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徐半娘所說,要到曲南少說也要六日,還是要風平浪靜的情況下。
我早就沒有心思威脅她不給我快點走是會殺了她,還是如何如何。反正就隨她去了,諒她我不敢使什麼ど蛾子。
連著幾天都是陰天,遠遠的看去分不清是霧色還是映在水面反射出來的那種白茫茫磨砂質感的光。偶爾會遇上幾只駛過來的船只,但是都是遠遠的避開,所以完全可以說,這幾日我唯一能與之說話的就只有徐半娘了。
我不喜歡徐半娘,覺得她冷心無情,自私自利,蛇蠍心腸。
可是我又有些喜歡她,還是因為她的冷心無情,自私自利,蛇蠍心腸。
因為這才是一個能保護自己的人。
不像我,為了家族就要只身一人入這系統。
也不像楚留香,為了各種各樣的女人做一些本與他無關的事情。
人都是自私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也沒有任何錯。
可是阿爹是為了什麼呢?
我想起了東方破,他已經不似傳說中的風流倜儻,印象里他早就有了圓鼓鼓的肚子和圓潤的下巴,他對旁人永遠是威嚴莊重,對于我卻總是笑起來將眼楮眯成一條線,好似彌勒佛。
他對我真的非常好,即便因為我是東方曉的原因,但是我全不在意。
我想起來我去年的新年,冷月如鉤下,東方破拉著我在雪地里散步,天際是煙花燦爛。他說,曉曉,本該是你為我守歲的,但是阿爹也想為你守歲。
石燈在遠處發出黃色的光,走近後,我還能看得到東方破有些灰白的發,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東方破也不年輕了。
小輩為長輩守歲那是孝道。
長輩為小輩守歲更是愛護。
可是這樣的阿爹我卻不知道他的下落。我該怎麼辦?
曲南是個好地方,處處都是旖旎風光,山清水秀,人杰地靈,雖不似大同社會那般安逸,但是人們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傍晚的夜市,清晨的早市,高樓別苑,錦繡樓閣哪一樣都不缺。
曲南是個好地方,雅州更是佔了曲南最精華的寶地,水中綠洲,光是這一點就賦予了別樣的情調。
那里有成片的芭蕉,梨花淡白,柳樹翠青,柳絮因風起如紛紛白雪飄。還有雪魄的梔子花,淡淡清香入鼻。最好看的莫過于杏花,紅白相襯似胭脂相綴,花貌特嬌,紛繁如飛,佔盡春風得意,盎然而開。
杏花最討喜的還不是它多麼嬌俏似冰綃,而是用它釀造的杏花酒,醇香凜冽似口中含了山澗甘泉又有幽幽杏味。還有冬日的梅,在霜雪凌淡,日光稍寒的時分,成片的各色各樣的梅在山坡上竟相綻放,有官粉梅,大紅梅,照水梅,綠萼梅,玉蝶梅,灑金梅。點粉的,綴紫的,漆黃的,雪白的,艷紅的,放眼望去在漫天冰雪里煞是好看。
還有那潺潺的流水,精致的木橋,水中的紅鯉與溫吞的烏龜,都是在我心里難以磨滅的景色。
可是那把火會把雅州燒成什麼樣?我都不敢想。那毒到底害了多少人,我也不敢算。
想著想著,望著蒼茫的水面,竟已淚流滿面。
「東方姑娘……你?」徐半娘從船舫內走出來,大概是看見了我哭的像個神經病,語氣里竟然還能听出幾絲關切的味道。
「什麼事?」火速擦干淚痕,問。
「無事,無事。飯菜已經備好了,姑娘一天沒吃飯,不去吃一吃?」她搓著手,有些局促。
「下毒了?」我閉上眼楮感受著海風。
徐半娘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說︰「哎喲喂,姑娘我怎麼敢下毒,你饒了我,我是不敢騙你的。」看著她急的滿臉通紅我就覺得這人可真是膽小。
「行了行了,你這個女人蛇蠍心腸,你說的話我是不信的,不過你提醒你,我在你身上做了法術,你要有一點壞心眼,我讓你比你那相好死的還慘!」說著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徐半娘這一听,哆嗦打的更厲害了,像是被閃電擊到了一樣。
「得了,你自己去吃吧,我今兒沒有胃口,吃完了給我煮碗白粥便好了,起風的時候看看那帆,我也沒有苛待你,所以你可別背叛我。」風很舒服,吹的臉上涼涼的,柔柔的,伴隨著海水的啪啪聲,像是有人在扔石子下來,激起來的浪花像是冒出來的氣沫。
已經是第五日了,想必明天就能到了。
四仰八叉的躺在甲板上,一動不動,像是一具尸體,可是我還活著。如果人眼楮一閉什麼都不知道那就好嘍。
滿懷悲情的時候,系統提示出現——
【系統提示︰東方不起情緣斷,相思相望恨雙
雙,林木山水碧波淌,哪家黑心屠四方?】
揉了揉鼻梁,連滾字都說不出來了。
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繼續閉目養神。
我有些累,可是剛剛醒來沒多久,怎麼還會累呢?是心累嗎?我這樣想著。
徐半娘說的沒錯,真的是第六日就到了曲南,渡口往來的船只許多。下了船,踏上曲南的土地上的那一瞬間,有一種想登船逃離的感覺。
「姑娘,那我?」徐半娘跟在我的身後小聲試探的問。
「你?」斜睨了她一眼,道︰「雖然我現在不殺你,但是不代表以後不殺你。」
望了一眼來往的人群,有些發暈,繼續說︰「不過我現在需要你為我辦件事。」
徐半娘知道自己性命暫時無憂,終于舒展開了眉頭,細聲問︰「是何事?只要姑娘吩咐,刀山火海我都願意的。」
望著她那假模假樣的狗腿,我就想反手砍掉她的腦袋。
懶得看她,側過身子道︰「不需要你去刀山火海,更何況你連沈松都敢背棄,我又算得了什麼?」
她被我點破,臉色一時間煞白。
我繼續說︰「我只需要你將關于曲南雅州被燒,與我如何殺掉沈松的事情大肆宣揚出去,便可以了。」
徐半娘︰「那姑娘是要天下人都知道姑娘沒有死嗎?」
我點頭︰「不錯,你只需要做好這件事,我便不再追求你殺我的事情。」
徐半娘一听,松下因為緊張縮起來的肩膀,連忙應和︰「好好好。」
揮袖道︰「你走吧。」
說著,自己也凝神遁隱,不過一杯茶不到的功夫,就已經到了雅州。
我站在湖外的那一圈綠地,平日里這會有船夫在的,那個船夫已經五十多歲,但是精神抖擻的好似年輕小伙,他的武功也不錯,但是他講故事的能力大概連說書先生都無法比擬,就是在他這里,我听了許許多多關于楚留香的故事,可是如今,沒有了。他的身影就像是憑空消失。
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看湖底,也努力的忽視四周飄蕩的幽魂。但是我心里清楚,一切都完了。
一個人駕著小舟撐篙像中央游去,斷壁殘垣,焦土黑木。所聞所見,觸目驚心。
梅林被燒焦了,芭蕉葉黑漆漆的成了枯枝,只有杏花還有幾絲盎然的悲壯。水中的紅鯉和烏龜逃過了此劫。
凌空前行,有的房子已經成了廢墟,有的還健在,而阿爹所在的房屋幾乎成了平地。
「小姐。」似乎有人在叫我。
我落地巡視,在一槐樹底下看到了我的丫鬟。她的模樣還算整齊,只是赤紅的雙眼和烏青的嘴唇告訴我她也是中毒而死。
眼圈一紅,淚水卻怎麼控制不住了。
「綠翹。」我哽咽道。
「小姐,你能看到我?」她從剛剛的畏畏縮縮的神態,此刻卻是分外興奮,她想沖過來抱住我,但是很快就穿過了我的身子。
「綠翹……」再穿過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就像是被扎了一下。
「嘿嘿,小姐你瞧我這記性,都忘了自己是已死之人了。」她退回來,故作無謂。
然後不待我開口,她繼續說︰「小姐,幸好你出去了,不然你就……」她欲言又止。
「是誰?是誰下的毒?」
綠翹淒涼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小姐,似乎是一夜之間,州里的好多人都死了。」
「還有活著的嗎?」我追問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綠翹哭的很厲害,不斷的搖頭。
「沒關系,那你看到我阿爹了嗎?」
「州主?」她抽泣著說︰「州主被人帶走了,但是州主也中了毒。」
是什麼毒,能一夜殺掉我州里這麼多人。
是誰,能喪心病狂到殺掉這麼多巫蠱之人。
胸口起伏的厲害,心中的熊熊怒火快要把我自己燒成灰燼。
我咬牙切齒道︰「綠翹,你放心,我會替你們報仇,替我曲南雅州報仇。」
湖里有許許多多的冤魂,我在湖邊,默念咒語。
不一會兒,那些魂魄便都涌上來漂浮在半空中。
他們都是我雅州之人,都在像我哭訴著被火燒的是何等的痛苦。
我的心情我已經無法用言語連描述一二,如果分要說出來,那就是報仇。
我在湖邊呆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午夜,我才離開,離開前我告訴他們,等大仇一報,我便為他們超度。當務之急是找到阿爹。
在那些冤魂口中,被提及的有江湖八怪,白鶴山莊的鶴孤翁,有禁了功力的迷藥,還有一夜暴斃,七竅流血的□□,還有……幻音樓。
很好,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便先從江湖八怪開始。
雖然曲南雅州被燒了,州里的人大多傷亡,但是施此毒手的人卻行事匆忙,似乎有特別的目的,而他的目的就是在這湖中央的小島上,徐半娘辦事的能力倒是不差,幾乎是一夜之間,江湖上便知曉了這樁慘案,隸屬曲南雅州的部門掌管者聞言都紛紛趕了回來。
而我此刻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除叛徒,可是除了幻音樓,還有哪些呢?
我也很好奇,我死里逃生的消息放出去,殺我的人又都是誰呢?還有沒有我雅州的人?
望著手中的名單,陷入了沉思。風吹過來,一不留神,沒有抓穩,手中的紙箋掉在了地上,上面的字跡便清晰的顯露出來︰
幻音樓,臨武閣,曲水院,藏山當,茶宿堡,南嘉宗,暗影抄,朔衣衛。
這八個是雅州的大部,可是如今或許要重新審視了。
這個江湖恐怕要不太平嘍,撿起紙箋,輕輕的拍了拍上面的土,推開窗子,外面光色大好,只是死寂的氣氛讓陽光都陰沉幾分。
是時候重建曲南雅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