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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宴是真沒想到那只圓不拉嘰的光蛋會耍陰招!竟然趁他一不留神把他的意識丟到了他最初的身體里!天知道在這數千百年里從前的短短十幾年經歷被他掩埋在了哪個角落?

總之和吳宏他們不同,哪怕登上了世界之巔的高度,他也從來沒有再妄圖追憶過以前最初的生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就算想也知道不是現在這幅談笑間揮手便滅數萬螻蟻……

只可惜,天道那個家伙竟然還設了禁制!閉著眼佯裝未醒的宋之宴一陣唾棄,卻也不得不在這個世界再呆上那麼幾天,只打算解了禁制再去算賬。

這時大概還是三四月的初春,那璀璨的陽光盡數灑在地面上,把屋子里那股子陰潮的氣息掃了個干淨,只有很干爽舒適的感覺,宋之宴就這麼躺著,心里的那股子煩躁感竟然一點一點的緩緩消散。

若不是那個淡淡的藥味兒,以及一旁醫療儀器的聲音,不會讓人聯想到這是醫院,而不是一個朝向良好的房間。

宋之宴小幅度微微抖動手腳,雖是有些僵硬但幸好還保養的良好,若是再生個什麼疹子、弄的肌肉萎縮的模樣,他怕是直接都能嫌棄地月兌下這個殼子,人道毀滅。反正自己精神力慢慢恢復之後,自然能解了天道禁制,也夠凝聚出實體。而不是被自己的身體給拖累住,白白浪費了調理的時間。

現在這狀況他倒是沒想到。

他的精神在主神空間里沉淪了如此之久,就算這個空間的時間流向不一樣,但粗略算來至少也有十年的光景了。

這麼一個白躺了如此多年的植物人,竟然還被照料得如此之好。宋之宴心里也是暗暗納悶兒。

宋之宴仔細的想了想,可不覺得在自己成為植物人之後以他那個看似和善卻在骨子里卻極為善妒狠毒的後媽的脾性,還能夠得到這麼好的照顧。她大概只會安排一個看似不錯的屋子,然後由著他一點一點的衰落,最好是巴不得自己就這麼死了。

但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宋之宴也沒有過于糾結,只是閉上眼楮,用自己那強大的精神力信息的梳理這個身子的狀況,左右待會兒來的人,自己微微一探查也便知道了。

而正在這時,憑借宋之宴那敏銳的耳朵,清楚地听到了從遠到近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得倒是很快,似乎是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喋喋不休地,焦急地說著什麼。

喲!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宋之宴微微一樂,就听到這腳步聲竟徑直在自己這房間停下了。

「張晉蕭,這他媽到底是怎麼會事!你給我說清楚了,你到底是怎麼得罪宋家了!?明明這次這個角色鐵板釘釘了就是我們的了,導演也說過了,怎麼會就這樣說沒有就沒有了!?他們怎麼就會專門對著你!」

放在門把上修長的手指微微一頓,到底還是松開了,只沉默的站立在門前。

「沒什麼,我沒有見過他們幾回,只是我實力不夠,怪不了他人。」

他的聲音很是平靜,恍若並不是一件多麼大不了的事情,一下子就與那個風風火火的聲音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然而他的這副態度更是讓那人深感氣急敗壞,「張、晉、蕭!你都這麼說幾回了?一回、兩回的你能說這是巧合,三回、四回的我還能忍著,可是你說你這都幾回了?感情你這是拿我當傻子耍呢?」

他的這一頓數落,張晉蕭全然的都安靜的听著,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模樣,見他一頓 里啪啦的說完,竟然還安撫的笑了笑,「安安教訓的是。」

穆安被他氣的噎住,真是快把這人瞪出個洞來,「安安你個屁,再干這麼叫老子信不信老子給你坐冷板凳!?你這家伙就是虛心接受,死不悔改!有這個功夫和我說這些,倒不如好好的和宋家的談一談,有什麼矛盾解決了不就好了?」

說起這個,張晉蕭臉上的表情不可避免的就淡了一淡,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穆安,到底還是搖了搖頭,「我說過,我沒有見過他們幾回,接下來也不想再見。」

他這副表情,穆安就知道他定然是心意已決了,哪怕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無可奈何的同時,連他自己都為張晉蕭可惜,「七年了,你是我簽的第一個人,可是這七年里,你撐死了也不過是個二流明星,多少資歷比你小的現在都紅透了半邊天,明明你的實力哎,難道你自己就甘心嗎?」

這一次,張晉蕭足足有靜默了三秒,到最後也只是別過了雙眼,淡淡的開口說上了這麼一句,「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強求又能如何?沒有什麼甘不甘心的,當初我會進這個圈子,也只不過是求個溫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好一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果不是他在驟然之間緊握的拳,就連宋之宴都要被他唬了過去。

門外的談話依舊還在繼續,但顯然,穆安對張晉蕭油鹽不進的脾氣十分的無奈,他到底事忙,即便是有再多的話,也不可能一下子囫圇倒給張晉蕭听,更何況人家听不听還不一定!到最後也只是抿著唇不滿的說了他一句,「這麼多年來,你賺的大半都用在了他的身上,我不攔你是因為沒有立場攔你,可是到了現在,你總也該為自己想想。」

穆安這句話也不過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但張晉蕭听是不听,他卻沒有這麼神通廣大的再去管。

實在是公司那里催地緊了,他甩了甩手,就已經頭也不回的出了醫院。

張晉蕭站在門口,看他離去,握在把手上的手仿佛被控制了,遲遲沒有動作,半晌,卻也唯有一聲輕嘆。

宋之宴直直躺在病床上,把方才的話听了個一清二楚,這一聲嘆息,卻仿佛一把極為鋒利的武器,一瞬之間將早已經練就的銅皮鐵骨他都給戳傷了。

早已經被輪回世界中歷練的冷心冷情,一下子被數不盡的復雜洶涌著掩蓋,方才的沒心沒肺恍若只是一場幻境,被瞬間打了個七零八碎。

——張……晉蕭

他默默念著這個一度被放在心里,又被掩埋在深處的名字。

他與張晉蕭之間的相遇實在是不足以為外人道也,根本不是什麼浪漫的故事。

和張晉蕭住在一起的時日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兩個月,其中上|床的日子倒佔了有大半。其實除了他的身體,他的性子也是讓宋之宴極其的滿意的加分項。

不矯揉造作,不無理蠻橫,不痴纏哀怨,只是很細心的默默照顧著宋之宴,平平淡淡的從來不多話,也從來沒有發過火兒,當然他對宋之宴好像也沒有什麼資格發火

其實想也知道,他那會兒——是沒有動真心的,八成也只是覺得有趣,想要玩玩兒罷了。什麼時候膩了,踢開也只不過是早晚的事。偏偏,才不過三個月,他就被主神坑了,什麼防備都沒有,什麼準備都沒做,就被成了個植物人。

他對張晉蕭這麼不好,可張晉蕭就是這麼在剛剛成年的年紀,硬拉著一個半死不活的植物人過了過來。

要護理好一個半點知覺都沒有的植物人,這要多少的金錢、多少的精力?更別提還有一個恨不得他早點死了的後媽那對母子又到底有沒有找過張晉蕭的麻煩?

這一切的一切,宋之宴發覺自己竟然是全然無法想象。

……

門外的張晉蕭也終于打理好了自己的情緒,開了門緩步走了進來。

宋之宴的身體一僵,只直挺挺的躺著,他的心里現在實在是有些亂了。向來習慣主動出擊佔據主動權的宋之宴這一回難得選擇了靜觀其變。

這麼個老妖怪既然存心想要裝,張晉蕭又怎麼可能發現的了,再加上他現在實在是太過疲憊,只在病床上坐下了。

雖然是豪華單間,但到底也是病房,除了隔音好些,環境好些,總也不至于變成豪華king版大床,兩個大男人在上面便有些擠了,尤其是其中一個還佔據了大半個床面的時候。可張晉蕭偏偏沒有嫌棄,反而逐漸彎下腰去,半躺著,將自己的臉朝著宋之宴的方向,口鼻間盡數是宋之宴那熟悉的氣息,眉眼之中便又是那一股深深的疲憊。

「一年又一年,一個月又一個月,你什麼時候才能夠醒過來?」

張晉蕭在他的耳邊輕輕的問了一句,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也沒有那怕半點的埋怨語氣,平常的就好像在告訴他今天又是一個晴天的模樣。可卻偏偏,引的宋之宴眼皮輕顫,就連心也停了一瞬間。

張晉蕭閉著眼把自己的腦袋輕擱在他的頸間,並沒有發現,只是兀自輕聲的說著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又到了一年里最好的時候,前些日子去了虞山取景,這才發現虞山櫻花竟然又開的這樣的好看,或許你應該早就不記得了吧,上次的櫻花還是你帶我去看的呢」

他就這麼一點一點的說著一些外面的事情,說道那里便是哪里,有些雜亂,但是一如他這一個人一般,平平淡淡的,既沒有太多的承轉起伏,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悲歡喜樂,也只有提起那漫山遍野的櫻花之時,才帶上了幾份的憧憬與懷念。

大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張晉蕭突然沉默了半響,忽又落寞笑了笑,從床上撐起來,「罷了,不與你說這些了,你若是听到了,大概只會嫌我煩吧。」

「之前我在拍戲,崇山峻嶺的,實在是好一陣子沒來看你……我給你擦擦身,再幫你做個按摩吧,交給別人,我總是不放心……」他說著,自己又先苦澀的笑了,「你別怪我事兒多,我是真的,不放心。」

他站起身子,卻因為長久沒有休息好,眼前一陣眩暈,他習以為常的撐了撐桌子,閉目等待那陣天旋地轉的感覺過去後,才睜開眼撩了撩袖子。

轉身去了洗浴室的他並沒有看見宋之宴忽然睜開的雙眼,哪里有一點迷茫剛醒的樣子,只是微側了頭,目光灼灼的看向張晉蕭的背影。

他那會兒剛剛被天道坑進輪回空間的時候張晉蕭也才十八,沒想到如今再見,已是十年之後。這十年的時間里,張晉蕭長得更加挺拔修長,可卻比以前也更加的消瘦了,巨大的負擔和孤獨,也把他壓得更為沉默。

十年前的他,縱然偏瘦些,卻也好歹還有些人氣兒,至少在宋之宴的記憶里,他的唇總是透著淡淡的粉,並不熱烈卻讓人心癢到難耐,親吻過後更是紅潤異常,眸光里也水汽朦朧,美好的讓人回味。

可現在他卻實在是有些過于單薄了,就像一張被平鋪到了極點的白紙,看著整致,可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外力摧毀撕裂。他遠比宋之宴想象中堅強,可這份堅強也一點一點的透支著他的生命力,緊繃的弦的斷裂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這十年的恩情,他一點一滴的記在心里,也會一點一滴的,還給張晉蕭。

……

張晉蕭再從屋子里端著水出來的時候,迫不及防的,便對上了那一雙淺棕色的,滿是溫柔的雙眼——

銅盆倒在地上,發出聒噪的聲響,滿滿一盆水,驟然灑在了地上,彈濕了他的衣褲。

可他的腦海里,唯有那一雙如星海般璀璨的眸。

分明已經在腦海中幻想過不知多少次的畫面,分明是不知向多少神佛祈求過的事情,可當他已實現在自己的面前時,卻又顯得如此荒誕,除了喜悅外,唯惶恐,唯有那一股巨大的不真實感充斥與心。

他近乎是踉蹌的撲到了床邊,紅了眼眸,顫抖手靠近了他的側臉,卻遲遲不敢驗證,不敢驗證這究竟又是黃粱一夢的空歡喜,還是真的,真的就是現實。

宋之宴好似還極為虛弱,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用那雙帶笑的眼眸,溫和而鼓勵的看著他。

夠了,即使又是南柯一夢,他也該知足了。而若不是,若不是夢,那便一定便是老天對他的垂憐,老天對他的恩賜。

手終于觸上了那處溫熱的皮膚,而淚雨也驟然從他的眼眶的傾瀉而出。

十年,十年的苦痛堅持,勞累茫然,在這一刻全然都有了回報,縱然是堅強如張晉蕭,也唯有失聲痛哭。

宋之宴最不耐煩別人哭,尤其是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莫說在那個殺伐果斷,人命如草芥的主神空間,即便是在被天道坑進空間之前,宋之宴也從來是這麼認為的。

可今天,看著哭的淚流滿面的張晉蕭,感受著他那股不帶任何作偽的,最最純粹的欣喜,卻只覺得心底里驀然柔軟成了一片汪洋,無數紀年里的百煉鋼,竟然在如此一霎,生生化作了繞指柔……

若是可以,他此刻當真是想把人一把摟進懷里,然而,他只是手指微動,食指略顯僵硬的緩緩拭過他的臉頰,晶瑩冰涼的液體入手,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所蘊含的無數苦澀。

長期的沉睡讓他的嗓音變的沙啞干澀,若不是這人是宋之宴,怕是有段時間不能發聲,但他也不好顯得太過,于是只是很顯疲憊吃力的對他笑笑,嘴唇翕動。

張晉蕭卻看的分明。

他說——「別哭,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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