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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支持正版哦,謝謝~~阿娘嘴里笑說︰「啊喲,又胡說八道,先不說我兒子孫子一堆;哪家有阿娘跟著孫女兒出門子、叫孫女兒養老的道理?你日後要是舍不得你阿娘我,多回娘家來看我也就是了。」

阿娘雖笑嗔了她一番,想想一手帶大的孫女兒對自己如同貼身的小棉襖一樣的貼心孝順,心里說不出的得意,也是熨帖得不得了。

誰料這門一家子人都滿意的親事竟然出了了岔子。怪就怪她娘太愛管閑事。

話說那一天晌午,吃好午飯,洗刷好鍋碗,她洗了頭,摘了一捧櫻桃,坐在豆角架下一面吃一面晾頭發,花點子貓臥在她腳下打呼嚕;哥哥與嫂嫂們田地里干活去了;兩個佷兒在屋子里睡午覺;她娘手里納著底,立在門口與六娘子閑話家常;她爹被人請去看風水;阿娘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一天的天氣也挺好,不冷不熱,日頭像阿娘和的白胖發面團子一樣掛在天上。一陣風吹來,她嗅了嗅,曉得西院鍋里的米飯又燒焦了。五斤老女乃女乃一口牙掉了大半,吃不動鍋巴,只怕又要打罵兒媳六娘子。鍋巴麼,她倒是挺愛吃。嘎 脆,香。

等她面前吐了一小堆櫻桃核兒時,打東頭官道上跑來幾匹馬,前頭的是一個衣著鮮亮的年輕男子,他身後跟著一串擎著鷹趕著狗拎著兔子的家丁,這些人策馬直直地跑到她家門口,下馬討水喝。

此地名為小燈鎮,距嘉興城不過三五十里路,屬嘉興城郊,也是入城必經之路。恰好她家就住在官道旁,三五不時地有過路人來問路討水,她也並不奇怪。听得有男子的說話聲,便起身伸了個懶腰,待要端著櫻桃進屋去時,不想她那常年吃齋念佛、愛管閑事的老娘已然將那群人讓到院中來了。

為首的那個年輕男子身材修長,面皮白淨,鼻梁高挺,劍眉斜飛,一雙桃花眼帶笑不笑的。她瞄了人家一眼,覺得挺養眼,便又瞄了一眼。那男子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邊進了院門,一眼瞥見豆角架下伸著懶腰,嘴里叼著一顆櫻桃的她,頓時愣怔了一瞬,隨即眯起桃花眼,對她無聲兒呲牙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知為甚,她微微慌了一慌,心里怪老娘多事,忙忙避入屋子里去了。

進了里屋,將櫻桃擱下,拍了拍心口窩,吁出一口氣,回頭見兩個佷兒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小的那個睡得香甜,手里還緊緊捏著大半個柿餅。她把柿餅從小佷子手里摳出來,看了看,撿沒有牙印的那邊撕下一塊,塞到嘴里嚼了嚼。因為心中有些好奇,便伸頭悄悄從窗縫里往外瞧。

那群人早已喝好了水,卻還不走,都在等那年輕男子。年輕男子坐在院子里的條凳上,端了一碗水慢慢地喝,似是喝著什麼瓊漿玉液般。她歪著頭,嚼著柿餅,盯著窗外那人,小佷子睡醒了,睜開眼楮便扯著哭腔找他的柿餅,她裝作沒有听見。

好半天,那年輕男子才放下水碗,水並未喝下多少,卻鄭重地向她娘親道了謝,又留下幾只兔子山雞等野味,臨走時扭頭向她躲入的屋子深看了一眼。她無端端地覺得他的眼神有些莫測有些嚇人,以至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吃啥啥都不香,胸口還砰砰直跳。她娘白得了些野味,心里歡喜得緊,嘴里念著阿彌陀佛,快快活活地同阿娘將兔子和山雞收拾了出來,晚間做了砂鍋燜兔肉和紅燒山雞,一家人吃得高興,都夸老娘好心有好報。

才不過第二日,便有人上門來提親。媒人眉飛色舞,唾沫四濺︰「鐘家大哥哥大嫂子!你家這是是要時來運轉嘍!城中溫家錢莊的少東看上了你家月喚,要聘為三姨娘呢!」又夸口說,「提起溫家的名頭,嘉興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想來不必我多說,大哥哥大嫂子,你兩個也應當知道罷!」

可惜的是,她家沒有一個人知道。因為她爹的風水先生做得不甚稱職,口碑不太好,一年到頭也沒有什麼像樣的生意;家中固然有薄田十數畝不錯,但一家人從早忙到晚,也僅能維持溫飽,堪堪夠人情來往而已,更不用說還要接濟大嫂的窮娘家,哪里還有余錢拿去錢莊存?因此她家無人知曉城中還有開錢莊的,更不知道錢莊的東家姓甚名誰;她家所來往的人,不過是小燈鎮上的鎮民罷了。諸如肉鋪的豬肉榮,油坊的香油金,菜市的豆腐西施這一類的人物,至于溫家這種在城中開錢莊綢緞鋪的人是斷斷不會有的。

媒人也不管她家人臉色不好,自己拉了杌子堵在她家門口,將來溫家的事情里吧嗦地演說了一通。說溫家兄弟二人,長子名鳳台,在京中做官;看上月喚的這個是溫家次子,名鳳樓,年紀不過二十四歲,生的一表人才。溫家在城內有錢莊綢緞鋪子許多處,銀錢多得無處堆放,若是聘給他,她鐘家一家子都能跟著吃香的喝辣的雲雲。

但鐘家兩公婆卻都是老實人,只說自家女兒已經許了人家,斷無悔親改聘的道理;再則,嫁給羅家是正妻,聘給溫家是姨娘,當咱們傻麼?當咱們是那一等見錢眼開、沒有良心的人麼?因此當場就將那媒人趕出了家門。誰料那媒人並不氣餒,還是天天往她家跑,翻來覆去地跟她家人說那溫家是多少多少的富貴,溫家二少溫鳳樓是怎麼怎麼的風流倜儻、孝順體貼,溫家大少在京中是如何如何的吃得開。

她就納了悶,心道這媒人臉皮厚成這個地步,這般的不怕羞恥,也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收了溫家多少銀子。

她爹娘哥哥都是死腦筋,總沒有個好臉色對那媒人,媒人跑了許多趟後便漸漸地不來了,她一家就跟著漸漸地放下了心。

不想過兩日羅秀才竟獨自上了門。羅秀才他被人打了,臉腫得豬頭一般,臉上的顏色倒像是開了顏料鋪。他此番上門是來退親的。

她爹娘還不知曉未過門的女婿的來意,正忙里忙外燒水泡茶上點心,對女婿的傷問東問西,恰好這時候她出門去東頭的水塘洗衣裳,才洗好,踫著五斤老女乃女乃拄著拐杖出來遛彎。五斤老女乃女乃順手塞給她幾只桂圓,她一手圈著木盆,一手往嘴里塞桂圓,牙齒咬破桂圓殼,勾出桂圓肉,「呸」地一聲把殼吐掉,一面吃一面慢慢地往家走。

羅秀才整張臉都腫了,在胡同里被人套了布口袋按在地上毒打時,一時痛極,舌頭也被自己的牙齒給咬破了,現在嘴都張不大開,一口熱茶喝得煎熬無比。鐘家他本來是不用親自來的,但趙媒婆前兩天摔斷了腿,被女兒女婿接去養傷去了,他實在忍不得這口氣,沒辦法,只好親自來了。

正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鐘家人,思索著怎樣說話才不至于傷了鐘家兩公婆的臉面時,忽地瞧見一個端著木盆,吃著零嘴兒的女孩兒從院門外跨進來。她大概是發覺家中突然多了個面生的男子出來,初初嚇了一跳,幾乎要被嘴里的果核給嗆到,轉眼又看到這男子的臉,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女孩兒並沒有嬌美艷麗得驚天動地,然而她臉頰上的一對淺淺的小酒窩卻使得羅秀才心中重重地跳了一跳。看這女孩兒的年紀,再略一思索,便曉得這個女孩兒必定就是自己定了五六年的親、即將要退親的、還未過門的媳婦兒月喚了。

羅秀才也是頭一回才見著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兒月喚,這個媳婦兒怎麼形容呢?他搜腸刮肚,口水咽了好幾口,讀了一肚子的詩書,存了二十年的詩句卻突然都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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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神了?」表姐碾滅煙頭,從包里掏出一瓶依雲,往嘴里倒一口,慢慢在嘴里打了個轉,再用胳膊肘踫了踫五月,「馬上到你了,等會面試時可要打起精神。」

她起初不知道筆記本是誰的,隨手翻開看了看,認出是美代的字,上面每一張都寫著些日本人的姓名,諸如︰山口,五十歲左右,住友商社取締役,矮胖,雙下巴,下巴上有粒黑痣,痣上有根紅色毛發。這行文字的旁邊畫著一張人臉,畫像拙劣,猶如出自幼兒園小朋友之手,但是面龐上的特點卻都羅列得一清二楚;還有就是︰佐久間英昭,四十二歲,禿頂,四眼,眼球微微凸出,說話有點結巴,不能吃辣,色拉不要千島醬。自然,旁邊也有一副同樣令人不敢恭維的畫像。

五月恍然悟之,心中嘆之服之,于是也找了個小本子,每天把問來的客人的名字特征都悄悄地記下來。一段時間下來,她也能毫不猶豫地叫出許多客人的名字來了,哪怕客人同她並不熟悉,但既然她能叫得出名字,客人也就報之以微笑,親切之感也就在顧客與小服務員之間油然而生,這樣一來,即便上錯了菜,犯了一點點的小錯,客人也不好意思為難她。偶爾听她日語說錯,還有人會要來紙筆,給她耐心講解錯在何處,又該如何糾正等。

她發現不但她自己,所有的女孩子們幾乎都有這樣專門用來記客人信息的工作手冊。對于來到赤羽的客人們來說,一進店家的大門,每一個女孩子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飲食習慣,心里自然也就生出賓至如歸之感了,再加上美艷的媽媽桑美代,這樣的一家店,想不紅火都難。

赤羽居酒屋會根據當天來店消費的人數發放獎金,十五元至五十元不等。客人越多,獎金越多。獎金不是月結,而是日結。對此五月深感滿意,這是在在上一家中餐館上班時想也不敢想的。

每天打烊之前,有希子和久美子會到收銀台與收銀員統計當天來店人數。每每還差兩三個人才到最高一級五十元的獎金時,她們兩個就會招呼幾個長得漂亮的,在客人中比較有人氣的服務員紛紛給自己相熟的客人打電話︰「喂,是杉本桑嗎?能否方便來咱們店里一下?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最近怎麼不露面了?不方便,不要嘛,大家都很想你呢!快點來吧,快來快來!多晚也等你——」後面拖著長長的、嬌聲嬌氣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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