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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請——」

一個客氣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簾瓏挑處,本是嘈雜的議事大廳頓時一靜。所有人的視線齊齊集中過去,卻是一個身著水藍長衫的少年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少年瞧著也就十六七歲,雋秀的眉,清澈的眼,眸光清冷處又隱隱有些鋒芒,竟是生生在這威嚴森冷的漕幫議事大廳走出了閑庭信步的味兒道,坦然自恃的模樣,配合愜意閑適的氣度,竟是令得旁人幾乎連他臉上深深淺淺的痕跡都要給忽略了。

眾人不覺有些惶惑,難不成這人就是新任少主?這般氣勢卻是和方才馮行口中無能懦弱好好的事都能辦砸的少主形象大相徑庭。

思量未必,馮行已是疾步上前,躬身行禮︰

「見過少主。」

倒是馮少東,不過愕然片刻,驚慌的視線便投注在之前給希和引路的阿昌身上——這不是漕幫九當家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嗎?!

怎麼是他陪著楊希和到來?二人之間是什麼關系?

不怪馮少東惶恐,實在是這兩天早領教夠了黎九當家的手段,當真配得上「心狠手辣」四個字,雖然此人並沒有直接對各位管事動手,各種精神上的摧殘卻是令人毛骨悚然,以致阿昌早成了所有人最恐怖的噩夢。

可現在,就是這個最可怕的九當家,竟然充當著引路者的身份,言語間還不是一般的客氣。正自呆怔,不妨阿昌涼涼的一眼撒了過來——

習武之人耳力自是非比尋常。方才馮少東一番話,阿昌也听了個七七八八。早明白這胖老頭怕是個刺頭,只竟敢欺負到未來大嫂頭上,可不是活膩味了嗎。

這般想著,哪里會對馮少東有一點好臉色?那眼神當真是和小刀子一般,刺的馮少東身體直晃悠,臉色也瞬間慘白。

「九,九當家,安好……」馮少東幾乎是囈語著說出這幾個字,頭上早已冷汗涔涔。心念電轉間,忽然想到一件事,莫不是少主早拿銀兩買通了漕幫九當家?

不然何以情形發展這般詭異?

正自彷徨無措,阿昌已是重新打起簾子,恭恭敬敬道︰

「恭迎大當家——」

「恭迎二當家——」

……

「恭迎八當家——」

……

隨著阿昌聲音落下,又有一二十個神情森冷的漢子簇擁著一個二十許英俊挺拔的青年男子緩步而入。

那青年男子進入的一瞬間,腳步略略一頓,視線在議事大廳緩緩掃過,一陣迫人的威壓隨即四散開來,大廳里頓時一片死寂,簡直是落針可聞。

馮少東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喉嚨口了——瞧青年男子威風八面的樣子,莫非他就是漕幫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當家?想到方才對方視線掃過來時,自己竟會有一種被隨時會擇人而噬的凶獸鎖定的可怕感覺,已是越發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卻也長出一口氣,和其他漕幫當家人比起來,阿昌九當家的身份無疑有些不夠看。

若然楊希和真聯合了那九當家為難自己,便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畢竟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知道阿昌吃獨食,怕是其他漕幫當家也會不滿——

這大當家的傳聞江湖上雖是鮮有耳聞,其他那些當家卻听說是遠比黎阿昌更凶殘的存在。即便楊希和能收買一個九當家,總不會把所有人都給收買了吧?

正自胡思亂想,錯眼間卻是一愕——

那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正站住腳,竟是朝著楊希和站立的方向微微一笑︰

「楊公子,咱們一起?」

雖是問句,語氣里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一起?」馮少東就有些疑惑。下一刻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氣——

楊希和竟是連客氣都不曾,點了點頭,便和男子一起肩並肩往上首的並放著的兩張椅子而去。

這還不算,楊希和剛坐定,那些傳說中凶殘無比的漕幫好漢竟是齊齊上前一步,躬身沖著上座的兩人道︰

「見過大當家,見過楊公子——」

那年輕男子果然是漕幫大當家!只拜見他們大當家也就罷了,卻把楊希和和那男人相提並論又是幾個意思?

一行人還沒回過神來,站在最前面的漕幫二當家張青又沖著希和躬身一揖︰

「之前多有唐突,還請楊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與我這等粗人計較。」

「二當家客氣了。」希和沒想到張青竟會來這麼一出,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妨余下漕幫當家互相看了一眼,竟也再次齊齊躬身︰

「在下楚亮,還請楊公子以後多多關照。」

「在下朱峰……」

「在下裘岩……」

馮少東眼楮都快瞪出來了,心說這些果真是漕幫的當家人,而不是楊希和請來幫著演戲的?這麼多大男人,求著一個小女子多多關照真不是有病?

倒是沈承臉上神情疑似有些龜裂——

這些混賬,自己叫他們來是給希和增加氣勢的,可不是讓他們排著隊獻殷勤的。

眼瞧著還有人要過來,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罷了,來日方長,只要記住一點就好——從此以後,漕幫勢力所及之處,但凡楊公子的貨物,一律立刻放行,決不許有絲毫刁難,更不許索要報酬。」

大當家這是要給未來媳婦兒攢嫁妝吧?且大當家自來不是個小氣人啊,大家不過是想和未來大嫂多親近親近,怎麼眨眼就翻臉了?

腦海里竟是不約而同想到一個詞——醋罐子……

卻是齊齊應了聲,一個個規規矩矩的站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眼神兒再不敢亂瞟。

馮少東已是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豆大的冷汗沿著額角滾落——

不是沒和漕幫人打過交道,雖然每次有驚無險,可真正遇見時,對方那一次不是高高在上?何曾見過對方這麼紆尊降貴,或者,應該說小心翼翼的樣子!

那模樣竟是生怕惹了自家,不對,漕幫上下一直巴結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之前一直看不上眼的新任少主楊希和!

沒听那大當家的話嗎,說的是楊公子的貨物,而不是鴻運商號的貨物。分明暗示大家,商號之所以會受這般優待,分明全是為了楊希和一人。

虧自己之前還無比天真的以為,說不好可以借這次事故和楊家分道揚鑣呢,真是那樣的話,自己也好,手下的生意也罷,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承終于滿意了些,轉臉瞧向希和時,緊繃著的臉色再次變得溫和,微微斜簽著身子以著商量的語氣道︰

「楊公子以為,這樣可還恰當?還有什麼我沒有想到的,你盡管提出來便是。對了,你這些手下,隨時可以帶他們走,當然,若是瞧著那個不順眼,就留給我們也成……」

此言一出,馮少東只覺如同頭上響了個炸雷,漕幫大當家話里的意思豈不是說,要不要放自己等人離開,全在少主一念之間?想明白了這一點,再也站不住,腿一軟,就癱倒在地,勉強弓起身形哭叫道︰

「小的馮少東見過主子,小的豬油蒙了心,方才竟還敢胡亂揣測主子,這里給主子賠罪了。」

口中說著,趴在地上就不停的磕起頭來。

那些之前受了馮少東蠱惑的,這會兒也全都回神,一個個下餃子似的全都跪了下來,哆哆嗦嗦道︰

「主子恕罪,方才是我等僭越了。」

對這個新任少主哪里還敢有絲毫輕視之心——

前任少主也是個睿智果決的,可也不曾有這位少主恁般鬼神莫測的手段,能讓漕幫這麼折節相待過!

至于那些始終圍攏在馮行周圍的管事,卻是紛紛慶幸方才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不然,可不是要和這幾個人一樣,落入進退無路的絕境?

卻也上前一步,齊齊躬身施禮︰

「見過少主。」

聲音當真是整齊如一、恭肅無比。

「各位無須多禮。」希和止住了眾人的動作,又令阿良上前攙起馮少東幾人,正色道,「漕幫各位俱是忠義英雄,自不會難為大家,只我方才有事略耽擱了下,或令大家有些受驚,這里給各位賠罪了。」

驚得一眾管事連說「不敢」,又暗贊少主果然大人大量,不獨沒有借機報復,還一力保全,畢竟看漕幫的樣子,只消少主遞個眼色,怕是他們連惡人的名號都會主動擔了去。

少主的意思這是,要放自己一馬?馮少東又愧又悔又怕,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從此以後,自己大管事的地位是不可能再想著保住了。只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與人無擾……

一時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仿佛被瞬間抽走,一下子老了十歲相仿。

「就這麼放過此人?」瞧見馮少東渾渾噩噩跟著別人往外走的背影,沈承明顯有些不以為然,「做大事者切記不可有婦人之仁,這人絕不可再用。」

希和點頭︰

「嗯。我知道。」

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才道︰

「你,會一直留在漕幫嗎?」

沈承輕笑一聲︰

「不會。」

頓了頓又道︰

「可能這幾天,就要離開。」

雖然早知道會如此,可听到沈承如此坦白的承認,希和還是止不住的失落,臉上的喜色也一點點慢慢褪去︰

「還要,走嗎?」

之前沈承雖是說的含糊,也足以讓希和意識到,沈承的身份定然不簡單,且他所要走的絕對是一條無比坎坷充滿荊棘的路……

忍了忍終是道︰

「就你,一個人?可有什麼危險?」

那般濃濃的擔憂和不舍,令得沈承心里也止不住憂傷,強忍住內心的眷戀和想要把人留在自己身邊的沖動,搖頭道︰「不是。還有其他人。也沒什麼危險。」

最大的危險早在幾年前初入江湖時經歷過了,放眼天下,真正直接對上能威脅自己性命的應該也不多了。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說不好,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再見?」希和驚喜的抬頭,「你要去安州嗎?」

「不是我要去安州。」沈承深深凝住希和一眼,「是你,這幾日怕是就要趕去京城。」

「趕去京城?」希和愣了一下,臉色旋即有些蒼白,不自覺揪住沈承的衣袖,緊張道,「難道是我爹……」

京城中雖有商號,卻是早已派商誠前往坐鎮。如果說真有什麼事是自己不得不趕往京城的,也就是爹爹了。

「莫慌,不是什麼壞事。」看希和有些被嚇著了,沈承忙擺手,「是好事。你還不知道吧?伯父主持編纂的《大正全書》已然完工,皇上御覽後大為欣賞,說是千秋之功,當即賞了伯父一個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官職。」

且這個侍讀學士和其他官職又自不同,卻是不用去翰林院做事,倒是日日跟在皇上身邊,很大程度上,倒是和客卿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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