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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無數錦緞飛入,一個華服女子翩然入內,身後跟著數個妙齡女郎,分列左右。

女子一身緋色衣裙,精致的布料上用金線繡出繁復的花紋,飾以珍珠玉石,襯著芙蓉玉面皓腕凝雪,不可不謂雍容華貴。

她看也不看這滿室狼藉,對著晏楚流福了福身,巧笑嫣然︰「少主讓妾身好找。」

「璇璣夫人。」晏楚流冷下臉,「有事麼?」

「無事豈敢來煩少主。」璇璣夫人輕笑,語氣卻重了幾分,「樓主有令,請少主速歸。」

「父親找我有何事?」

「樓主的心思豈是我等能妄自揣測的,少主去了便知。」璇璣夫人微微側身,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晏楚流並不做聲,只是慢慢拭去劍上的血,將劍收歸鞘中。

慟哭的沈慧抬頭看向晏楚流,通紅的眼里盡是恨意,正要起身上前,卻被商大夫拉住,沖她搖了搖頭。

璇璣夫人並不惱,低眉一笑,款步上前低聲對晏楚流說道︰「樓主已至靈州,此刻就在如意客棧等著少主。妾身奉勸少主還是不要抗命為好,否則陳肅那條命就得交代在刑堂了。」

晏楚流勃然色變︰「你把陳肅怎麼了?!」

「少主此言差矣。」璇璣夫人扶了扶鬢間的扶搖,朱唇輕啟,「妾身沒有也不能對陳肅怎麼樣,只是十二樓的規矩少主應當清楚。做錯了事,自然要去刑堂領罰。」

十二樓內設刑堂,主司刑罰,樓中凡有犯事之人,事無大小、不論身份貴賤,均需至刑堂領罰,輕則一頓板子,重則殞命。

按照璇璣夫人的說法,陳肅估計罰得不輕,加上刑堂堂主素與陳肅不對付,這趟進去,只怕凶多吉少。

晏楚流目光如劍,看向璇璣夫人,咬牙切齒︰「那就勞煩夫人帶路了。」

璇璣夫人不以為意,掩口輕笑︰「少主,請。」

一行人聲勢浩大地來,又聲勢浩大地走,全然視廳內其余諸人如無物。

聞聲而來的姬無姜只看見他們離去的身影,隨後急忙奔入正廳,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師兄。」姬無姜連忙上前攙起姬堯光,看向血泊中的鬼婆婆,擰緊眉頭問道︰「出什麼事了?你沒事吧?」

姬堯光中毒不深,毒藥的效力正在逐漸散去,他擺擺手,示意姬無姜去鬼婆婆那兒。

此時沈慧已止住哭泣,紅著眼給鬼婆婆整理遺容。

商大夫搖頭嘆氣︰「慧丫頭,莫怪我攔你,以晏楚流如今的功夫,你不敵他,何況還有十二樓的人。在這時候惹上十二樓,于你而言不是好事。」

「我曉得,只是婆婆……」沈慧哽咽,「終有一日,我必報此仇!」

「鬼老婆子這輩子都在封湛的仇怨里走不出去,她將自己在這斷魂谷關了半輩子。就是不想你再走上這條路,才把你關在祠堂。」商大夫看向沈慧,低聲道︰「丫頭,莫要辜負了她一番苦心。」

「放下仇怨,談何容易,試問商老前輩您能做到麼?」

商大夫緘默不言。

沈慧握住鬼婆婆的手,貼上臉頰,感受到那逐漸流逝的溫度,緩緩說道︰「您都做不到的事,就不用再勸我了。只是您放心,報仇的法子千百種,我不會以卵擊石辜負婆婆的養育之恩。」

商大夫長長嘆氣,不再相勸。

縹緲山人猶自沉思鬼婆婆所言玉簡里的法子究竟是什麼。

而姬無姜和姬堯光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與憂慮。

斷魂在短短一日之內天翻地覆,白幡飄起,宴廳變為靈堂,昨日還言笑晏晏的沈慧披上麻衣,跪在鬼婆婆靈前長叩首。連過谷的清風都染上哀愁,如泣如訴。

姬無姜一行人的行程計劃因此停滯,從旁幫襯著沈慧為鬼婆婆收殮下葬。

另一邊,晏楚流隨璇璣夫人一同回到如意客棧。

天字上房中,端坐著一個中年男子,玄色長袍,翠玉扳指,金線祥雲暗紋自背後鋪開,劍眉星目,面容清俊,只是眼角攀上的魚尾紋給他帶來難以抵抗的歲月滄桑。

他就那樣端坐桌前,威壓自然天成,讓人難以直視。

晏楚流在他身前站定,低眉頷首︰「父親。」

「逆子!」晏岑眉頭一擰,起身不由分說地摑了他一掌,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

晏楚流的臉偏向一邊,嘴角登時沁出血絲,然而他臉上的神色絲毫不變,只靜靜地說道︰「不知何處竟忤逆了父親。」

「不知?」晏岑冷哼,「我告誡過你多少次,魔宮血典這些事你不要踫、不能踫。你倒好,面上應下了,轉頭就忘得一干二淨!」

「父親不也在查麼?」晏楚流抬起頭,看向晏岑。

「你說什麼?」

「父親若沒有追查這些,又怎麼知道我也在查?」晏楚流牽了牽唇角,反問道︰「我游歷江湖你從不過問,算起來我也有近三月未和樓中通過書信,可你們卻如此之快找到靈州、找到如意客棧。樓里的暗樁眼線我都清楚,我到靈州不足兩日,他們沒這麼大的本事。」

晏岑面色微沉,冷聲道︰「你以為那些人是好相與的?別等被人利用干淨了才知道後悔。」

「我若是這點腦子都沒有,也枉費父親這麼多年的教導了。」

「這麼說來,倒是我多管閑事了?」晏岑挑眉。

「不敢。」晏楚流低眸。

晏岑一甩袖,坐回座上,「我告誡過你,這件事遠比你想象復雜,擅自摻和進來,只會讓你吃盡苦頭。」

「既然父親知曉其中關鍵,何不指點一二,好讓兒子我少吃些苦頭?」晏楚流眼底有一閃而逝的譏誚,掩蓋在長睫垂落的陰影中。

晏岑卻不再說話,有些疲累地揉了揉額頭,許久才擺擺手,道︰「罷了,你若一心想要查出個子丑寅卯來,我也攔不住你。只要不捅出天大的簍子,十二樓還是擔得起的。只是,阿衍。」

晏楚流聞言抬頭看向晏岑,眼里有微微的驚訝。

阿衍是他的小名,自母親走後,已有十多年未有人這麼叫過他了。

「你終究是我的兒子,是十二樓的少主。」晏岑的臉龐慢慢柔和下來,「這世上,沒有當爹的不為兒子好的。」

「父親言重了。」晏楚流輕吐一口氣,重新垂下臉。

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晏岑也有些頭疼,所幸閉眼揮揮手,道︰「知道你擔心陳肅,但是隱瞞少主行蹤,縱容甚至幫襯你做這些事,不可不罰,自己回去領人罷。」

「是。」晏楚流聞言頷首,轉身大步離去。

房門開闔的聲音響起,晏岑長長嘆了口氣。

門外候著的璇璣夫人款步入內,輕輕走至晏岑身後,伸手提他輕揉額頭。「樓主苦心,少主會明白的。」

「明白?哼。」晏岑冷哼,「他如今是越發管束不得了,放著樓中事物不聞不問,反倒鑽研起這些旁門左道。血典魔宮,哪一樣是他該踫的東西?」

「莫不是受人蠱惑吧?」璇璣夫人杏眸一轉,試探地問道。

「不用想,單單憑他一人,查不到這些東西。」晏岑眉頭蹙起,「這背後定有那些老匹夫搞的鬼。」

「那樓主還放任少主?」璇璣夫人訝然。

「放,為什麼不放?」晏岑睜眼,扭頭看向璇璣夫人,「那幾個老匹夫在想什麼我還不知道?無非是我如今勢大不好掌控,想立個年輕不經事的傀儡罷了。只可惜,阿衍不是個蠢的,沒那麼容易拿捏。」

「樓主英明。」璇璣夫人輕笑,又有些擔憂地問道︰「可萬一他們蠱惑少主……」

「錢權美色,他們還有什麼手段?」晏岑譏誚一笑,「阿衍是我兒子,他什麼脾性我不清楚?他還能提劍殺了我不成?」

璇璣夫人素手輕輕一推晏岑,嗔道︰「瞧您說的什麼話。」

晏岑捉住她的手,肌膚細膩,握在掌中柔若無骨,他輕輕摩挲這只玉手,眼里浮起一絲遺憾︰「阿衍就是太過像我,這脾性早晚會吃虧。若是能多像令婉一些,就好了。」

璇璣夫人眼波流轉,溫聲道︰「都說兒子像母親多一些,少主只是內斂,心里頭還是裝著您的。」

晏岑低頭細嗅她指間的香氣,喃喃道︰「可惜令婉去得早,我對阿衍這孩子確實虧欠良多。」說著輕輕一拉,將璇璣夫人涌入懷中。

埋首于女子溫軟的頸間,他緩緩吐了口氣︰「罷了,由他去吧。血典一事,說不定還能給我們遞上一點消息。」

玉臂勾上晏岑的脖頸,璇璣夫人嬌聲巧笑︰「方才還心疼兒子,現在倒用得順手。」

「那又如何。」粗糲的手指沿著她的脖頸滑入衣襟,晏岑不以為意道︰「與其讓他在別人手里栽跟頭,不如讓我給他長長記性,也不至于跌得太慘。」

璇璣夫人咯咯笑了起來,「樓主好算計。」

日漸西斜,陽光把窗稜的影子逐漸拉長,那一雙水似的杏眸望著地面慢慢游動的影子,卻染不上絲毫面上嬌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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