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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做了許久的和尚,雙手合十念著的便是佛號,王長朗閉眼不看李月,「我與這位女……」

「她是田家的女兒!」李月的聲音淒厲,似是破了音。

田薇倩的身子一顫,原本她面色就白的似一張紙,此時更是慘白,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胡亂理著頭發,她是那樣的用力,好似要拽禿她的頭發。

「李月。」王長朗睜開眼,「你應當離開才是,你已親眼見了,此地還有什麼好留戀的。離開京都,你不是喜歡江南,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休養生息。」

「我不走。」李月上千拽著王長朗的衣袖,「她是不是田家的姑娘,是不是?」李月流著淚,哭著說道,「你告訴我是不是?」

「何必呢?」王長朗伸出顫抖的手,按在李月的肩上,「你應當尋個好人家。」

「我……不走。」李月搖搖頭。

「我是田家的姑娘。」田薇倩終于松開了她的手,趙淮之見著隨著她的手的垂落,那青絲落下,彎彎曲曲在水磨石的地面上根根分明可見。「我是田家姑娘,他是我表哥,他會還俗,與我在一起。」田薇倩此時終于抬起頭,她轉過身子忽的面向了趙淮之,行了一個禮,趙淮之注意到她這般的狀況下,行禮仍然是行雲流水,賞心悅目,「江寧世子,是我對不住你。這親事,自會退掉,不會對你影響分毫。」

仝宸舟輕聲開口,「江寧世子與你訂了親,無論是以什麼理由悔婚,都對他有影響。更何況,是你這般的做法?」

左楠玉更是嗤之以鼻,「你這樣水性楊花之人,還想要嫁入王府?」

一句又一句的話,刀刀刺在田薇倩的身心,她的身子一晃,面色一次白比一次,那一雙含淚的妙目只是看著王長朗,只是王長朗的身側站了一個李月,她邁步艱難,仍然向著王長朗行去。她可以拋開一切,她受到折辱也是自作自受,只要他還要她,肯與她在一起。

這樣的田薇倩,顯然也觸動了王長朗,他的眸色萬分復雜,似是痛恨,似是憐憫,又似乎又絲絲縷縷的愛意。那諸多的情緒交雜在一起,終究只化作長長的嘆息,與一句「阿彌陀佛」

慧然法師的廂房偏僻,靠近後寺的竹林,可听到竹搖動的聲音,因為極其僻靜,又是十五,所有人都去了前堂,鬧出這般的動靜,也不曾有人過來。陽光斜斜射入,光芒撒了一地,趙淮之的方向也可見著那站在院子里的簡寶華,小丫頭站在那里,好似听著里面的動靜。

這里往來無人,趙淮之不敢讓小丫頭離開自己的視線,不想讓她出了事。只能夠讓她這樣站著,這樣的距離,她看不到里頭不堪的情景,卻仍然听得到這不堪的議論。

她或許同自己一般早慧?趙淮之想著簡寶華,他自從娘親去了之後,听從娘親的遺願,做到處處藏拙。只是,這對如今的江寧王妃還不夠?趙淮之側過臉看著田薇倩,若不然,怎會找到這樣好的世子妃?

「他不會還俗娶你!」李月的聲音淒厲,王長朗的模樣讓她有些慌了神。

「月兒!」王長朗伸手要去捂李月的唇。

李月一把拽下王長朗的手,「他現在這幅模樣都是拜你所賜,他的一雙手不能執筆,不能作畫,他永遠也沒法子入官場,縱然有一身的學問,又有何用?」

仝宸舟和左楠玉的話,戳傷了田薇倩,李月的話則是生生死開已經裂開的傷口,往上撒鹽,「是我藏不住我的心思,是我那時候喜歡你不對,才害你如此。」田薇倩小聲地說,聲音里也帶著哭腔,「我用我的一生賠你,好不好?」她的聲音里帶著祈求,雙膝一軟,她竟是跪在了王長朗的面前,她匍匐著前進。

卑微祈求的模樣,讓在場的諸人,都覺得有些可憐。就連左楠玉都覺得這個可恨的女人,此時卑微可憐到了極點。

王長朗低頭看著田薇倩,她的雙手抓著他的衣袍,面上滿是淚。他一瞬間有些恍然,好似回到了三年前與她初見的時候,她在舅母的葬禮上也是哭得這般狼狽,她的容貌與舅母也是有幾分的相似。他曾受過舅母的照顧,若不是舅母,他許是沒有機會識字。雙手動了動,他的這一雙手微微顫顫,再也無法握住筆,許是他欠了田家的因果,當今又還了回去。「夠了吧。」王長朗心中听到有一個聲音對自己說,本應當是天之驕女的田薇倩,如此低賤到塵埃之中。他心中的那惡之花,此時似乎悄然合攏了花瓣,一點點的縮成了小小的花苞,藏了起來。

「你會還俗,然後娶我是不是?」田薇倩淚眼朦朧,她猜得出李月的身份,她猜得到表哥許是不喜歡她,她只是仰著頭求著他的答復。她的記憶里,表哥是那般的溫柔,他只是想要求得一丁點的溫暖,便足以暖了她的後半生。表哥的心中,應當是有她的位置是不是?

還俗兩個字刺激到了李月,她說道︰「他最恨的就是你,不可能還俗去娶你。」

「月兒。」王長朗見著李月的失控,開口。

趙淮之從只言片語之中把故事的真相拼湊出大略的模樣,此時看著王長朗,也猜出了他的盤算。這位慧然法師最終選擇了田家的這位小姐。

「我會還俗娶她,你當走了。」王長朗伸出他的手,伸向了田薇倩。田薇倩面上還帶著淚水,含淚便笑了,她伸出手。

「可是我有了你的孩子!」李月听到王長朗說要還俗,再也忍不住便哭著說出。

田薇倩的手指還未踫觸到王長朗的手,因為他轉過身子去看李月,便再也踫觸不到了。

趙淮之因為簡寶華的話,一直留意著田薇倩的表現。她的眼里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坐在原處。

「你喝醉了,許是不記得了。」李月擦了淚水,「你先前明明說要還俗娶我,我有了你的孩子,你怎能去娶她?她還害過你,是你的仇人?!」

王長朗的表情似喜還悲,趙淮之從未見過那樣一雙眼,是悔恨,是悵惘?最終只是一片死寂。

王長朗閉上了眼,「阿彌陀佛。」

這四字的佛號,好似成了田薇倩身上最後的稻草,她站起身子,便往柱子上用力奔去。

從簡寶華的角度,可見著那田薇倩的動作極快,那決絕之意讓她隔得這般遠都駭了一跳。幸而趙淮之攔住了她。

凌亂的腳步聲響起,簡寶華轉過身子,是一個黃衣僧人終于听到了動靜,撞入了進來。

這一場鬧劇,最終落下了帷幕。

簡寶華看著趙淮之向她走來,把她抱在了懷里,她整個人被他托起,「不用留在這里,同人說清楚?」她記得,上輩子左楠玉與仝宸舟因為攪合到這樁事中,都分別收到了處罰。

「有什麼好說的。」趙淮之冷冷說道,「一切都分明的很。」

簡寶華環住趙淮之的脖頸,看著越來越多的僧人涌了進來,有的擒住了王長朗,還有的虎視眈眈守著李月與田薇倩,田薇倩的丫鬟沒有什麼底氣護著心如灰死的姑娘。

田家的姑娘雖然沒有死,大約今生比死了還要可憐。

簡寶華嘆息了一聲,又想著,無論如何還保有一條命,縱然是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思,還是活著好。一點點活下去,或許那曾經深夜難以忘懷的遺憾,那刻骨銘心的愛戀,那跗骨之蛆的心痛,都淡淡褪去了它的顏色,回想起來,只是散落的片段,沒什麼與當下還活著打緊。簡寶華自己是經歷過這一遭,著實清楚。

「小丫頭。」簡寶華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趙淮之拍了拍,「不要學人嘆氣,小心長不高。我送你回去。」

「我不走。」簡寶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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