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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三月三,滿城都很熱鬧,且上巳節對于帝後來說有特殊的意義,所以出了上官府,便沒有起鑾,皇帝牽著皇後沿著御道散步。

走到了河邊,見有小船靠岸停著,便一齊鑽進了船里,游瘦西湖。

瘦西湖原名保障湖,壯美廣闊雖不如西子湖,但是歷經幾朝,河道淤塞,江南的鹽商們為了行運方便,遂出資疏通,東西兩岸自此建造起了不少亭台樓閣,船每行到一處,便有一道風景,彎彎繞繞,也別有一番韻味,就是後頭跟著護駕的船只數十艘,略有些破壞氣氛。

小船穿過五亭橋,在熙春台邊上漂泊,李永邦沽了一壺酒,敞開懷抱喝,上官露卻心事重重︰「我知你調任明樓哥哥是為了瑰陽,可有些事,我還是得和你說清楚,我怕……」

李永邦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你這樣愁眉深鎖。」

「你不知道。」上官露斟酌道︰「是關于明樓哥哥的身世,里面可能有一些內情,當然這都是我猜的,猜錯也有可能,但估模著□□不離十。」

李永邦仍自顧自的呷著甜酒,靜听她說。

上官露繼續道︰「明樓哥哥是我父親的養子,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只以為是外頭撿來的,或者從哪家親眷那里過繼來的,但據我所知,明樓哥哥應當本來就姓上官。這個親眷,不是關系太遠不來看孩子,而是都死絕了,沒人可以來看。你懂了吧?我懷疑我父親抱了個遺孤回來。」

李永邦容色淡淡︰「這就是為什麼你會跟我說,我們都是家里不受寵愛的那個孩子,對嗎?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你那個娘偏心的厲害,為了上官明樓,可以丈夫、女兒都不要了。難怪你不與她親近。進宮這六年,她甚至沒遞過一次牌子請旨來看你。」

上官露面上看起來平靜︰「嗯,小時候更過分,一口一個‘咱們家明樓’,明樓是她的兒子,我呢,我還小小的在襁褓里她就把我丟給了阿女乃,搞得我五歲了還分不清楚到底誰是我娘。我爹對娘親痴心一片,這輩子至今都沒納過一個姨娘,但她不知道怎麼回事,非要生兒子,生不出來就怨我,見我一次凶一次,還不準我哭,哭了罵的更凶,直到父親抱了明樓哥哥回來——不是說抱了兒子回來養,自己也會生兒子嗎?我娘就是從那會子起的魔怔。也不吵著要兒子了,直接把明樓哥哥當成了親生兒子。明樓哥哥吃飯我不能上桌,得等他吃完了吃他剩下的,明樓哥哥要念書,就為他請了崔先生。你以為崔先生是給我請的?是給明樓哥哥請的!我不過是蹭著听。明樓哥哥說要娶我,更是沒有不答應的。我不肯嫁,可以,只要嫁給能幫襯著明樓哥哥的人,于明樓哥哥的仕途有利,嫁給誰都行。要不然我能跳樓?我這個娘親,明樓哥哥要上天,她趕緊搭梯子。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上官明樓了吧!他搶了我娘,還把我害的這麼慘,我就是知道他對我好,也絕不可能喜歡上他啊!誰上趕著自虐?!」

李永邦對這個岳母愈加多了幾分不滿︰「把你逼成這樣,你母親也夠狠得!」

「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上官露緊抿著唇,「為什麼我娘把明樓哥哥當寶貝?這不正常。有一次我偷听爹娘講話,我爹當時收養明樓哥哥應該是冒了不小的風險的,之後也一直想把他送出去……照理說收養一個孩子有什麼可怕?可我爹瞻前顧後的,諸多猶豫,我問過我阿女乃,她老人家也吞吞吐吐的,只對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最好,不會受到牽連,我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上官明樓是京城上官家的遺孤,我爹收養了一個你父皇要殺的人。這就了不得了。」上官露的聲音越說越輕,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試探道︰「能求你件事麼?我爹也一把年紀了,這事要是真的,你能放他一馬嗎?他沒有什麼壞心,估計就是想要兒子想瘋了……而且我事後找人查過,端敬太後並沒有留下後人,廢妃上官柳也……」

「有的。」李永邦打斷她道,「廢妃上官柳有兩個佷子,大的那個叫上官修,小的那個叫上官繼。按照上官明樓的年紀來看,他不可能是上官修,倒是和上官繼吻合。而且……」李永邦握住上官露的手,「彼時我母親送過這兩個孩子各一份禮物,一方麒麟玉佩和一串佛頭蜜蠟珠串。上官修拿的是玉佩,上官繼拿的是蜜蠟。從現在上官明樓身上有那串蜜蠟來看,端敬太後當年還是給上官家留了一條血脈,把小的那個給掉包了,上官繼于是活了下來。這樣一來,你爹為什麼小心翼翼的收養上官明樓,你娘為什麼那麼看重他,還有崔先生為什麼會去烏溪給上官明樓當老師……一切就都說的通了。因為他就是昔日吳王李珞和上官柳的兒子,上官繼,也就是我的兄弟。」

上官露張了張嘴,李永邦道︰「難以接受嗎?我也是昨日見父母對那串珠子這般上心才覺得有問題。」

「你母親開始想把你嫁給上官繼,後來又把你嫁給我,哼,把你當什麼了?奇貨可居嗎,真是好手段。」說著,一把摟住她抱進懷里,拇指輕輕撫上她低垂的眼瞼,安慰一般。

上官露埋頭在他的胸前,甕甕道︰「以前很介意,現在人長大了,也看開了,不覺得有什麼。」頓了頓,問,「那他和瑰陽…?」

「不可能的。」李永邦道。

上官露抬頭看他︰「你讓他進京該不會是……你听我說,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我還是很了解他的,他這人無心權勢,書呆子一個,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

「嗯。」李永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我相信你。你不必驚慌。只是從前不知道也就罷了,而今知道了便沒理由裝作不知道,總不能叫皇叔的兒子流落在外吧。回京做官是將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只要安分守己,那大家都好。」

上官露松了口氣︰「可是瑰陽怎麼辦?這個傻姑娘呀——」

李永邦輕笑起來︰「也就你把她的話當回事,她喜歡什麼樣的,我還不清楚?」

上官露眨著眼看他︰「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不說?還由著她東邊一個,西邊一個的忙得盲頭蒼蠅似的!」見李永邦只是笑,上官露白了她一眼道︰「既這麼,那我回去可安排了,非把那個人釣出來不可。」

李永邦‘嗯’的一聲應承下來。

回京之後,立刻下了一道很有意思的旨意。

上官明樓出任禮部侍郎。考慮到上官夫人隨兒子進京,烏溪大都護獨自一人鎮守邊關,國之棟梁,當體恤之。遂賜婚烏溪大都護王氏女。

旨意一出,舉京嘩然。

王氏女便是之前被斬首的元若憲的原配妻子王妙英,後受了元若憲的帶累險些入宮為奴。

上官露的父親接了聖旨以後,知道一切皆因妻子而起,感到十分無奈。若是孤家寡人倒也罷了,娶就娶吧。偏偏家有悍婦,而且他一把年紀了,又不是續弦,同時兩個妻子,不被人笑話死嘛?!也于禮不合。但是聖旨賜婚,不敢違抗,只得拐著彎推辭道,看看王家三娘子的意思罷。畢竟王妙英聲名在外,不是個願意屈就的人。

其實按照王妙英的性格,是個人都猜到她一定不答應。然而王妙英感念上官露的救命之恩,竟答應了。

于是塵埃落定。

王妙英嫁去了都護府,她自小隨王將軍長在邊關,沒什麼不適應的,一進都護府就將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條,與都護相敬如賓。她既沒有上官夫人那起子驕橫跋扈的脾性,待人接物也都恭敬有禮,闔府上下都很喜歡她。

皇帝為此還特地加封她為一品護國夫人。

王妙英在京城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貴婦,上官夫人這趟進京,一是仗著皇後的名號,二來有個做侍郎的兒子,以為可以在京中賺足面子,打橫了走。誰知道王妙英被指給了她夫君,還是平妻,再加上同樣有誥命,上官夫人頓時淪為京中笑柄。她自來了以後便沒敢出過一趟門,連接的帖子也一一推了。

上官露知道了後,哭笑不得,面上佯怒的推搡著李永邦,輕叱他胡鬧︰「你叫我的老臉往哪里擱?」

嘴上這麼說,心里又覺得有點解氣。

李永邦用手刮著她的臉頰道︰「哪里老了!成天動不動說自己老,你要是老,宮里的其他女人可怎麼活!」說著,替她正了正發間的珠釵︰「我也是氣不過,她不把你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也知道,我這人生來就是個霸王,更胡鬧的事也做得出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跟你蹬鼻子上臉了。」

上官露仰頭道︰「那咱們說正事——關于瑰陽,我想安排她和明樓哥哥見一面,看看瑰陽對他到底幾個意思。明樓他不能進內宮,你讓他到景運門邊上的繪意堂附近等著,就說我要見他。然後我帶著瑰陽去慶祥宮接明宣,就當是‘偶遇’的。」

「還說我胡鬧!現在輪到你拉郎配了?」李永邦笑她,「你說要是上官明樓和瑰陽真看對眼了,你造不造孽,該怎麼跟他們倆解釋好?」

「解釋什麼。」上官露咕噥,「你是皇帝,棒打鴛鴦就成了。不需要解釋。」

李永邦定定瞧著她︰「我怎麼覺著你近來脾氣變了?」

上官露沖他微微一笑︰「那依陛下看,是變可恨了,還是變可愛了?」

李永邦捏著她下巴,湊近了輕輕嘬一口道︰「可愛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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