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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承諾。」沈承坐在中間的太師椅上,面無表情,「現在,你們可以走了。還有記住一件事,別讓你那些狐朋狗友到我園子來。」

從頭到尾,沈承語氣沒有半分起伏,宛若下首坐的沈洛也好,侍立的國公府總管陸安也罷,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阿貓阿狗罷了。

沈洛臉色又黑了一分,對已經過世的老國公的厭恨不覺又多了一層——

尋芳苑分明是朝廷賞賜給沈家的,按理說國公府的爵位傳給那個,這林苑自然就是那個的。祖父倒好,竟是強逼著父親把尋芳苑送給了沈承。

外人甚而之前的自己都只以為尋芳苑不再開放是因為母親遠在京都,無心再經管此處,殊不知事實真相卻是尋芳苑早已是沈承所有。沒有沈承的首肯,尋芳苑根本不允許再被使用。

自己也是送出了請柬後,才知曉此事。

心知憑自己和沈承的關系,讓他同意借用尋芳苑以待佳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令得自己竟是陷入了要麼名譽掃地,要麼低頭求他的兩難境地中。

無奈何,只得修書一封送往京城,連帶的稟報了沈承胳膊肘往外拐,幫著那楊家大房對付顧承善,並使得顧承善丟官去職的事。

好在爹爹還是疼自己的,當即就派了總管陸安帶了盤龍鞭前來。眼下沈承還這般威風,定是以為無論他做了什麼,父親都無能為力吧?既如此,說不得自己要替父親管教一番。

當下輕咳一聲︰

「陸安是下人,有些話不好意思說,我就代勞吧——大哥你不該為泄私憤就協助外人對付姐夫,父親的意思是,要你受鞭刑,」

頓了頓,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一百。」

口中說著,瞥了一眼盤曲在桌案上宛若一條黑色毒蛇般的鞭子。即便在幽暗的室內,鞭子上依舊閃著讓人膽寒的毫光,听陸安的意思,這鞭子從來沒有專門保養過,之所以具有如此懾人氣勢,全是因為它浸泡了太多鮮血所致。

別說一百下,就是十下,常人也絕對無法忍受。

當然,自己這個兄長並不是尋常人,自然需要一百下讓他好好舒服舒服了……

本想著怕是終于能瞧見自己這哥哥臉上恐懼的表情了,誰成想沈承面容依舊平靜的緊,仿佛那個即將承受殘忍鞭刑的人不是他一般。更是看向早已是滿臉惶恐的陸安︰

「這算是,我要踐行的,第二個承諾?」

陸安的汗唰的就下來了,瞧向沈佑的神情無比張皇︰

「二公子,這——」

听說沈承竟然做了那般大逆不道的事,國公爺確然大發雷霆,可最後交由專人捧了盤龍鞭過來時,卻並沒有吩咐鞭刑的事。二公子這話,分明是他自己的意思罷了。而且一百下,說不好,會出人命的啊。

沈佑眉頭蹙的更緊——

該死的!已經多久沒從沈承臉上瞧見過懼怕是什麼東西了?

若然沈承能同陸安這般嚇得兩股戰戰,甚而向自己低頭求饒也就罷了,偏是他臉上永遠是這般讓人難以忍受的雲淡風輕。

竟是臉一沉,哼了一聲︰

「兄長,不是我說你,顧承善怎麼說也是咱們的姐夫,你這次所為委實太傷父親的心了。怎麼能因為一個丑女——」

「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卻被沈承冷聲打斷,「既是第二個條件,就拿過來——」

沈佑一愣?拿過來什麼?眼楮隨之看向陸安。

陸安這會兒已是完全明白,這鞭刑哪里就是國公爺的意思?分明是二公子的私念罷了。

罷了,國公爺來時也吩咐過,一切听二公子吩咐便是,更不要說,將來連國公府都是二公子的……

心里很快有了抉擇,當下拍了下手掌。一個和盤龍鞭一樣冰寒的壯漢應聲而入——

可不正是平日里負責保管鞭子的張漢?

張漢趨前一步,俯身把鞭子最前端明晃晃並排而立的兩根倒刺中的一個一推一拉,那倒刺應聲而落。

張漢另一只手接了,跪倒在地,雙手捧著奉給沈承。

沈佑就有些發愣——記得不錯的話,那里的倒刺本是三根。又想到之前沈承說的「第二個條件」,也就是說,尋芳苑的開放是第一個條件了?

轉而又替父親感到憋屈,堂堂國公爺,責罰自己的兒子罷了,還得分第幾個條件,難不成約定的條件完成了,無論沈承做了什麼,爹爹就不能罰他不是?

不得不說沈佑真相了。當初老國公臨離世時,把兒子並孫子沈承叫到床前,可不就是約法三章?

便是陸安心里也不覺有些棲惶,當初也听國公爺說起過此事,言語里無疑很是不以為然。可自己怎麼瞧著,以大公子涼薄的性子,怕是三件事了了,還真能做出跟國公府再無干系的事。

沒看到沈承現在的反應嗎——那可是一百鞭啊,說不好,小命都會沒了,沈承可有一點害怕的表示?

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又如何會把別人的命放在眼里?

如果說第一個條件是為了令二公子不致名譽掃地,才不得已用了,那第二個條件委實太過隨心所欲了些。

只已做了決斷,卻是再沒有改悔的理由。

沈佑做出一副悲傷的模樣,假惺惺道︰

「大哥,姐夫這事上,委實是你過了,怨不得父親氣成這樣,自然,我會一直守在這里,若然大哥受不了了,就喊我一聲,咱們再另想他法……」

明白沈承的性子是絕不會低頭的,可他受著捱一百鞭也好,抑或受不了了求饒也罷,自己都是樂見其成的。

沈承卻是連看都不屑看沈佑了,從椅子上站起,當先往外而去︰

「開始吧——」

那模樣,仿佛說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沈佑心里的火又開始往外一拱一拱的︰

「鞭刑可不是在室內,而是,在外面——」

說著一揮手,便有人扛了一根鐵柱子過來,三下五除二固定好。負責行刑的張漢已然過來,□□著上身,一身的腱子肉閃著油光,襯著手中的鞭子,宛若地獄中的閻羅,無端端就多了份讓人膽寒的味兒道。

沈承雙臂一振,身上的外袍唰的飛出,只剩下貼身的月白色里衣。剛要舉步往鐵柱子哪里去,卻又忽然站住︰

「現在,從我這里滾出去。」

沈佑臉上神情頓時就有些扭曲,頓了頓,終究轉身往院外而去。至于陸安,則更是心急,看他模樣,若非沈佑在前面擋著,恨不得立馬就飛出去。

一直到了院外面,兩人不約而同長舒一口氣——偌大的尋芳苑,院子自然不是一處兩處,沈承眼下住的的這所要算是最不起眼的,偏是院子里沒有一株花,而是遍植翠柏,無端端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大公子,得罪——」院子里,張漢已經拿了根拇指粗的繩子,把沈承牢牢的綁在鐵柱上——以盤龍鞭的威力之大,十鞭之下,怕是人就會疼的發狂。大公子竟是要承受一百鞭……

沈佑心情卻不是一般的好——從沈承惡狠狠的把自己拽到水塘里想抱著自己一起死那時起,沈佑就明白,兩人之間,再不要奢想什麼兄弟情分。

更不要說顧承善這件事上,竟是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

從顧承善被迫去職,沈佑就寫了不止一封謝罪的信給自己的表弟,也就是五皇子姬晟。

姬晟倒也寫了回信,甚而不獨沒有埋怨沈佑,還頗說了些寬慰的話。卻在信的最後萬分抱歉的告訴沈佑,本來要他做侍讀的事因皇上另有打算,怕是會起些變化。

然後沈佑就從陸安嘴里知道,五皇子的兩名侍讀均已確定,內里果然沒有自己。要說堂堂國公府嫡子,侍讀不侍讀的,沈佑倒也沒放在眼里,唯一不能忍受的是,那個令得自己顏面掃地的人卻是沈承——

今兒個讓他輕易剝了一層臉皮,說不得來日被剝去的就是自己的身家爵位了。

沈承讓自己覺得不舒服,自己就要他痛,痛的狠了,才會明白這世上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正思索間,「啪」的一聲銳響傳來。沈佑倏忽抬頭,眼皮不覺跳了一下——

卻是張漢正唰的揚起鞭子,盤曲的鞭子立時變得筆直,下一刻毒蛇般朝著沈承身上嚙去,鞭子所過之處,倏地帶起一溜血花。

而這還只是開始,很快沈承月白色的里衣就變成了一片血腥的紅色,連帶的血肉紛飛之下,竟是把偌大一個小院變成了修羅場一般。

而更讓人驚悚的是,盡管被抽的身體不時弓成一個可怕的角度,沈承卻自始至終連哼都不曾哼過一聲。甚而透過重重血霧,還有一絲冰冷的笑意從沈承嘴角逸出,仿佛這鞭刑不是懲罰,倒是一種享受……

沈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竟是無論如何再也不敢看下去,倉皇站起,狼狽的往外而去。至于陸安,心里更是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說不好大公子的心里,恨不得當初約定的三個條件早早達成,好從此和國公府再無干系。

只二公子這樣容易便浪費了大公子對國公府的一個承諾真的好嗎?

畢竟,一個人要怎麼狠心絕情,才能會連自己也這般毫不在乎?老國公爺當初強逼著他應下對國公府的三個承諾,說不好正是另一種意義上對國公府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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