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來了。」
听到青年的話,谷雨非常自然的回答道。
就好像在回答人天氣不錯那樣的隨意。
「……真是個怪人。」
懶洋洋靠坐著的虛影逐漸由虛變實,從模糊的一團,變成了一位穿著打扮頗為隨性的眼鏡青年。不考慮那身敞著懷的隨性裝扮,但從容貌和拘謹的方框眼楮來看,他可能是谷雨迄今為止見到的最像是……社會精英的一名?
「明石國行,姑且是來派師祖的作品……不過可別對我抱太大希望哦。」
「嗯……也就是,光明正大的想逃避工作的類型麼?」
谷雨眨了眨眼,她在面前這位突然現身的付喪神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熟悉感。
像這樣沒干勁的人……她也曾認識一位呢。
雖然經常陷入自我厭惡狀態,總是沒干勁還想逃避工作。
卻比誰都可靠,比誰都溫柔。
「唔……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說起來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被直接說破的明石國行眨了眨眼,雖然在用疑問句,臉上卻沒什麼疑惑的表現——當然也可能單純的就是他懶得做表情。
「稍微,覺得你有點像我一位故人?」
「哦?一樣是用沒干勁當賣點麼?」
「這個可能沒有……」
「是麼,我還以為難得遇到一位懂得休憩的美好之處的同伴了呢。」
雖然還算友好但實際上沒什麼意義的對話之後,場面一時陷入了微妙的沉寂當中。
「……你沒什麼想要問我的麼?」
自稱明石國行的付喪神率先開了口。
「啊,有啊——能告訴我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麼?」
谷雨也沒有再繞圈子的意思,干脆利落的直接進入了主題。
「這個嘛……該從哪里說起呢。」
操著奇怪強調說話的青年抓了抓頭發,一副不知從何開口好的樣子。
「好像說不太明白啊,我帶你去現場看看——你應該就能明白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自己的本體站了起來。
「我帶你去看看這里的真相吧。」
他話才說完,就邁開腳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雖然說是要帶谷雨過去,卻好像並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怪異感。
然而明石國行的步伐很快,也沒有要交談的意思。似的谷雨一路只能小跑著跟著他的步伐,一直到他帶著她沿著通道走了十來分鐘,來到另外一扇門前為止。
比起先前那扇顯得老舊的門,這一扇門顯然要精致多了。
明顯就是後面會有什麼的樣子。
她當然注意到了面前這位付喪神的不正常,但比起這個,她更在意他身上的細微裂痕。剛剛沒動的時候還看不出來,這樣靠近了就會看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有著像蛛網一樣的裂痕。
同先前在五虎退身上見到過的,如出一轍。
也許是因為五虎退的原因,她總覺得自己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那個,明石先生?」
「什麼?」
青年操著奇妙的口音,漫不經心的回道。
「你身上的傷痕,能治麼?那個,我的意思是……我能幫到你什麼麼?」
因為五虎退的情況,谷雨不敢確定自己能不能幫到他們——他們身上這像傷口一樣的裂痕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們身上,她都還不清楚。
「你還真是個怪人——對誰都這麼好心麼?」
听到少女的話,明石國行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谷雨對上明石國行復雜的眼神,眨了眨眼︰
「對誰……這個,我也不知道呀。」
「哈?」
「因為我沒有遇到過那麼多人嘛。」真要說的話,她遇到‘不是人’的存在,要遠比人類多的多。「但是,一直以來我都從很多人……還有付喪神那里得到了很多幫助呢。」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盡管也遇到了很多不如意和痛苦,但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的事情要更多一些。因此可以的話,她也想盡力做一個能幫助別人的人。
哪怕一點點也好。
她想把曾經從許許多多人那里感受到的溫暖傳遞出去。
包括面前這位眼神中隱隱含著悲傷的付喪神。
「所以……我能幫到你什麼麼?是需要靈力麼?還是?」
「如果是靈力的話,我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
她目光堅定的對著明石國行的目光,沒有絲毫的回避。然而越是能感受到她的真誠,明石國行眼中的悲傷就越是濃郁。
甚至有一瞬間,谷雨仿佛感覺他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一般。
「傷腦筋,怎麼回事你這樣的人被牽扯進來呢。」
「嗯?」
「你快逃吧。」
「什麼?」
「離開這里,趕緊逃出去,帶著那幾把短刀一起,不要再——」
他那懶洋洋,似乎什麼都沒放在心上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現了可以說是焦慮的神情。
沒有拿著刀的手還抬了起來,似乎想要推面前的少女離開。
「這可容不得你。」
不久之前谷雨曾經听過一次的聲音,從門後響起。
緊閉著的大門突然向內打開。
燈火通明的祭壇,再一次出現在谷雨面前。
「哎呀。」
看到這里,谷雨一下子就明白了。
無論是名為明石國行的付喪神為什麼要主動帶自己來,還有他之前的欲言又止……甚至包括最後讓自己逃走的原因。
她並沒有覺得被背叛,或者不敢相信。
也沒有想要怒罵面前穿著狩衣,看起來瘦骨嶙峋的男人的意思。
然而她越是平靜,明石國行就越是感到痛苦。
——他就不應該在門前停下來的。
不,應該說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跟這個孩子交談。
如果是那樣的話,現在的他應該會好受很多吧。
「您可真是位不能讓人安心的麻煩分子啊。」
男子陰沉著臉,一臉不悅的盯著谷雨。似乎她真的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一般。
「因為你的行為讓人實在是無法安心啊。」放心不下就只能不管不顧的先動再說啦。
就在谷雨回應他的時候,冰涼但鋒利的刀鋒抵住了她的脖頸。
她垂下眼眸,就見到一柄布滿了裂痕的太刀正貼在自己的頸邊。
「……抱歉,你真的不該太信任我的。」
剛剛還眼含悲傷的青年搖了搖頭,好似無奈的看著她。
「付喪神什麼的,大約就是這樣的東西吧——就連想要偷懶都做不到呢。」
他用沒有持刀的手推了推谷雨,壓著她走進了這座不再空蕩蕩的祭壇︰「不想受傷的話,就不要亂動哦。」
「真是狼狽啊,初代審神者。」
站到祭壇之上的男人看著滿身狼狽的谷雨,露出了得以的笑容。
她原本漂亮的騎裝因為一連串的戰斗和逃跑而變得破破爛爛的,還沾滿了泥土和血漬。
同衣冠整潔,好整以暇的青年對比,本就看起來年幼的少女看起來就像是不听話跑去山林里卻摔了滿身傷的孩子一般拙劣又可笑。
然而谷雨卻是沒有在意他的高高在上,她謹慎的觀察著在短時間內就已經布置一新的祭壇。
原本空空如也的刀架上此時擺滿了刀。
大小長短各不相同的刀被按照某種規律拜訪在火把下方。
同自己隱約能感應到些什麼來看,這些刀……恐怕就是這一次丟失的刀劍付喪神們的本體了。
除了刀之外,地面上的陣法也已經完成了。仿佛浸透了鮮血的線條泛著不詳的紅色,在火把的照耀下竟好像還會流淌一般。
往祭壇上看去。男人背後的台子上,也放著一把刀。
從長度和大小來看,應該是一把大太刀。只是距離太遠,她看不清到底是哪一位付喪神。
「真是難看啊。」
男子看著像螻蟻一樣,滿身傷痕的走在下方的谷雨,眼中的滿意之色越來越濃郁。
「有什麼感覺麼?被自己一直以來所相信,所守護的同伴背叛的感覺。」
「明明自己拼了命的一次次去戰斗,那些因自己的守護而活下來的人卻在商量著怎麼讓你消失——痛苦麼?絕望麼?」
「最後的這點時間里,就算哭出來也沒用關系哦?」
他用像詠嘆調一樣的語氣夸張的說著。
也許是因為目的馬上就要達到了,青年周身都被一種名為‘愉悅’的情緒所包圍。
然而這對他來說還不夠,他還想要更多愉悅——越是看著谷雨這位傳說中的英雄下場淒慘,他就越是愉悅,越是興奮。
「如果不是有人幫助,我也不能這麼順利的完成這個儀式——怎麼樣,要我告訴你是誰麼?」
面對青年浮夸的樣子,目光清澈堅定的少女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麼?」
「什麼?」
「男生要是嘴太碎,可是會孤獨一生的喲。」
「臭丫頭!明石國行,給我打她!」
「喂喂,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被突然點名的青年睜大了眼楮。
「你不管螢丸的死活了麼!」
男子厲聲呵斥道。
听到這里,明石國行無奈的看向谷雨︰
「抱歉啊,但是為了那孩子,我也只能乖乖听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