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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別拋棄我說到這里楊氏聲音有些哽咽,「我的大丫二丫去了,後來有了三丫頭,娘你還是天天罵。好不容易分了家,你一有個什麼事兒,什麼時候不是來找我,我可曾說過一個不字?你也就是欺負我,大嫂她們你可敢讓她們來伺候你?」

楊氏這會兒心里是極其的憤怒,對這個婆婆,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死死捏著拳頭,才讓自己沒有沖上去揍她。當年她的大丫才兩歲,二丫才五個月,兩個孩子都生了病,那時候住在大家庭里,家里的錢全是王氏管著。她哭求著娘讓她出幾個錢給孩子們請個大夫,可王氏寧願她們死,也不遠出銀子。

那時候,她哭啊哭,哭的眼楮都紅腫了,手里沒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閉上了眼楮,那幾乎是在剜她的心,直到後來又有了三丫,她才慢慢從失去孩子的境況中走出來。

王氏見她紅著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她指著兩人道︰「好,好,你們厲害,如今便是我這個當母親的你們都不孝敬了!」

她說著拍了拍身上的灰,轉頭就走出了大門,一邊走還一邊咒罵著。

楊氏卻是被勾起了心里的傷心事兒,她紅了眼,拿了袖子擦眼淚。

外面的人見沒什麼熱鬧看了,也紛紛離開。

杜三娘走過來,替楊氏擦去眼淚,「娘,你別哭了。」

楊氏看著女兒,吸了吸鼻子,說道︰「娘不哭,娘不哭。娘還有三丫,還有四丫。」

楊氏將兩個女兒摟抱在懷里,「娘以後一定給你們好好找個人家。」

再不能找像王氏這樣作踐人的惡毒婆婆。

杜三娘抿了抿嘴,拉著楊氏的手,說道︰「娘,我們進屋子吧。」

杜華盛看著妻子,心里也是難受,他自責的道︰「都是我不中用,讓你們娘三兒受委屈了。」

雖說王氏作踐,可杜華盛對她倒是不錯,自她嫁入杜家,夫妻兩人臉都沒紅過,更別說吵嘴打架了。那些年她沒生兒子,杜華盛在村里都抬不起頭,王氏更是指著他鼻子罵他不會生兒子,最難熬的那幾年里,他也從不曾為這事兒怪罪過她。楊氏擦了擦眼淚,說道︰「當家的,這不怪你。」

見娘聲音仍然哽咽著,杜三娘道︰「四娘,去給娘端碗水來。」

杜四娘嗯了一聲,忙跑去廚房給娘端水來。

杜三娘又道︰「娘,我給四娘取了個大名,以後就叫思予可好?」

村子里重男輕女的思想觀念很嚴重,女孩兒生下來後,基本都不會取大名,依著排行大丫,二丫的喊著。這個時代,稱呼未婚女子喜歡叫某某娘,比如她在家排行老三,別人都喊她杜三娘。

楊氏對名字也沒什麼概念,只是听著這名兒很是文雅秀氣,她道︰「這名字好听。」

杜三娘又道︰「我也給自己起了個名兒,叫杜鵑。長在山里的杜鵑花。」

「好好,叫杜鵑。」楊氏笑著道。

杜三娘見娘不再傷心,心里總算是松了口氣。杜三娘嘴角噙著一絲淺笑,她長得像楊氏,笑起來的時候嘴邊還有個酒渦。只是如今這個年月,個個面黃肌瘦,也看不出幾分顏色了。

「娘,今天我們吃餅子。」

「餅子?」楊氏驚訝的看著她,「哪兒來的餅子,咱們家可沒白面了。」

杜三娘捂著嘴笑著,低聲道︰「是一位壯士給的,他看兒女一個人在外頭撿吃的,起了憐惜之心,就把餅子給女兒了。」

這個年月,莊戶人家哪里有白面吃,便是粗糧都沒得吃。

杜華盛回應道︰「是真的,中午我們還吃了。」

楊氏感嘆道︰「倒是遇見了好人。」

晚上自然是將餅子和山藥一起煮了,這是這幾個月以來,一家子吃的最暢快的一頓。

家里只有三間土胚房,如今杜三娘大了,楊氏讓她自己住一間房,兩個小的還跟著爹娘睡一起。

一入夜里大伙兒都早早躺在床上,連油燈都舍不得點。杜三娘早早上了床歇下,卻是睡不著覺。

腦海里又想起今日救她的那個男人,若不是他,她根本沒法想象自己會遭遇什麼。

他把餅給了她,又送了她一路,可她當時心里慌張,都沒有問恩人姓名。她嘆了口氣,將被子往上提了提,雙手露在外邊,將被子夾在了咯吱窩下,若是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他,定要再說一聲謝謝。

她這般想著,很快就閉上了眼楮。

另一邊,楊氏也是睡不著覺了,今日王氏來鬧了那麼一出,雖是讓她心里來氣兒,可同時也有些著急。若不是如今災荒年月,連吃的都沒一口多的,女兒這個歲數,也得開始給她慢慢相看人家,等到及笄了就該出嫁了。如今這麼一耽擱,也不知這干旱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楊氏幽幽的嘆了口氣,看著兩個小的已經睡著了,她卻睜著一雙眼楮,久久睡不著。

陸湛話不多,杜三娘心里想著事兒,也沒怎麼搭理他。

走了好長一段路,杜三娘想起個事兒,她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低聲說道︰「陸湛,上回說給你說個姑娘,你想不想見見?」

陸湛斜睨了她一眼,杜三娘趕忙說道︰「她個子高,長得也壯實,力氣很大,身體特別好。你要是想見見,等下回趕場我跟她進城,你就躲在暗處看一眼,要是瞧得中,我就跟你說是哪家的姑娘,你讓媒人上門說項就是,怎麼樣?」

陸湛擰著眉,狐疑的上下打量著她,也沒說話。

「我真的是認真說的,越看越覺得配你。你不是說要找個身體好的,她那身體,保管是杠杠的!」說著她咧開嘴,又道︰「你好歹也曾救過我,我肯定不會坑你,那姑娘要是做你媳婦兒,肯定你家叔嬸兒都瞧得上。」

陸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杜三娘道︰「那可就說定了,等下回趕集,我就帶她一起來,我到時候去哪兒找你?」

陸湛道︰「什麼時候?」

杜三娘掐著指頭算了算,說道︰「下一次……七天吧。這樣吧,你到時候就在城門口等我們,遠遠看一眼就好。」

「我知道了。」

再次到了村口,杜三娘跳下車,朝陸湛揮了揮手,「再見!」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就往前跑,手上擰著的那只老母雞咕咕叫個不停。

陸湛看她跑了,暗道自己怎麼剛才就答應了呢!他又不是急著要娶媳婦兒!

——

杜三娘回到家,朝院子里喊道︰「四娘,峰哥兒,快點出來,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

四娘連忙跑了出來,看見杜三娘手里提著的雞,她問道︰「阿姐,這就是抱雞母嗎?「

杜三娘點了點頭,將手里的雞放地上,那雞咯咯叫喚著,「四娘,抱去孵小**。」

四娘忙就抓著那抱雞母就要跑,杜三娘喊道︰「繩子還沒解開呢。」

杜峰從屋里出來,看了四娘一眼,說道︰「阿姐,你就慣著她,她說要抱雞母就買抱雞母,回頭娘會說你的。」

四娘撅著小嘴道︰「娘才不會說我,我要孵小雞!長大了賣錢!」

三娘這童言童語逗得杜三娘合不攏嘴,她眨了眨眼楮,說道︰「峰哥兒,你看阿姐背簍里是什麼。」

說著她將那只白狐抱出來,杜峰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阿姐,這是什麼啊?」

杜三娘笑著道︰「這是白狐,一位大叔送的。」

杜峰滿臉好奇,四娘這會兒也被吸引過去,連手里的抱雞母都丟了,「阿姐,它好漂亮,我能模模它嗎?」

「當然可以。」杜三娘笑著道。

想必是人多了,白狐有些緊張,頓時就叫開了,杜三娘道︰「它認生,先別靠近它。」

說著又將白狐放回背簍里,然後擰起那抱雞母,剪斷繩子提到了雞窩里,雞窩里靜靜的躺著那幾顆野雞蛋,杜三娘道︰「希望你們能出來,否者還真是對不起這只抱雞母。」

那抱雞母到了窩棚里,咕咕叫了幾聲就安靜下來了。

「阿姐,阿姐……白狐它受傷了嗎?」杜峰跑到豬圈房里問道。

杜三娘嗯了一聲,「它受傷了,峰哥兒,你去把爹的酒倒些出來。」

杜峰擰著眉,「阿姐,爹對他的酒罐子最寶貝了,我倒了他的酒,回頭他會罵我的。」

「只倒一點點,爹不會知道的。乖,下次阿姐給你買糖吃。」

杜峰抿著嘴,他才不是為了吃糖呢,這般嘀咕著,他就跑進了堂屋。

將那白狐又抱出來,杜三娘看著它那雙濕漉漉的眼楮,柔聲說道︰「別怕,我們是要救你。等傷養好了,你就又是一只漂亮的白狐了。」

杜峰到了一小半碗酒出來,一邊說道︰「阿姐,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倒的。」

杜三娘含笑著點了點頭,低頭看著白狐右腿上的傷口,皮肉翻飛,瞧著很是嚇人。拿了帕子細細給它擦拭著傷口周圍的髒東西,一邊小心的吹了幾口氣兒,四娘也學著阿姐的樣子,給它吹氣,白狐又叫了幾聲,听得人心都軟了。

擦拭一遍之後,這才蘸著酒水給它抹上,白狐發出幾聲慘烈的悲鳴,掙扎著就要跑,杜三娘道︰「別動,很快就好了。」

傷口的血又冒出來,杜三娘讓杜峰去找些蜘蛛網來,蜘蛛網的止血效果特別好,他們平日里踫了口子,覆著那個很快就能止住血。

忙活了快兩刻鐘,杜三娘才用一角碎布頭將白狐的傷口綁上。

眼見天色不早了,她起身去廚房做飯,留兩個孩子看著那只狐狸。

杜華盛夫妻從地里回來,看見家里多了只白毛畜生,杜華盛擰起鋤頭便要砸過來,杜峰忙喊道︰「爹,別打它,它受傷了。」

那白狐頗通人性,朝杜峰叫了兩聲,杜峰走上前來,將白狐護在身後,說道︰「爹,娘,你們回來了,阿姐正在做飯呢。」

杜華盛見兒子護著那畜生,他道︰「這狐狸是哪兒來的?快走快走,小心它傷人。」

杜三娘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爹,那是我帶回來的,今兒有個大叔送我的。」

杜華盛道︰「三娘,你把這東西撿回來做什麼?」

杜三娘抿了抿嘴,「爹,回頭養好了傷,這毛色這麼好,定然能賣錢的。」

四娘跑上來,拉著杜華盛的手喊道︰「爹,阿姐給我買抱雞母了,抱雞母要孵小雞了!」

杜三娘抿嘴笑道︰「四娘,快過來。」

沒看見爹的臉都黑了,再讓她說下去,恐怕是要發火了。

杜華盛一臉無奈的看著杜三娘道︰「三娘,爹知道你現在能賺些錢,可那顏府必然不是好打交道的。」

楊氏道︰「好了,孩子要做什麼,她自有分寸,你個老頭子又不懂,跟你說了也是白搭。」

因著杜三娘前幾次都賣了錢,楊氏對女兒很是信服,要以前誰給她說大戶人家會吃山上的毛果,她是不信的,可現在她是相信了。

「還是娘想得通透。」杜三娘夸道。

杜華盛看著她們娘倆一唱一和,頗有幾分無奈,「我不說了還不成嗎?」——

第二日一早,家里卻是來了客人,赫然便是昨日獵戶。

杜華盛看著面前的男人,兩人二十多年沒見過面了,從當初的稚女敕少年到如今邁入中年,變化太大,杜華盛根本沒認出來,問道︰「你是……」

中年漢子笑著道︰「老杜啊,我是老魏啊,原來謝家院子里的魏老三,魏大柱。」

杜華盛頓時恍然大悟,道︰「是你啊,我都認不出來了。」

說著杜華盛又朝屋子里喊道︰「孩子她娘,有客人來了。」

恰巧今日杜華盛夫妻都沒下地,麥子已經種下了,接下來也就時間也沒那麼忙了。杜三娘在房里听見說客人來了,也趕忙出來。

杜三娘甜甜的道︰「爹……」

杜華盛道︰「三娘,來,叫魏叔。」

魏大柱看見她,立馬笑道︰「小娘子,可還記得我?」

杜三娘驚訝的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來了,她道︰「叔,是你啊。快屋里坐。」

杜華盛看著兩人,「你們認識?」

魏大柱點了點頭,「昨兒若不是踫見你閨女,我那東西還出不了手呢。」說著他一臉羨慕的看著杜華盛,「老哥你可養了個好閨女啊,比男娃還厲害!」

杜三娘道︰「魏叔,哪有你說的那麼夸張。「

楊氏帶著兩個小的出了房門,笑著道︰「華盛,還不招呼客人屋里坐。」

杜華盛哈哈大笑著,招呼魏老三進屋,一邊對妻子道︰「這是我兒時的玩伴兒,很多年沒見過了。」

魏大柱笑呵呵的道︰「嫂子好,嫂子好。」

楊氏看他背簍里還放了不少東西,笑著道︰「魏兄弟來就是了,這麼客氣做什麼。」

魏大柱道︰「昨兒要不是遇見嫂子家三娘,我回家還交不了差呢。我婆娘半夜就追我出來,說了今日一定要來好好感謝你家三娘。」

杜華盛道︰「魏老弟,我家三娘做什麼事兒了?」

杜三娘生怕他把昨天的事兒說漏了嘴,關鍵里頭有個陸湛,要是被爹娘知道她跟一個陌生男人說話,恐怕會被嚇到。杜三娘道︰「爹,娘,是這麼回事兒……」

她將事情說了,只是抹去了陸湛,只說是魏叔。魏大柱听她這樣說,倒也沒反駁,只咧嘴笑著。

杜三娘嗯了一聲,連忙就跑了進去。弟弟杜鋒和妹妹四娘圍著杜華盛,看見姐姐來了,兩個小的都站起來喊了一聲姐姐。

杜三娘將籃子放到堂屋的桌上,如今天氣熱了,杜華盛又傷了腿,房里太過悶熱,便在堂屋里支起了一塊門板,杜華盛便睡在這里,用他的話說,堂屋里涼快。

杜三娘走到杜華盛身邊,一邊問道︰「爹,女兒今天挖了茅草根呢。」

她說著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杜三娘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邊有一個小小的酒渦,很是可愛。可是如今,女兒瘦得臉上都沒有肉了,下巴尖尖,襯得那雙眼楮越發大了。杜華盛看著心里難受,他道︰「你回來就好,都是爹不好,如今拖累了你們。」

杜三娘道︰「爹爹快別這麼說了,您是家里的頂梁柱,可得快快好起來。」

那頭楊氏將籃子提著去了廚房,留他們爺幾個在屋子里。

杜華盛雖是大字不識的莊家漢子,對杜三娘這個女兒卻很是疼愛,雖然買不起好吃的,可每回去趕集的時候,不論怎樣,他會給她買一塊芽糖。

廚房里的楊氏將茅草根放進盆里,又舀了另外一個盆里沉澱得清亮的水,如今他們挑水可要走好遠的路,這附近十里八鄉的都圍著那一口井吃喝,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楊氏嘆了口氣,水還未淹過茅草根,她將手伸到里頭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拿起來一看,竟是一截山藥。

楊氏自愣愣的看著這東西,這是女兒挖的山藥?想到她回來時衣裳上裂開的那道口子,楊氏明白了幾分,她嘆了口氣,模了把眼角的淚。

晚飯不過是加了一點鹽清水煮的茅草根,還有三塊煮好的山藥,杜三娘看了一眼,就知道娘並沒有煮完。楊氏將山藥撿了一截放進杜華盛碗里,另一截給了女兒,最後一截拿了剝開,分了兩塊給兩個小的,自己卻只留了一點。

杜三娘皺了皺眉,不贊同的道︰「娘,你吃我的。」

楊氏忙搖著頭,說道︰「不,不,你吃,娘不餓。」

杜華盛看著,將手里的東西掐了半塊給自己婆娘,一邊道︰「你吃,我這兒也沒什麼事兒了,明個兒起,你就跟三娘出去。」

若是上輩子,有人告訴她,有一天她會窮的只能吃草根啃樹皮,她定會大笑三聲覺得對方是沒事兒找抽,可現在,便是這半塊山藥都是個稀罕物。

一夜無夢,杜三娘第二天起來,發現衣裳上頭撕開的那條口子已經被縫上了,她心里一暖,穿上了衣裳。外頭楊氏早已經起了,都已經挑了水回家,杜三娘抹了把臉,便默默背起了背簍。

楊氏喊道︰「三娘,你今天歇一日,娘去。」

杜三娘趕緊搖頭,開玩笑,昨天她埋了半根山藥,今兒要是不趕緊把東西給弄回來,還不得白白便宜了別人。這十里八村的,老百姓哪家的日子都過得艱難,那無主的東西,誰看見了都能得了去。

杜三娘道︰「娘,我去了。」

「等一下。」楊氏說著,走進廚房拿了半塊山藥出來,遞給她道︰「拿著路上吃。」

杜三娘眼楮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嗯了一聲,趕緊轉身離開。

楊氏等她離開後,又將院子打掃了一遍,將他們爺幾個中午吃的東西給煮了用盆放在灶台上,這才背著背簍也出去了。

杜三娘想到自己藏著的那東西就一陣火熱,可她不能直接去那里。這會兒外出的人也多,個個不是背著背簍就是提著籃子,男女老少都有,全都是出去找吃的。像這樣的場面,如今很常見,杜三娘將娘給她的那塊山藥貼身藏好,這會兒人多,她可不敢吃。

「三娘,你又是一個人啊?」有人打招呼。

杜三娘點了點頭,喊了一聲︰「崔ど嬸。」

那姓崔的中年婦女長著一張吊三角眼,皮膚蠟黃,頭上沒幾根頭發,一雙眼楮轉悠轉悠間,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麼鬼主意。杜三娘對她沒什麼好感,也不喜歡跟她說話,雖然崔ど嬸的男人同爹爹一樣姓杜,曾祖父那一代兩家長輩還是親兄弟呢。

說完杜三娘不理會她,趕緊就往前走了。

崔氏盯著她看了半天,嘴皮子一撇,翻了個白眼。這小丫頭片子還養在作甚,這年頭,眼見著都快活不下去了,還不如賣了去,還能得幾個錢,活命。

災荒年到來,受苦的不過只是這些小老百姓,城里的那些大富人家仍然是過著奢侈精致的生活。如今有些人家過不下去了,為了活命,賣妻女的人不在少數。

崔ど嬸等了片刻鐘,她看見楊氏出了,忙喊道︰「嫂子今天也出來了,二哥可些了?」

楊氏見是她,抿了抿嘴,不甚熱絡的道︰「還好。」

崔氏道︰「二嫂,這些日子,可是辛苦了吧。」

楊氏不喜歡她,也不願跟她說話,聞言只是笑了笑,也沒說話。

崔氏像是沒有看見她的冷臉,又說道︰「二嫂,剛才我看見你家三娘出去了。這些日子,可多虧了你家三娘,她可真能干。」

楊氏眼皮都沒抬一下,嗯了一聲。

崔氏又道︰「二嫂,你看如今這日子過得這麼艱難,二哥這腿又受傷了,這吃藥得花不少錢吧。」

「莊戶人家,找點草藥包一包就是,哪有那錢買藥吃。」楊氏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崔氏道︰「前頭那大夫不是說了,要是不好好養,這往後會落下殘疾的。」

楊氏皺著眉,盯著崔氏問道︰「你到底想干撒?」

崔氏嘿嘿笑了笑,說道︰「是這樣的,二嫂。這前頭我家那口子去城里,看見城里的大戶周家要買丫頭,這不,我特意給你說一聲,你看……」

楊氏頓時黑了臉,喝罵道︰「滾,要賣賣你自個兒閨女去!我家在窮,也不會賣女兒!」

說著更是看崔氏不順眼,直接就大步走了。

崔氏哼了一聲,盯著她的背影吐了口口水,「不賣就不賣,有什麼了不起的。一個小丫頭片子,你就當成寶吧。」

這崔氏的男人,大名叫杜華林,是個頭腦靈光的。如今這日子艱難,他就干起了賣人的活兒,專門跟人牙子串通好,然後領了人去找人牙子,這賣一個他能得幾個辛苦錢,放在如今大家都吃樹皮嚼樹根的年月里,這可是一筆不少的錢財了。

杜華盛在家排行老三,頭上有個大哥和長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杜華盛既不是老大,又不是老ど,在家之時便不受待見,極受輕視。好不容易後來成了親,熬了幾年分家出來,如今雖然日子清苦,卻比以前在大家庭時過得快活。

杜三娘皺了皺眉,她對這個女乃女乃很不喜歡。王氏是個偏心的,只喜歡小兒子,如今跟著小叔一家過,杜家的絕大部分東西只留給了小兒子。

而王氏對他們這一房的人更是不待見,當年她娘進門來,連著生了三個女兒,王氏便天天念著說她娘不會生兒子,只會生賠錢貨。在杜三娘的記憶里,每次這位女乃女乃登門時,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兒。

雖是分了家,可王氏一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喊她娘去伺候,也不想一想,自己都跟著小兒子過了,不是只靠小兒子一房麼,怎麼又來算計他們家。杜三娘皺了皺眉,從屋子里出來,爹爹如今腿受了傷,娘又還未回家,弟弟妹妹又小,只她一個年歲大,當然得去應付這個女人。

王氏身材矮小,五十多歲,走起路來很是穩健。杜三娘走到院子里,朝她看了過去,王氏正站在門口,往他們院子里瞧著。

杜三娘道︰「女乃女乃,你來了。」

王氏哼了一聲,嫌棄的看了這個孫女一眼,說道︰「還不快讓我進去,去給我舀一碗水來,我口渴了。」

杜三娘應下,轉身翻了個白眼。

等到她從廚房里給她舀了水出來,王氏一把接了水瓢過來,咕嚕咕嚕的吞了起來,喝完水,她抹了把臉。

王氏原本長得有些胖,這段時間因著鬧饑荒,倒是瘦了不少。

「娘……"杜華盛喊道。

王氏進了屋後便一**坐下,看著二兒子道︰「老二,你婆娘哪兒去了?這個臭娘們,你腿受傷了,她也不在家伺候你!」

杜三娘很不喜歡這個嘴巴不干淨的女乃女乃,她抿著嘴說道︰「我娘出去找吃的了。」

王氏在家自來就是重男輕女,只喜歡孫子,對孫女很是不待見。尤其是當年二房這個進了門,連著生了三個丫頭,更是讓王氏沒個好臉色,連帶著杜三娘就成了她最不喜歡的孫女。

她板著臉道︰「去去,小丫頭片子,我跟你爹說話,你插什麼嘴!」

杜三娘擰了擰眉,強忍了王氏的張狂。

王氏見這丫頭竟然敢這麼盯著自己看,還給她臉色瞧,頓時心里起了火,她道︰「杵在這兒做什麼,當門神啊!」

杜三娘朝她爹看了一眼,杜華盛道︰「三娘,你去看著弟妹們。」

王氏哼了一聲,看著杜華盛躺在門板搭成的臨時床上,腳上用木頭做了夾板,她道︰「老二,如今這世道艱難,有人托我給說個媒,我想來想去,你家三丫年紀也不小了,倒是可以嫁過去!」

杜華盛壓根兒沒想到老娘會來說這樣的事情,頓時道︰「娘,這話你別說了,三娘年紀還小,我不會同意的。」

王氏氣呼呼的看著他,怒道︰「你個傻子,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稀罕的?人家願意出五十斤白面,外加一吊錢,這聘禮,如今這年月,可是不少了。」

杜華盛直搖著頭說道︰「管他是出五百斤白面還是一百吊錢,我女兒不嫁!」

王氏心肝都要被氣得吐血了,她虎著臉道︰「這事兒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我已經跟那邊人說好了,到時候讓他們來抬人!」

「娘!你怎麼能這樣!」即便杜華盛對他娘一再忍讓,這會兒心里也忍不住騰地一下起了怒意。

王氏看著他面紅耳赤,怒目而視的樣子,大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怎麼,你還想打我不成?」

杜華盛黑著一張臉,強壓著心里的怒火,說道︰「反正我不同意,誰要敢來,我打斷他的腿!」

杜三娘一直站在門外,並未走遠,也好在她沒走遠,竟然讓她听見這麼一件事兒!

杜三娘心里是又氣惱又心酸,這個惡毒的女人,竟然想讓她嫁人!她才十三歲,連葵水都沒來的小丫頭片子,這個黑心腸的女乃女乃竟然就想將她嫁出去!

杜三娘忍無可忍,直接跑了進來,她看著王氏說道︰「女乃女乃,我不嫁!」

王氏被這父女兩個氣得個仰倒,怒氣沖天的說道︰「不嫁?可由不得你,我和你爹說事兒,你進來做什麼?」

杜三娘怒極反笑,看著她道︰「我為什麼不能進來?不進來,由著你用五十斤白面,一吊錢就把我給賣了?買個丫頭還要幾兩銀子,這娶媳婦兒,你就這麼想把我賤賣了?我爹娘養我這麼大,我就只值五十斤白面和一吊錢?」

她說道後面幾乎快要壓制不住心里的火氣,這些年,杜三娘在家里是個悶葫蘆的性子,話很少。在王氏看來,這個孫女就是個性子怯弱的,哪知道今日,她竟然敢同自己理論起來。

王氏伸出手指著她道︰「你……你竟敢跟我這麼說話?當真是反了天了!」

杜三娘冷笑道︰「女乃女乃莫不是忘了,家里早就分家了,即便我要嫁人,也自是有我爹娘做主,可還輪不到女乃女乃!」

王氏氣得不行,抬手就要打她。杜三娘趕忙錯開身子,躲了過去。

杜華盛臉色難看,說道︰「娘,你住手!」

王氏打不著杜三娘,心里氣悶不已,這會兒見這個老實巴交的二兒子還跟她這樣說話,王氏怒氣沖沖的道︰「你看你養的好女兒!竟敢跟我這麼說話!」

杜三娘抿了抿嘴,說道︰「那有你這麼當女乃女乃的嗎?為了那一吊錢,五十斤白面就想把我給賣了!你這麼想要這些東西,你怎麼不把ど嬸家的二丫許出去?她比我還大兩歲呢!」

華盛雖是腿腳不便,卻張開雙臂牢牢將自己女兒護在身後,這會兒听見女兒這樣說,杜華盛也開口說道︰「老四家的二丫可比我家三娘還大,娘怎麼不讓二丫嫁!」

王氏見此情形,頓時就一**坐在地上,開始哭嚎起來,嘴里念著什麼不孝啊,什麼嫌棄她如今老了不中用了,一個個都不听她的話了。

王氏聲音極大,她這一番鬧騰,倒是引得左鄰右舍都探出頭來看熱鬧。

已經是下午了,史氏今日還得在女兒家中住一晚,明日才會回去。楊氏讓三娘去休息,自己去了廚房做晚飯。

杜三娘抱了三尺頭的布回了屋子,又從針線簍子里找出尺子,撿了一塊木炭比劃起來。

那頭史氏在屋里同杜華盛說話,杜華盛自然是知道她們今日是去做什麼。這會兒看著岳母,他道︰「娘,今日你們去看人,可看見了?」

「看見了,家里有三間大瓦房,還有個打鐵的鋪子。那身板可比你結實多了,模樣也長得周正,配得上你家三娘。」

杜華盛搓了搓手,有些急切的問道︰「那後生家里可說什麼了?」

史氏吃了兩口茶,看著老實巴交的女婿難得的急了起來,她笑著道︰「我那老姐們兒自會去說,這事兒你也別擔心,有了準信兒我再來跟你們說。」

第二日一大早,史氏便要回去了,楊氏拿了十幾個錢兒給史氏,又送她出了村口。

史氏囑咐道︰「這事兒你先別跟三娘說,等我這兒有了準信兒,你在告訴三娘也不遲。免得要是一場空,孩子心里不舒坦。」

楊氏點頭表示知道了,一直送史氏出了兩里地,才滿懷心事兒的回了家。

那年輕人家里的條件,她昨晚上越想越覺得這門親事兒若是能說成,對女兒來說算得上是良緣了。如今她家沒什麼意見,也就看男方家里怎麼說了。

杜三娘正在院子里縫制衣裳,她麻溜的穿針引線,想著離冬天也沒多久了,可得想法子買些棉花回來,做兩身棉襖。

這兒的冬天,可真的是冷,她都恨不得整日窩在家里不出門,天天守著屋子里的火堆烤火才好。

「三娘,給你自己縫一身就是,這兩年都沒給你做新衣。」楊氏回來就看見她在忙活針線,身上穿的還是以前的舊衣,心里免不得有些感慨。

「娘,難得女兒賺了點錢,這第一筆錢,當然得孝敬你們二老。我的不急,等以後賺了錢,我自然會給自己買。」杜三娘頭也沒抬的回應道。

楊氏看她挺直脊背坐在院子里,桌子上還放著裁好的布,看著這麼懂事的女兒,她心里也滿是欣慰。

在家呆了一天,衣裳只是縫了個大概,反倒累得她脖子酸痛,腰也疼。杜三娘停了手,暗道放著慢慢做便是,也不趕時間。

過了幾日,杜三娘帶著弟弟進了山,又撿了些山菌。如今正值秋末,野生的獼猴桃長在樹上,杜三娘三兩下爬到樹上,摘自己能夠得著的果子,稍遠些的,她便使勁兒晃著樹枝,待落到地上,杜峰弓著身子在草里撿著。

這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村里的人也常常摘來吃,野生的獼猴桃個頭不大,也就哄哄小孩子,大人們都不怎麼喜歡吃。

摘了約莫三四斤,杜三娘便停了手。她從樹上慢慢下來,看著杜峰道︰「峰哥,地上的不撿了。」

杜三娘背著背簍,手里拿了把砍刀,一直走到一汪小水潭前,山澗蜿蜒而下,沖刷著水潭的大石頭,杜三娘趴在邊上捧了兩捧水喝著。

解了口渴,她站著歇了幾口氣兒,那頭杜峰已經沿著溪流往上走,也就今年沒下雨,往年村子里的孩子們每到夏日便會進來捉些魚蝦河蟹回去打打牙祭。

杜三娘見他像猴兒一樣很快就不見了影子,笑著道︰「你慢點兒。」

「阿姐,你快上來啊。」

杜三娘跟在他後面上去,一直爬到最高處,面前是一個方圓幾十丈的水池,水池瓖嵌在大山中,盡頭是個岩洞,這里的水,就是從那個洞口流出來的,最後和村東頭那條溪流匯合。

水很清亮,有些涼,杜三娘嘆了口氣,說道︰「前頭干旱,怕是沒什麼魚了。」

生長在這種冷水中的魚,肉質特別的鮮美,比池塘里的魚更美味。

正準備叫地弟弟回去,她突然看見一處大石頭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還在到處爬動。杜三娘揉了揉眼楮,仔細看了又看,立刻把背簍往地上一放,將褲子往上扒拉到膝蓋的位置,就下了水。

水冰冰涼涼,杜三娘也不在意,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那東西,原本平靜的水面被她嘩啦啦的弄出了很大的響動,連帶著水花都弄濕了褲子。她幾大步就跑到那東西身邊,伸出兩只手把它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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