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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三正在撫模服務器,預計需要三小時。請稍後再刷新閱讀。紀流雲在馬車里悶悶道︰「你不是能查麼?說起這件事情,我比你更想知道原因。」

「你身上這件披風……他送的麼?」

他說到這個,紀流雲看了看身上只殘留了一半的破披風,一時有些傷感,便將那披風解了下來,工工整整地疊了起來,收在一邊,沒搭理晏斜。

楓葉零零碎碎地掉落,令她思緒連篇。

晏斜見馬車里面的人不出聲,也不露臉,有些失落。然後,他便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話題。

「令尊已經出獄了。」

果然,紀流雲掀開了簾子,臉上大喜過望︰「真的?」可她的目光一觸及到晏斜,立馬就松開了手,將簾子放了回去,不肯去看他。

她居然忘了,這件事情本來就跟他有關系,基本屬于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的性質。不過父親能出獄總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的冤屈已經洗清了,也不知道出了這檔子事,陛下還會不會像往常一樣那般信任父親了。

「這件事情跟你有關吧。」紀流雲悶悶出聲。

對方頓時有種被人戳穿的感覺,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半晌,馬上的少年勒緊了韁繩,輕聲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一路向北駛去,很快就到了乞歸山,似乎正好就在這條路上,沒多久便到了,走的是官道,一路暢通無阻。

紀流雲沒想到他會帶自己來這里。

乞歸山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卻因為一個人葬在這里而鮮少有人敢踏足,這里便是如祿公主的墓,因大昱祖制,下嫁過的公主,死後不得入皇陵,也不能進夫家的墓地,必須另建墳瑩。如祿公主的情況比較特殊,她雖未嫁人,卻被自己的親哥哥,也就是當今的皇帝納入了後宮,而且她也並非壽終正寢,而是自刎而死。

實在是個比較尷尬的身份。

建墓的時候很是起了一場爭議,有人說要將如祿公主好歹當過皇妃,應當以妃子的名義葬入皇陵,也有人說她應按照下嫁公主的身份另建墳瑩,最終還是最後一個說法得到了皇帝的首肯,選了乞歸山作為她的歸葬之處。

大概皇帝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這樣一段荒唐的經歷吧,哪個君王不希望自己在後世口中完美無缺,沒有一絲污點。

紀流雲認真地回想了一番,似乎後世確實鮮少有人提及此事,對這位大昱君主的最大印象,便是他手刃了自己所有的後代,以免子孫受辱的「壯舉」。

忽然間吹起了山風,風很輕,甚至有點像女子溫柔的手,微微拂過發端,紀流雲有些怔忪地看向了跪在前面的那個人,緘默無言。

晏斜緩緩開了口︰「他們都說母親是大昱第一才女,那個時候好像很喜歡給人冠以這種頭餃,听說貴妃年輕的時候,也曾是遇州第一美人。」

紀流雲沒想到他會突然跟自己聊起這個,一時也沒有去搭話,盡管上一輩子他就連跟自己說話的次數都少的可憐,基本都是自己說十句,對方答一句的模式。她只是覺得,對方說起這種往事,自己還是認真聆听為好。

「听說她精通圍棋,曾受翰林院首席棋待詔的指點,一手出神入化的棋藝,與國手相比也不在話下。東昌國曾有使者來昱,號稱棋藝蓋世,指名要與母親對弈,卻被母親一招制勝,鎩羽而歸。」

說起自己的母親,卻一直用著听說這個詞,他的心里,想必也不好受吧。

那個女子光華璀璨的一生,也不過留給後人一句棋藝無雙罷了。

紀流雲依舊沒有說話,只安安靜靜地听著。

「可是她愛上了那個指點自己的國手,國手身份低微,他們相約私奔。」

紀流雲沒想到公主曾經還有這麼一段故事,便出聲問道︰「後來呢?」

晏斜轉過身去,望向她,笑得莫名溫柔︰「後來她就生下了我,再後來,她就永遠地睡在這里了。」

短短的幾句話,紀流雲已經明白了。她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前世的時候就知道了,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小,不懂他那個時候為何那麼自卑,可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們最後為什麼沒能私奔?」

「因為國手那時已經定親了,他靠著這位未婚妻家族的勢力,一路順風順水,短短一個月內,擢升正五品懷化郎將。」

紀流雲低下了頭,有些嘆息地說道︰「國手明明約好了同公主私奔,為什麼又不履行諾言呢?」

「是啊,我也一直這麼想問他。」晏斜將頭轉了過去,看向那落灰的牌位,「母親到死,都不知道他定親了,她還一直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

紀流雲心中悵然,感慨道︰「那這個國手可真是個壞人。」

「他不是壞人。」晏斜跪在那里,語氣很平靜。

「他是你父親。」

紀流雲心頭轟的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里面炸開了,父親?這個人怎麼可能是父親呢?

好半晌才從渾噩中反應過來,是了,她曾隱隱听別人說起過,她還未出生之前,父親是在翰林院就職的。

原來父親……和如祿公主還有這麼一段過往,作為一個旁觀者來看,她覺得父親是做錯了的,可是作為他的女兒,她便不知說什麼才好了。可她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晏斜前世那麼厭惡自己了,無論她說什麼,對方都好像對她有什麼偏見一般,不肯接受她的真心。

哪怕她真的把心捧到他面前,他也不願給她半分垂憐。

原來是這樣。

紀流雲忽然有些理解他了,甚至還有些同情。

「那是他的選擇……他也沒有選擇。」晏斜又開口了,這次也沒有看她,長長的睫毛蓋在了他的眸上,不辨神色,「錯的是另一個人。」

紀流雲吃驚道︰「你說的,可是今上……」

晏斜沒有回頭,平視前方,聲音像是皚皚高原上游弋的風,那些並吞八荒的野心、隱忍多年的恨意,在他口中只剩下了一句話。

「所有傷害過母親的人,都會給她陪葬,哪怕他貴為一國君主。」晏斜依舊沒有看她,只是跪在那里,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像是水墨江南里隨風擺動的柳枝,「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會對你很好。」

紀流雲的臉色突然變得蠟黃。

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

祭台之下,蒙著的那塊布突然開始動了起來,似乎有人在里面瑟瑟發抖,未帶紀流雲反應過來,晏斜便上前一劍挑開了那塊布。

流民。

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懷里揣著著祭台上的水果,瞪大了眼楮望著從天而降的晏斜,抖如篩糠。他一定是害怕極了,眼神里寫滿了驚恐與不安。

大冷的冬天,他身上卻破破爛爛,凍得全身發僵,大概是很多天沒吃東西了,所以才想著過來偷祭品吃,卻沒想到他剛進來就有人來了,嚇得躲在桌子底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躲了許久,沒想到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紀流雲直覺不妙,果然,晏斜連話都沒說,直接拔劍就要滅口。紀流雲連忙上前攔在了那人面前,沖著晏斜大喊道︰「你還講不講理了!」

「他什麼都听見了,我如果不殺他,我就會死。」

「一定要滅口嗎,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紀流雲的聲音有些顫抖,剛剛見過了阿飛的尸體,她真的不忍心看到這樣無辜的生命就此喪命,而只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一場對話。

晏斜語氣很平淡︰「如果我拔了他的舌頭,他可以用手寫,如果我再砍了他的手,他可以靠眼神指認,如果我再挖了他的眼楮,你覺得這樣殘缺的人,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紀流雲救人心切,不住地勸他道︰「可能他是個聾子呢?根本就沒有听見。也可能是個傻子,什麼都不懂呢?你不能這麼濫殺無辜!」

「你要怪,就怪他不該偷吃我母親的祭品。」晏斜懶得再理她,沉聲道,「讓開。」

那人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嘴里嗚嗚咽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面對著晏斜那明晃晃的劍,懷中仍舊捧著祭品,雙手發抖,轉眼間便濕了褲子,幾乎就要沾到紀流雲的衣擺。

空氣中一股詭異的騷臭味彌漫開來,晏斜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頭,將紀流雲一把拉了過來,捂住了她的眼楮。

手起刀落。

「哧。」

他下手很輕,盡量沒有讓血濺開,以免弄髒衣袍。

紀流雲沒敢看那男子的慘狀,她只是抬起頭,從晏斜的指縫中看向了他的臉,朦朧的視線里,是玄色直裰的俊美少年,與那年在牢中的模樣漸漸重合,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冷意,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

剛生出來的一點同情蕩然無存。

她怎麼忘了,這麼多年了,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她真是太天真了,以為這個人的內心其實是個好人,以為他只是靠冷漠的外表來保護自己,卻沒有想到,他的內心比外表更冷,冷到徹骨,哪怕再滾燙的血也無法將他融化。

紀流雲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寒心過,好像就躺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從腳尖冷到脊背,一直冷到頭頂,一陣陣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朝她涌來,將她圍在中間不能動彈,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很想冷靜下來,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心底的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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