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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趙淮之的問題,簡寶華只是露出一個笑。紅而軟的唇揚起,笑意蕩漾到眼底,一派的清澈見底與純然天真。

趙淮之見狀便啞然無言,懷中人不過是一個孩子,能作什麼妖?他剛剛又是做什麼?伸手模了模簡寶華的發,冷冰冰的言語消融開來,「是我糊涂了。你要仝宸舟幫你尋什麼人?為什麼非他不可?你從哪里知道他的本事?」

簡寶華見著趙淮之不追究她的來歷,心中一松,但卻不想把吳生的事告訴趙淮之。找吳生的事情,她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想拜托仝宸舟一人。

左楠玉與仝宸舟跟著趙淮之身後,仝宸舟頻頻往後看去,但因趙淮之的匆匆離去,也不好繼續待著。等到走得遠了,便不再回頭,看著趙淮之懷里頭的簡寶華來,「淮之,你這樣抱著她,也不嫌重?」左楠玉又跑上前,手掌在簡寶華的面前晃了晃,「一直看著仝宸舟?究竟他與你有什麼糾葛?」

「什麼人?」趙淮之也再次開口,「你要讓仝宸舟幫你找誰?」

仝宸舟的目光有些詫異,他看著簡寶華好似無聲地詢問,為什麼讓他幫忙找人。

簡寶華見著三人望向自己,只能說道︰「我要找的人,他原本是叫吳生,但現在或許用了別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的容貌,我只知道他在京都里,他是漯河人士,但說話卻听不出口音。他現在應當生了一場大病,但是住在哪兒,我不知道。」

「不知道性命,不知道在哪兒?你就讓宸舟去找?」左楠玉笑著說道,「小胖妞,你當真看得起他。」

「他爹爹是大理寺卿。」

孩童的聲音脆生生的,左楠玉听著覺得有些好笑,如果要是爹爹是大理寺卿,兒子就有本事能夠尋得那人?只是見著簡寶華又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說話軟糯可愛,笑著搖頭,嘴上沒有說刻薄的話,心里頭覺得簡寶華天真。

「你怎麼知道宸舟有這樣的本事。」趙淮之說道。

不等著簡寶華回答,左楠玉就嚷嚷了起來,「宸舟有這樣的本事,我怎的不知道?」

仝宸舟先想要否了趙淮之的說辭,但見著他的眼,便什麼都說不出口,他是一個庶子,眼前的兩人都不計較他的陰沉,他的身份,與他交從甚密,他又何必瞞著他們?深吸一口氣便說道︰「我從父親的書房之中學到的。」

仝宸舟緩緩說來,簡寶華靜靜听著,她的頭擱在趙淮之的肩上,听著他的敘述,恍惚回到了前世,名義上的皇帝是隆欽帝,她卻是大梁真正的掌權人。琉璃簾珠淺淺隔著她與朝堂的那些人,宮女在她的身後不發出一點音的搖扇,生怕發出了一丁點的聲音,便擾了她的生殺決斷。仝宸舟在她執政的歲月里,是大梁真正意義上的肱骨之臣,兩人關系近了些後,她也從仝宸舟里又听到了他童年的故事。

簡寶華抓著趙淮之的衣袖,她能夠那般干脆地還政于隆欽帝,是因為她並不喜歡處理那些無窮無盡的政事。她听著仝宸舟的聲音,就仿佛可以感覺到黏膩的空氣幾乎凝固,鬢角好不容易突破表里沁出可憐兮兮的汗水,她的背已經濕透了,縱然有宮女搖扇也緩解不了她的炎熱,程閣老絮絮叨叨說起長江又泛濫,毀壞了多少的農田,須得用人去修築江堤,朱將軍說起高麗的動蕩,東南沿海悄然多了許多的流寇,須得用人去抵抗流寇,王尚書說起冀州似乎有災情,只怕是惡疾,需要人把事情弄得分明,周大人說起江南的稅賦過重,和大人……

錢、人、權,她小心地調用國庫的銀子,每個人應當如何用怎麼用,應當賦予多大的權利?她都得一一權衡,一樁事做了後有什麼好處,有什麼壞處,好處大還是壞處大,每一件都要在心底推敲,再廣納眾人的意見。

簡寶華的額頭抵在趙淮之的衣衫上,她的每一個決定,都牽扯到黎明眾生,她兢兢業業想要做到盡善盡美,大梁確實呈現了萬邦來朝的氣象,她卻累的生了華發,多了皺紋。

「不舒服?」趙淮之見著小丫頭一句話也不說,頭更是靠在自己的身上,像是累積了的模樣,便不由得問道。

「沒有。」簡寶華說道。

此時仝宸舟已經說完,左楠玉說道,「淮之,你怎麼知道宸舟有這般的本事。」

「書院里許多事,你若是留心便看得出。」

「我怎麼看不出?」左楠玉說道。

左楠玉的揚聲也讓簡寶華徹底從過去的事走出來,她听著趙淮之說道︰「上一次,賀蘭丟了玉佩的事,宸舟第一個就發現了。」

「真的?」左楠玉看著仝宸舟,見著他微微頷首。

「吳生是誰?」左楠玉對著簡寶華說道,「宸舟平日里課業可不輕松,你讓他幫你,總得說清楚前因後果,什麼都不知道,宸舟就算是想幫你也無從幫起。」

簡寶華看著仝宸舟,他並不開口說話,他是不想幫自己的。

「說吧。」趙淮之說道。

簡寶華抬頭看著趙淮之,他對著自己微微點頭,簡寶華不知道為何自己如此輕易就從趙淮之的眼底解讀出訊息,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他會想法子讓仝宸舟答應。

簡寶華對著他頷首,整理了自己的思緒,把吳生的事情從頭說來。

趙淮之並沒有一直抱著簡寶華,又到了寺廟的後院的竹林里,坐在六角涼亭的長椅上,趙淮之把簡寶華放在他的膝頭,听著簡寶華說話。他听著懷中的女童娓娓道來,這般的敘述能力,許多成人都做不到,而簡寶華條理清晰,咬字清楚,用詞更是精準。她敘事的時候聲音平淡,偏生讓人從她簡簡單單的敘述之中,听出了波瀾起伏,左楠玉一聲又一聲地追問,「後來呢。」

趙淮之听著簡寶華的話,他的手指繞著垂著她身後的發帶,目光落在遠處的翠竹上,微風過處,細細的竹身搖曳,綴著葉的竹被葉片的重量壓得微彎,被風吹的左右搖擺。

簡寶華假托是從僕人的口中探得,而吳生會來京,則是源于她的夢。「我夢到祖父滿身是血,他死前做得最後一件事,是緊緊的護著我。」想到那曾經的夢魘,長睫顫若蝶。

趙淮之抱著小丫頭,听得出她聲音里的顫音,她的身子更是輕輕抖動。

「只是一個夢。」左楠玉說道,他的表情有些郁結,若是吳生真切來到京都,他許能夠幫上忙,現在按照簡寶華的意思,夢里的吳生也是偽造了身份文牒,悄悄潛入,這一切又只是簡寶華的夢,仝宸舟要讀書,為一個孩童的夢奔波,是不是太過于為難他。

「我覺得是真的,從常理推斷。」簡寶華抿唇說道,「吳生既然那般恨祖父,他很有可能會來京都。」

「也有可能會找個地方藏起來。」

「宸舟。」趙淮之忽然開口。

仝宸舟一直靜靜听著,听到趙淮之開口,便看向他。

「你抽時間幫她。」趙淮之說道,「你的事我會替你想法子。」

仝宸舟的身子一震,眼底迸發出火花,站起身子,對著趙淮之行禮,「多謝。」

簡寶華坐在趙淮之的懷里,想要避開這大禮卻來不及,只是扭動了身子。

「吳生就應當如你所說在京都里。」仝宸舟說道,因為趙淮之應下了他的事,他解決了壓在心中長久以來的沉甸甸的石頭,面上的郁色一掃而空。

「還是有可能躲起來。」

「按照簡姑娘說的,吳生原本的性子是良善,若不然也不會因為幫了別人……。接下來他入了獄……出獄後,他也有讀書人的羞恥心,放下了曾經的讀書人的傲氣……。這些年,他並沒有真正放下……觸動他的,就是兒子在書院里被羞辱的事情,可以瞧得出吳生的矛盾之處……如果只有妻子……兒子的死真正觸怒了他。他殺人用的是碎尸萬段,這詞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是很難的,只有十足的恨意和狠意才能夠做到。」仝宸舟分析著。

左楠玉從不知道好友還有這一本事,听得是嘖嘖稱奇,听到仝宸舟最後下了結論,「所以他不會躲藏起來,度過余生,他會上京,來尋齊家。他兒子如果活下去,讀書讀得很好,他或許會從偏激中走出來。」

左楠玉插嘴說道︰「這不可能。老爹是舞弊者,這一身份擺月兌不掉,他永遠抬不起頭。」

「是,」仝宸舟說道,「所以他恨造成這一切的人。」

仝宸舟看著簡寶華,他的眼里亮的出奇,像是一把利劍插在簡寶華的心中,簡寶華的心中一窒。

「他要讓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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