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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暗流撲打在沙灘上,月光照得水邊一片銀白。

透明的波紋隨著波浪緩緩顫動。

海平面在月亮之下,鋪出一條月光之路。

好靜謐。

樹影叢叢,密林深處,蟲鳴深深淺淺一圈一圈縈繞耳際。

腳下踏著沙的聲音都如此清晰,沈施然並肩和阿奈斯一起走,能用余光見到他被月色照得更為瑩潤的白臂。

有一些青筋,但那些刀刻般的線條,僅僅從他軀體的一小部分,就能想象他完美的雕像般的身軀。

他此刻在沈施然心里,莫名的神聖起來。像是雪山之上不沾染塵俗的聖人。

越是安靜,越讓沈施然想起那些嬉笑玩鬧的瞬間,他有些猶豫但還是彬彬有禮的拉起她的手,他在海中對她投向的堅定眼神,他在玻璃船上報以能夠懂她的眸子,他在海上摩托車上爽朗又帶著捉弄她的笑。

先生,活得如此生動豐富,將周圍每個人的生活都掀起一陣熱烈。

真好,認識他,真好。

沈施然頭更低了些,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阿奈斯沒說話,望向了她,眉間都是疑惑。

她撩了被風吹得散亂的發︰「阿奈斯,謝謝你。」特別特別真誠,沈施然的眼里盛著星光。

他的笑漸漸散開,他停住了腳步。

朝她更近了一步,下巴幾乎與沈施然的額頭靠在一起︰「應該謝謝你,救了我。」

很默契的,兩個人笑了起來。笑聲讓沈施然的心逐漸柔軟。

等她抬頭轉過去,卻發現阿奈斯深情的注視著她,沈施然有些惶恐,不知道視線最終落在哪里。

「然,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他說得很輕。

「好。」沈施然點點頭。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到高處去麼。」

「先生,您說,在高處,時光會慢下來,如果夠高,能時光倒流就好了,不過……好玄妙啊。」

「這跟穆斯堡爾效應和廣義相對論有關,物理上來說,是原子核輻射的無反沖共振吸收的特性,原子核與周圍環境超精細作用有關,光子在真空中光速不變。光線要月兌離引力場,必然損失一部分能量,造成頻率降低,而光速不變,必然波長增加。引力場和加速度都是等效的。時間的速率由時空曲率決定,時空曲率越大則時間速率越慢。而時空曲率由引力勢決定,距離地面越高,引力勢越小,高處的時間比低處快,但相較而言自身時間則會慢下來。」

沈施然沒想到,阿奈斯如此詩意的一句話居然有這麼強大的理論支持。

阿奈斯看著她呆住的表情笑了︰「這只是現實層面上的,而我所謂的,實則是內心的。」

先生對于知識的信手拈來,簡直讓沈施然驚嘆。

而這個鋪墊,真是……

「我期望,時光,真的不要走得那麼快……因為我的過去……」他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沈施然想起Katina說過他混亂的三年,還有在別墅時知道的五年之前退出的海軍服役。

「我曾經,有過未婚妻。」他看著她。

「她現在呢?」沈施然問道。

「在墓園里。」他的聲音,被海風吹起。

只那一瞬,沈施然看著他依舊精致的側臉,莫名感覺被鉤子拽住一般,痛了一下。

他模了模額前的頭發︰「她叫阿法芙。」

沈施然看向阿奈斯深邃的眼神,可以想象那個叫阿法芙的女子,是如何的美麗。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父母都是世交,她確實是個惹人喜歡的女孩子。」他的眼神平淡而深遠。

「在巴基斯坦,多數的婚姻是父母安排,然而當時我只是覺得幸運,我大學畢業二十二歲,就與她訂婚了。」

阿奈斯在沙灘上走得很慢很慢。

「其實……十六歲的時候,我就說將來一定娶她。」他啞然失笑。

「然而年少,更希望自己有一番大作為。大學畢業後,我並沒有听從父親的安排,接管他的事業,而是固執的加入了海軍。」

「父親當然很憤怒,那時候阿法芙常常勸慰父親,有時候也會給我打電話,勸我不必服完整個兵役,還有家業要繼承。而且,她想盡快和我組建家庭。」

「然而那時有著火一般斗志的我,怎麼會把自己那麼早的就固定在既定的軌道中。」

「我只是,沒想到,在電話里的一次大爭吵以後,竟是永別。」

沈施然看著他的眸子,逐漸暗淡了下去。

「巴基斯坦海軍有七年的服役期,那是服兵役的第三年,她剛剛大學畢業。我沒法陪在她身邊,她去她哥哥的朋友家找哥哥巴塞爾。那時候巴塞爾和他的朋友正好出門去了,家里的僕人調戲了她。」阿奈斯說得眉頭緊皺。

「女孩子的名譽在巴基斯坦很重要,尤其是這樣的大家族。她回去很恐慌,又很難過,便只悄悄跟哥哥巴塞爾說起了這令人憤慨不已的事情。」阿奈斯咬緊了下唇。

「巴塞爾的為人我很清楚,他對妹妹的疼愛我更是了解。巴塞爾第二天當即就去了朋友家對質,希望嚴懲這位僕人。然而,他的朋友有心袒護這位仗勢欺人的僕人,這讓巴塞爾十分憤怒。妹妹的清白大于一切。」

「很快,巴塞爾就和朋友打了起來,打得天翻地覆。正好他朋友另一個從澳洲回來的紈褲弟子來找他。」

阿奈斯深吸的一口氣︰「那澳洲無賴見著自己的朋友和另一個打起來,當然不由分說就要幫忙。他拔出了槍。」

沈施然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失聲「啊」了一下。

「不管是出于什麼目的,他想顯示自己的優越也罷,勢力也罷,這種隨手開槍的行為,真是讓人痛恨。」阿奈斯踢了腳下的沙,沙子飛揚。

「巴塞爾沒有什麼可以反擊的,唯一可以做得就是拉著自己的妹妹逃跑。然而澳洲無賴並沒有放過他,即使開了車子,那無賴也在後面窮追不舍。」

「巴塞爾……他不該駛入那條小巷的……」阿奈斯的聲音,小了下去。

沈施然仿佛親眼看到了現場。

「那時的他,是很恐慌的,即使打電話,在這種危急情況下,怎麼可能那麼快的趕到。」

「他的車子撞上了牆,拋錨了。」他的聲音,消失在黑夜里。

「那沒有人性的無賴……他……他沒有放過阿法芙和巴塞爾。在他們重傷的情況了,走到了車門那,對著兩個人的頭…… 了兩槍。」

沈施然的呼吸停住了,這畫面,太慘烈。

他的聲音,已經快哽咽的說不下去了︰「阿法芙的家人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搶救無效。」

阿奈斯突然跪在了地上,手插在沙里,埋著頭,低聲嗚咽著。

「然,這種痛,將是我終身的罪孽。當我听到這個噩耗,立馬告了假趕回來。我沒有想到,迎接我的,不是我的婚禮,而是我未婚妻的……葬禮。」

沈施然蹲了下去,輕輕撫過阿奈斯的背。她的手,能感覺到他哭泣得強烈的抖動。

「如果,我沒有那麼自視高遠,我在她的身邊保護她,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什麼都不會發生。」他的眼里,全是淚。

沈施然看著,好生心疼。

「我努力要掙月兌出既定的生命軌道,但那就是屬于我的。早晚並沒有什麼區別。回到軍隊,我根本不想愛惜自己的身體,一開始我是有風濕的,但並不嚴重。後來我拼了命的趕赴各種危險的環境。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感染上了風寒,很久才得以康復。而後,風濕越來越嚴重,最後連最基本的任務都無法完成,只能中途退役,回家靜養。」

「然後自那以後,我便正式接手了父親的珠寶事業。」他說得極其平淡,他緩緩站了起來。

「沒想到……先生在從事珠寶之前,還有這樣的曾經……」沈施然十分唏噓。

「然……」他扳過她的肩膀。

「救命的重要,你可知道?」他那樣深深的看著她,如同烙印。

他一把抱住了她︰「所以,謝謝你救了我,可能,我會是下一個阿法芙。」

阿奈斯的力道太大,似乎要揉碎的她的筋骨。

「先生,這是我應該的,誰遇見都會這麼做的。」沈施然拍了拍他的頭。

「可是,當時,那個人,是你!」他說。

沈施然竟然無言以對。海浪來去的聲音,特別的清晰。

阿奈斯緩緩將她松開,與自己對視。

「從一開始,我就想好好感謝你,只是,怕自己唐突,何況,然,你是中國人,我怕對你有什麼不禮貌的地方。」

沈施然搖搖頭︰「先生不必介意,您已經對我十分好了,先生的為人,我非常欽佩。」

「然,不是的,我……許多年了,我相信,你就是我祈求的真主阿拉派給我的天使。」

「先生……」沈施然感覺到了阿奈斯的迫近,呼吸有些混亂。

阿奈斯的眼神似無數根絲線,將沈施然的整個人都緊緊纏繞起來。

她無法逃離。

他俯身下去,沈施然僵住了。

他軟綿的唇,傾了下來。融化了沈施然年少到現在的整個世界。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沈施然不知所措。

她所有奮斗的意義,都重新賦予了解釋。她緊閉的自己的世界,像是被強大的外力開啟,生生的裂開一道縫隙,強烈的白光照射進來,亮遍了任何一個角落。

他溫柔的親吻她,沈施然嘗到了阿奈斯咸咸的淚水。那咸淡的滋味,竟是幸福。

她回應了他,他稍微一驚,吻得更加深了。

仿佛潮水上涌,海風刮起漩渦,將他們置于風眼。

那像水晶雕像般完美的人啊,在此刻,竟是這般乞求著她的愛。

她的整個身體,被他的溫柔化骨一般軟得沒了力氣,被他緊緊擁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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