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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瓏心急如焚,望著茫茫大海,無法控制住心底的慌亂和無力。這種無力感,上一次已是在數百年前,他眼睜睜看著娘親死去的時候;而現下,這種無力感卷土重來,仿佛更甚于從前,靈犀雖然還活著,可他進不了東海水府,甚至連潛入深海都不可能,根本無法去保護靈犀,只能任由她處于危險之中卻無能為力。

「啊!」

從胸腔深處爆發了一聲怒吼,繼而他跪倒在蛤蜊灘上,重重一拳捶向地面,手背指節被灘涂上的礫石劃得鮮血淋灕。

白曦與夏侯風仍未想明白其中的緣由,見墨瓏這般模樣,兩人都吃了一驚。「瓏哥這是怎麼了?」白曦忙去問東里長。

東里長又怎會不知墨瓏的心境,嘆了口氣,輕聲道︰「這些鯨魚都是被靈均吸取了精魄,所以靈犀現下很危險。」

夏侯風恍然大悟,忙道︰「那咱們得趕緊告訴她呀!」

白曦捅了捅他,示意他小聲點,然後才道︰「經過昨晚一事,清樾已然認定行凶者是那條章魚,怎得會相信是靈均做了手腳。再說,咱們這些人,誰能進得了東海水府,莫說是進水府,就是潛入水中咱們也不行啊,就連叫靈犀小心提防靈均都做不到。

「……」夏侯風默然良久,突然道,「咱們進不去,可以找人進去啊!」

「找誰啊?誰能幫咱們?」白曦反問他。

無言以對,夏侯風再次默然。

正在此時,半空響起一聲鶴唳,墨瓏猛然抬頭,看見一只白鶴自長空翩然而來,羽衣勝雪,正是雪九。

對了,雪九!

雪九終于趕回來了!他可以下到東海水府救出靈犀!

墨瓏復振奮起來,快步向雪九迎去。

因為金鈴在墨瓏身上,金鈴上又有自己的靈力,所以雪九飛來時,一下子就能感應到金鈴在蛤蜊灘上。而當他飛到灘涂上空,便被下頭的景象所驚呆,上百條逆戟鯨前赴後繼擱淺而死,看著著實慘烈之極。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落地後化為人身,張口便問墨瓏。

墨瓏此時已是心急如焚,顧不得客套,簡要地將事情講述一遍,隨即催促他趕緊去東海水府救人。

想到靈均竟吸取這麼多條逆戟鯨的精魄,雪九不寒而栗,知曉確是不能再耽擱下去,轉身便躍入海中。

墨瓏立在灘上,心頭焦切,如被密密匝匝的藤繩緊緊纏繞著,既透不過氣,又掙月兌不開。他深知,雪九要帶走靈犀,須得有清樾的首肯才行,但清樾經過昨夜之事,更加不會懷疑靈均,又怎麼肯相信雪九的話呢?

捏著避水咒,雪蘭河一路疾游,穿魚過藻,翻過海底起伏的山脈,很快來到東海水府。牌樓下的侍衛見是雪蘭河,知曉他不僅是玄颶上仙駕下的右使,而且是專門為了靈均太子留在府中,自然不會攔他的路。

而雪蘭河在詢問之下,才知曉清樾已去了南海參加水君繼位大典。

此時清樾不在,事情反倒還好辦些,只是日後向她解釋起來,難免要為自己擅自做主多陪幾個不是,也算不得什麼。雪蘭河打定了主意,便一路往靈犀所住的瞻星院去。

到了瞻星院,問了侍女,侍女稱看見靈犀往白沙地去,向雪蘭河指明方向。雪蘭河一面得知靈犀尚且無礙稍稍放心,一面沿著廊下行去。待他趕到白沙地,便看見靈犀躺在地上,小肉球圍著她急得直打轉。

「靈犀!靈犀!」

雪蘭河快步上前,蹲去看靈犀,只見她雙目緊閉,銀牙緊咬,似經歷了極大的痛楚,任憑他怎麼喚她,她始終無知無覺,再探她脈象,已是若有似無。

因在谷中耗費靈力修為甚多,加上天鏡山莊與東海相隔甚遠,雪蘭河星夜兼程趕來,整個人猶如強弩之末。靈均一夜間吸取了上百頭逆戟鯨的精魄,想來已經魔化很深,加上靈犀已命懸一線,雪蘭河此時不便與靈均對上。

他一把抱起靈犀,想起在雪谷時瀾南曾給靈犀的丹藥,自言自語道︰「丹藥呢?」

聞言,小肉球嗷嗷幾聲,就往靈犀日常起居的靜峰軒奔去。

而不遠處傳來人聲,似有人往這邊過來了,雪蘭河生怕將靈均引來,不願在水府多加停留,便裹了靈犀,一路上也不理會侍衛侍女們的問話,徑直想要出府去,卻未料到,才出瞻星院便遇見了班乾。

原來班乾听到侍衛稟報,得知雪蘭河忽然回到府中,也不知有何事,如今大公主清樾不在,他生怕怠慢了這位天鏡山莊的雪右使,所以匆匆趕過來。

「雪右使,這是……」看見雪蘭河抱著暈厥的靈犀,他大吃一驚,「小公主怎麼了?!」

雪蘭河無法與他多說,只能叮囑道︰「小心靈均,一定要小心靈均!」

班乾一頭霧水︰「不是……小公主她怎得了?」

「她出了點狀況,我須得帶她上岸去。」

「大公主可知曉此事?」班乾尚記得上回靈犀偷溜上岸時清樾的怒氣,好不容易靈犀回來了,怎得又要被帶上岸?

「眼下我來不及告訴她……」

雪蘭河抱著靈犀就要走,班乾跟在後頭急急地追。

「雪右使,此事……我……看不妥……」班乾氣喘吁吁道,「您這樣……將小公主帶離……實在、實在……有失體統……」

「我也知曉甚是失禮,日後自當向大公主賠罪。」

雪蘭河說著,看見牌樓就在前面,生怕班乾再加阻攔,縱身躍起,從牌樓上方離開。

「雪右使,你……」班乾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雪蘭河遠去,看向左右的侍衛,急道,「你們還不趕緊追,看看他到底把小公主帶哪里去了!」

侍衛們忙不迭地順著水波留下的痕跡追去。

班乾嘆了口氣,忽又想起雪蘭河的那句話來——「小心靈均,一定要小心靈均!」他顰眉尋思,這話又是何意,是叫他小心提防靈均,還是小心靈均身體抱恙呢?小心提防靈均,想來不太可能。看來應該是讓他小心些,莫讓靈均操勞過度傷身。

雪蘭河從海中出來,剛露頭,墨瓏一下子就看見他,見靈犀被雪蘭河抱著懷中,他的心頓時猛地往下一沉——靈犀當真出事了!

「靈犀怎麼了?」

墨瓏涉水朝雪蘭河迎去,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靈犀。

「我趕到她就已經是這樣了。」從深海出來得太急,雪蘭河喘了口氣,將靈犀交給墨瓏,「……後頭有人在追我!」

墨瓏抱過靈犀,看見她眉頭緊皺,面容仍帶有痛楚之色,也不知她究竟遇見何等事情,不由心中大痛。

此時,奉命追雪蘭河的侍衛們也趕到了海面,雪蘭河喘著氣看向他們,盡力有禮道︰「請諸位回去告訴班總管,靈犀有危險,我帶走她是為了她好,不得已而為之,此事我自會向大公主解釋清楚,請他不必擔心!」

侍衛們面面相覷,他們自然知曉雪蘭河是何等人,也不敢出言不遜,當下拱手道︰「職責在身,還請右使見諒。你帶走小公主,好歹得讓我們知曉個去處,回去也有個交代。」

雪蘭河遲疑片刻,看向墨瓏。

墨瓏沉聲道︰「我們就在距離此地五里處的漁村,聶季也知曉。班總管若不放心,盡管讓聶季到漁村來尋我們。」

雪蘭河看向侍衛們︰「諸位以為如何?」

以雪蘭河的身份地位,確實不至于來騙他們幾個小侍衛,侍衛們又對視一眼,拱手退回海中。

墨瓏與雪蘭河經過一具具逆戟鯨的尸首,朝灘涂上方的小道走去。此時的灘涂之上已是人聲鼎沸,附近幾個漁村的漁民听說這里有這麼多白撿的鯨魚,全都趕了過來,就地將鯨魚開膛破肚,取肉割脂,個個唯恐慢人一步,忙得熱火朝天。雪蘭河看著這些漁民,心底一陣陣不舒服,盡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一直在樹下歇息的東里長等人,見到墨瓏抱著靈犀回來,也都吃了一驚,連忙趕上前來詢問,而墨瓏心事重重,根本無心回答眾人問題,好在雪蘭河頗有耐心,一一對東里長等人解釋。

「對了,你留給靈犀的丹藥呢?」墨瓏問道,「可給她吃過了?」

雪蘭河歉然道︰「當時形勢不明,我一時間不知曉丹藥放在何處,又生怕被靈均發覺,不敢逗留太久。」

「……連你也怕靈均?」墨瓏意識到了什麼,雪蘭河的這般舉動實在與他右使的身份不匹配,更何況,此前的種種跡象也說明靈均確是對雪蘭河十分忌憚,所以雪蘭河在東海水府時,他始終不敢行邪事。

似有苦衷,雪蘭河不願多談,只道︰「先回漁村再說吧。」

看著懷中靈犀昏厥不醒,墨瓏極力掩飾住自己的心慌意亂︰他不知曉靈犀這一昏迷究竟多久才能醒來;又想,只要她還能醒來便好,不管多久,他終是能等的……

剛進漁村,便看見聶季已然站在破舊的小屋外,正自焦躁不安地四下張望,直至看見墨瓏等人,這才松了口氣,緊接著又看見墨瓏抱著靈犀,立時緊張起來……因他來得急,班乾並未對他細說緣由,只說靈犀被雪九帶走,讓他趕緊上岸跟著,莫出什麼岔子。

「靈犀怎麼了?」聶季忙迎上前問道。

墨瓏抬眼,幾乎算得上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搭理他,自顧進了屋子。

聶季不解︰「他怎麼了?」

而隨後而來的東里長、夏侯風和白曦,對聶季都沒有好臉色,要麼沉著臉,要麼黑著臉,要麼裝著沒看見他,魚貫進屋去。

聶季愈發一頭霧水,雖說他與這群人還算不上朋友,可自問也未得罪他們,怎得個個都對自己這般不待見。

「到底怎麼了?!」他立在門口急道。

雪蘭河拍拍他肩膀,勸道︰「靈犀一直沒醒,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多擔待點……咦,你也來了!」說著他從地上拎起小肉球。小肉球很是歡喜,直往雪蘭河臉上湊。

「我出府時,看見它也想出來,被侍衛攔著。我想它大概是想跟著靈犀,就順便把它帶過來了。」聶季道。

小肉球脖頸中掛著一個錦袋,此時拼命甩頭,想把錦袋甩下來。雪蘭河便替它取下錦袋,打開一開,里頭正是他留給靈犀的小玉葫蘆。

雪蘭河驚喜地模模小肉球的頭︰「原來你特地去取了丹藥想送來?」

小肉球連連點頭。

「真乖!」雪蘭河抱著小肉球,快步進屋去,朝墨瓏喜道,「丹藥在這兒!」

獨獨剩下聶季一人被拋在門外,沒人理會,甚是尷尬,站了片刻,畢竟關切靈犀的狀況,也顧不得其他人的眼光,也趕了進去。

拿到小玉葫蘆,墨瓏面色稍霽,倒出丹藥讓靈犀服下,然後將她放到床上,替她攏了攏發絲,守在一旁靜靜等她醒來。

「靈犀究竟怎得了?怎會又暈過去?」聶季忍不住再次問道,他與靈犀打小就在一塊兒玩,眼看她這般模樣,自然關切得很。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墨瓏猛地轉過頭來,緊緊盯著他,冷冷道︰「我問你,昨日你是不是走漏了消息?讓靈均得知了咱們夜里的計劃?」

聶季立時道︰「沒有!不可能!我說這事的時候,靈均根本不在場。」

「旁人呢?除了清樾之外,還有誰?」墨瓏追問道。

聶季也怒道︰「你當我傻麼?我也知曉此事須得保密,所以特地尋了個沒人空檔向大公主稟報!」

墨瓏仍是皺眉道︰「那你仔細想想,究竟消息是從何處走漏的?」

聶季不服氣道︰「為何一口咬定是我走漏了消息?昨夜抓到的明明是頭章魚,也與靈均無關。小狐狸,你是不是看事情未如你原先所料,所以惱羞成怒,非得找個由頭來替自己開月兌?我告訴你,別想從老子這兒下手,當我是軟柿子麼?!」

這話他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墨瓏氣急,猛地起身,揪住他衣領,一手指向昏迷不醒的靈犀︰「只要靈犀能夠好好的,我寧可我錯一千次一萬次,也不打緊!我告訴你,就是因為消息走漏,所以靈均才會將計就計,用巨型章魚來襲擊我們,讓清樾誤以為此事與他無關。然後他自己在海中消無聲息地吸取了上百頭逆戟鯨的精魄……」

狠狠格開他的手,聶季疑惑道︰「逆戟鯨沖入淺灘一事與靈均有關?」

擔心兩人再起沖突,雪蘭河攔到兩人中間,朝聶季道︰「那些逆戟鯨都是被活生生吸取了精魄之後,失去六感,所以才會沖上淺灘自殺。」

「怎麼這樣!」聶季大驚失色,緊張地思量片刻,還是無法相信,「……也許不是靈均?」

「若不是靈均,靈犀現下又怎會變成這樣!」墨瓏怒道。

「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有走漏消息,我可以對天發誓!」聶季也急了。

白曦忙道︰「會不會是清樾無意間告訴了靈均,又或者告訴旁人,比如班總管……靈均是由旁人口中得知此事的?」

他這麼一說,聶季似想起了什麼,遲疑道︰「我向大公主稟報此事之後,大公主讓我先在外頭等一會兒,待她處理完公務再走,期間班乾和幾位將軍都進去過。難道,大公主曾向他們提及此事?」

雪蘭河輕嘆口氣︰「罷了,此事現下無從查證,我們也不必再猜忌,事已至此,須得想想下一步怎麼辦?眼下,清樾去了南海,東海水府此時無人能夠制約靈均,著實麻煩。」

「連你都說怕了靈均,還能有什麼法子?」墨瓏看向雪蘭河,語氣譏諷,「我倒是想問問,此事因天鏡山莊而起,演變成如今這種局面,玄颶上仙作為駐世三青鳥之一,不聞不問,只讓你來。而你枉有數千年的修為,遠遠在我們之上,卻告訴我,連你都怕了靈均。哼……枉世人還以為天鏡山莊中人一直在守護四海八荒,原來竟是這樣的守護?知曉的恐怕都要笑掉大牙了!」

知曉他因為靈犀出事,心緒不寧,還有滿月復忿然,加上自己在此事上麻痹大意,被靈均所迷惑,也確是有責任,雪蘭河不氣不惱,緩聲道︰「君上無法前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諸位體諒。」

「什麼苦衷?」夏侯風對天鏡山莊尤為不滿,直愣愣地道,「你知不知道,昨夜里頭,我們仨被那頭章魚拖入海中,差點被它弄死。」

白曦語氣雖緩和,但也能听出其中的不滿︰「雪右使,此事因天鏡山莊而起,且玄颶上仙,還有駕下左右使等人,你們的修為遠遠高于我們。對付靈均,想來對于你們也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何必看著我們這麼操心博命還落不著好呢?」

「我……」

雪蘭河心道︰若不再與他們說明此事,恐怕對天鏡山莊的誤會將越來越深。自己被誤會倒不打緊,只是君上的名譽卻會因此受損,著實不妥。

「我與你們說實話便是……」他輕嘆口氣,在桌邊坐下,「因瀾南上仙病重,君上用盡畢生修為為她療傷,險些喪命,我和雪五費了好大勁兒才將他救回。眼下君上已是修為盡失,與凡人無異。便是他來了,只怕也無力對抗幽冥地火。」

往日也曾听說過三青鳥情誼深厚,卻怎麼也想到玄颶上仙為了替瀾南上仙療傷而散盡修為,此事當然無可指摘,一時間眾人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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