這樣一來,她再寫史書的時候要怎麼寫?要把

自己一並寫進去麼?

正煩惱間,簾幕掀開。景帝大步走了進來,見到譚青玄,唇畔綻開了一絲笑意。

譚青玄連忙起身施禮。景帝抬了抬手︰「今日沒有外人,你也不必太過拘禮。青玄,你的才能,當一個小小史官,豈不是埋沒了?」

「陛下謬贊。青玄只知如何寫史,對朝政之事也只是妄加猜測。」

「你呀,和你爹爹一個模樣。總是這般誠惶誠恐,好似朕會吃了你們一般。」

譚青玄連忙低了頭,避開了景帝的目光。都說伴君如伴虎,常在聖前行走,可不是隨時都有危險麼。

景帝坐在榻上,譚青玄侍立一旁。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來,陪朕下一盤棋。朕還有話對你說。」

譚青玄福了福身,這才走到景帝對面坐下。他修長的手指捏起一枚棋子,一面擺放在棋盤里,一

面道︰「再過兩個月,黎國有兩件大事要發生。一是科舉,另一個便是選秀女入宮。這科舉麼,自然也是要勞煩你爹爹費心的。」

「爹爹和臣女食君之祿,自然要擔君之憂。實屬分內之事。」

景帝笑了笑,抬眼看著她︰「可譚公年邁,或許再過兩年,你便要擔起這太史令譚家的擔子了。朕倒不是懷疑你的能力,只是覺得你一個女子,終歸是要有個歸宿的。」

譚青玄執棋子的手驀地一頓,緩緩道︰「陛下,臣女臣女之事,還不急。」

「不急?」景帝搖了搖頭,「你今年十八了吧。年華蹉跎,轉瞬即逝。怎麼不急?」

譚青玄不知該如何應對。景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實朕有一個問題,思慮良久。早就想問你了。」

「陛下請講。」

「三年前,你也曾在秀女之列。朕也是知曉的。原本早就為你在宮中安排好了位份,你若是入宮,朕必不會虧待你。可為何,你那日走到了正德門口,卻又落荒而逃?」

景帝忽然這樣直接提起了此事,譚青玄心下一驚,手中的棋子啪地掉在了棋盤上,連忙想要撿起來。景帝忽然按住了她的手,抬眼看著她︰「落子無悔。」

「臣女臣女只是只是當時尚且年幼,未見過世面。那般陣仗著實嚇壞了,所以才才逃了回去。」譚青玄越說聲音越小。

景帝冷笑︰「你未見過世面?八歲那年,你在先皇面前。舌燦蓮花,毫不膽怯。一盞茶內便賦詩一首,驚艷四座。你說嚇壞了,朕會信麼?」

譚青玄一顆心噗通噗通跳了起來,慌亂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良久才緩緩道︰「陛下說的是,落子無悔。臣女這步棋既然走了,就不會反悔。該陛下落子了。」

景帝看著她,目光一凜。手中的黑子落下,竟是殺伐之意。譚青玄定了定心神,手心都出了汗。

良久,景帝才緩緩道︰「三年前你落子無悔。那麼今日呢?你又作何決定?」

譚青玄咬了咬唇,落下了一子,局勢瞬息扭轉。她抬頭看著他,這一雙眼眉眼,她不知在家中描繪過多少次,早已經記憶深刻。

「陛下,雖說落子無悔。但年幼時,臣女確實狂妄無知。有些話,說出口了無法收回。但童言無忌,總不至于明事理後還要再做傻事吧?」

「你覺得進朕的後宮是傻事?」景帝聲色俱厲。

譚青玄連忙起身,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臣女失言,請陛下責罰。」

她甩了甩袖子正要下樓,忽然瞥見門口走進來四五個身著常服的中年男子。這幾人譚青玄都認識,是她爹譚嘯官場上的同僚。平日里尚算親好,也時常出來飲酒。

不過娘親不太喜歡爹爹和這些同僚過過從甚密,尤其是來這里喝酒。

眾所周知,京城中的豐慶樓與心水居隔街相望。不少有頭臉的人物不好光明正大前往心水居狎妓,便會來到豐慶樓飲酒。在二樓可以一睹心水居中姑娘的芳容不說,還能看到里面的香艷歌舞。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隔靴搔癢,又豈能真正留住客人。豐慶樓的老板十分有生意頭腦,他在豐慶樓的菜單中加了一道菜。美其名曰︰紅粉佳人。

這紅粉佳人,原是用櫻桃做的一味甜品。但價格昂貴異常。但凡是點了這甜品,便會附贈一位真正的佳人。

在今時今日這老婆餅里沒老婆,夫妻肺片里沒夫妻的世風下,豐慶樓的老板以他的實事求是,在京城林立的酒樓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譚青玄正要避開她爹的這些同僚,忽然見到他們身後緊隨而至的一人。一襲深色儒袍,頭頂方巾,留著山羊胡,一派老學究的模樣。譚青玄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她她爹居然也來了豐慶樓!

糟了,若是被爹爹瞧見了,她怕是在劫難逃!

譚家上下一向以譚夫人為尊。譚青玄的娘親雖然識字不多,但是生得慈眉善目,見誰都是一張笑臉。可譚夫人出身武術世家,譚青玄的外公是京城武官的教頭,一柄紅纓槍使的是虎虎生威。

譚夫人雖然不使紅纓槍,但一條九龍鞭也是耍得虎虎生威。譚家父女倆隔三差五就要陪著的譚夫人練一通九龍鞭。練完三日內,是下不了地的。

如果她爹瞧見她出沒豐慶樓,為了保重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向娘親出賣她。

譚嘯和一眾同僚有說有笑款步進來,一雙眼楮卻緊張地四下環顧著。譚青玄連忙後撤了幾步。她四下環顧,發現離她不遠處的一間包廂里什麼聲音也沒有,燈也暗著,便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拉開門沖了進去。

進了門,她顧不得其他,反身趴在門上往外面瞧去。譚嘯和幾名同僚並沒有上樓,而是在小二哥的帶領下坐在了一樓一處僻靜的角落里。譚青玄心道不妙,爹爹坐的那個角落正巧對著門口。她這要是出了門,一定會被看到!

譚青玄正傷腦筋,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咳嗽了兩聲。她驚了一跳,轉身貼著門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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