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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安清穎差點就醒不來了。

晚上輾轉難眠,一方面是因為許靖恩的事,一方面是因為安海遠徹夜未歸。

心情差到了極點。

安清穎最近的情緒幾度大起大落,她有點為自己擔心。

安清穎給父親留了字條,便去上學。

周六的課程其實很輕松。

本來就是補課性質,學生都提不起勁來,專注度不比平時,老師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都只會拿來講評作業和試卷上的問題。

安清穎一直都在發呆。

並不是她不想听,只是她無法集中精神,有點恍惚。

同桌誤以為是安清穎還沒有走出昨天的恐懼,十分擔憂,安清穎怕她會跟老師報告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強打起精神和她聊了一下,並解釋說只是因為昨天看小說看得太晚了睡眠不足,這才讓同桌放下心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安清穎其實沒什麼精力跟宋翩到處去了,想著和她吃完午飯就去宋翩家里坐著聊聊天就算了。

設想著也許能夠放松一下了,安清穎的心情才有些舒緩。

走到學校大門,安清穎頓覺自己實在太天真。

宋翩穿著便服站在學校門口的樹下,她的旁邊是穿著校服的許靖恩。

安清穎立刻就想往回走,可惜晚了一步。

「阿穎!」許靖恩大聲叫著,向安清穎揮手。

宋翩也看到了安清穎,歡天喜地地朝安清穎跑過來,拉住安清穎就往許靖恩那邊走。

「我叫了外賣下來拿,結果就遇到她啦,真巧!」許靖恩同樣是興致勃勃。

安清穎沒有回答,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怎麼了?心情很差的樣子?」宋翩好奇地問安清穎,又轉頭看向許靖恩,「是不是你做錯什麼了?」

「啊?」

「一定是啊,你看小啾看都不看你。」

「小啾?」

「啊,那個是花名啦,不過只有我可以叫,其他人都不可以。」

「哦,是這樣啊。」許靖恩又得到了新的情報,顯得很滿意,「你們現在要去哪里?」

「一起……」

「宋翩!」

宋翩張口剛想回答,就被安清穎打斷,她轉頭看向安清穎才發現安清穎的臉色實在差的不行,嚇得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

安清穎也沒有再說話,三人一時僵持在原地,誰也沒有出聲。

「你們站在這里干嘛呢?」章畔突然出現在許靖恩身後,奇怪地看著他們,「恩,他們說你下來拿外賣拿了差不多十分鐘了,還沒到嗎?」

「不是,拿到了。」許靖恩把袋子拎起說。

「那還站在這里干什麼啊?又不是在說話。」章畔的目光掃過了三人,感受到了他們之間的詭異氣場。

宋翩的目光和章畔的對上了,她對他微笑,點了點頭︰「你好,初次見面,我叫宋翩,是安清穎的好朋友。」

「哦,你好。」章畔似乎沒有興趣向宋翩自我介紹,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

安清穎想著如果連毫無關系的章畔也無視了的話有些失禮,便向他搭話︰「都放學了,你還不走嗎?」

「我留在這里和恩他們一起吃午飯,下午放學還要去打球。」

安清穎點點頭,又對宋翩說︰「那我們走吧。」

宋翩知道安清穎心情不好,不敢多話,應允了。

「再見。」安清穎只對章畔道別,由始至終沒有把目光停留在許靖恩身上。

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章畔側眼看了看許靖恩。

許靖恩面無表情地看著安清穎離開的方向,好像在沉思什麼。

章畔沒好氣,他也發現自己搞不懂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在想什麼了。

站在原地好幾秒鐘,章畔轉身先走,招呼許靖恩跟上。

「你說,阿穎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和別的女生說話呢?」

章畔腳步一頓,腦中首先浮現出的是「怎麼可能」,想說出口,最後還是把話吞下去了。

反正這些事與自己也無關。

離開了的宋翩和安清穎走了一段路,實在受不了沉默的氣氛,終于說話了。

「小啾,剛才那個男生是誰?」宋翩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樣子完全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嘛。」

安清穎听著,沒有答話。

「看來這間學校旺你桃花啊,哈哈。」宋翩硬著頭皮干笑。

安清穎停在了一個斑馬線前,等待綠燈亮起。

「小啾,你听我解釋?」宋翩也知道安清穎不會回答她,于是直接就繼續道,「你看嘛,雖然從初中開始,也有三兩個男生對你有意思,但是會這麼激烈追求的還是第一次嘛,我只是有點替你激動。」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安清穎想這樣說,但畢竟這句話太過火,她忍住了。

綠燈亮起,安清穎拉起了宋翩的手。

「看路。」

宋翩立刻就笑逐顏開了︰「小啾最好了。」

「省省吧你,要是你真的覺得我好的話,麻煩你不要再跟那個人有任何聯系。」

宋翩遲疑︰「唔……為什麼啊?我覺得他還挺好的啊?」

「他可不是什麼普通人。」

「嗯?」宋翩滿頭問號。

「總之他不是好人,跟他話說多了都危險。」

「不明白。」

安清穎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安清穎拉著宋翩過了斑馬線,一拐彎,走進了一家餐廳。

各自點好了想吃的東西,安清穎喝了一口水,恰好踫上了宋翩好奇的目光。

「說嘛。」

安清穎揉了揉眉間,努力壓制住困意和頭痛,有氣無力地說︰「反正就是危險,听我說就是了。」

「我想知道為什麼嘛。」

「……」

「你也知道我不是會到處亂說的人吧?」

「也不是說是什麼秘密。」

「那就說來听听嘛。」宋翩真誠地懇求道。

疲倦的安清穎終是抵不過宋翩的堅持,說︰「昨天不是有個女生滾下樓梯了嘛。」

「嗯嗯。」宋翩求知欲滿滿地應道。

「我懷疑是許靖恩做的。」

和宋翩在外面逛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安清穎找了個借口和宋翩分別,回到家。

宋翩本來想安清穎在自己家住一晚上,在安清穎跟母親生活的時候經常在宋翩家里過夜,褚媛也從來沒有過問,似乎連安清穎並沒有回家也不知道。

不過安海遠不同。

安清穎知道父親不可能會允許自己在外面過夜,所以還是乖乖回家。

安海遠依舊沒有回來。

安清穎不由得擔心起來,看著父親留下的字條,突然覺得無助起來。

她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自己的父親,也不知道向誰求助,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出去找。

安清穎在家里坐立不安,此時手機響起。

本來還希望是父親打來的,但一听到手機鈴聲,安清穎便萬分失望。

這個特殊的鈴聲,是許靖恩的來電。

安清穎還是接起了電話︰「什麼事?」

「阿穎,今天心情不好?」

「如果沒什麼要緊事的話就掛電話了,我現在很忙。」

「等等!」許靖恩焦急地說,「這就是很要緊的事情啊,我想知道阿穎為什麼心情不好。」

「因為你打電話來了,這樣行了嗎?」

「阿穎果然是不喜歡我跟宋翩來往啊。」語氣得意。

安清穎心里疑惑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轉念又想許靖恩就是這麼一個不可理喻的人,便隨口說︰「對,沒錯,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找她說話。」

「嗯,阿穎這樣說我就這樣做,以後不會再找她了,我現在就把她的□□和手機號全刪掉。」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掛機了。」安清穎不想再跟許靖恩廢話,家里沒有座機,安清穎怕自己會錯過父親的來電。

許靖恩也勉強滿意了這次簡短的交談,不過道別的語氣還是有些低落︰「那周一再見……」

安清穎沒等他說完便掛了電話。

結果當天晚上安海遠都沒有回家,直到星期天的中午,才回來。

回來後的安海遠情緒很低落,沉默著。

安清穎無法得知父親究竟發生了什麼,看父親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便沒再深究。

只要父親回來了就好。

周一早上,升旗儀式。

安清穎站在隊伍的後排,听著台上領導的發言。

「上周五我們學校發生的事故,是由于最近雨天路滑,那名女同學在上樓梯時不慎滑倒,造成了此次事故。現在女同學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在此我們提醒大家,在雨天里,千萬要小心行走……」

如此轟動的一件事,就這樣落幕了。

安清穎不知是該放松還是擔憂。

中午時分,安清穎找到了早上發言的主任,詢問那個女生的情況。

「我和幾個老師昨天去看了一下,已經清醒,情況穩定下來了,你不用擔心。」主任拍了拍安清穎的肩膀,「你也確實不容易啊,剛轉來沒多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過事情雖然嚴重但是結果並不太壞,不要想太多了,放心。」

「她……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主任奇怪地看了安清穎一眼,不明所以地說︰「……她自己是這樣說的。」

「……這樣啊。」

安清穎只能安慰是自己多慮了,把許靖恩想得太可怕。

嚴格地講,一個高三的學生,也確實不至于做到這種地步。

安清穎強逼自己不要再做無謂的猜想,將這件事拋卻腦後。

幾天後,時間已是十一月尾,即將進入復習階段,學校回歸平靜。

許靖恩依舊每天都會來安清穎的課室里一趟,說上幾句話,開始的新鮮感消失,沒有再一個勁地問東問西(那也是因為安清穎的基本情況他已經幾乎掌握了),幾乎都是在說說今天的體育課和昨晚的作業之類的話題,但卻沒看見他對安清穎失去興趣。

不過他們的關系倒是穩定了下來,這是安清穎幾經努力的結果。

他們止步于「只是見面能說上一兩句話的普通朋友」關系。

安清穎對此還是滿意的,至少許靖恩也找不到什麼更進一步的契機,不咸不淡地來往著。

那名女生的事情安清穎沒再去追究,也跟宋翩說了不要再提這件事,宋翩也乖乖地沒有再提這件事,許靖恩的事情也是。

這看似平靜的日子好像能繼續下去。

結果不然。

這次變數不是許靖恩,而是安海遠。

沉默了一周的安海遠突然又開始了對安清穎的打罵。

每天準時回家煮飯,今天安海遠會嫌安清穎煮的飯太爛,第二天又可能會嫌它太硬。

洗澡洗到一半,安海遠就會不斷踢打廁所門,說安清穎洗得太久,嘴上還喊著「別想逃」。

半夜會突然被拎到廁所里一陣打罵,然後被關在廁所里一個晚上。

被這樣折磨了半個多月,安清穎的精神一天被一天萎靡,周圍的同學都紛紛關心起安清穎來,連章畔也忍不住問起安清穎。

安清穎都沒有說什麼,傷痕都在看不見地方,而且又是冬天,不擔心會被人發現。

受傷的地方雖然痛,但總比沒有好。

安海遠沉默的一周,安清穎覺得比死更難受。

許靖恩反而沒有問起安清穎精神不好的原因,每天依舊來找安清穎聊天,安清穎也已經無力去考慮許靖恩的問題了,而且這樣的關系安清穎感覺倒也不差,所以聊天的時候也並沒有過多抗拒,該說什麼就說什麼。

某日放學,安清穎拖著疲憊的身體趕回了家。

家里一片昏暗,安清穎不敢開燈,怕這個並不必要的動作會觸動到父親的神經。

放下書包和外套,安清穎挽起袖子進入了廚房。

剛準備就著窗外漏進來的微弱街燈開始做飯,父親的房間里就傳來了一下巨響。

安清穎嚇得差點把刀給扔了,深呼吸幾下,好不容易才把心跳平靜下來,專心致志地捕捉著外面的任何一絲聲響。

「媛媛……媛媛……」

是父親的聲音。

虛弱而又充滿執著。

伴隨著喘息。

安清穎把手里的菜刀放下,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向父親的房間走去。

「媛媛,我愛你……」

適應了昏暗,安清穎終于勉強可以看見父親的身影了。

安海遠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周圍散落著一張張的東西,安清穎看不清是什麼。

安清穎在離安海遠三米遠的地方停下,安海遠的臉埋在了雙膝中間,肩膀劇烈地起伏著,但沒辦法看清楚究竟在干什麼。

「……爸……」安清穎小聲地叫了一聲,聲量小的幾乎無法听見。

「媛媛……」

父親一遍又一遍喊著的,無疑就是自己母親的名字。

安清穎對此十分清楚,也知道父親究竟對母親何等的執著,更明白父親之所以會答應照顧自己,是為了讓他自己還有個理由跟母親聯系。

雖然安清穎不斷地告訴自己只要能跟父母其中一個在一起,無論是什麼理由都可以接受,但是事實上是不是這樣呢?

答案是否定的。

她不忿,她不懂。

為什麼母親不愛她?

為什麼父親不愛她?

為什麼母親不愛父親,而要讓她的家庭支離破碎?

為什麼父親就是無法得到母親的愛,令母親離開?

為什麼他們都不肯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每一夜都在想這些問題,甚至成為了夢魔讓自己在睡夢中都無法平靜。

她盡了全力,無論是讓自己變得優秀還是變得如廢物,父母都未曾把目光投向她。

母親的目光在除父親以外世界中的所有男人,而父親的目光則是在母親身上。

沒有她。

他們的眼里,從沒有她。

「爸!」

安清穎發現自己的情緒有點無法控制住,但她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的這一聲喊叫,終于驚動了一直如在夢中的安海遠。

安海遠渾身都抖了起來,幾秒後歸于平靜,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就像尊塑像一般。

「清穎。」

安清穎沒想到父親會叫自己的名字,愣住了。

「清穎,你知道那幾天我見到誰了嗎?」

安清穎一瞬間就明白,安海遠指的是三個星期前,突然出去沒回家的那幾天。

下一刻,安清穎也醒悟,安海遠究竟見的是誰。

能讓父親有如此劇烈的情緒起伏的,就只有一個人。

「我見到你的媽媽了。」安海遠的頭微微從雙膝間抬起,安清穎看見了他迷離的雙眼,猶如在夢中,「媛媛……」

「……她……」

「你知道她為什麼回來嗎?

「不知道。」

「她說那個男人騙了她。」安海遠一邊說一邊緩緩抬頭,看向了安清穎,但又好像沒有在看她,「那個男人原來有一個七歲的兒子,甚至連婚都還沒有離。」

「……」安清穎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

「你媽很生氣,跟他吵了一架,就回來了。」

對安清穎來說,這是個好消息,于是她想都沒想就問︰「那媽媽現在在哪里?」

「那個男人來找她,她就跟他走了。」

「什……」

「我求她不要走,但她還是跟著那個男人走了……」安海遠說話帶上了哭腔,雙眼周圍變得通紅,「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爸……」

「她竟然走了!我的媛媛走了!跟著別的男人走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跪下求她了她還是要走!為什麼!我那麼愛她!我不可以沒有了她!」

安海遠的情緒開始失控,安清穎知道自己問錯話了,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沒辦法逃了。

但她也沒想過要逃。

她深刻明白她已經無法得到母親的目光了。

那麼她不可以再失去父親的。

果不其然,發了瘋的父親把安清穎按倒在地,拳腳便開始密集地落在安清穎的身上。

安清穎感覺到疼痛,難以承受的疼痛。

疼得流淚,盡管自己並沒有覺得為此而悲傷。

即使悲傷,她也只是在為永遠無法再見到母親而悲傷。

那夜之後,第二天早上父親再次離開了家。

只留下一張寫著「我去美國找你媽媽」的字條和一千塊現金。

安清穎無法得知安海遠是否真的能夠去成美國,也無法得知他是否能夠找到褚媛。

到最終,母親的目光還是在別的男人身上,而父親的目光還是在母親身上。

安清穎看著字條痛哭起來,哭得比被虐打時更加悲痛。

十二月中旬將過,聖誕節和元旦節的氣氛越來越濃厚,沖淡了期末的緊張感。

恰好平安夜那天是周六,幾個同學都商量著一起出去倒數。

安清穎答應了。

周五晚上。

安清穎洗完澡打算開始做作業的時候,手機響起。

「喂喂喂,是我。小啾你在干嘛?」

「準備寫作業。」

宋翩听上去情緒很高漲,看來也是對明晚的節目感到期待︰「明天晚上有什麼計劃啊?要不要跟我出去?」

「我跟同學約好了。」

「啊?!小啾你這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人啊!」宋翩在電話那邊嚷嚷起來,「我真沒想到小啾是這樣的人!」

安清穎沒好氣︰「你沒有約嗎?」

「有是有,你看我現在不就是想讓你加入我們嗎?」

「你是跟高二的同學去吧?我跟他們又不熟。」安清穎和他們也就只相處了一個多月,「我本來打算聖誕跟這邊的同學去,元旦再單獨跟你過的。三十一號不也是周六嘛,而且還有元旦假期,可以盡情玩。」

宋翩的語氣更顯哀怨︰「小啾,你以為我是你嗎,我元旦哪還敢出去玩啊,那時候再玩就不要想著考試及格了。」

安清穎無奈︰「那怎麼辦?我已經跟他們約好了,你那邊實在不太想去。」

「啊!要不我跟你去你那邊的聚會?」

安清穎想想這樣也好,便說︰「你喜歡就好。」

「嗯,那就這麼定了!」

「那你下午五點到我學校門口,我們約了在那里等。」

「好!」

掛電話後,安清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被感染了,安清穎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轉,只希望聖誕節能夠讓自己的心情變好,不要再被煩惱纏擾。

父親走了之後,安清穎沒有一天睡得安穩。

夢魔一天比一天嚴重。

想不通的問題,依舊不斷在安清穎的腦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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