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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第九回 偽裝入山女裝靚 夜中探案情愫生

五日後, 在連商計的大力協助下,斂風樓經過日夜連軸奮戰, 終于順利完成偽造身份的工作, 就等郝瑟這邊敲定人選, 備冊入案。

「嗯,現在的問題是,臥底人員都派誰去?十渡書院對隨行人員有嚴格要求, 一名學生只能帶侍從仨人。」郝瑟在桌面放下四張名牌,分別寫有「書童、丫鬟、廚子、少爺」幾字, 「目前角色有, 連商計遠方佷子一個, 貼身丫鬟一個, 隨身廚子一個,書童一個——」

眾人不禁對視一眼。

尸天清輕輕一笑, 拿起「廚子」的名牌︰「尸某就當仁不讓了,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齊齊搖頭。

「這個少爺是最危險的,而且必須要十一二歲的少年……」文京墨眯眼。

「我來!」郝瑟一把搶過名牌。

眾人︰「……」

「怎麼, 老子如此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隨便捯飭捯飭, 就是粉女敕女敕的小少年啊!」郝瑟雙眉一挑, 比出一個帥氣的造型。

「咳咳咳——」

「噗!」

「郝瑟你這個老白菜梆子少裝女敕了!」

文京墨忍無可忍, 飛出算盤懟趴郝瑟,名牌嗖一下飛出掉在了桌上。

「亂七八糟。」南燭翻了個白眼,正要去取名牌, 不料卻被旁側的人搶了先。

「我當少爺!」朱佑樘攥著名牌一臉凝色道。

「你不行。」南燭冷聲道。

「為何不行?」

「小堂,你乃是太子之尊,若是出了意外,我等可擔待不起啊,還是呆在悠然居安全些。」宛蓮心道。

南燭一把搶過名牌,瞪了朱佑樘一眼。

朱佑樘眉毛一豎,竟是又把名牌搶了回來。

「正因為我是太子,我更要去!這十渡書院與朝堂牽涉甚深,我定要去查個究竟!」朱佑樘定定看著眾人,「此事,我責無旁貸!」

燦燦陽光下,少年一雙眼瞳亮得驚人,竟是讓眾人無法說出反駁之詞。

「郝兄,怎麼辦?」文京墨嘆氣。

「有擔當,是個男人!」郝瑟豎起大拇指,「行,就小堂扮少爺,南燭扮書童。」

「我憑什麼給他當書童?!」南燭不爽。

「你看剩下的人里面還有誰能做書童?」郝瑟示意。

南燭目光在狐狸眼書生、棺材臉殺手、土匪臉郝瑟的身上轉了一圈,臉皮抽了兩下,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將書童的名牌撿了起來。

「那麼——貼身丫鬟,自然就是我了。」宛蓮心福身一禮,縴縴玉手探出。

突然,一只手橫里冒出,啪一下按在了丫鬟名牌上。

「嘿嘿,蓮心對不住了,這個角色,老子要了。」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詫萬分。

尸天清眼皮亂眨,文京墨腰肢一閃,南燭險些被口水嗆死,但這三人比起另外三人的表現,仍可稱得上是鎮定。

「小、小郝你、你你說什麼?!」宛蓮心兩只眼珠子幾乎要噴出來。

流曦目光扎在郝瑟身上,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得慘白一片。

朱佑樘更是一副見了鬼怪的表情︰「郝、郝大哥,你、你難道要、要男扮女——」

「有什麼好奇怪的?」郝瑟一敲名牌,「這里除了蓮心,就只剩下老子是女人,當然要老子扮丫鬟啊。」

一片死寂。

宛蓮心一**坐在了凳子上,朱佑樘下巴 吧滑落。

流曦怔怔看向居然還十分鎮定的尸天清︰「公、公子,這、這是真的?」

尸天清干咳,點了一下頭。

「噗——」流曦噴血。

「啊啊啊啊,小郝居然是女的,那我、那我、我我怎麼可能勝得過尸公子啊……」宛蓮心趴桌狂哭。

「噗——」流曦二次噴血。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在下還是眼界太窄啊……」朱佑樘三觀顛覆,喃喃自語。

郝瑟︰「喂喂……」

「既然郝兄要扮丫鬟,那不如先梳妝打扮一下如何?」文京墨雙眼彎彎,笑眯眯道。

「嘶——」南燭倒吸涼氣。

「噗——」流曦三吐血。

朱佑樘抬眼看了一眼郝瑟,臉皮一抽,又開始低頭碎碎念。

唯有尸天清雙眼猝然發亮,俊顏之上,還詭異浮起了兩團紅暈。

「我、我來……」宛蓮心一抹眼淚起身,「我一定要親手來為小郝梳妝——」

「有勞蓮心啦!」郝瑟展顏一笑。

宛蓮心定定望著郝瑟笑臉,又怔怔流下淚來,抽抽搭搭拉著郝瑟回了自己房中。

不多時,就從屋里傳來如下詭異對話。

「哇哦,蓮心,這個裙子好看。」

「小郝,那個是內裙,不能外穿。」

「這個是腰帶嗎?很帥氣啊!」

「那個是裙帶!」

「這個我知道,這肯定是罩衫!」

「那是我的褻衣!坐下,梳頭!」

「啊啊啊,好疼啊!」

「頭發要梳開才能做發髻!」

「我的頭皮要炸了,我的頭發,啊啊啊,這是拔毛啊啊啊!」

屋外諸男士對視一眼,皆是一臉尷尬避開目光。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但見門板一開,宛蓮心黑著一張臉出來,嘆氣道︰「蓮心盡力了。」

說著,向旁邊一讓,顯出一人來。

一襲緋紅蓮裙,頭扎雙發髻,發尾還帶系著粉紅色的發帶,雙手叉腰,腰身筆挺,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一雙三白眼匪氣四溢,滿滿的自信。

「如何,是不是美若天仙?」

南燭看了一眼,趕忙掏出一個藥丸子塞到了嘴里。

朱佑樘迅速垂頭,口中碎碎念仿若念經一般連綿不絕。

「小生覺得……還行嘛。」文京墨搖著算盤,一臉滿意。

尸天清邁步上前,耳廓緋紅,眸光溫軟,修長指尖捏住郝瑟粉紅發帶,啞音含笑︰「阿瑟穿什麼都好看。」

「那是自然!」郝瑟得意。

「噗——」流曦第四口老血直噴天際。

草木郁郁蔥,山勢層層疊。

華光彌天幕,書聲朗朗風。

京城南郊三里,有山名為六安山,山上林海茂密,草木豐盈,有亭台樓榭依山勢而建,氣派非常,正是名揚京城的十渡書院。

此日,正是巳時三刻,春日陽光暖暖照在十渡書院大門之前,更顯得「十渡書院」牌匾金光四射。

一名年過四旬的男子立在匾下,身著褐色長袍,足踏厚底布靴,頭戴四方巾帽,眉淡如殘墨,輕髯三縷分,舉手投足間皆顯濃郁書卷之氣。

在他身後,還跟有數名夫子打扮的男子,大約都在三十上下,還有一位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面如滿月,相貌堂堂。

眾人站在書院大門之前,翹首遠望,神色間頗為期盼。

不多時,就見一行車隊從路口碾路行來,馬車四輛,板車兩輛,車身雕花,錦簾飄蕩,金鈴碎響,映著陽光竟是走出了金碧輝煌的氣勢。

院門前諸位夫子皆是目瞪口呆。

「這連商計果然名不虛傳。」

「招搖、太招搖了。」

而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卻是巍然不動,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只是眼中的光芒微微閃了閃。

待那一隊囂張的車隊呼呼啦啦停靠,第二輛馬車上跳下六個精壯漢子,扛著一卷紅毯嘿呦嘿呦來到院門前,噗拉一下鋪展,提聲高喝︰「請老爺下車!」

車門開啟,連商計抖著錦緞衣袍,拍著肚子沿著紅毯晃悠了過來。

「在下連商計,今日特來送佷兒入學。」

「在下十渡書院山長韋苓之,早已在此恭候多時。」為首男子上前一步抱拳施禮,又指著身後幾人介紹道,「這幾位是書院的夫子和監學。」

「連某見過韋山長,見過諸位先生。」連商計抱拳。

眾夫子和青年監學同時還禮。

「不知令佷——」韋山長看了一眼其後的兩輛馬車。

「我這佷兒生性木訥,不善言辭,大約又是害羞了,呵呵……」連商計提聲,「還不快伺候表少爺下車?」

「是,老爺!」六名侍又抬出一卷紅毯在第三輛車前鋪開,列隊齊喝 「請表少爺下車!」

門板吱呀一聲打開,一名身著青色布衣的男子從車內躍下,此人樣貌平平,卻身形頎長,腰身筆直,令眾人不禁多看了兩眼。

緊接著,一個樣貌精致的小書童跳下馬車,順手在車下放了一個馬凳。

「少爺,我扶您下車。」尖尖細細的嗓音從車內傳出,听聲音,應是個女子,但那腔調,卻是听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不必了,」一道略顯慌亂的少年音響起,「你先下車吧。」

「是,少爺~」

一只繡花鞋探出車門,腳尖踩上馬凳,紫色長裙迎風飛揚,輕飄飄落在地上,聘婷福身︰「恭迎少爺。」

「 !」韋山長等人數目繃圓。

車邊之人,身著葡紫百褶裙,頭梳雙發髻,手提粉絲帕,儼然是個丫鬟的打扮,但是這張臉……

兩眉黑濃,雙眼倒吊,口染胭脂如血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匪氣四射,驚悚滲人。

諸位夫子齊齊吞了口口水,竊竊私語︰

「這連家富甲一方,怎、怎麼家中的丫鬟如此樣貌?!」

「莫、莫不是這丫鬟也是特意選的?」

「專門為了招搖?」

「甚有可能。」

眾人剛說了幾句,背後倏然一冷,竟是齊刷刷打了個寒戰,抬眼一看,正好看見那個其貌不揚的青衣男子移開了目光。

眾人不敢再說半字,再次將目光投向馬車。

潔白無瑕的靴子踩上馬凳,身著白衣的少年探身而出,落踏下車,雙手合袖,慢條斯理走到連商計身側,躬身施禮︰「二叔。」

「快見過韋山長。」連商計道。

少年抬頭,籠袖施禮︰「連堂見過韋山長,見過諸位夫子。」

陽光之下,少年皮膚猶如牛女乃一般細膩潔白,眼瞳明亮,眉目端正,周身隱隱環繞著一種與生自來的貴氣。

縱使諸位夫子閱人無數,此時也不禁暗贊一聲︰「好一個神正眸清的翩翩少年。」

韋苓之眸光隱隱發亮,慢慢點頭︰「連少爺果然人中龍鳳。」

「哈哈哈,韋山長真是過獎了。小佷以後還要仰仗山長多加照拂啊。」連商計笑道。

韋苓之臉上首次露出笑意,抬手︰「連老爺,連少爺——請。」

「請!」

韋苓之引路前行,連商計、連堂、諸位夫子、監學隨行,連堂的丫鬟提著包袱、書童背著書箱,廚子提著雜物,還有六名侍從抬著三個大箱子緊隨其後。

一行人順著山勢攀爬,著眼之處,皆是樹林蔥郁,鳥鳴啾啾,偶有春花綻放其中,粉紅女敕黃隨風搖曳,頗為爛漫。

「十渡書院果然是好氣派,好風水,連某這才走了幾步,就覺神情氣爽,步履如風啊。」

「不過是山野之地,連老爺過譽了。」

「听說去年的榜眼也是出自十渡書院?」

「運氣罷了。」

「哈哈哈,若是我家佷兒也有這般的運氣就好了。」

「令佷氣質高華,以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那可就借韋山長吉言了,哈哈哈哈……」

前方,連商計和韋苓之一路交談甚歡,其後幾位夫子監學頻頻附和,一派和樂融融之景。

後方,連堂的丫鬟、書童和廚子卻是沉默不語,謹慎打量四周。

順著山勢又攀行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終于來到半山之處,眾人只覺眼前豁然一亮,放眼望去,三所書堂依山而建,層層遞高,皆是飛檐碧瓦,紅柱高窗,頗有威嚴。

學堂之後,山林郁郁,隱隱能看到數所飛檐藏于葉間,隨著山風拂動,碧瓦光芒層層閃動,如星河之海。

「此處便是書院的三所學室,分名為仁、智、信,」韋山長介紹道,「山上,便是學院學子住宿的舍院。」

「十渡書院果然名不虛傳。」連商計連連贊道。

「天色也不早了,連老爺、連少爺遠道而來,想必也是乏了,不如先讓李監學帶連少爺去宿舍落腳歇息,連老爺可隨我到處看看。」韋山長道。

「甚好、甚好。」連商計招呼朱佑樘過來,道,「小堂啊,以後你就在此處認真學習,莫要頑皮,萬事都要听韋山長安排。」

「是,佷兒謹記。」朱佑樘抱拳。

「你們三個,要好好照顧表少爺,若有急事,一定要盡早通知我。」連商計又扭頭看向廚子、丫鬟、書童三人道。

「是。」廚子、書童頷首。

「老爺您就放心吧~」丫鬟一甩帕子。

連商計臉皮一抽,慌亂移開目光,又拍了拍連堂的肩膀。

「李監學,帶連少爺去歇息吧。」韋山長對緊隨在身後的那個青年道。

「是。」李監學抱拳,「連少爺,請隨我來。」

「連老爺,這邊請,韋某帶您去看看這山上的風景。」

連商計和連堂對視一眼,同時轉身,朝著不同方向分而行。

丫鬟、廚子、書童隨著連堂繼續沿著階梯順著山勢而上。

「韋山長已經安排好了,連少爺以後就住在秋分苑,距學堂也就半盞茶的腳程。」李監學邊走邊道,「後山有靈丘湖、前山有馬場、箭場,若真要游起來,怕是要好幾天呢。啊,瞧,說話就到了——」

李監學向前一指。

前方林間顯出兩所院子,一所依山而建,一所臨溪而築,兩院比鄰而居,東邊這所上掛「秋分」牌匾,西邊這所高懸「冬至」牌匾。

「原來這宿舍是以二十四節氣命名啊。」連堂恍然道。

「韋山長收徒十分嚴格,院中最多只收二十四名學生。」李監學道,「若非之前秋分苑的學子離院,連少爺怕也是進不來呢。」

「李監學,之前那個學子出了什麼事兒啊?」一道帶著詭異尾音的聲音突然逼近李監學。

李監學一偏頭,正好看見那丫鬟一雙滲人的三白眼,頓驚出一頭冷汗,忙後退兩步︰「這、這我也不清楚,听說是得了疾病,無法求學了……」

「哎呦呦~那可真是可惜了呢~」丫鬟一甩帕子,三白眼向前一瞄,掩口驚呼,「哎呦,這是誰啊?!嚇死奴家了!」

眾人順聲望去,但見冬至苑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少年,身形消瘦,面色青白,雙眼深深凹陷,顯出兩個青黑色的眼圈,身上空蕩蕩掛著褐色長衫,正直勾勾瞪著幾人。

那表情、那臉色,配著這陰陰沉沉的暮色,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馮乙,你在這里作甚?」李監學低喝道。

「這位是——」連堂定了定神,問道。

「這位是冬至苑的學子,馮乙,父親是馮氏綢緞莊的馮啟明。」李監學頓了頓,轉頭對朱佑樘笑道,「以後你二人就是鄰居了。」

「原來是馮兄,在下連堂,在此見禮了。」朱佑樘抱拳。

那馮乙直勾勾盯著朱佑樘半晌,突然一閃身,鑽進院中,踫一聲關上院門。

眾人「……」

「馮乙是有些怕生。」李監學一笑,帶著眾人走入秋分苑。

院子是一所四合小院,三間廂房,坐北朝南,院中有石桌石凳,屋後還有一所小廚房,看起來頗為雅致。

「此處便是連少爺的院子,日常所用之物都已備好,若有其他需要,可報備齋長。」李監學道。

「多謝。」連堂抱拳。

「對了,還有這個——」李監學從袍袖中掏出一根卷軸,「這是十渡書院的院訓,連少爺今日先看看,明日韋山長會親自為連少爺講解。」

「好。」連堂接過。

「那連少爺就早些歇息吧,李某先告退了。」李監學抱拳退出院門。

此人一走,眾人頓時大松一口氣。

「唉呀媽呀,穿這身裙子太累了。」郝瑟癱坐了石凳上。

「听你說話才累呢,簡直像掐著嗓子的母雞。」南燭沒好氣道。

「此處位處半山,夜里怕是會很陰冷。」尸天清看了一圈地勢道。

「尸大哥,你們過來看看這個。」朱佑樘展開手里的卷軸,招呼眾人。

尸天清、郝瑟、南燭圍過去定眼一看,也覺頗為奇怪。

卷軸分成兩段,第一段上寫著八個大字︰「十渡為人,仁義智信」;第二段則寫著幾條規則︰

一、寅時三刻起床

二、寅時四刻,冥想

三、卯時學堂晨習

四、卯時三刻學堂用早膳

五、辰時至巳時早課

六、午時一刻歸舍,各用午膳

七、午時三刻,冥想

八、未時至酉時,完成夫子課業

九、戌時一刻各用晚膳

十、戌時二刻冥想

十一、戌時三刻,完成山長布置課業

十二、亥時初刻,入寢

儼然是一張十分嚴格的日程課程表。

「我擦,寅時三刻就要起床,這不如讓我去死!」郝瑟表示崩潰。

「早膳要在學堂用……」南燭沉吟。

「一日三次冥想——」 尸天清蹙眉,「阿瑟,你如何看這所書院?」

「說不上來,整體看來很正常,除了隔壁的鄰居有點精神緊張,不過——」郝瑟瞪著桌上的卷軸,「總覺得這個卷軸怪怪的,給人一種特別不好的感覺。」

「沒下藥,也無奇怪的味道,哪里怪了?」南燭問道。

「不是那個意思,是這上面的內容怪怪的。」郝瑟模著下巴陷入沉思。

眾人瞪著卷軸也同時沉默。

「算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先吃飯,等到了晚上,我和尸兄再出去探一探其它的學員。」郝瑟拍案。

「天清這就去做飯。」尸天清起身離開。

「我要去眯一會兒,腰都要折了。」郝瑟打了個哈欠,晃晃悠悠走入西廂房。

于是院內就只剩朱佑樘和南燭大眼瞪小眼。

「咳,那個南燭兄,不若你也去歇息片刻?」朱佑樘建議。

「不用你操心。」南燭看也不看朱佑樘,從懷里掏出幾枚黑乎乎的泥丸攢成拳頭大小,遞給朱佑樘,「吃了。」

朱佑樘瞪眼︰「這、這是什麼?」

「萬事大吉丸加強版,保證你七日之內百毒不侵。」

「南燭兄,這個……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大才有效果,廢話少說,趕緊吃了!」

「……」朱佑樘抽著眼角,接過丸子,咬下一口。

霎時間,苦辣滋味猶如一根尖刺順著嗓子眼扎入五髒六腑,頓將朱佑樘逼出一腦門子冷汗。

「……南燭兄,這個藥是不是太苦了……」

對面精致可愛的小男孩毫無表情︰「良藥苦口!」

朱佑樘只能硬著頭皮,配著白開水硬啃,足足啃了一炷香的功夫,總算把整個藥丸塞進了肚子里,可整條舌頭都麻了,一張臉也變得又青又白,簡直比中毒還像中毒。

「阿瑟——」尸天清從廚房走入院子,掃望一圈,「阿瑟去歇息了?」

「是啊——」南燭點頭。

「那——南燭,小堂,晚上吃魚可好?」

「好。」南燭點頭,從懷里取出瓷瓶倒出一枚米粒大小的紅色藥丸遞出,「尸大哥,這是萬事大吉丸加強版,吃了可保七日百毒不侵。」

「多謝。」尸天清一口吞下,又急匆匆走了。

「啊,給郝瑟也要給一粒。」南燭握著瓷瓶,慢條斯理離開。

朱佑樘捧著大半杯開水,看著南燭有點小得意的背影,苦笑嘆了口氣。

入夜,整座十渡書院山林一片靜逸,宿舍中透出的橙色暖光點綴在黑林之中,遠望就如鬼火燃動,卓卓樹影隨夜風搖曳,葉鳴沙沙作響,似鬼語低喃。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郝瑟身著夜行衣,臉覆蒙面巾,蹲在樹杈上一戶一戶數過燈光,「果然是二十四所宿舍。」

「阿瑟,先去哪一處?」旁側尸天清低聲問道。

「從立春開始吧。」

「好。」

尸天清手臂攬住郝瑟腰身,足尖一點,夜行衣如羽翼展開,無聲掠風而起,踏著連綿樹尖飛速攀山而上,不多時,就來到立春苑外。

立春苑與朱佑樘的秋分苑並無太大區別,也是四合小院,三間廂房,此時,主廂之內,正燃著燈光。

尸天清帶著郝瑟悄然落在屋頂,掀起瓦片,定眼看去。

屋內桌案後坐有一名少年,頭綁書生巾,身著單薄長衫,正在借著燭光認真研讀,旁邊的書童抱著胳膊打瞌睡,內室的丫鬟正在鋪床,看起來並未有什麼不妥。

尸天清和郝瑟對視一眼,蓋好瓦片,再次踏空而起,掠向旁側的驚蟄苑。

驚蟄苑主廂之內,少年學子也是在認真研讀書冊,和前一家並無不同,看不出什麼端倪。

尸天清和郝瑟再次出發,依次將二十三所宿舍都巡了一遍,但是所見所聞,皆是學子讀書之景。

半個時辰後,二人回到秋分苑,一無所獲。

「郝大哥,如何?」一入主廂房,朱佑樘就急急迎上來問道。

「所有人都在認真學習讀書,連個屁都沒發現。」郝瑟抓下蒙面布道。

「上次尸大哥和流曦大哥前來探查之時,也是毫無發現,莫不是我們推測錯了,周哲寧的死,只是湊巧?」南燭蹙眉。

「湊巧才鬼了。」郝瑟開始解發髻,「二十三個學生,在同一時間同一姿勢同樣認真學習,連個偷懶打瞌睡嘴饞吃夜宵的都沒有,這太反常了。」

南燭︰「哈?」

朱佑樘︰「……」

「怎麼,難道你們學習的時候不偷懶吃零食打瞌睡?」郝瑟邊費力解發髻邊問道。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啊!」南燭翻白眼。

朱佑樘低頭︰「我學業甚重……沒有時間偷懶……」

尸天清︰「咳——」

「我擦,你們這童年也太悲催了吧,和老師斗智斗勇偷懶耍滑這等驚心動魄的體驗居然全都錯過了?!」郝瑟亂抓頭發。

朱佑樘、南燭︰「……」

尸天清斂目輕笑,將郝瑟按坐在椅子上,幫郝瑟散開發髻,用目光示意朱佑樘和南燭︰「已經到就寢的時間了。」

「是——」朱佑樘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晃進了內室。

「我去睡了。」南燭捧著醫書爬上了外室的床榻。

尸天清手指一彈,將內室的燭光滅去,拔出郝瑟頭頂的簪子︰「阿瑟,好了。」

「哎呀媽呀,這女裝的發髻太難弄了,還是丸子頭簡單方便。」郝瑟揉著發疼的頭皮抱怨,「可蓮心非說這個發型好看,非要給我弄,太遭罪了……」

「阿瑟無論梳什麼發髻都好看。」尸天清含笑坐在郝瑟身側,給郝瑟倒了一杯茶。

「那是,本少俠帥裂蒼穹顏冠九州,什麼發型都能妥妥的吼住。」郝瑟一邊叨叨,一邊將從周哲寧書房搜出的怪畫鋪在桌上,又將十渡書院的日程卷軸擺在旁邊,模著下巴細細觀察起來。

「到底是哪里怪呢……」

尸天清端坐一側,如水瞳色慢慢掠過郝瑟額頭、耳垂、鼻尖……最後定在了郝瑟喃喃自語的唇瓣上。

清澈眸光漸漸變得灼熱,猶如有了實質一般,一舌忝一舌忝炙燙著郝瑟的唇瓣。

郝瑟猝然抿唇,看向尸天清︰「尸兄,你在看什麼?」

尸天清眸光一顫,斂目含笑道︰「沒看什麼。」

仙人板板!

為毛老子突然有種被尸兄的眼楮調戲的錯覺?!

「咳,那個——」郝瑟定了定神︰「尸兄,時辰不早了,不如咱們也早些歇息吧。」

豈料此言一出,尸天清一雙耳朵驟然漲得通紅,好似兩只紅瑪瑙,映得一張謫仙面容可口誘人。

「我的意思是——我們分別回房!分別休息!」郝瑟大叫。

「好——」尸天清啞音如燒,起身,「天清送阿瑟回房。」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郝瑟卷起卷軸和怪畫,一溜煙奔出主廂房,鑽入西廂,砰一下關上房門。

尸天清定定站在門外,修長指尖輕輕一觸自己唇瓣,喉結滾動數下,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回房。

郝瑟後背抵住門板,直到听見尸天清房門關閉,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兩杯茶,咚咚咚灌下。

「哎呦我去,真是干舌燥啊……雜念退散,睡覺、睡覺!」

整座秋分苑,又恢復了寧靜。

夜風颯颯,葉聲潺潺。

「吱呀——」

冬至苑院門開啟,名為馮乙的少年身著白色褻衣走出,一手捏著白紙,一手握著毛筆,定定望著秋分苑大門半晌,蹲,將整張白紙涂得黑壓壓一片。

「二十四……二十四……嘿嘿嘿……」

陰冷山風中,馮乙的雙瞳就如這墨夜一般,漆黑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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