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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七回 無妄橫遭災禍來 三尊大鬧兵馬司

城隍廟市集, 一街死寂。

望月樓前,人群散開一大片空地, 所有人都面帶驚恐盯著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的尸體。

尸天清擋在郝瑟和朱佑樘身前, 寒眸清凜, 四望戒備。

郝瑟緊緊拽住朱佑樘手腕,從尸天清身後探出腦袋,迅速將眼前的尸體打量了一遍。

尸體面朝下, 發髻散亂,看不清容貌;

身體消瘦, 骨骼較小, 肩膀單薄, 是未長開的少年身形;

黑色皮靴, 靴底是濕的,沾有一層細細的金粉;

赭色錦衣, 上有暗紋,是最近京城流行的款式,腰上系著玉帶, 掛著錦囊香墜,囊上繡了一個「周」字, 裝扮顯然是富家的公子。

郝瑟眯了眯眼, 轉目四掃。

整座市集一片混亂, 有人表情驚恐,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高呼報官, 更多人的人則是聚在周圍看熱鬧。

挑目再望,四處皆是低矮平放店鋪,唯有四層望月樓佇在街邊,鶴立雞群。

酒樓之上,眾人听到街上喧嘩,都從樓中涌出,面面震驚,高層雅座之內,也有不少客人探頭觀望,皆露驚悚。

「阿瑟,此人應是從四層雅座內墜下的。」尸天清低聲道。

「郝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朱佑樘雖然面色慘白,思路卻是十分清晰。

「沒錯,快走。」郝瑟低呼。

尸天清立即護住二人慢慢後撤,豈料還未撤幾步,突听外圍人群哄一下亂了起來,但見一名兵頭率領一眾兵衛氣勢洶洶沖入人群,定眼一看地上的尸體,冷眼掃望四周。

「此人是誰?!怎麼死的?」

「是是從樓上掉下來摔死的!」

「我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

四周百姓哄一下散開。

尸天清、郝瑟、朱佑樘低頭彎腰,迅速融入百姓人流,打算低調撤離。

「將尸體帶回去!還有——」兵頭大喝,「所有可疑的人都抓起來,一個都不能走!」

一聲令下,眾兵衛沖入人群不由分說見人就抓,整條市集哄一下亂了起來。

「你們干什麼?!」

「和我沒關系!」

「不是我!」

「放開我!」

「怎麼可以亂抓人!」

「仙人板板,撤撤撤。」郝瑟壓低朱佑樘的腦袋,和尸天清一起弓腰擠入人群,可此時街上一片混亂,舉步維艱,還沒等跑兩步,就听身後傳來大喝︰

「這邊這幾個,距離死者最近,最可疑!」

「我擦?!」郝瑟回頭一看,那兵頭竟單獨指揮了一隊士兵沖了過來,迅速就將四周十幾個小攤販圍住了,尸天清、郝瑟、朱佑樘恰好被困在最中央,無法動彈。

尸天清神色一凜,周身劍意猝然騰起。

「尸兄不可!」郝瑟忙壓住尸天清手臂,「此時若是鬧起來,咱們不是嫌犯也變成嫌犯了。」

「若是鬧大了,恐怕會連累這些百姓。」朱佑樘低聲道。

尸天清眉頭一蹙,斂去劍意,和郝瑟、朱佑樘一般低頭含胸,盡量降低存在感。

兵頭大搖大擺走上前,將郝瑟等人在內的一眾百姓商販綁成一串,歪嘴一笑︰「所有嫌犯,全部帶走!」

雜亂腳步聲漸漸遠去,只留一地狼藉。

躲在四周的百姓紛紛走出藏身地,滿面悲憤,敢怒而不敢言。

唯有一個小販面色慘白,轉身一溜煙奔向了四井胡同方向。

「都給我跪好了!」

「別亂動!」

西城兵馬司衙門院內,密密麻麻跪滿了被抓來的「準」嫌犯,個個垂頭喪氣,滿臉晦氣,一眼看去,起碼有五十人上下。

「居然抓了這麼多人,能審過來嗎?」郝瑟跪在院中,一邊四下亂瞄一邊嘀嘀咕咕。

旁邊的尸天清和朱佑樘也是一臉疑惑。

「哎呦,小哥你是外地人吧?」

旁邊一名年過半百的菜農老漢低聲問道。

「真讓您說準了,我剛來京城不到半年。」

「難怪了,以後多被抓幾次就知道了。」老漢搖頭道。

「誒?」郝瑟听得一臉懵逼,尸天清和朱佑樘更是一頭霧水。

「看著吧,也不枉你來京城一趟,漲漲見識。」老漢一臉苦笑,目光示意大堂之上,「瞧見沒,那就是西城兵馬司指揮使,寇遠廷——」

就見堂上,一個長著鯰魚胡的官翹腳坐在太師椅上,提聲大喝︰「來人,帶嫌犯——」

「跟我走!」

兩名兵衛從院中揪起一個男子拎到堂上,壓跪在地。

「堂下所跪何人?」寇遠廷問道。

「小、小人姓李名單,是市集上賣糖糕的。」

「你和死者什麼關系?」

「小人不認識這個人啊,他、他是突然從天下掉下來的!」

「一派胡言,人怎麼能從天上掉下來,又不是鳥!」

「小人的意思是,他是從望月樓上掉下來的!」

「一派胡言,一會兒是從天上,一會兒又是從樓上,分明是你做賊心虛,胡言亂語,來人啊,先打他三十大板!」

「冤枉啊啊啊!」

郝瑟、尸天清和朱佑樘目瞪口呆看著那名叫李單的小販被拖了出來,兩名兵衛殺威棒一壓,掄起板子就要砸下去。

「小人想起來了,小人有證據,可證明小人的清白!」李單鬼哭狼嚎叫起來。

「哦,有證據,呈上來吧。」寇遠廷示意兵衛停手。

李單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顫顫巍巍舉起,兵衛一把搶過,徑直送到了寇遠廷的手里。

「看看——」寇遠廷扔給旁邊的副指揮。

副指揮接過布包打開瞄了一眼,口中嘖了一聲,附在寇遠廷耳邊嘀咕了幾句。

寇遠廷翻了個白眼,提聲又問︰「就這些證據?」

「小人只有這些證據,還望青天大老爺明察!」李單連連叩首。

「哎呦——」寇遠廷側目,「張副指揮,你怎麼看?」

「看這小子穿戴都甚是窮酸,估計也就這些了。」張副指揮低聲道。

寇遠廷點點頭︰「李單,本官看你眉清目秀,不似奸人,也看了你證據,判你無罪,回家去吧。」

「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李單連連磕頭,感激涕零爬起身,一溜煙奔出了兵馬司衙大門。

「什麼玩意兒?這審的什麼狗屁?」郝瑟額跳青筋,「那里面是什麼證據?」

「是五百文銅錢……」尸天清低聲道。

「哈?!」郝瑟瞪眼。

「什麼?!」朱佑樘震驚。

「帶下一個嫌犯!」堂上寇遠廷一聲令下,又一個小販被揪上了堂。

這次,未等寇遠廷抬出殺威棒,小販就拔高嗓門大叫︰「我不認識那個人,和我沒關系,我有證據——」

一邊喊,一邊將一個布包送了上去。

「是二兩銀子。」尸天清道。

郝瑟、朱佑樘唰一下看向尸天清,滿面震驚。

「怎麼樣,小哥,長見識了吧?」旁邊的老漢嘆氣。

「這、這所謂的證據,怎麼會是、是——」朱佑樘一副三觀顛覆的表情。

四周被抓的眾嫌犯們一看朱佑樘的表情,紛紛搖頭苦笑。

「這就是證據啊!」

「我們都叫它買命錢。」

「不管出了什麼案子,不管大案小案,這五城兵馬司都會找各種理由抓一堆所謂的嫌疑犯提審。」

「若你交了這買命錢,便能回家。」

「若你不交,怕是要月兌一層皮咯——」

「這豈不是明目張膽搶劫?!」朱佑樘低喝。

「噓噓噓——小聲點!」四周眾人忙示意朱佑樘壓低聲音。

「小哥,你就知足吧!」

「這五城兵馬司的買命錢算是很公道了,一般百姓也付的起。」

「若是落在東廠手里,不傾家蕩產定是無法月兌身的。」

「更不要提剛被罷免的西廠,那不僅要錢,更要命咯!」

「對啊,這寇遠廷已經很厚道了。」

「也算是個好官了……」

眾人竊竊議論聲中,尸天清瞳深黑邃,緊咬牙關。

郝瑟雙手捧頰,雙眼爆瞪︰「仙人板板,人性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如此!竟就算好官了!」朱佑樘面色鐵青。

「別糾結好官壞官了,重點是,你們身上帶銀子了嗎?」郝瑟急聲問道。

尸天清、朱佑樘豁然回神,對視一眼,面色發白。

「我也沒帶銀子,怎麼辦?!」郝瑟低呼。

「三位小哥別急,若真沒帶銀子,可以寫欠條,讓家里人送錢來,不過,怕是要貴一些。」旁邊的嫌犯友人支招。

「讓家里人送銀子來贖人——」郝瑟臉皮一抽,「也就是說——要讓文書生送銀子來……」

尸天清、朱佑樘和郝瑟同時翻起眼皮,回想了一下早晨某賬房先生轟三人出門時的表情,不約而同打了一個冷戰。

尸天清︰「千竹恐怕會氣炸了……」

朱佑樘︰「不、不會打我們一頓吧……」

「絕對會!」郝瑟瞪眼,「而且還會以此為由頭對我們三個進行慘無人道的剝削和壓榨!」

尸天清呼吸一滯,朱佑樘咕咚咽下口水。

「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自救!」郝瑟捏拳。

尸天清、朱佑樘正色頷首。

「喂,你們三個,該你們了!」突然,頭頂傳來大喝,正是前來提審的兵衛。

「堂上听我指揮。」郝瑟迅速向尸天清和朱佑樘遞了個眼色,跟著差役上堂,齊齊立在堂上。

一青、一紫、一純,三色衣袂在大堂上畫出一片旖旎光澤。

堂上昏昏欲睡的寇遠廷一看這三人,頓時眼楮一亮,騰一下坐直了身體。

「張副指揮,你看看這三人怎麼樣?」

「大人,我抓人的時候就瞧清楚了,那個高的,身上穿得是流雲衫,三十兩一件,那個矮的,穿得是紫金靠,二十兩一件,還有那個小的,穿得衣服我都叫不出名字,絕對不是凡品,起碼五十兩一件。」張副指揮一臉興奮道。

「好,非常好。」寇遠廷捻著鯰魚須頻頻點頭,提聲道,「堂下所站何人?報上名來。」

「在下郝瑟,這二位是我的表哥表弟。」郝瑟抱拳道。

「上堂為何不跪?」

「有功名在身,自可不跪。」朱佑樘提聲。

「哦?想不到還是讀書人。」寇遠廷點了點頭,「你們和死者是什麼關系?」

郝瑟︰「回大人,沒關系。」

「沒關系?!」寇遠廷砰一拍椅子,「沒關系怎麼會出現在現場?!」

「大人,現場乃是市集,我等只是恰好路過。」

「恰好?恰好死者就單單落在了你們眼前摔死,這是不是太湊巧了?」

郝瑟扯出干笑︰「回大人,還真就這麼湊巧。」

寇遠廷雙眉一豎︰「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們將死者害死,還想狡辯,來人啊,每人打三十——」

「大人且慢,我們有證據證明我們與死者之死無關!」郝瑟提聲大喝。

尸天清、朱佑樘噌一下看向郝瑟。

「哦~有證據啊,有證據就好,快快呈上來。」寇遠廷露出滿意笑意。

「好,請大人听仔細了!」郝瑟雙眉一豎,拔高嗓門,「死者乃是從高處落下,頭骨碎裂,立時身亡,俗話說,就是摔死的,而在案發現場周圍,只有一處高地,便是望月樓,因此此人乃是從望月樓墜樓而死。」

「所以證據呢?」寇遠廷一愣。

「既然此人是墜樓而死,那就有兩種可能,第一,被他人推下樓。第一,自殺墜樓,若是自殺……」

「廢、廢話!既然本官抓了這麼多嫌犯回來,死者自然是被人推下樓摔死的!」寇遠廷拍桌。

「既然大人也認為死者是被人推下樓,那不知是從望月樓的那一層哪一間被推下樓的呢?」郝瑟挑眉。

「這、這個……」寇遠廷看向副指揮。

「還在查。」張副指揮使低聲道。

「對,本官還在詳查!」寇遠廷瞪眼,「總之,你們三個十分可疑,速速把證據——」

「大人說我們三人可疑,不知可有目擊證人看到我們將死者推下樓?」郝瑟提聲。

「這個……」

「你們害人之時,定然十分隱秘,又、又怎會又人發現。」張副指揮大叫,「速速將證據送上來!」

仙人板板,這是不見銀子不死心啊!

他丫的,老子還就不信你這個邪了!

郝瑟三白眼一橫,兩手挽起袖子︰

「死者墜樓之時,鞋底沾了金粉,此種金粉乃是望月樓初一十五灑地迎客之用。」

「這、這不是廢話嗎,你剛剛不是說他就是被人從望月樓上推下來才摔死的嗎?」

「問題是,」郝瑟翹起一只腳丫子,「我們三人的鞋底,都未沾上金粉。」

寇遠廷頓時一噎。

「肯定是他們在來的路上弄掉的。」張副指揮忙補充。

「對,肯定是你們在來的路上——」

「大人有所不知,這望月樓的金粉,乃是以特殊藥水炮制而成,粘在鞋底,會散發出微弱香氣,縱使將金粉洗去,那香氣也許久不散,是為金香千里。」郝瑟挑眉,「大人不妨將我們三人的鞋子月兌了去,細細聞一聞,便知我們三人有沒有去過望月樓了。」

寇遠廷僵住,又問旁邊的副指揮︰「他說的可是真的?」

張副指揮尷尬︰「好像有這麼一說。」

「嘶——」寇遠廷眼珠一轉,「即、即便你們沒去過望月樓,也、也可以雇佣他人害人!」

「那敢問我們雇佣的人是誰?大人可曾抓到?」

「這個、這個還在查——」

「也就是沒有了!」郝瑟雙手叉腰,驟然提聲,「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大人空口無憑,憑什麼說我們是嫌犯?!」

一堂死寂。

院中一眾百姓嫌疑看著郝瑟背影,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寇遠廷死死盯著郝瑟,眼角狂抽︰「想不到,今日居然遇到了一個硬茬……」

「大人,要不就算了吧,此人來歷恐怕不簡單啊。」張副指揮低聲道。

「不簡單個屁!」寇遠廷咬牙,「這京城里所有富商官紳皇親國戚關系戶人的臉我都印在腦子里,這個小子根本就是個沒後台沒背景的混混,若是今天讓他從我手里月兌了去,以後人人效仿,咱們上哪撈銀子去?」

張副指揮面色一沉︰「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跟我斗,今日我就讓他開開眼!」寇遠廷冷笑一聲,「郝瑟是吧,你剛剛是不是說,讓本官驗你的鞋?」

「大人敢驗嗎?」郝瑟挑眉。

「好,我信你,你與此案並無關系。」

「大人明察。」

「不過——」寇遠廷眉眼一冷,豁然起身,「呔,大膽刁民,竟然想讓本官聞你們的臭鞋,分明是藐視朝廷!來人啊,把這三個人抓起來,重責六十大板!」

「是!」眾兵衛一擁而上。

「放肆!」

一人震袖厲喝,擋在了郝瑟和尸天清身前,竟是朱佑樘。

眾兵衛一怔,不約而同停住了動作。

朱佑樘面色黑沉,眉峰倒豎︰「我看誰敢造次,我乃是——」

「給我上!」

朱佑樘下半句話直接被寇遠廷的吼聲給蓋住了。

「殺!」眾兵衛撲殺而來。

「小堂過來!」郝瑟一把將朱佑樘扯到身後。

尸天清閃身上前,以指為劍凌空一劃。

就听唰一聲,凌厲劍氣瞬將地磚割裂,形成一個圓周將仨人圈在中央。

「我的媽呀!」

「天哪!」

眾兵衛大驚失色,轟然散開,一臉驚悚盯著大堂中央的青衫男子。

衣袂無風而動,身姿筆直如劍,明明面容平平無奇,可一雙眼瞳,卻是清凜如千年寒潭,令人無法逼視。

「尸大哥——好厲害……」朱佑樘滿面崇拜。

「小堂你看好了,下面的更厲害!」郝瑟抽出金玉腰帶甩幻變形,「千樹萬樹梨花開——」

「唰——」漫天蜂針猶如暴雨狂襲而出,瞬時將整座大堂籠罩其中。

「啊啊啊!救命!」

「這是什麼東西?!」

「是妖術、妖術!」

「救命啊啊啊!」

眾兵衛鬼哭狼嚎,團身滾地躲避,寇遠廷和張副指揮抱成一團躲在桌案之下瑟瑟發抖。

郝瑟扛起千機重暉向身側被驚呆的朱佑樘打了一個眼色。

朱佑樘瞬時反應過來,忙朝著院中被困的百姓使勁兒擺手︰「走、快走——」

眾百姓對視一眼,立即大喜,飛速逃出兵馬司衙。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知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寇遠廷抱著桌案柱子,一邊發抖一邊朝著三人大吼,「你們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個內閣,我可是萬閣老的門人!」

「萬安嗎?」朱佑樘慢慢轉頭,冷冷盯著寇遠廷。

不知為何,寇遠廷突然覺得,眼前這少年的目光,比那詭異的暗器更令人膽寒。

「阿瑟,怎麼辦?」尸天清後退半步,低聲問道。

「呵呵,八成咱們要跑路了……」郝瑟干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們做個大的——」

「郝瑟!尸天清!」

突然,衙門外傳來一聲厲喝。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同時一個哆嗦,回頭一看,臉頓時僵了。

碧綠書生衫帶著澎湃怒氣值攜風而至,左邊一個黑衣冷臉流曦,右邊一個灰衣臭臉南燭,三人三張黑臉往這一站,整座衙堂陰風號號,愁雲慘淡。

尸天清移開目光,郝瑟抓頭,朱佑樘垂眼。

文京墨狐眸滲綠,迅速在三人身上掃了一圈,詭森氣息這才弱下幾分,轉頭,居高臨下看著桌案下的寇遠廷,抱拳︰「累大人受驚了。」

寇遠廷和張副指揮哆里哆嗦從桌案下爬出,後退兩步,一臉謹慎盯著文京墨︰「閣、閣下是?」

「此事怕是有誤會,還望寇大人莫要見怪。」文京墨硬邦邦道。

「狗屁誤會,這三個混世魔王,藐視公堂,毆打當朝命官,罪無可恕,本官——」

「啪!」

一面黑色令牌懟在了寇遠廷的腦門上。

寇遠廷眼珠慢慢上移,待看清令牌的造型和字跡花紋後,頓時雙眼暴突,長揖到地︰「原、原來是東廠的大人,小官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恕罪!」

文京墨收起東廠令牌,雙手插袖,冷聲道︰「這三人,乃是都督剛從江湖上請來的高手,想不到第一次出任務,就被大人請了來,不知大人意欲何為啊?」

「下官是、是見三位英雄器宇軒昂,所以、所以請三位英雄來喝茶的,哈哈哈,喝茶。」寇遠廷干笑,一踹旁邊的副指揮。

「對對對,喝茶,喝茶。」張副指揮點頭哈腰。

「喝茶?」文京墨抬眼,掃了堂上一圈狼藉。

「這個,喝茶之余,小小切磋了一下。」寇遠廷賠笑。

「是嗎?」文京墨瞥向郝瑟三人,「僅是切磋?」

媽呀,文書生好嚇人。

郝瑟、朱佑樘迅速鑽到了尸天清身後。

尸天清干咳一聲︰「僅是切磋——無人受傷。」

「對對對,無人受傷。」寇遠廷連連點頭。

此言一出,頭上腿上胳膊上還插著數根蜂針副指揮簡直要哭出來。

「很好。」文京墨轉眸,「那敢問寇大人,小生可以帶他們走了嗎?」

「自然可以,大人請便請便。」寇遠廷和張副指揮連連作揖,恭送眾人。

「不必送了。」文京墨拂袖而去。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流曦四人趕忙跟上。

唯有南燭留在最後,目光一掃,指尖一彈,散出一縷幾乎看不見的煙霧,飄然離去。

「我的媽呀……」寇遠廷滿頭大汗,一**坐在了地上。

張副指揮和一眾兵衛也是渾身虛月兌,癱在地上。

「大人,您不是說這京城有頭有臉有關系的貴人您都記住了嗎?」張副指揮哭喪著臉道。

「我哪知道啊,東廠新都督上任,也不知道從哪尋來的江湖高人,差點把咱們的衙門都拆了……」

「幸好沒傷了人,否則東廠定讓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是啊,幸好幸好……」

二人連連慶幸。

眾兵衛你瞅我,我瞅你,同時吸了吸鼻子。

「哎哎,你們覺不覺得有股臭味?」

「好像是有點——」

「不對,越來越臭了!」

「嘔,好臭!」

「怎麼回事!嘔嘔!」

「救命,我要吐了!」

據說,從那日之後,西城兵馬司衙門不知為何散發詭異惡臭足足一個月有余,無人敢入內半步,尤其是指揮使寇遠廷,據說足足臭了三個月,連人都不敢見,可謂慘不忍言。

悠然居膳堂之內,一片死寂。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垂頭端坐,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對面文京墨雙手插袖,狐眸長眯,南燭面色陰沉,宛蓮心和流曦對視一眼,明哲保身保持沉默。

「尸兄。」文京墨突然出聲。

「千竹請講。」尸天清正襟危坐。

「以你的武功,帶走郝兄和小堂並不難吧,為何會被帶進了西城兵馬司衙門?」

尸天清語塞。

「不怪尸兄,當時是我說,若是這般離開,恐怕會被當成嫌疑犯被通緝,而且我們又剛在京城落腳……」郝瑟抓頭。

文京墨眼皮未抬︰「那又怎樣?」

眾人唰一下看向文京墨。

「誒?」郝瑟一愣,「可是如果真被通緝,那悠然居豈不是開不下去……」

「那又如何?!」文京墨慢慢抬眼,死死盯著郝瑟︰「一個悠然居而已,不要就不要了,一個京城罷了,舍了就舍了,可若是你們……你們出了什麼事,留著這悠然居還有何用,留在這京城還有何用?!」

郝瑟雙眼圓瞪︰「文書生……」

尸天清驚目︰「千竹……」

朱佑樘目瞪口呆。

宛蓮心嘆了口氣,提壺給三人斟茶︰「城隍廟斂風樓的耳探前來報信,說小郝你們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抓了,當時我們還以為是是西廠余孽或是萬貴妃的手下……」

「文公子急的眼楮都紅了……」流曦也道,「急忙趕去西城兵馬司衙門,結果卻看到衙里跑出一大群百姓,整條街都亂糟糟的,府衙里還鬼哭狼嚎,當時……我們都嚇死了,生怕……是公子你們……幸虧只是虛驚一場。」

「累大家受驚了。」尸天清垂眼抱拳。

「那個……其實有尸兄在,我還帶著千機重暉,不會……」郝瑟剛說了一半,就見文京墨一記威風凜凜的白眼掃了過來,立時轉口,「以後一定不會了!」

文京墨這才緩下了幾分臉色︰「吃飯吧。」

尸天清給文京墨夾了一個雞腿︰「千竹受驚了。」

「對對對,壓壓驚、壓壓驚。」郝瑟忙為文京墨倒茶。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嘆了口氣︰「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被抓了?」

「哎呦,別提了,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郝瑟一拍大腿,「我們發傳單發的好好的,誰知道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個人,好巧不巧就砸在我眼前,死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奇。

宛蓮心︰「什麼人?」

「鬼知道。」郝瑟開啃肉肘子,「還沒看清楚子丑寅卯,西城兵馬司這幫孫子就突然冒了出來,抓了半條街的人回大牢。總之,就是今天不宜出門,不宜工作,不宜——」

「芝麻開門——有客到——」

院外門鈴叫喚。

眾人對視一眼,略顯詫異。

「我擦,這個時辰,居然還有人登門?」郝瑟暴躁。

流曦閃身而出︰「我去看看。」

「反正今天諸事不宜,老子吃完飯就去洗澡睡覺,誰的委托都不接!」郝瑟嘀咕。

「郝瑟你想多了吧,這個時間八成是急診。」南燭起身。

話音未落,就見流曦匆匆走入膳堂,抱拳︰「郝公子,前院來了一位客人,說要求見千機堂堂主。」

「臥槽,真是來找我的?」郝瑟只能撂下飯碗,頂著一臉不高興,和眾人一同到了前院千機堂。

但見堂內,站有一人,年過半百,一襲黑色錦衣,腰橫玉帶,淡眉長目,兩寸短須,看到郝瑟等人,忙恭敬抱拳。

「在下周途安,求見千機堂郝堂主。」

「周老爺來千機堂,可是有事委托?」郝瑟端坐主座問道。

周途安點頭,從懷里取出一張紙,正是郝瑟等人白天分發的傳單︰「這是今日,周某在望月樓前看到的。」

「周老爺今日也在望月樓?」郝瑟詫異,「莫不是也是剛從西城兵馬司出來?」

周途安面色沉凝,頓了頓,點頭道︰「今日之事,連累幾位大俠了。」

郝瑟一怔︰「周老爺此言何意?」

周途安吸了口氣,雙眼微紅︰「今日,墜樓身亡之人,便是周某的小兒子,周寧哲。」

「誒?」

「請郝堂主幫周某查一查,小兒到底是被何人所害!」周途安長揖到地,提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查案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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