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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渺山道宗的現任掌教真人,名喚澄陽子,左護法掌教是他的師弟虛空道長,「神威如岳」秋水君身為右護法,兼任三重殿的弟子督教。

秀行入內,抬頭一看,卻見坐上澄陽子同虛空道長坐定,而正中上座坐著的,卻是那位「神君」,九渺山的神君其實是有名號的,只是有些拗口,喚作「清虛玄寧大道神尊」,九渺中人,便只喚一聲「清尊」,對外,則稱呼為「神君」。

這稱呼秀行其實是知道的,只以為是個白發白眉、仙風道骨的道者,誰知道竟是個妖氣滾滾地……正胡思亂想,一抬頭望見那人端然正坐在上頭,簡直想轉頭跑下山去。

掌教真人澄陽子笑道︰「終于回來了,來來,正好趕上時辰,輔神之女行個禮罷。」

秀行站著不動,盯著那衣冠楚楚的神君,不知為何,一見到他,心中便躁動不忿。

神君似察覺她的注視,目光一抬,隔著那古怪的面具,只覺得眸色迷離,令人看不清楚。

但那淡淡地一聲冷哼,卻極為清晰。

秀行耳朵靈光,听了這個,當下便挑了眉,虧得蕭寧遠站得近,在旁邊用力一推,低低喝道︰「行禮!」

秀行不敢違抗,便不情願地磨蹭上前,跪地叩拜,才換來那人極為冷淡地一聲︰「叫。」

秀行抬頭斜睨,秋水君在旁道︰「行了禮,便算是拜了師父,輔神之女……自要叫清尊一聲師父。」

秀行目瞪口呆,看看在座諸位「德高望重」,又看看身邊兒蕭寧遠「虎視眈眈」,再瞅那「神君」……嘆了口氣,嘴里頭含糊道︰「師父……」她有心弄鬼,便叫的極為低聲,听起來似「師父」兩字。

眾人並未听出端倪,齊松了口氣,只有清尊轉頭盯著她,似要說話,卻被澄陽子從旁道︰「如此便好了,嗯……秋水君,你帶輔神之女去熟絡一下地方罷。」

秀行同秋水君出外,片刻,神君也起身離開,余下蕭寧遠便同兩位掌教攀談,請澄陽子共虛空道長多多照料秀行。

且說秀行承蒙秋水君親自領著,好熟悉九渺各處,秋水君便領著她大略看了一番九渺的光景,九渺峰是天下最高的一座山峰,據聞頂上可接雲霄外的天庭。

九渺山上殿閣亭台無數,奇觀景致一時也看不過來。

大小殿堂也有數百處,一層層地供奉滿天神聖,諸如五老六司,七元八極,九曜十都,二十八宿等。

其中最大的是三座宮殿︰大重宮,三清殿,太微殿,分別供奉「女媧伏羲」,「三清道尊」,「四極大帝」,號稱三重殿。

余下的道宗眾人歇息、修道功課所在的屋宇星羅棋布,光是數得上名頭的,亦數也有九百多座。

秋水君指點罷了,秀行道︰「果然是名門正派,壯麗山岳,如許大氣,令人嘆為觀止。」

秋水君微微一笑,道︰「對了,輔神之女的居處不在此處,而在後山,同清尊修行之處相隔不遠。」

秀行大驚,急擺手道︰「我要同他住在一起?不妥不妥!」

秋水君道︰「自古以來,閑雜人等不得去打擾清尊修行,只有侍奉弟子才可近身,此乃規矩。」

秀行瞪著秋水君,滿月復牢騷,礙于此人身份並非等閑,因此也不好盡情傾吐。

難得秋水君善解人意,笑問道︰「輔神之女似還有話要說?」

秀行擺擺手︰「掌教真人,……唔,我叫你神威如岳罷,你別這麼喚我,只叫我名字便是,秀行,秀麗之秀,行走之行。這樣兒親切些。」

秋水君道︰「如此也好,其實輔神之女……秀行你拜在神君座下,便可稱我一聲師叔也可。」

秀行道︰「這是從何說起?」

秋水君道︰「這是道宗傳下來的規矩,我們身為掌教,除了正掌教外,其他兩位,不管怎地,都要算作神君的師弟,因此你便要喚我一聲師叔了。」

眼前景物開闊,山河壯麗,因不知不覺走得極高,將到後山,可見不遠處雲海滔滔,仙鶴穿行其中,時而長鳴,伴隨著雲濤清音,實在令人望而忘憂。

秀行嘆了口氣,道︰「又是規矩,又是規矩……我竟不知道宗居然有恁般多的規矩。」

秋水君耐心道︰「越是名門大派,規矩自然也就多些,不然的話,門下弟子無數,何以約束眾人?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麼。」

秀行伸手撓頭,道︰「師叔你說的有理,可……師叔你別怪我,我只是覺得古怪,九渺山道宗,是天下第一道教聖宗,萬人敬仰,神君更是名聲在外,傳的神乎其神地……可是、可是……在我看來,他分明……分明就是妖啊,莫非你們都看不出來麼?」

秋水君微微愕然,而後笑道︰「秀行你的資質果真是極好的,歷來的眾位輔神者,都未曾如你一般,一照面就能看出神君的本身來。」

秀行大驚,目瞪口呆道︰「你這話……就是承認了他是妖了?」

秋水君道︰「我也並未承認,只是說秀行你的話,不算是錯,可也絕非說就是對的。」

秀行抬手模模額頭︰「唉,你把我弄糊涂了,師叔。」

秋水君看著她哀嘆的模樣,笑道︰「不急,此事說來話長……慢慢地便會知道的。」

秀行皺眉,憂心忡忡地道︰「好生古怪,我們修道之人,除魔衛道是本分應當……若然是妖,又怎能視若無睹,又怎能容他如此囂張……不懂不懂。」說著,連連搖頭。

兩人說到此,秋水君正要再說,忽地停口,向著秀行身後行禮道︰「參見清尊。」

秀行大驚,跟著回身,果然見那人就在身後,什麼時候出現地,竟一概不知,秀行還在發愣,旁邊秋水君咳嗽一聲,秀行嘟嘴,低頭道︰「參見師……父。」偷偷抿嘴一樂。

秋水君听她的聲音含含糊糊地,心頭一動,便看了一眼面前的清尊。

清尊原地不動,風吹得他一身袍子飄然欲飛,銀白色的長發隨風舞動,如月華般動人,臉上面具兩側垂著金色絲絩,亦是隨風而動,只听他冷冷道︰「你回去罷。」

秀行眼珠一轉,卻見秋水君道︰「是。」果真回頭來對秀行道︰「秀行,我先回去了,你好生……著。」最後這句,欲言又止,秀行又不笨,自有些明白秋水君是在提醒自己好生「伺候」這位來頭古怪派頭卻極大的神君。

秀行心中暗暗叫苦,只恨不能跟著秋水君走開,這功夫,秋水君已經離去,秀行眼睜睜地看他身影消失,很是惆悵,卻听耳畔一個冷淡的聲道︰「你恨不得跟他走?」

秀行本能地道︰「是……啊!」話一出口,本能地覺得要糟。

清尊走到她的跟前,一抬手,捏住了秀行的下巴,秀行大驚,同時便又察覺那淡淡妖氣襲身,乍然之間,渾身汗毛倒豎。

清尊面具後的眸子,隱隱地金影閃爍,那薄薄的紅唇微動,道︰「小丫頭,最好休要輕舉妄動,先前未曾殺你,是因許多人在場,如今我殺你如捏死一只螞蟻。」

秀行本能地漲紅了臉,不知是因他靠得極近羞怯之故,還是因他狂妄口吻憤怒之故,清尊紅唇一挑,道︰「叫。」

秀行咬牙︰「叫什麼?放手!」抬手打在他的手上。

清尊收手,道︰「不叫就滾。——你也該清楚的很,除非是我出口逐人,否則的話,輔神者自動下山,便是九渺之仇敵,你該知道下場如何。」

秀行咬牙切齒,硬生生壓了那心頭之火,心中道︰「若是我不知道,早就逃了……九渺之仇敵,便是天下道宗之仇敵,亦不容于朝廷,我怎會讓蕭家因我而累?混蛋……」

心里頭亂想著,嘴里道︰「我叫就是了。」

清尊望著她,似在等待。秀行張嘴,含糊道︰「獅虎。」低頭又是暗笑。

原來方才,自在重陽殿內,她便一直都刻意壓低聲音,以「獅虎」相稱。因她嗓音低,叫的輕,不知情之人,以為此人吐字不清,也就罷了。

清尊嘴角的弧度卻更甚,那聲音卻清冷似雲頂之雪︰「再叫。」

秀行心中罵道︰「臭妖怪,臭妖怪!」嘴里乖乖道︰「獅虎。」

清尊道︰「繼續叫,叫到我滿意為止。」他轉身往後,身子飄然而起,坐在臨雲海的一塊大青石之上,姿態曼妙,飄飄欲仙。

秀行大驚,但他不說緣故,她便無奈,硬著頭皮繼續含混不清地叫道︰「獅虎……獅虎……獅虎……」如此一直重復了幾百遍,嗓音都有些暗啞,面前之人,兀自施施然地,連一聲讓她停口都不曾說過。

秀行到底年輕,終究大怒,叫道︰「到底要叫多少聲才夠!不叫了不叫了!」

清尊冷冷地道︰「叫到你心甘情願為止。」

秀行嘴硬道︰「我有說我不甘不願麼?獅虎?」輕蔑望天。

清尊手托著腮,終于舍得轉眸看她一眼︰「獅虎?我在你心中,便如獅虎一般?你倒是極心甘情願啊?」

秀行大呆,片刻叫道︰「原來你、你……你一早就听出來,那你為何不說?你好生奸詐!」

清尊淡淡道︰「我便是想看看你能硬撐到幾時,小丫頭,你倒是很喜歡一條道兒走到黑,叫,繼續,不要停。」

秀行閉上雙眸,臆想中自己已經拔腿走了千百遍,或者指著面前這只來歷不明的大妖神君的鼻子罵的狗血淋頭,但實際上,卻終究要先屈服于現實。

深吸一口氣,秀行叫道︰「師父!」這回倒是口齒清晰,忍不住又加一句,「行了罷!」

面前之人,兀自淡淡地,托著腮,頭微微歪著︰「不行。」

秀行終究忍無可忍,跳後一步,指著清尊道︰「我偏不叫了!臭妖怪,你耐我何!」

「終于忍不住了?」清尊輕聲道,姿勢都沒有換一下,「有什麼能耐,盡管使出來……想召喚神龍是麼,也由你。」

只是,垂著的眸子緩緩抬起,金光迷離里頭,望著面前那滿臉憤怒的小人兒︰她會如何?喚出神龍來決一死戰?頭也不回賭氣跑掉?不管怎樣,他只想別讓她在跟前出現就是了。

因自見了她,有一種無端地心煩,千百年都不曾出現過地,此刻卻如影隨行,讓人想滅之而後快。

倘若她真個召喚出神龍來,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殺了她……

一想到這個,渾身的血也有些熱起來。沉浸在突如其來地好殺**中,清尊並未察覺,此種感覺,同樣是千百年間未曾有過的。

秀行雙手握拳,面前那雙金色的眸子,將她每個動作都看得極為清楚,有幾次他一度以為她就要結手勢召神龍了,他幾乎能听到封印著的神龍,在她體內咆哮欲出……神龍,真的很護著她。

但……

忽然之間,跟前的小人兒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大聲道︰「師父在上,徒兒是無心地,請師父饒恕徒兒這一回罷,都是徒兒性子頑劣,自作聰明,無知莽撞,才得罪師父,請師父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念在徒兒將來會好好服侍師父的份上,饒恕,饒恕,開恩饒恕!」

口里不停說著,竟毫不遲疑地又俯身,像模像樣、實實在在地磕了三個響頭。

無人知道,初入九渺的輔神之女蕭秀行一跪之時,冷冷清清斜倚在大青石上的清尊神君,心神震動,幾乎失態地跳起身來。

他那樣悵然若失又意外地望著跪在地上的那小人兒,有瞬間地懵懂失神,腦中一片徹徹底底地純淨白色,——而清尊以為,一切皆因自己太過意外之故。

「還不都去做事!再讓本君看到爾等在此消遣,定要按例重罰!」

那聲音一聲喝,小靈官殿內的眾道士齊齊松了口氣︰「多謝掌教大人!」腳底抹油,齊齊地跑了個無影無蹤。

原地只留下秀行一人,桌面上還有自己那塊孤零零地銀子,旁邊還有幾塊,大概是心慌而逃的道士們未來得及取走。

秀行嘆了口氣,探手要將自己的銀子取回,卻先有一只白乎乎地爪子,從桌子底下探上來,搶先蓋了上去。

秀行大驚,本能地縮手回來。那爪子綿軟溫暖,卻來得詭異,在她手背上輕輕一滑,落在那銀子上頭,耳畔听到一個聲音賊兮兮笑道︰「到手了!」喜不自禁地口吻。

秀行只覺如夢如幻︰「你……」原來這聲音渾厚,嚴肅且冷,先前分明就是神威如岳秋水君,但是此刻,卻忽然變得有些猥瑣竊喜,一反常態,秀行無論如何想象不到,秋水君竟會以這幅口吻說話。

秀行呆若木雞之時,眼睜睜地看那只毛茸茸的白爪,在桌上撓了幾下,似乎極力地想將那塊銀子撥拉回來,但用力了幾下,那銀子卻骨碌碌轉動,桌子底下的聲音惱道︰「噫噫噫,爪子不夠長……」發了狠似地用力抓撓幾下,終于「哎吆」一聲,圓胖爪兒滑了下去。

秀行雙眼瞪得圓圓地,急忙彎腰往桌子下頭看,依稀見到一道白影,嗖地閃過。

——莫非白日撞鬼?還是在堂堂九渺?

秀行眨了眨眼,重抬起頭來,環顧左右,以及小靈官殿的門口,都未曾見秋水君的影子,她疑惑不解地回過頭,卻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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