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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的是圓能盜珠,因被至善禪師正好回來撞見,情急之下,圓能便把珠子放進盛著茶水的茶盅內。

至善一心都在人身上,又哪里會留意眼皮底下的茶杯?竟神不知鬼不覺地瞞天過海了。

既然知道圓能是如何把珠子盜出的,剩下的,就是尋他到底將珠子藏在了哪里。

清輝啜口茶,雖是趙黼挑剔的次品新茶,可清輝吃著,卻只覺齒頰留芳,清甜無比。

一邊兒打量雲鬟在旁邊苦思冥想的模樣,他起初還有些笑意,過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面上的笑便慢慢斂了,眼神便有些微微地冷暗。

雲鬟因想不通此情,便暫且放下,白清輝怕她苦惱,便道︰「若得閑,便仍去戒珠寺看一看,或許再有所得呢。」

及至下午,眼看到了時候,雲鬟便自衙門出來,同旺兒一塊兒往可園去。

旺兒因笑說︰「主子您可听說了?今兒滿城里都給個流浪漢攪擾的不得安生。」

雲鬟道︰「啊,我听聞有個流浪漢專門搶素齋供的,霍捕頭還要去捉拿,難道尚未拿到?」

旺兒道︰「可不是麼?這一下午,又連搶了七八家兒呢?也不知是餓瘋了呢,還是真瘋了。若果然餓了,搶個一兩家吃飽不就是了?做什麼跑這許多地方,這樣只怕不等他餓死,先已經累死了。」

雲鬟聞言心頭一動,不由思忖︰「是啊,若是餓了,搶幾個吃了就是,這樣連跑豈不累麼?而且倘若真是肚餓之極了的人,體力不濟,腿腳必然慢,如何霍捕頭這許多人竟捉不到他?」

兩人說著,將過題扇橋的時候,放眼看去,卻見街尾又是一陣騷動。

雲鬟駐足看時,就見一道人影如飛似的從前頭路口一閃而過,手中還握著兩個素供餑餑,身後幾個捕快跟數個百姓,吵嚷叫喊著追逐過去。

旺兒大笑︰「主子你快看!這不正是那個瘋子麼?」

雲鬟遙遙看了會兒,那人已經跑的不見蹤跡,果然是一等腳力,那許多捕快都被撇在了身後。

雲鬟略想了想,並不下橋,反回頭而行。

旺兒畢竟跟了這許多日子,最知道她的心意,便道︰「主子你莫非要過去看看?」

兩人下了橋往那被搶的人家而行,才走幾步,雲鬟轉頭,卻瞧見有半邊兒餑餑被丟在路邊兒上,她正欲俯身欲撿起來看,不知哪里跑來一只黃狗,高高興興地叼著跑了,反把雲鬟嚇得後退一步。

旺兒忙扶著,又回頭喝道︰「這狗東西,不聲不響地就過來了。主子不怕。」?

雲鬟定了定神,方又往前去,卻見霍城正跟那人家的家長說話。

那人因說道︰「真是作孽,怎麼這個瘋子還沒有被拿住?我白日因听說有人專門愛推翻供桌,搶走供品,所以等晚些才出來拜呢,沒想到仍是給這畜生盯上了。」

霍城也是百思不解,便說︰「三班衙役都出動了,滿城都盯著這人呢,不想他這樣膽大包天,可不知是為什麼。」

那人道︰「還能為什麼,不過是瘋了似的,我們都是樂善好施的人家兒,所以才在佛誕日里行這好事,若他乞討到門上,我們豈會不搭理他?這樣不敬佛祖,我看他是要倒霉的。」念叨了半晌,方咬牙叫小廝來收拾,嘴里兀自嘀咕。

霍城此刻見雲鬟來了,便過來道︰「典史是要家去麼?」因忙了一下午沒捉到人,霍城也有是納悶,又是窩火,便苦笑道︰「是我緝拿不力。」

雲鬟道︰「我方才也看見了,那人跑起來的確飛快,我看連霍捕頭也有些追不上他,究竟是哪里跑出來這樣一號人物。」

霍城見她竟留意到,才忙也說︰「我也留心到這個了,只是怕典史覺著我是因拿不到人兒推諉,便不敢說……這個人的腳力竟是一流,而且是個練家子,下午有一次,本已經堵住他在巷子里了,誰知他竟打翻了兩個捕快,復又逃之夭夭。」

雲鬟越發詫異︰「竟然如此能耐?」

霍城點頭道︰「我的手下,雖不是個個高手,但他們兩個人也非同等閑了,除非對方比他們武功更高明,可是這樣高明的人,怎麼會做這等無聊齷齪的事?難道果然是個瘋子?」

雲鬟想不透,又問那兩個捕快可有大礙。

霍城道︰「傷的並不重,幸而對方沒帶兵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雲鬟又問道︰「那是否看清對方的樣貌了?」

霍城搖頭︰「這人蒙著臉,頭上也戴著氈帽,低低地壓著帽檐,所以竟沒看清,只是身子倒是有些魁梧。」

雲鬟微微頷首,正要走,忽然又站住,擰眉出神。

霍城本要再去趕那流浪漢,見雲鬟止步,就也暫時不動,道︰「典史可還有什麼吩咐?你放心,今晚上我縱然徹夜奔波,也要將此人捉到!」

正在此刻,那被搶人家兒的小廝因出來打掃地上之物,便道︰「晚上都沒有人出來齋供,那個瘋子自然就不會出來了。」

霍城道︰「這人如此瘋狂,一下午來已經有許多人家听了動靜,都不會在門口擺齋,都在家里了,若他真的不肯善罷甘休,豈不是會出大事?」

小廝忙道︰「還是霍捕頭想的周全,是我淺見了。」

因把地上果子等撿起來,忽然嘖嘖說道︰「這個瘋子倒是會挑,這些果品都不要,只把戒珠寺里領回來的素供給搶走了……」說著,便要回屋。

誰知說者無心,听者有意,雲鬟回頭︰「你說什麼?這素齋是哪里來的?」

小廝忙行禮道︰「回典史,這個素齋,是我們主人年前就從戒珠寺里定的,這寺里每年只發放一百份兒素供,因從來做的極好,所以都要提早去定才能領到呢。畢竟是寺里出來的東西,若是用來敬佛,豈不是越發誠心?不料今兒偏給那混賬給擾了。」

原來雲鬟方才因看見地上那半塊兒素供,忽然想起似不知哪里看見過此物,正在回想之時,便听見「戒珠寺」三字。

陡然想起,再無差錯。雲鬟只顧極快回想,一時竟沒出聲。

那小廝不知如何,忐忑不敢再說。

霍城卻是知道雲鬟的,當下便低聲問︰「典史可是想到什麼?」

雲鬟卻又問︰「你們這供品,既然是年前定好了的,那是幾時送過來的?」

小廝忙道︰「這個是前兩天才送來的,因寺里人手不算極多,因此供品也是分批發放的,有些年前得了,有些十五之前得了,我們這兒是新做好的,也是最後一批得的。」

雲鬟問道︰「最後一批……就是十五之後的這些,統共多少個人家?」

小廝皺眉想了會子,陪笑道︰「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按照往日慣例,總要……二十幾戶人家兒吧。」忽然靈機一動,道︰「典史若想知道清楚,就去問那住在甜水巷的宋大就是了,是他拿了單子挨家兒分發的。」

雲鬟轉頭問霍城道︰「今兒統共多少家被搶的?」

霍城道︰「十三家。」又不等雲鬟吩咐,道︰「我即刻去甜水巷找那宋大。」

此刻雲鬟也顧不得回家,旺兒在旁,知道她又是做正經事,便也摩拳擦掌地道︰「主子,我能做點兒什麼?」

雲鬟道︰「你不如先回家去,免得露兒盼望。「

旺兒吐吐舌頭,便只跟在她身旁。

幸而此處距離甜水巷不遠,霍城腳程又快,很快飛奔回來,手中果然拿了一張有些皺巴巴的紙。

雲鬟接過來看了眼,卻見底下一個名字已經揉搓的有些不大像樣兒了,粗略瞧了一眼,並沒有二十幾家那麼多,統共十七家而已。

雲鬟便道︰「霍捕頭可記得今兒被搶過的那些人家?從上頭劃去。」

霍城仔細回想,從路邊兒鋪子里借了一支筆,果然將那被搶的十三家標出。余下四家。

忽然又有兩個捕快跑來,道︰「捕頭,那賊果然瘋的不輕,方才東街的陳家跟鄰居王家被搶了。」

霍城哭笑不得,只得又把這兩家點去。又對雲鬟道︰「下面這一家看不清楚了,我問宋大,誰知這廝好酒,醉得爬不起來。」

當下只剩下兩家,雲鬟看底下那個果然模糊不清,只上頭一個還清晰,便對霍城道︰「霍捕頭帶人速去這南橋的洪家。」

南橋距離方才被搶的東街有一段距離,若霍城趕得快,便能及時將那「瘋子」拿住。

事不宜遲,霍城帶人迅速而去。

雲鬟因見吩咐妥當,且天色不早,便同旺兒一塊兒先回可園。

暮色四合,光線越發暗淡,雲鬟且走且看,竭力辨認紙上最後那一行字是什麼,卻終究難以辨認,低頭嗅了嗅,還有一股刺鼻酒氣,想必是宋大喝醉了所致。

正欲疊起來,忽然旺兒道︰「主子你看……」

雲鬟聞聲抬頭,卻見前方不遠便是可園門首,然而此刻,在可園門口處,卻也擺了一張供桌兒,小廝丫頭們正在擺放各種果品等。

剎那,雲鬟目瞪口呆,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疾步而行,越是走近,便不由想到年下時候在府中各色瑣碎之事,其中仿佛有零散的兩句,是林嬤嬤道︰「听說戒珠寺的齋供是最好的,他們都去提早訂,不如我們也去訂一份兒,好歹是個意頭,若真靈驗,也給主子求一求……」

陳叔道︰「好的很,有道是︰入鄉隨俗。何況如今主子這樣出息,倒要多拜拜四方神明。趕明兒我叫來福去就是了。」

雲鬟正想起這些,卻見有一道灰撲撲的影子,從對面走了過來,幾乎只一眼,雲鬟便認出正是先前在題扇橋那邊兒看見的「瘋子」。

旺兒早看見雲鬟臉色不對,如今見她死盯著那人,猛然也想起搶齋供之事,忙叫道︰「你干什麼!」抬手指著那人,拔腿便往可園門口跑去。

此刻那人也看見了雲鬟跟旺兒,當下不顧一切地疾奔到可園門口,便去端放在中間兒的那盤子素供餑餑。

門口的小廝都驚呆了,反應過來後,紛紛叫嚷追打,灰衣人雙手攏著餑餑,抬腳踹開兩人,拔腿就跑。

旺兒見他來勢凶猛,急中生智,回頭大叫道︰「霍捕頭,快來!」

灰衣人猛然止步,懷中頓時掉出一個餑餑,而他陡然回身,沿著來路便逃。

雲鬟掃了一眼,邁步上前,把地上那個遺落的餑餑撿起來。

旺兒急得吱哇亂叫︰「快來人啊,快抓賊!」

幾個小廝也飛奔去趕,此刻那灰衣人正跑到周宅門口,忽然無聲無息地有人飛起一腳,灰衣人被當胸踹中,倒跌出去,懷中的四個餑餑盡數跌落。

他顧不得去應付現身之人,只翻身抓住一個餑餑,用力撕開,頃刻間,竟連撕了三個。

這及時現身之人,自然正是周天水,見這賊人不來迎戰,反而去撿饅頭,不由又驚又笑,便道︰「混賬東西,就這麼不把周爺放在眼里麼?」

見他要去撿那最後一個餑餑,周天水腳下一動,腳尖兒微挑,便將那饅頭挑在空中。

灰衣人不顧一切,縱身躍起便去搶。

周天水單手一揚,手中扇子揮出,刷地落定,那慢頭卻在扇面兒上端端正正地放著,動作利落漂亮。

「還給我!」灰衣人低吼,復沖上來,這次卻終于揮動拳腳,竟頗有力道。

周天水不慌不忙,扇子往上一挑,那饅頭沖天而起。

灰衣人仰頭,又欲躍起去搶,周天水要的正是如此,當下扇子一揮合了起來,當胸準確戳中對方胸前「氣海穴」,灰衣人渾身月兌力,頓時委頓倒地。

周天水呵呵一笑,單手當空一抄,復把饅頭抓在手中,便笑著向對面雲鬟搖了搖。

地上那灰衣人兀自掙扎不休,啞聲叫︰「是我的!」

周天水啐道︰「想吃個饅頭罷了,一文錢買去,何苦出來搶?」

此刻雲鬟已經走到跟前兒,低頭看了看地上那人。

因打斗了會兒,他頭上的氈帽已經滾落,竟露出一個亮亮的光頭,上頭幾個香灰點疤,蒙面布也跌在唇邊,正是那日在戒珠寺內見過的和尚圓能。

圓能擰眉抬頭看向雲鬟,啞聲道︰「是我的,給我!」

雲鬟一笑,果然把手中的饅頭扔了過去。

圓能驚喜交加,急不可待地撕開,捏了會子,又失望地撇在地上。

周天水見狀,揮手一個耳光甩去,道︰「天打雷劈的東西,這是吃的東西!」

圓能卻又盯著她手中那個,周天水冷笑道︰「你想要?喂魚也比給你這貨色強。」一甩手,那饅頭騰空而起,然後便落在旁邊河中。

雲鬟見狀,也並不勸阻,只是淡然看著。

地上圓能卻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跳進河里便去亂撈。

這會兒,身後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霍城帶了五六個捕快氣喘吁吁而來,原來他們趕去南橋洪家,才知道洪家是最早兒被搶的,因他們覺著事小,就也並未報官,是以眾人不知。

霍城本要回來找雲鬟商議,誰知正好兒看到圓能在此搶素供。

眾人站在岸上,看圓能在水里撲騰了會兒,終于拿了個饅頭上來,迫不及待地掰開細看……卻仍是一無所得。

兩個捕快上前,將他死死綁住,圓能睜大雙眼,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

雲鬟上前一步,道︰「你明明將珠子放在里頭,如何卻沒有,對麼?」

圓能滿面駭然,雲鬟問道︰「你想知道那珠子如今在哪里麼?」

圓能直直地看著她,用力點頭。

雲鬟淡淡道︰「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你把那只被你弄死了的白鵝,放在哪兒了?」

圓能本有些狐疑,猛然听見她說出這一句,不由含驚帶怒︰「你又怎麼知道,那只鵝是我弄死了的?」

那圓能萬料不到雲鬟連這個也知道了,又加上忙碌了整天,竟一無所得,當下氣焰全消,沒了主意,便道︰「在寺里後面那口枯井里面。」

又說道︰「那珠子到底在哪里,你且告訴我,不然我死也不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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