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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後有一片修竹,清風過處,沙沙作響。

臨硯剛在榻上躺了下來。還沒什麼睡意,睜著眼楮,臥听著如濤的竹聲。

來逍遙派時還是春天,現在已到了立夏。也不知道教主,是不是已經出關?

「篤」「篤」

他忽然听見有人輕輕扣了兩下窗沿。

而後一個帶笑的聲音道︰「林兄,林兄!睡了沒?」

臨硯坐起身,披上衣服。

「進來吧。」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身影,靈貓般矯捷地翻窗而入,笑嘻嘻地站在了榻邊。

「只有梁上君子才喜歡從窗子進來。」

「你這兒除了一個你,哪兒還有別的值得我偷的東西?」許笑飛道。

他油嘴滑舌的,臨硯也不想搭理,只道︰「你還不睡,找我做什麼?」

「我請趙師傅替我們燒了一份夜宵,都是你我愛吃的菜。來陪我喝上幾杯吧?」

說話間,許笑飛變出了一方食盒,拎在手中。

見臨硯默許,他也在榻上坐下。

一只小案,被他放在兩人之間。他打開食盒,把菜碟一樣一樣地擺在案上。倒是有冷有熱,葷素相宜,色澤也很討喜。

最後還變出了一壺酒,一對小巧的酒杯。這些物事,原先都裝在他腰間的乾坤袋里。

「趙師傅新釀的桃花酒,味道不沖,甜甜的,有股桃花香,你嘗嘗看。」

許笑飛給他斟上,也給自己斟滿。

「你們倆真是逍遙啊,這就吃上了。」

兩人正要吃,屋外又傳來一個聲音。

回頭望去,一群人站在窗後,都是逍遙派的弟子,其中有祁燕,有韓樾,有化成小姑娘的饌玉,還有幾只小狐狸。妖族與人族並不和睦,逍遙派育靈峰的長老清瑤卻是一只九尾天狐,她原本是本門一位前輩的靈寵,那前輩仙去後,她沒有離去,反而在逍遙派待了下來,還讓族人也遷進了這里。小天狐們常常和本門弟子混在一起玩耍。

逍遙派不問出身,恬淡無為的處世態度,從這一點上就可見一斑。

「咦,你們來做什麼?」許笑飛問。

「說的什麼話,來看看你都不行?」

「今天立夏節,我們還惦記著喊你去熱鬧熱鬧。你再看看你自己,嘖。」

「就是,有這麼多好吃好喝的,卻一點都想不起我們!」

「這家伙什麼好狗運,趙師傅居然給他開了小灶。真香啊……」

眾人七嘴八舌道。

這些人好像都跟他很是相熟。臨硯平日里多待在抱樸峰丹房,敢踏足那地方的逍遙弟子,說老實話都沒有幾個。許笑飛跟從韓樾習劍,想來到處轉轉,結識新朋友的機會要多上很多。

就算他沒那個主動結識的心,天道也會安排很多小事件,讓他認識認識其他人的。

這幫弟子們吵吵鬧鬧,韓樾則微笑著站在後面,一副縱容的樣子。他身為掌門葉知秋的首徒,在小一輩中的輩分和聲望都很高。他在戰斗時,也是劍氣環繞,戰意凜然,平常時候,卻是所有人的寬厚兄長。

「他都把菜布好了,不是剛好來吃,跟這小子客氣什麼。來來來,要不今晚就在他這兒吧——」

說著就有幾個人作勢要從窗子鑽進來。

「啊?」

臨硯看到,許笑飛的臉色,從最初的驚訝,漸漸變成了郁悶。

他回頭看了菜碟一眼,道︰「你們真想吃就拿走吧,給我們倆留下夠吃的份。不過,這兒不是我家,是林兄的地盤,你們還是別打擾他清淨了!」

臨硯︰「……」

難道你以為你自己就話很少,很安靜,一點都沒有打擾我的清淨嗎?

「我說什麼來著,」這是祁燕在笑著說道,「別來打擾他們倆,你們偏不信!走走走,他們這點吃食,哪夠我們這麼多人的份——」

祁燕每天上道門基礎課,對他們的關系,可說是最清楚的一個。臨硯還記得那天清晨,許笑飛駕劍,帶他匆匆忙忙趕回逍遙派,撞見來尋他倆的祁燕時的情景。祁燕一下子瞪圓了眼楮,後來居然還竊笑了。

眾人聞聲,看向他們的表情也詭秘起來。

臨硯︰「……」

現在他大概說什麼都沒用了。似乎每個人都以為許笑飛和他……

「為什麼要走?他們的吃食不夠,我們不是也帶了嗎?」一個相貌平凡,衣著普通,神情?*??納倌晡實饋 br />

「吳心,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啊,」另一個弟子道,「根本不在于有沒有吃的。許笑飛這小王八蛋不歡迎咱們。」

「為什麼不歡迎?人多不是更熱鬧嗎?」吳心又問。

「他就是嫌咱們吵,說了你也不明白,走,都去我的觀月軒,我又自己擴建過了,保證寬敞舒服。」

「喂,說誰是小王八蛋啊?」許笑飛道,「以後找個時間請你們喝酒,啊?今天我都和林兄約好了。」

臨硯︰「……」

誰和你約好了,不是你自己來敲窗戶的嗎?

「好吧好吧,我們走,就不在這兒討嫌了。」

一群人有的召鶴,有的駕雲,又浩浩蕩蕩地飛走了。

許笑飛吁了一口氣︰「總算把他們打發走了。來,吃喝點東西,我們再聊一聊吧。」

「聊一聊?」臨硯笑了,「你想聊什麼,詩詞歌賦,還是人生理想?」

「咦,詩詞歌賦?」許笑飛慌忙擺手,「別呀,這些我都一竅不通。人生理想我倒是可以說說。」

「你有什麼人生理想?」

「我想找回我的記憶。過去的事情都是一團迷霧,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要到哪里去,真的……很難受。」許笑飛說得低落,看他一眼,忽又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的理想,是修煉有成,變得很強大吧?我的確是想,而且本能地渴望力量,但為什麼有這種本能,好像也與我的過去有關。我依稀記得,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必須要想起來。」

他神色認真,一只手輕輕覆上了臨硯的手背。

「從見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一定與我的過去有很深的關聯。一定要保護好你,絕不能讓你死,這也是過去的我留下的執念……而且,我有預感,我恢復記憶的關鍵,就在你身上。」

「你雖然告訴過我,我的名字叫雲少暉,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在藏經塔里翻過好些人物志,都沒有找到自己,看來我以前是個籍籍無名的人,」他笑了笑,「你還是不願告訴我過去發生了什麼嗎?我絕不會強迫你,你不說,我會靠自己弄清楚的。」

臨硯隨口編造的一個名字,他還一直記在心上。

「我說完了,現在該你了,」許笑飛道,「詩詞歌賦就免啦。你就算說得頭頭是道,對我也像是對牛彈琴。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麼?」

「人生理想麼……」臨硯靜了一靜。

眼前,似乎晃過了那個人的身影。

輕輕咳嗽著,向敗在他手下的蜃魔之主約法三章……

「有一個人生了重病,我想要他活下去。」他慢慢地說。

「是嗎?」許笑飛也沉靜了片刻,道,「你學煉丹,就是為了他?心誠則靈,你一定可以煉出靈丹,治好他的。」

「嗯。」

臨硯口中應著。

要是煉一煉丹就能解決,他早就成丹術宗師了,又……何須費這麼多的心思……

眼底的黯然,如輕漪消散,他一眨眼,又重新笑了起來︰「來,干杯。」

「干杯。」

第二天清晨。

鳥鳴啁啾,本該是修道之人晨課的時間,然而這個時候,逍遙派里的大多數人還在香甜的睡夢之中。

……

這天許笑飛來抱樸峰,剛巧踫見匆匆離去的吳心。

「他這人對誰都不親熱,也沒有跟誰特別交好,怎麼都來你這里好幾次了?」許笑飛望著他的背影道。

他那個表情,與其說不滿,倒不如說在吃醋。

「給了他幾瓶丹藥而已,」臨硯安撫道,「不過我每次給你的,都是煉得最好的一批。」

「是麼?」許笑飛立刻被順了毛。

臨硯背完了書,楊臻就開始教他煉制最基本的丹藥。剛開始煉丹,需要大量的練習,臨硯煉出不少成丹,就拿去送人。

自然,絕大部分都給了許笑飛。

臨硯取出兩只早已備好的瓷瓶,遞給了他。

「這是我剛煉的回元丹,你最近不是在修習分光幻影之術嗎?這個術要消耗大量靈力,練習幾次,就要打坐恢復。這回元丹可以讓你的靈力恢復得更快,提升你修煉的效率。你放心,我都試著服用過了,絕對沒有副作用。」

關于回元丹的副作用,逍遙派里還有個流傳已久的笑話——有個弟子急于修煉一種消耗甚多的秘法,他為了省錢,沒有下山買藥,而是向楊臻要了一瓶回元丹。這瓶回元丹當真好用,一粒抵得三粒,他修煉的進度也大大加快。然而第二天,他就變成了一只呱呱叫的鴨子。雖然不影響他運使法術——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模樣撞見仇家,也有一戰之力,但鴨子終究是鴨子。這個倒霉的弟子七天後才變回了原樣。

他去質問楊臻時,楊臻還覺得沒什麼好質疑的︰他在煉制回元丹時,額外加了一種恢復力驚人的鉗嘴鴨的血髓。既是如此,服下丹藥後變成鴨子又有什麼不對。

後來就更沒有人敢來抱樸峰求藥了。

「我當然信你!就算你喂我毒|藥,我肯定也甘之如飴。」許笑飛收下瓷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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