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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到底沒那麼多精力管府上的事,八福晉沒比他好,平素琢磨的也就是怎麼再懷一胎,還有如何收拾毛氏。以至于八貝勒府就跟個篩子似的,府上遍布眼線,兩位主子吵架不稀罕,他們前腳吵完,這事後腳就給傳開了。有那份心的都知道,哪怕沒在八貝勒府動手腳,多等一會兒也听說了。

老十听老十四說了一嘴,就忍不住替郭絡羅氏講了句公道話︰

「八嫂那性子是不好招架,要說這回事,分明是八哥不對在先,沒听說妾室懷孕就得委屈福晉的,她還沒生下阿哥就這麼能耐,給她生下來,不得逼死個人?」

說著胤還咕噥︰「貝勒的份例不該是一樣的?隔壁四哥後院女眷可多多了,也沒听說冰不夠使,怎麼到八哥那兒就不夠了?」

老十這話還算含蓄,要是讓其其格來說,正院該是多少丁點也不能少,我就算扔開水里化著玩兒也不慣著她。

不就是懷了麼?是個女的都會生孩子,有啥可得瑟的?

听胤那麼說,胤禎勾了勾唇︰「八嫂那張嘴也夠厲害的,爺們的臉面都讓她落干淨了。」

她說是指條明路,明擺著是在奚落胤。

你個爺們沒能耐回來和我大小聲?

你有本事上隔壁去。

就看你說不說得出口,為個不上台面的庶子,至于這麼緊張?

……

誰都知道郭絡羅氏嘲諷的是她親相公,老九听了還是不大痛快,你和老八打起來那也是你的事,吃飽了撐的捎帶寶珠,多大臉讓我福晉出手替個庶子祈福?

畢竟是道听途說來的,胤也沒立場去找胤討說法,他也就是冷哼一聲。

頂好讓他找上門來。

可惜胤沒糊涂到那地步,他最終也沒干出這麼不靠譜的事,上隔壁的想法也就是一晃而過,他琢磨之後,使人給胡太醫送了兩支三百年老參,請他來為毛氏診脈。

胡老總能誠實的對待內心的渴望,這兩只老參品相好,品相好到他哪怕同八貝勒府不對盤,還是帶上吃飯的家伙跟人走了一趟。

他看過毛氏的精氣神,又問了幾句,就給切了個脈,切完直搖頭。

霎時間,毛氏臉色慘白,胤不敢當她面多說,怕受不住,趕緊請胡老往外走,出了院子才問他怎麼樣。胡老連句敷衍的也懶得說,徑直回道︰「這胎不做好,恐先天不足。」

胤心里咯 一下。

胡老又說︰「我看她底子不怎麼好,診出滑脈之後補過了,這還不是關鍵,這位格格怕是信了什麼偏方,膳食習慣大有問題,再加上懷上孩子之後還磕踫過……這胎難說。」

頭年郭絡羅氏就弄沒了一胎,到今天胤還沒當過爹,哪怕毛氏身份低了些,胤對這胎是非常渴盼的。他已經很照顧毛氏,毛氏想吃什麼只要對身子骨無害,全給她送,沒想到換來的是晴天霹靂。

都這麼仔細養了,這胎還難說?

看他受打擊不小,胡老難得嘴上留德,沒再說難听的,悶不吭聲開了個方子,吩咐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要服三回。還在日常習慣上提點了幾句,又說孕婦寧可稍熱一些也別涼著,安排兩個丫鬟打扇就行了,做什麼擺那麼多冰盆?

他說完還小聲咕噥道︰既然懷著孩子,就該多為肚子里這塊肉想想,別只顧著自個兒享受。擺那麼多冰盆萬一受了涼咋辦?受了涼喝不喝藥?瞎喝藥不怕傷著孩子?要是不喝給燒傻了咋辦?

胡老真想問問,問問先前是哪個太醫給看的,這麼缺德,連如此要緊的事都沒提醒。

再看胤,這會兒已經不好了。

他為了毛氏同福晉吵成那樣,搞了半天還好心辦壞事了?

胤慌得不行,他有心讓胡老給個準話,這胎能不能生?

胡老只道︰「我是太醫,是看病的不是算命的,好不好她生下來才知道,這會兒哪說得準?」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沒多留,背著藥箱就走,說來也巧,他前腳從八貝勒府出去,立刻就遇上老九老十。

胤叫了聲停,拿食指勾開轎簾朝胡老看去。

胡老頓時間笑開了,上前來做了個揖。

「九爺這是回府去?」

胤頷首,問他怎的在這邊,胡老多少還有點醫德,沒把別人的病情往外說,只道他從前錯怪八福晉了,八福晉對外是摳了點,心倒是挺好的。

打死胤也沒想到他能從胡老嘴里听到這話,當即挑眉。

胡老就解釋說︰「听說八福晉卯足勁同毛氏搶冰使,這就對了,懷著孩子受熱不受冷,最怕感染風寒,冰盆擺多了不見得是好事。」

寶珠懷孕是在大冬天里,她畏寒,當初裹得跟個球似的,情況同大夏天懷孕截然相反,故而胤還是頭回听說這番論調……他愣了愣,一個沒忍住就笑了。

笑老八鬧了個大笑話。

笑妾室心大險些害了自己。

笑八福晉不愧是沒生過孩子的,胡老這番話讓她听見篤定要後悔,腸子都得悔青。早知如此,她寧可自個兒受熱也不同毛氏搶,非但不搶,還拼老命給送冰去!不夠使沒關系,要多少有多少,了不起高價買回來給她送去!

胤笑得肚子疼,他擺手讓胡老忙去,說趕明再請吃茶,同時吩咐起轎回府。

甫一進門,老十就追問他咋回事,方才隔得遠,他倆說得又小聲,胤當真沒听見什麼。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來,胤又憋不住笑。

他努力克制自己,將胡老那番話給老十復述了一遍,老十起先噗嗤一聲,接著一陣狂笑。

這簡直是最近一段時間听過最好笑的笑話,胤半點也沒藏私,他笑夠了回宮去,就把這事分享給老十四,一個傳一個,不多會兒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阿哥們听完都很感慨,直說做人果然應該善良一點,好心總是有好報的。毛氏仗孕而驕,她要冰你就給啊,要多少買多少,賠上嫁妝也把她伺候好了。

為什麼要和她搶著用冰?

搶著用不說還鬧得如此難看!

圖什麼?

在有心人的宣傳之下,不過半日,八福晉也听說了,她听說之後喉頭一甜,險些吐血,連拍了好幾下胸口才順過氣。

她黑著臉坐了半天,而後吩咐說︰「嬤嬤你往毛氏院里去一趟,替本福晉問問她,先前送去的冰可夠使?不夠使一定要說,熱著誰也不能熱著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她懷著孩子,她金貴。」

嬤嬤無聲的嘆了口氣,想勸福晉忍忍,又深知她的個性,這口氣不出遲早把她憋壞了。

要說福晉這心其實也沒那麼壞,就是那張嘴,一開口必定得罪人。

嬤嬤過去就發現毛氏房里的冰盆已經撤了,比起之前真是熱了不少,熱成這樣她也沒抱怨,听完福晉的吩咐她笑得很難看,紅著眼眶回說理應福晉為先,直說從前是她不懂事。嬤嬤讓她別客氣,既然懷著小阿哥就別委屈了自個兒,有什麼需要直接同管家說,管家不給就來找福晉。

毛氏臉上的表情簡直繃不住,嬤嬤前腳走,她後腳砸了一地的碎瓷片。

這八貝勒府也是個神奇的地方,上至福晉下至侍妾都愛砸瓷器听響,沒淪落到用鐵碗待客也挺不容易的。

日子過得飛快,寶珠繡完那副百子圖之後歇了沒兩日,就想起來額娘的芳辰要到了。頭年她和胤一道送了畫卷一幅,今年總不能出一樣的招,她思來想去也沒個好主意,決定去寺里燒香祈福,為額娘求個靈簽回來。

胤如今最怕寶珠受累,想著求個簽不費事,就很支持。

太子最近就沒得過他好臉色,听說老九要帶九弟妹去燒香祈福,也說同去,說也想為太子妃求個靈符帶著。

太子起了個好頭,連帶讓老五老八也動了心思。

五福晉他塔喇氏的月份更大些,至于老八府上,這不也有個情況很不好的孕婦?

胤一回身就听說幾位兄長要一道兒,他想了想,趕緊叫上老十,想說讓十弟妹陪著寶珠,否則就她一個女眷挺不方便的。

他們早先同康熙通了氣,挑個好日子就往寺里去了,寶珠拜的是觀音菩薩,幾位大老爺們拜的是送子娘娘,別提那畫面真挺美的。

拜完寶珠找明/慧大師請了靈簽一支,正是佛前第四十五簽,謂之上上。

寶珠接過簽文也沒多看,就疊好裝進錦囊里,妥善收起來。

其其格覺得有趣,也說想求一簽,大師就念了句阿彌陀佛,說她不信佛,何必求簽?

倒是後來的太子、老五、老八,也都求了一支,同問子嗣。

前兩人倒還湊合,哪怕沒抽到上上簽,至少也佔個吉,唯獨老八,他是衰運疊一塊兒了,一抽抽了個下下簽,看過簽文他直接沒繃住臉色。

那簽文是這麼寫的︰

水中撈月費工夫,費盡工夫卻又無;莫信閑言與亂語,枉勞心力獨身孤。

這簽不用解,傻子也看懂了。

然你別費那勁瞎折騰,反正到頭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求的是子嗣,這簽說的卻不僅僅是子嗣,簡直完美契合胤的處境。

正因為太契合,他才忍不住惱恨。

一家兄弟,別人都好,就他倒血霉,他這是投胎就把運氣用光了?

他出身就比別人低,費盡心思娶了個郭絡羅氏,遠不如胤趕巧娶來的富察氏,妻族半點靠不住,府上個個都是扯後腿的……處境之艱難不提也罷。

胤顯然忘了一句話︰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

他做什麼想不開同太子等人相比?咋不和那些托身在貧賤之家食不飽月復衣不暖身的比比?

須知欲壑難填,生在皇家還有啥不滿足的?

前頭胡老就說毛氏這胎不做好,他問子嗣又求來個下下簽,這對胤的打擊不可謂不大。看他臉色那麼難看,胤這麼嘴賤的都沒多話,太子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求簽不過求個安心,八弟別太當真,須知事在人為。」

太子這話當真安慰了老八,他就想到前朝開國皇帝還是個放牛娃,那都能成一番大業,自己憑啥氣餒?太子絕想不到激勵老八同他對著干的就是自己,索性康熙還是疼他的,沒想過讓其他兒子取代他繼承大統。

胤听太子一席話,稍稍寬心,覺得毛氏這胎還能搶救一下,生下來才知道好不好,屆時再做打算。

倒是老九,因為自家福晉的關系,他比兄弟們格外相信一些,覺得八哥是該及時止損。並非指子嗣,他指的是皇位。

安分點待皇阿瑪百年之後,新君也不會虧待兄弟們。不安分要想爭個頭破血流就難說了,搞不好自個兒不得善終還要把母族妻族全拖下火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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