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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興致勃勃的去磨墨,鋪紙……

真是莫名其妙達成了一致的話題……周朦朧還在月子里,這些自然輪不到她動手來做,她三言兩語就問清了潘氏的女紅水平,不過就是問問她在閨中時幾歲學的女紅,愛做些什麼小東西,嫁妝自己繡了多少……

然後周朦朧心里就非常了然了。學倒是學的早,但是家里不過是個溫飽不愁的潘家旁支,並無多少讓她練繡技的機會,不過是給自己和家里弟妹裁剪縫衣的。所以這花樣子,她還真是知道的不多,嗯,挺好的,即便現在告訴她,也不用告訴她那些有難度的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墨磨好了,周朦朧就開始畫些簡單的花樣子。她並沒有說,你這水平,這幾樣就夠你繡的了。聰明人說話,總是讓人舒服的。

「若是太小的孩子,比如像蘭姐兒這麼大,日常穿的,就不用繡的多復雜,一來呢,穿上身用不了一會兒就會吐女乃或者是尿濕了,第二,小孩子皮膚女敕,繡多了,料子就不復本來的柔軟了……」

「你看,小孩子多少包在小包被里面的,好看的花樣子繡了也露不出來,袖口繡點兒有童趣的就行了。嗯……我記得廷嶸給蘭姐兒一件衣裳袖口上繡了一圈兒小魚兒的滾邊兒,還有些小魚兒吐的小泡泡,我畫給你看……」

「還有帶葉蓮花,也是不錯的……」

「如果是小男孩兒,繡個蛐蛐兒,蟈蟈兒,都挺可愛的……」

……

畫了好一陣子,雖然都是簡單的花紋,這麼多畫下來,潘氏就只眼楮直  的盯著看,周朦朧也覺得實在是無趣極了。她就坐了下來,不想畫了。跟沒有話題的人共處,總還是無趣至極。「你喜歡哪一個?喜歡的就拿回去看看去吧。」

這意思是,我不想畫了,你就在這里面挑去吧。或者是拿回去挑去吧。

潘氏神色一暗。

周朦朧以為她听懂了,大概是覺得有些尷尬不自在了。但是周朦朧沒打算說話,委婉的拒絕,也是一種美德。起碼不用大家一起這樣耗著吧。

潘氏神色黯然的抬頭,手上依舊沒放下那些充滿童趣的花樣子,「唉,若是我也能進門就有喜,孩子也該……也該有好幾歲了……」

周朦朧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也能假若的麼……這大過年兒的,唉,她倒是不忍心急著攆她了。「二弟妹且莫急。這樣的事情……誰也是急不來的不是……」這話不用說太明白,本來,這事兒不怨潘氏,是戚廷嶠自己有問題,還能怪潘氏不成。

「蘭姐兒真可愛……越看越討人喜歡……」潘氏低頭,笑了,只是笑容更是苦澀了,「唉,大嫂你會不會笑我傻,我常常睡不著的時候就會想,當初外室那個孩子,若是沒被打掉,其實也挺好的,像大姑女乃女乃那樣兒,也給我養著,管他是從哪個娘肚子里生出來的呢……左右,總還是有個孩子在身邊……」

大家族總是這樣,再大的一場風波過去,那風口浪尖兒上的人和事,往往如泡沫一樣消散,並不會被人提及。就如同那個被打掉了孩子的外室一樣,再也不會有人問及她,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那曾經有過的一個小生命。

大家族從上到下,都是那樣語笑嫣然,華麗優雅,然而又諱莫如深。

周朦朧心里一澀,但是總覺得這話哪里不對,「別多想了。大姑女乃女乃往後的日子,也不盡然就這麼豁然開朗了。再說了,外室的孩子,就算二爺他不見好,祖母也不一定讓那孩子……」

說到這兒,話音突然就在屋里止住了。潘氏抬起頭,仰起的臉上驚愕的看著捂著自己嘴巴瞪大眼楮的周朦朧,這大年三十兒暖烘烘的午後,兩個人突然就好似見了鬼一樣,一樣驚恐萬分的瞪著對方。

周朦朧終于知道先前哪里不對了。不僅她知道了,連一向木訥的潘氏,也都了解哪里不對勁了。

孩子?哪里會有什麼孩子?

既然戚廷嶠不能讓潘氏生出孩子來,那那個外室怎麼會有孩子?又怎麼會被打上門的潘家把不存在的孩子打掉呢?

潘家打掉了那個孩子,幫潘氏出了一口氣,從而一連串的打壓下了整個侯府,讓戚廷嶠拿到了他想要的爵位。看起來多麼疼他們潘家嫁出去的女兒啊,女婿有外心,就把那外心一下子就掐死!

可是,可是……兩個人都明白過來了,怎麼可能有孩子?!潘家根本就沒有打掉那個女人的肚子,那潘家為什麼氣勢洶洶的罵上門來,來的還是潘氏的親娘……潘家是不知道戚廷嶠有隱疾的,所以這個謊言卻在這一刻變成了揭露一切的導火索。

若是潘家出的主意,那這個漏洞就是戚廷嶠不好意思用真相去反駁的。或許是,戚廷嶠根本不怕潘氏發現病揭露這個漏洞,畢竟,沒生出孩子的人總是女人……而且,連丈母娘都說打死了他外室的肚子,那他還有什麼隱疾……

周朦朧心往下一沉,有些同情的看著臉上瞬間就崩塌了所有的潘氏。「你……」

她還沒想好怎麼說,跟她的心里一樣,都沒想到,就這樣跌入一個深坑。而潘氏卻是神情空洞,好似能看透牆壁一樣,嘶啞晦澀的嗓音喃喃自語,「騙子……都是騙子……」

潘氏跟沒了魂兒一樣,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手里剛剛還捧如至寶的充滿了童趣的花樣子撒了一地……

她曾以為是命不好,所以丈夫不喜歡她,所以丈夫有隱疾她除了隱忍還是隱忍,所以婆母再苛刻她也只是卑微再卑微。原來不是命不好,原來那麼多的坎坷,那麼多的苦澀,都是至親,都是至親親手送到她面前的。

潘氏想到那回母親一大早到侯府來哭鬧,就是潘家聲東擊西打掉了那個所謂外室的孩子的那天早上,她是真心傷心真心絕望的陪著母親跪在廣玉山房那里一起哭。

想想真是可笑。可是,現在,誰來陪她一起哭?誰來陪她一起笑?

原來,她還是命不好。

潘氏跌跌撞撞回到涵碧居,連丫頭們害怕的問候都沒听見,她只听見自己心里給自己下了這麼一個定論。

周朦朧怔怔坐在屋里發呆。一年當中,最喜慶的一個日子里,她卻一不小心,戳破了潘氏心底最恐懼的氣泡。唉。

沒有什麼好自責。沒有什麼好嘆息。沒有什麼好同情。

當初她就不曾對這些事上心,連听見看見都不耐煩。而嚴氏和戚義安並不知道戚廷嶠的隱疾,所以稀里 涂被騙了。段氏知道,但顯然,段氏和戚廷嶠是一路的,要得到他們想要的,然後還能遮掩戚廷嶠的隱疾,何樂而不為。如若不然,這個氣泡也維持不到現在。

青黛紫蘇笑著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周朦朧歪在貴妃榻上出神,地上散落的花樣子也沒揀。

「呀,怎麼都掉地上了。」紫蘇想都沒想的一問,就蹲下去收拾。

「嗯,掉地上了。」周朦朧不知道從哪里拉回的視線,淡淡掃了一下。並不想說她留了潘氏說話,畫花樣子,然後人又自己走了,而花樣子都沒拿。本來她覺得很沒趣兒的一件事,結果,好似別人比她更不稀罕。

青黛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不敢多問,模模案幾上的茶壺和茶盅,「都冷了,大女乃女乃您稍等,奴婢去換壺茶來。」

周朦朧點點頭。看著兩個丫頭一個安靜一個明媚,圍著她轉來轉去。其實嚴氏說的對極。對人,特別是對下人,要有張有弛,恩威並施。這是嚴氏的人生經驗,也是周朦朧所行所見。但是,在身邊的時候,瑣碎的事情里,她還能偶爾敲打幾下,到了人生大事上,周朦朧覺得狠不下心。或許,是她還沒到狠得下心的時候。

不一會兒,嚴氏就起身了。老年人,中午的午覺大多是睡不著的,不過是歇歇精神,緩緩勁兒。她大約是知道潘氏留在玉紗櫥說了會話,不多久就走了,走的時候心情不太好。听說是朦朧給她畫小孩子衣裳的花樣子。唉,嚴氏嘆口氣,那難怪潘氏要失態了。若不是上次有外室的事情是廷嶠做的不對,她現在恐怕都在考慮跟潘氏商量,看什麼時候給廷嶠再納一房進來了。

他們陪著嚴氏又說了會話,讓趙媽媽把小歡顏喂飽了換好尿布,就被嚴氏催著回玉扁胡同去了。因為晚上玉扁胡同還有一頓他們自己的年夜飯,總不能這一年當中最重要的一頓飯還要飯等人。

馬車上的時候,戚廷岳揉揉周朦朧柔軟的發頂,「怎麼了?懨懨的?不是凍著了吧?」

「沒事,就是中午沒睡,沒什麼精神。」周朦朧揉揉眼楮,想了想,又道,「今天跟二弟妹說了幾句話。」

「嗯……」戚廷岳悶哼一聲,等著她繼續說。

「唉。」周朦朧懨懨的嘆口氣,「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戚廷嶠吃的藥膳方子里藏著的問題……」看到戚廷岳點頭,她又繼續說道,「可是我們沒告訴祖母和公公,那當初,那外室……當初潘家怎麼會打掉那外室的孩子呢……」

當時戚廷岳人並不在尚京,也只是侯府分家之後,寥寥幾筆被告知了一下分家的結果,這其中緣由,並未對他一個大男人說的那般仔細。這時听來,戚廷岳驚訝的挑挑眉,「仙人跳?是潘家和戚廷嶠連手?」

「嗯……」周朦朧喜歡這樣說話不費勁兒的感覺,我一說,你就懂,嗯,秒懂。「之前我沒往心里去,沒深入想。今天給潘氏畫小孩子衣裳的花樣子,她說起那個外室的孩子來,唉……婆家娘家,竟是沒有一個真心待她之人……」

「唉……」周朦朧嘆息一句,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戚廷岳將她的披風攏得更緊一些,「要下車了。仔細著涼。」

玉扁胡同,山然居。

第一個新年,第一頓年夜飯。

美酒佳肴,煙花炮竹,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兩人對坐,另一個小女圭女圭在被移到飯桌旁的小床里,在燈花畢聲中依然是  大睡。

晚上看了會兒下人們放煙花,周朦朧就困了,戚廷岳勸她先去睡,他在屋子里看看書守歲就好了。還把小歡顏的小床也搬到了他們屋里來。昏黃燈光下書頁一會兒翻一頁,周朦朧看著燈下坐著的寬大背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恬然入睡。

鞭炮聲中,在溫暖的被窩里,在熟悉的臂彎里,迎來了正月初一。

新的一年,周朦朧興致勃勃的爬起床來,還拍拍眯著眼打盹兒不肯動彈的戚廷岳,「快起來,過新年了,咱們得給蘭姐兒發壓歲錢去。」

戚廷岳听了勾唇一笑,也坐起身來穿戴。

蘭姐兒一早上餓哭了,周朦朧抱給了外邊候著的趙媽媽。現在正精神好著,睜著又圓又亮的大眼楮看趙媽媽用撥浪鼓逗她,咿咿呀呀個不停。

「蘭姐兒!過新年了!收壓歲錢來嘍!」周朦朧笑眯眯的把她和戚廷岳的紅包放到蘭姐兒小棉襖里平平的壓著,小女圭女圭當然是不會用錢的,但是新紅包得熱熱身。

戚廷岳一把把小歡顏抱起來,擠眉弄眼的說著屋里人都听得到的悄悄話,「趕緊存起來!存起來跟爹去街上買糖葫蘆吃!」

兩人逗了一會兒孩子,吃過早飯,到了山然居一進的正屋里,在首位上籠著袖子坐好。前胡和常山搬來一筐錢串子,包媽媽領著一眾僕婦來給主子倆磕頭拜年,小茴在一邊兒笑吟吟的來一個發一串,錢串子還是特地用喜慶的紅繩兒串好的,內院的僕婦們拜完年領完賞錢,就是外院兒的小廝。

周朦朧覺得他們倆啥也不用做往這兒一坐,頗像那有福氣的地主和地主婆一樣,覺得特別有意思。其實著場景她也不是沒見過,家里有用下人的都有這規矩,逢年過節的,不過是打賞的多與少罷了。在周家巷,年年初一,周世錦和張氏也是要這坐著發上半日賞錢的。可是她那時候看不慣,懶得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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