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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王左府邸的客廳中,張居正放下手中的茶盞,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

他在青雲閣里心不在焉地度過了一個上午,午飯一過,就急匆匆趕到了王左府上,王左是他的同門師兄,兩人一向交好,此前王左奉旨查辦虎兒失蹤一案,張居正自然想從他那里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正提心吊膽之際,突然听見耳際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張老弟,我方才換朝服時耽誤了些時,讓你久等了。」

張居正忙道︰「不急,不急,王兄,你是剛下朝,還是剛從東廠出來?」

王左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按到太師椅上,笑嘻嘻地道︰「裕王世子失蹤,你是他的恩師,自然替他憂心,我早料到你會來我這里踏個腳蹤了。」

張居正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王左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方道︰「我上午在東廠王芳那里詳細看了此案的資料,很明顯,凶手是伺機多時了,這是一場周密的計劃,可能在很久以前就開始部署了。」

張居正道︰「皇上的意思,究竟如何?」

「那還用說麼,失蹤的是他唯一的嫡孫,皇爺自然是前所未有的震怒,他要我勢必要找到世子,否則,我頭上這頂烏紗帽也難保了。」

「當日帶世子去禮佛的李側妃,已經被關進了天牢,東廠那邊就沒有提審過她麼。」問這句話的時候,張居正的呼吸幾乎都要靜止了。

王左眯縫起眼楮淡淡地道︰「她的嫌疑的確不小,她也是有兒子的人,世子一旦有了不測,她的兒子就是唯一的皇太孫。」

「可是,她就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在自己帶世子出去的時候讓他失蹤,那豈不是硬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嗎?」張居正的語氣開始激動起來。

王左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老弟,你我男子家,雖沒給人做過母親,卻都是別人的兒子,女子的母性本就是為了子女不顧自身安危的,古往今來,後宮女子為了兒子能登上皇位,什麼瘋狂的事情做不出來?」

「可是,你們不能憑著這一點猜測,就把一個弱女子定罪啊!」張居正幾乎是喊了出來。

王左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這不是在跟你聊天麼,沒有人給她定罪,她畢竟是裕王的側妃,還為裕王生下了一雙兒女,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誰敢給她定罪啊!」

張居正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忙道︰「那李側妃我也知道,很是知書達理善良大方的一個女子,且與王妃相交莫逆,我是不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王左嗯了一聲︰「但願不是她吧,我下午便去刑部,派人將此案的細枝末節再查上一遍。」

張居正便道︰「有什麼消息,即刻派人通知我,王爺現在都快愁出病來了。」

王左喟嘆道︰「這個自然,你放心吧,我一有消息就跟你說。」

從王左那里回來以後,張居正心亂如麻,在街上亂走了一氣,又到淡然居喝了一下午的酒,喝得醉燻燻的,蒙頭大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又照例來青雲閣給裕王講經。

名義上是講經,實際上師徒三人每日里都是在談論朝廷里的事情,裕王已經年過三十,早已過了發奮讀書的年紀,張居正和高拱也一致認為,現在的王爺,更應該洞察人心,明白世事,日後方能坐穩那張龍椅。

近幾日,裕王被失子的悲痛折磨得憔悴不堪,每每都是把自己關在內書房里,好半天閉門不出,張居正和高拱也就不去打擾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在外書房相對而坐,讀幾卷閑書打發時光。

今天早上,高拱卻沒有來,張居正也不覺得意外,高拱昨日就咳嗽個不停,似是染了風寒,今天在家臥床休息是意料中事。

只是裕王在內書房里枯坐神傷,自己也不好進去跟他說要走,只好照舊守在外書房,胡亂拿了一卷書來看,他一顆心全牽掛在初雪身上,卻哪里真心讀得下去。

一時,內書房的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張居正抬頭望去,只見裕王一身湖藍色的錦袍走了出來,臉色蒼白,眼底一圈青黑說明了他連日來沒有睡過好覺。

張居正嘆了口氣︰「王爺要保重身子才是。」

裕王也不言語,挑了一張離張居正最近的圈椅坐了下來,半晌方道︰「老師,我最近心里亂得很。」

張居正勸道︰「刑部的王左素來斷案如神,有他插手此案,定然能夠找到世子。」

裕王嘶啞著喉嚨道︰「抱走虎兒的人若是存心想叫我失去嫡子,恐怕早就對他下了毒手,哪里還能等到咱們找到他。」

張居正默然不語,他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凶險,卻無法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這對一個父親來說,太殘忍了。

「還有,不光是憂心虎兒的生死,初雪的事情也令我難過傷心。」裕王閉上眼楮,痛苦地道。

張居正心頭一凜:「怎麼?王爺若是心疼側妃娘娘,何不自己進宮找皇上求情?」

裕王苦笑道︰「倘若虎兒真是她派人掠走的,我再去求父皇放了她,那如何對得起虎兒和王妃?可憐的王妃,整個人都已經變了樣子。」

「這麼說來,王爺也和外面的人一樣,認定了是李側妃暗算了世子?」

裕王冷白著一張臉,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方反問道︰「先生覺得會是她麼?」

張居正冷笑道︰「我與側妃娘娘根本不熟,如何能揣測得到她的心思,倒是王爺您,她在您身邊陪伴多年,為您生兒育女,您才是最了解她的人啊!」

裕王苦笑道︰「我和她雖然多年同床共枕,可是卻從來不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麼?我也曾經很努力很努力地討她的歡喜,卻永遠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哭,什麼時候會笑。」

張居正的臉色不由自主地變了,他輕輕重復著裕王的那句話︰「你很努力很努力地要討她的歡喜,為什麼?她不過是你的一個妾!」

裕王的臉色閃過一絲迷惘之色,隨即又嘆息道︰「可我也猜不透,究竟是不是她害了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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