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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日的宴會,斷魂谷的奴僕們忙進忙出,一副難得的熱鬧景象。

晏楚流獨自一人坐在涼亭中,看著進進出出的奴僕,思緒卻飄向了別處。

雖然他並不認為找到江籠花後一切問題會迎刃而解,但得知江籠花雙眼已盲、再無復明可能的時候,內心依然有抑制不住的失望。

江籠花這條線,恐怕到此為止,只剩血典和霍甄這兩條線索。然而能否從中順藤模瓜找到他所想的那個人,仍舊是未知。

晏楚流將手中的折扇開開合合,想起姬無姜罵完就跑一副得意的模樣,不禁搖頭失笑。

不論血典到底在不在她身上,作為魔宮唯二的關鍵幸存者之一,他無論如何不會放棄這條線索。至于霍甄,只要在靈州守株待兔,不怕他不現身。

思及靈州,晏楚流的眉頭微微蹙起。

陳肅的飛鴿傳書他至今未弄清楚原由,事先商定好在如意客棧踫頭,可他卻像人間蒸發一般沒有留下絲毫蹤跡。就連拿著他的畫像去問店小二,也被告知從未見過這位客人。

陳肅沒有在如意客棧落腳,他去了哪里?飛鴿傳書中提及的變故,究竟是指魔宮,還是……

手里的折扇啪地一聲合上,晏楚流目光漸冷。

莫非是……父親?

嘴角逐漸升起冷笑。

如若真是,那他這回倒賭對了。

這日九天萬里無雲,夏日灼熱的日頭毫無保留地灑遍大地,即使是這山澗之間,也無法避免暑氣蒸蒸。然而晏楚流在這烈烈驕陽之下,卻自內而外地升起徹骨的寒涼。

不一會兒,忙碌的奴僕逐漸散去,想是宴客事宜已準備妥當。果然,只見小徑上一個奴僕低著頭匆匆走來,晏楚流收斂起面上的表情,靜靜等著那人走近。

「公子。」奴僕走近了,依舊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宴已備好,谷主請公子入席。」

晏楚流點頭應允,起身與他一並離去。

而另一邊,姬無姜正被塞進藥桶,自然無法出席。在商大夫的再三強調和威脅、姬無姜的反復保證之後,才把她一人留在房中。

「曲折葉和江籠花尚未蘇醒,不過並無大礙,縹緲山人恐怕也是要出席的。」臨走時,姬堯光將一小支煙花筒插進她的發間,低聲囑咐道︰「若是出了事,傳信即可。」

「師兄你和商大夫也萬事小心。」姬無姜點頭,「雖說與咱們無關,萬一有事,殃及池魚也不是不可能。」

「放心。」姬堯光拍了拍她的腦袋,替她放下簾子,這才動身赴宴。

姬無姜看著他的身影在簾子後消失,長長吐了口氣。

但願,這場宴會不要成為鴻門宴才好。

正廳已收拾妥當,撤去了多余的裝潢,擺上桌案蒲團,已鮮花裝點,屋子內彌漫著清淺的花香氣息,令人格外心曠神怡。

鬼婆婆趺坐于主位,奴僕領著晏楚流等人依次入座,就連縹緲山人亦列席期間,只是面色不虞,不知何故。

奴僕們隨後魚貫而入,將各色菜肴酒水擺上桌案,從色香味俱佳的主菜到時令鮮蔬瓜果一應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動。然而席間無一人妄動,甚至連只言片語也無,只是靜默地看著奴僕們前後忙碌,最後紛紛退出正廳,只余這枯坐的五人。

廳內靜可聞針落,有風穿堂而來,微微撩動鬢發。鬼婆婆緩緩睜開眼,掃視一圈後曼聲開口︰「斷魂谷已有三十余年未有來客,今日能聚于此也是緣分。老婆子嘴拙,不會說什麼場面話,就請各位滿飲此杯,就當做給各位接風洗塵了。」

言罷,鬼婆婆端起案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在座四位紛紛舉杯,然而除了商大夫一口飲盡贊了句好酒之外,其余三人杯從唇邊過,哪有半滴酒水入口。

鬼婆婆恍若未覺,又斟上一杯酒,對晏楚流說道︰「三十余年未有破陣之人,今日竟遇兩位少年英才,這酒,老婆子敬你們二位。可惜曲少俠未能出席,還請晏少主代他滿飲此杯,切勿推辭。」

晏楚流眉眼含笑,道︰「豈敢推辭。」

兩杯酒下肚,鬼婆婆長吐了一口氣,目光飄向廳外湛藍的天空,短暫的游離後,她再度開口︰「四十多年前,鳴鶴劍獨步武林,風頭盛極一時,與當時簡家的摧城刀齊名,並稱刀劍雙璧,不知你師父可曾與你提起過。」

「自然。」晏楚流笑著點頭,「家師常常說起封老前輩,對鳴鶴劍贊賞有加,說封老前輩劍法精湛無人能望其項背。只可惜劍折人隕,實乃武林天下之憾。」

「劍折人隕?」鬼婆婆驀然冷笑,「他竟沒有告訴你鳴鶴劍是如何折損的麼?」

「四十年前青鸞峰一戰,家師也很遺憾。」

「遺憾?他簡成川哪來的臉面敢說遺憾?!」鬼婆婆驀然拍案,怒目而視,「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封湛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家師當年確實年輕氣盛,如今他……」

「呸!」鬼婆婆啐了一口,怒道︰「這豈是年輕氣盛四字就可輕易抹去的,執意約戰的是他,將青鸞峰刀劍對決消息放出去的也是他,否則魔宮怎會如此輕易鑽他的空子!」

言及此處,鬼婆婆恍然又回到當年青鸞峰那個鮮血淋灕的凌晨,她面色淒然,字句誅心︰「一天一夜的酣戰,鳴鶴劍險勝摧城刀,然而封湛已是強弩之末,哪里擋得住魔宮宮主近乎全力的一擊!可簡成川呢?!他就這麼看著封湛被那魔頭活剮致死!」

四十年前刀劍雙璧消失的真相血淋淋地被揭開,在座之人無不震驚,就連縹緲山人也月兌口驚呼︰「封湛竟是死于魔宮之手?!」

鬼婆婆死死盯著晏楚流,雙目赤紅,「可憐我不過五歲的阿殷孩兒,也慘死魔宮之手,而我被打落山崖,卻陰差陽錯撿回了一條命。」

晏楚流斂去面上的情緒,正色道︰「當年之事,家師也始料未及,魔頭殘忍,家師有心想幫卻無力回天。為此,家師悔恨多年,何況當年一戰之後,家師自廢雙手,此生不再拿刀。可晚輩不明白的是,鬼老前輩既然知曉害死封老前輩的是魔宮宮主,為何當年卻屠戮簡家滿門?!」

話到最後,殺機凜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鬼婆婆仰天長笑,「自廢雙手、此生不再拿刀就能抵掉兩條至親至愛的人命麼?!晏楚流,你未免太輕賤封湛了!」

「那簡家上下十余口人,就容得老前輩隨意輕賤麼?」晏楚流面色陰沉。

「封湛的仇我自然要報,魔宮月兌不了干系,簡成川也休想擺月兌!失去至親至愛的痛楚豈是一雙手能抵消的?他的余生,也必同我一起活痛楚之中!」

連番話語听得姬堯光暗自心驚,而商大夫更是搖頭嘆氣。

代代恩怨的累積到最後只會成為無法解開的怨結。

晏楚流聞言沉默,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鳴鶴劍和摧城刀的仇怨,就由晚輩來終止罷。」

鬼婆婆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挑眉道︰「晏楚流,你以為我為何讓你進谷?」

晏楚流豁然抬頭,心下卻微微一驚。

「感覺到了?」鬼婆婆緩緩站起身,搖頭而嘆︰「現在的後輩行事確實謹慎,可是再怎麼謹慎,都逃不開從最開始就布的局。」

話語意有所指,在座之人很快就發現丹田內提不起一絲氣力,只有商大夫猛站起身,驚道︰「鬼老婆子,你這是做什麼!」

「這沒你的事!別瞎摻和!」鬼婆婆橫了他一眼,道︰「一邊待著去,否則心蠱的滋味有你受的。」

商大夫聞言啞火,縮著肩又乖乖坐回原處,眯著一雙眼沖鬼婆婆飛眼刀。

「這毒從你入谷就下了,一路慢慢增加慢慢累積,直到這里。」鬼婆婆環視正廳,「下了最後一劑毒藥。」

晏楚流的面色有一瞬的變幻,卻很快恢復原狀。

「以為不吃酒菜就能避開?」鬼婆婆搖頭,「這種老掉牙的手法我年輕的時候就不用了,真正的毒能從四肢百骸侵入人體,無處可避。不過放心,不是什麼要命的毒藥,一時半刻使不上力罷了。」

「鬼老前輩意欲何如?」晏楚流沉聲問道。

「當年,簡成川說過,鳴鶴劍就此折損,摧城刀也就此封藏,再不出世。但你!」鬼婆婆走到晏楚流跟前,冷笑道︰「左手刀,簡成川連自己的承諾都守不住,你告訴我他會悔恨多年?」

「晚輩這一手刀法不過皮毛,也是求了……」

「夠了。」鬼婆婆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管你過程如何,簡成川最後還是食言了。我也無意要你性命,只是這左手,就留在斷魂谷罷!」

話未落音,鬼婆婆驀然出手拍向晏楚流左手手腕!

四座皆驚。

然而在那一掌即將落實的瞬間,晏楚流陡然一拍桌子,整個人向後飛出,飛退五步後站定。右手抖開折扇,衣擺微揚,端的一副風流公子做派。

「你為何還能動!」鬼婆婆大驚。

「沒有一點寶物傍身,怎敢擅闖斷魂谷。」晏楚流微笑,「我來之前就服了避毒丹,不過老前輩的毒著實厲害,等了這麼許久才恢復過來,好在還來得及。」

鬼婆婆面色陰沉,「你若乖乖把左手刀廢了,倒還能少吃些苦頭。」

「老前輩此言差矣。」晏楚流笑容漸冷,「你為亡夫、為早夭的孩兒報仇,我攔不了你,可同樣的,你也攔不住我為簡家慘死十余口人討個公道。」

「哈哈哈哈!」鬼婆婆大笑,「好,我老婆子等了四十年,終于還是等到這一天了。你若是有本事,就來取我性命試試!」

言罷,碎骨掌出手,宛如蛟龍之勢,直取晏楚流命門。

同時,晏楚流軟劍出鞘,劍影清光之間,殺機已成。

這一場斷魂谷三十余年來第一次的迎客宴,正如姬無姜所想,成了仇怨糾葛、殺機畢現的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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