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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懷真略覺得冷,視線自梔子花上移開,看向前方緊閉的院門,雙眸之中泛著隱憂,同雨絲交織,薄霧籠罩似的。

就在她的注視中,大門轟然被推開,一道**地身影闖了進來,縱橫的雨絲跟陰沉的天色,卻遮不住那滿臉的狂喜之色。

應懷真看著應蘭風寫滿喜悅的雙眼,鼻端又嗅到梔子的甜香,她慢慢深吸那叫人沉醉的香氣,那甜香蔓延,仿佛滲透到五髒六腑里去,把先頭那點寒意也驅散的蕩然無存。

櫻紅的唇角緩緩挑起,這是她醒來之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身為朝廷命官,公然行巫鬼之事,辱上愚民,以權謀私,罪大惡極。

應懷真記得清楚,這是凌絕展開聖旨,所念的應蘭風十九大罪狀的頭一道。

此事就是指應蘭風在任泰州知縣時候,偏信黑婆之說,縱放已判死刑的黑天牛,最後還嘉獎她們母子兩人,致使日後,黑婆母子竟成了泰州一霸,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偏因為有應蘭風的關系,無人敢動他們,讓他們禍害百姓無數。

由此種種,也成為砍在應蘭風頸上的第一刀。

雖然說當時泰州大旱,在種種法子無效之下,應蘭風用巫神法子求雨,不日便天降大雨,乃是大善……但事實上根據欽天監的折子記載,那時欽天監曾派人前往,一名善觀天象的官員斷定,泰州兩日內必有大雨。

所以黑婆之事,不過也是湊巧,或許黑婆也懂看些天象,所以才敢從中投機取巧,哄騙應蘭風。

故而當應懷真醒來,在最初的驚悸之後,所想的頭一件事,便是這個。

不管如何,不能讓父親再成為所謂的奸臣,起碼,要避免能避免的,比如這種明顯的罪名,——看似無計可施的權宜之計,也的確「奏效」,可長遠來說,這就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刃,有朝一日必然奪命。

而應懷真已經親眼目睹過。

她想盡量避開應蘭風仕途上所犯的錯誤,若是避不開,盡量不叫他當什麼奸臣權臣,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從來不是虛言,何況君之下,還有諸多虎狼環肆。

毫無預兆地,眼前又浮現那漫天匝地地血紅,而那一人負手站在血泊之中,冷絕的眼神。

那眼神如刀,有凌遲之效。

不然為何至今想起,仍牽動五髒六腑莫名地抽痛。

李娘子及時地捧了藥來,小心體貼地喂應懷真喝下,而應蘭風沐浴過後,便饒有興致地站在旁邊看,每當應懷真嫌苦皺眉,就笑著出言勸哄。

天公落雨,女兒病愈,此刻壓在應蘭風頭頂的兩座大山都不翼而飛,一瞬清平世界,無限之好。

連家中僕人都被這喜氣感染,丫鬟吉祥跟如意垂手站在門邊笑,家僕招財叔跟進寶站在門外探頭探腦,每個人的臉色都是喜盈盈地。

應懷真瞥見這一幕,心中一動,雙眸便有些發潮,忙低頭,掩飾地將苦藥一飲而盡。

李娘子心疼地忙把碗接了過去,一邊念叨︰「心肝肉兒,喝這麼快豈不是苦壞了?二郎快快!」應蘭風也擰眉叫著︰「乖乖女兒,不苦不苦!來,張口……」急急拿了蜜餞,俯身來喂。

這是兩個最疼愛她的人,也是最真心疼愛且永遠不會加害她的,這些場景,她曾習以為常並以為再尋常普通不過,甚至有時還嫌李氏嗦,應蘭風多事,然而此刻,才知這些有多珍貴,該怎樣珍惜才好。

應懷真再也忍不住,雙眸中的淚紛落如雨。

在這般將養下,應懷真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兩月後,已經強健如昔。

這段日子里應蘭風也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大旱的原因,耽擱了田地耕種,今年的收成簡直少的可憐,百姓若吃不上飯,日子自然不會太平,于是應蘭風一面馬不停蹄地寫公文上報,一邊緊鑼密鼓地商議如何賑災,因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也不敢馬虎,親自去了底下幾個鎮村查探了數次,兩個月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因他生得好,故而看起來卻越發超逸了,少了先前貴公子的派頭,隱隱透出幾分憂國憂民的官員姿態。

百姓們也都知道他舍身祈雨的事,因此都認定了他是個青天大老爺,又見他親自跑村竄鎮,模樣又是這樣的撼人,故而整個泰州無不稱頌應青天的仁德,名頭甚至傳到了別的州縣。

而就在泰州旁邊的齊州,最熱鬧的範公府街頭,有幾個人相偕緩步而行,後面的幾位青衣簡裝,無非是些隨從,而頭前兩人,細看便見氣度超凡。

左手的一位人到中年,中等身量,貌不驚人,下頜幾縷文士短須,頭戴方士紗帽,一雙眼楮精光內斂,卻偏笑呵呵的,楞眼一看,仿佛是個薄有身家的發跡鄉紳,正閑游街頭,而他右手一位,身量略高,身形修長,肩寬腰細,看來十分勻稱舒服,臉形比尋常男子要柔和些,濃眉鳳目,光華隱隱,朱紅的唇微微上挑,似含笑似含嗔,正歪頭在跟那中年男子邊走邊說。

只听那中年男子道︰「這齊州倒也看得過去……該歸攏的都收拾好了?」

年青男子道︰「恩師放心,已經整理妥當,今天便可派人快馬回京,呈報刑部跟吏部,等聖上過目批示後便可行事。」

中年男子點頭,忽然停了步子,問道︰「小唐,臨行前聖上把生殺大權交給我,齊州這些人就地處置就可,你為何還要特意派人上京呈報?」

被喚作「小唐」的青年眼波輕轉,見周遭並無可疑人等,才含笑低語道︰「恩師是來考我麼,恩師雖對那些貪官污吏有生殺予奪大權,只不過齊州這里頭牽扯的,有個後宮的眷親,若我們貿然處置,將來若聖上不樂,也是麻煩。」

中年男子仰頭笑了幾聲,面露嘉許之色,點頭贊道︰「你做事越發謹慎了,那人並未張揚,你竟也留意到,的確,這後宮的事,雖跟我們不相干,但只不過畢竟是聖上內眷,聖上怕我們為難,顧許我們握生殺之權,故而我們自然更要體諒,也別讓聖上因此而為難了才是。」

小唐道︰「恩師以為,聖上會赦了此人麼?」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照我看,不會。聖上雖則仁德,但最恨這些貪官污吏,不然的話就不會讓你我當臂膀先斬後奏了。」

兩人相視而笑,中年男子伸出手來,在小唐的手上搭了一搭,復往前行,才走幾步,中年男子又道︰「下一步就是泰州了,是了,你對泰州的那位應家子弟有什麼看法?」

小唐見問,臉上笑容微斂,慢慢說道︰「說來也怪,本來這位在京城的時候名聲並不如何地好,也不見什麼真實驚人的才學……被發付泰州四年,向來政績平平,這幾個月,卻忽然之間聲名鵲起,學生駑鈍,也著實有些撲朔迷離了。」

中年男子低頭微微一笑︰「你還算是給應蘭風留了幾分顏面,當初他在京中,何止是聲名不佳,在科考之前,便是端端正正一個紈褲子弟罷了,就算是被聖上欽點……我也看過他的卷宗,答題不過中規中距,沒什麼格外文采風流的地方,聖上多半是看他是公府出身,又兼……金玉其外,生得一副好相貌,故而才格外開恩罷了。」

小唐听到「金玉其外」四字,不由也笑了笑,中年男子又道︰「然而他最近燒神漢,袒身求雨的事,傳的沸沸揚揚,這般果決處事,卻不似是個草包會做出的,連為師起初听了,都為之驚滯……我也的確有些看不明白此人,故而咱們這一番巡訪,這泰州定然是要去看一看,少不得當面會一會這應蘭風,看看他到底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呢,亦或者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這兩天不還說他得罪了公府麼?若真個兒有這種決斷,倒的確該讓我輩心生敬仰,」小唐笑道︰「不過,應蘭風若知道自個兒給鐵骨御史惦記上,不知會是如何反應?」

小唐聲音極低,但「鐵骨御史」四字一出,卻似擲地有聲,令人悚然。鐵骨御史林沉舟,伺候了兩朝帝王,向來以不懼權貴,行事老辣著稱,不知有多少貪官污吏在他手里栽了跟頭,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大舜的官員們听到林沉舟三個字,都會不由自主覺得頭皮發緊,背上生寒,暗中只稱呼他為「勾魂使者」。

林沉舟聞言,便輕笑了聲︰「也不能先小瞧了他,應家這一輩雖然人才凋零,但祖上畢竟是行伍出身,應蘭風一介書生,若有應家祖上的一點鐵血,也未可知……」

兩人身處鬧市,悄然低聲細語,周圍四五個隨從分列在周圍,有意無意地將兩人護在中間,這街頭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發現,一概閑人,無一個能靠近這兩位身側的。

就在兩人結束話頭,再度往前而行的時候,前方來了一個五短身材的瘦削漢子,一身灰布衣裳,看來風塵僕僕,最奇怪的,就是他懷中抱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兒,兩相對比,看來就像是一顆明珠被裹在蛛網塵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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