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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說的那些話,寶珠一個字都不信,轉身現實就打了她的臉。

當日胤果真留在府上陪她,替她管教仨兒子,給她讀話本子,用過午膳之後還陪著歇了個晌,看半下午天色不錯,他說出去轉轉就親自拿了白狐毛滾邊斗篷過來,仔仔細細給寶珠穿上,修長有力的手指靈巧的打了個活結,瞧她傻乎乎看過來就伸手在粉女敕臉頰上輕輕一掐,寶珠跟著顰了顰眉,想偏頭去躲,胤已經放開手,從天冬手里接過琺瑯手爐讓福晉捧好。

因著寶珠畏寒,九貝勒府最不缺炭盆、銅湯婆、手爐……只說這手爐就有全套十二種花樣,主子穿什麼衣裳拿哪個都是有定數的。

今兒個寶珠穿的是藍綠色旗裝,披的也是藍綠色繡孔雀圖的斗篷,配同款手爐,瞧著風華無雙富貴逼人。

看寶珠這個樣子,胤就覺得他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意義就是疼福晉寵福晉讓她過神仙日子。

饕餮府為什麼存在呢?為了圈錢。

圈錢來做什麼呢?給福晉添首飾制新衣。

寶珠生得這般好看,就該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穿不重樣的衣裳,還得有半個屋子的銅胎琺瑯首飾盒,金銀、玉石、珍珠、瑪瑙……這些全都分門別類放好,頂好讓她配一身首飾就挑花眼,請妯娌姐妹過府來能炫耀一整天。

除了穿著打扮還有吃喝用度,胤就想讓寶珠以皇子福晉之尊享受到天字一號的待遇。

要讓別人羨慕嫉妒恨到耿耿于懷。

這就是他的追求以及奮斗的方向,虧他沒實打實說給宮里老爺子听,否則說不準要讓他氣到提前退位。不過眼下也沒差,福晉懷孕爺們休假這種事……當真是大清第一例,前無古人。

因為為什麼會生出這麼可怕的念頭?說起來也是閑言碎語害的。

皇城根下誰不知道九福晉命好,提到富察氏的大名,誰都得一頓羨慕,然也有潑涼水說酸話的,就有人說她這也叫名好?她命好怎麼沒當上皇後或者太子妃?又有人說嫁了個窩囊皇子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還有人說也就是當今還健在,等他百年之後,新皇繼位,能容得下老九這等張狂兒?皇後又能忍受九福晉福氣比她大口碑比她響?……

她眼下風光,那是鮮花著錦!

她娘家勢大,那是烈火烹油!

然俗話說盛筵必散,這好日子能持續幾日端看當今命有多長,滿京城多少人在等著看九貝勒的下場,等著看九福晉的笑話。

這些話寶珠是听不見的,胤卻听了不少。他當然氣,氣過了就想搞事,這些嚼舌根的不就是嫉妒他府上日子過得紅火?既然這些人羨慕嫉妒恨到眼泛綠光,素日無仇都能心懷惡意,那他不如再添一把火,讓你一次恨個夠。

胤就這德行,說白了賤。

拿定主意之後,他可勁寵著寶珠,隔三岔五送一批旗裝來,全是照著身量裁的,什麼款都有,還給寶珠做瓖金嵌玉的旗鞋,款式好不說踩得也穩,穿著賊舒服。

沒叫阿圓他們糟蹋干淨的東珠也嵌到鞋面上了,她一雙鞋比別人周身配飾加一塊兒還貴重。

氣人不?

當然氣了!出去悉知內情的幾個,旁人看了當時不說什麼,回頭就得胸悶一整日,還有人將九福晉的好日子說給宮里麗貴人听,麗貴人因為落胎原本就郁結于心,養了些時日也不見起色,听說這些又病倒了。

新進宮那會兒皇上還經常來她這邊,落胎之後只來過一回,倒是送了點東西,都稱不上頂好。

麗貴人總忍不住問跟前伺候的宮女,皇上在忙什麼,怎麼這麼久沒來?

做奴才的哪敢窺視天子?那宮女不敢妄言,只得說今年冬天趕上雪災,听說前朝忙得很哩,皇上一心撲在政務上,眼下恐怕顧不得後宮。

這話讓麗貴人稍微有些安慰,她老實喝藥,努力調養身子,就希望敢在前朝忙完之前將身子骨養好,回頭再懷一胎。才剛打起精神來,又听到風言風語。

听說九貝勒去求了皇上,說要賦閑在府中陪他福晉安胎,他情真意切讓皇上非常感動,竟然允了。不僅允了,還賞賜了好些東西。

听說九貝勒這幾日忙得很,不是找人給他福晉裁新衣就是打首飾,他還親自畫了圖,府上門檻都讓名匠踏破了。

听說九貝勒四處尋覓擅做酸味小吃的師傅,只因他福晉懷孕之後好吃一口酸的。

听說九貝勒給一雙繡鞋上瓖嵌了一斛珍珠,當然這是夸張的說法,左右一大把是有的。他還拿暖玉做鞋底芯,那鞋永遠是溫溫熱熱的,隨時穿都不涼腳。听說有暖玉還有寒玉的,甭管冬夏她福晉從來不愁。

……

傳言嘛,總不會缺少藝術加工,擴散途中每人夸大一點點,到麗貴人跟前就變成以上這樣了。

她鞋面是用金銀拉絲繡的花,上頭還嵌滿了珍珠?

她還有暖玉鞋寒玉鞋?

她憑什麼?!

麗貴人氣到咬破舌尖,嘴里腥甜,轉身她就病了。

哪怕請太醫的動靜不小,實際也就只有良妃使人來過問,皇貴妃听說她是被老九府上的事情氣病,當即一聲嗤笑,就這心性還趕著進宮,虧得如今宮里爭斗少,要是早二十年,她這樣的怎麼死都不知道,進宮來就得讓人啃得骨頭也不剩。

讓皇貴妃說,她還不如寶珠。

寶珠性子憨直,那是她不稀罕爭不屑于斗無所謂爭寵……她不傻,否則哪能把胤攥在手心里過上今天的這樣的好日子?

相較而言,馬齊這閨女差遠了,她第一心眼壞,第二善妒,第三沉不住氣。

她那腦子也不太對,總以為別人對她抱有惡意。

天地良心!人家壓根沒把她看進眼里!

你說我針對你,好歹要有針對的價值……你誰啊?什麼玩意兒?

皇貴妃狠狠看了場笑話,樂夠了讓嬤嬤往永壽宮去了一趟,提醒麗貴人顧惜身體,又讓她缺什麼就使人來翊坤宮。就當著嬤嬤的面,麗貴人又抹起眼淚來,說她許久沒見娘家人,想問皇貴妃求個恩典,使額娘進宮一趟。

她心想九福晉懷著身子,要見她恐怕很不容易,不若直接聯系額娘。

因為富察家漠不關心的態度,太監宮女對她已經不似一開始那麼上心,都冷淡了很多,這樣下去她會越來越被動,無寵無子老死深宮也很有可能。

她害怕走到那一步,她心里已經有些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該著急,還是該選擇一位皇子的,比如太子這樣。

既然已經到這份上,在想那些有的沒也于事無補,她緊緊抓住這棵救命稻草,過來訓話的嬤嬤險些讓她眼中的熱度灼傷,想了想說︰「老奴可以替貴人帶個話去,允不允得看皇貴妃的意思。」

說著沒等麗貴人打賞,她人就退下了。

說要幫她帶話,自然不忽悠,皇貴妃听過之後很沒所謂的點點頭︰「你說她久病不愈是因為思念家人,想見馬齊福晉?早說啊,這有什麼難?」

皇貴妃讓嬤嬤找個性子沉穩的往兵部尚書府去,照原話帶給他家太太,說她要是也相見貴人,就跟著進宮來,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思念家人是病根,早點「喝藥」早點病愈。

眼看著奴才領命去了,皇貴妃還嘀咕︰「都是一家養出的姑娘,差別也真夠大的,看看寶珠,有一說一,那性子多討喜!麗貴人思慮太重,偏她以為自個兒精明世故,實則闔宮上下都知她是個蠢貨,輕易不招惹她不過是拿不準富察家的態度。你說富察家對她好,沒見有人給她撐腰。你說對她不好,她進宮來帶了一匣子銀票。」

嬤嬤听皇貴妃說完,笑道︰「貴人哪能同九福晉作比?若福晉是那天上的雲,她不過是地上的泥……咱們貝勒爺氣運好,福晉是三十七年那屆秀女里頭頂頂出挑的一個,當初董鄂氏還有兩分牌面,如今也泯于眾人了,所以說路遙才能知馬力,日久方可見人心,一時風光不算什麼,一世風光才是真能耐人。」

這話听著就熨帖,皇貴妃最疼胤這個兒子,對他福晉也稀罕得不行,誰也不能說半句不是。

翊坤宮主僕二人聊得高興,前去兵部尚書府傳話的也沒耽擱,一路小跑趕到馬齊府上,他將腰牌拿給門房看了,又說明來意,立刻就有人上茶來,另有人去請福晉。

弄明白前因後果,馬齊福晉讓大管事先把人招呼著,她回屋換了身體面衣裳,都收拾妥帖才跟著進宮去,先去翊坤宮給皇貴妃娘娘請安,沒有任何逗留,跟著就去了永壽宮。

麗貴人見著她額娘眼淚吧嗒就落下來,她讓房里伺候的奴才出去候著,拉著馬齊福晉的手道不盡苦水。

在宮里誰也不把她當回事,一個個盡是看人下菜碟兒的,給她送來的東西不是次了就短了缺了,先前有寵的時候還好,落胎之後日子越發難過,皇上也有好些時候不到她這里來……

哪怕玉姝苗子不好,到底在她跟前養了十幾年,不是親生勝似親生,馬齊福晉听著也難過,她紅著眼眶拿手帕給麗貴人擦眼淚,直讓她順順氣兒,別哭。

「你還在坐小月子,總是哭對身體不好。」

「額娘當初就同你說宮中不是好去處,原想尋個門第差不多的風風光光將你嫁了,不求他有多大本事,至少你受了委屈阿瑪額娘能替你討個說法。你非要進宮,進了宮凡事就得靠自己,我們能幫你什麼?」

麗貴人听著這話越發不痛快︰「但凡阿瑪和幾位兄長能像大房對九福晉那樣,我在宮里就好過多了……」

馬齊福晉方才還在心疼閨女,听到這話心就涼了半截,腦子也清醒不少。

玉姝打小就功利,原以為她吃了苦頭知道厲害了,她要是願意安生過日子,富察家是能回護她一二,她要是打著依靠娘家父兄去爭去斗的算盤,那就注定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馬齊福晉沒趕著說什麼,她又听了幾句,果然越听越不對味兒。

她還甩鍋呢,說什麼走到這一步也是因為家里想把她許給沒出息的二世祖……要是當初能尋個像九貝勒那樣的,她還能不願意?

大概意思是全家都欠她,哪能不幫她呢。

……

麗貴人進宮之後首次同她額娘的見面最終以不歡而散告終,馬齊福晉這一路走的穩穩當當,出宮之後坐上馬車就自嘲的笑了。

這閨女她沒養好,可模著良心說,她盡力了。

不知道玉姝是怎麼養成這樣的性子,她不想追究,也不想再見這個閨女。往後她風光也好磕摻也罷,那都是她的命,不關富察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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