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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第一回 初入京城購宅邸 不拔一毛購鬼屋

臘月二十三, 小年節。

北京城接連下了數日大雪,將整座城池裝扮的銀裝素裹。

時值年關, 雖然天氣十分寒冷, 但市集卻依然熱鬧, 雖說年景不好,市集上的貨物單調了些,不過常見的米面肉糖等皆有供貨, 小攤小販們也都卯足了勁兒的吆喝,想在年關前將清一清庫存, 免得貨物積壓到明年, 迎來一個壞兆頭。

而對于京城的房介商們來說, 這一年過得是愈發艱難, 西廠猖狂,朝局不穩, 人人自危,除了那些當朝大官們,就連富甲一方的商人也不再購買新園, 以免太過張揚被西廠盯上禍及自身,而對于普通的小百姓來說, 房介商手里的這些豪華院落, 只怕是窮極一生也是買不起的。

如此一來, 積壓的房源是愈來愈多,房介商個個愁眉不展,要麼, 隨行就市將房子低價賣給那些大官大員,起碼保本活命;要麼,就憑一口丹田之氣死撐,期望天下能掉下來個豪氣沖天的大主顧買幾座園子。

不過這種錢多人傻的二愣子,可不是說踫就能踫上的。

然而,天底下就是這般神奇的事兒,你越覺得不會有天下掉餡餅的美事兒,可還就偏偏讓你遇上了。

城西坊琉璃廠東四 轆街,為城內最有名的房牙聚集之處,共有十六家房牙館,皆是私牙。如今正值年關之前,房牙的買賣可以說幾乎進入了冰河期,大部分房牙都早早關門回家過年,唯有一家名為「華庭館」的還在營業。

此時,已經臨近晚膳時間,華庭館的掌櫃姚素卻是絲毫沒有關門意思,正指揮自己的小徒弟將店里最好最貴的園型圖全部打包疊上馬車,看樣子是要去談一場大買賣。

「師父,您拿這麼多園圖,用的著嗎?」徒弟面瓜一邊堆圖卷,一邊問道。

「你叫面瓜還真是個面瓜,你眼瞎啊,昨個兒來的那個小爺,一看就是個大主顧,這一單咱們要是做成了,以後三個月都不愁吃喝。」姚素一拍面瓜的腦袋道。

「大主顧?」面瓜瞪眼,「就昨天來的那個紫衣服的怪人,咋咋呼呼的,行嗎?」

「你懂個屁,人家身上穿得可是鼎鼎有名的紫金靠,腳上的靴子都繡了金邊,頭頂簪子是上好的石榴紅玉,還有人家腰上系著的,那全都是金燦燦的琥珀石!」

姚素揪著面瓜跳上馬車,一甩韁繩︰

「而且那位老板說了,讓我們把全城最好最貴的園圖都帶上,出手就是五兩的定金,這般豪爽的主兒,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一邊催促馬車順著街道朝著內城前行,姚素一邊對面瓜耳提面命,「一會兒到了地方,你機靈著點、嘴甜點,咱們這年能不能過好,就看這一樁買賣了。」

「是,師父。」面瓜連連點頭,「還是師父有眼力!」

「嘿,那可不,想我姚素在這京城房牙界可不是白混的。」

「師父威武!」

「走著,駕!」

車輪卷著雪花滾滾而行,穿過正陽門一直向北,最後來到了豐城胡同京城最大的客棧「八來樓」前。

「哇,師父,我第一次來八來樓,好高好氣派!」面瓜仰著脖子看著三層高的客棧,目瞪口呆。

「瞧瞧,能在這地方落腳的主兒,定然是了不得的貴人!」姚素愈發激動,從馬車上提下兩大摞圖卷,和面瓜一人捧著一摞,喜氣盈盈走進了客棧。

「喲,二位爺,里面請,是打尖兒還是吃飯啊?」客棧店小二迎了出來。

「小二,我們找人,是一姓郝的大爺請我們來的。」姚素道,「就住在八來樓的天字院。」

「天字院的郝大爺?」小二立時回過神來, 「快快快,里面請。」

小二一路小跑給二人領路,穿過前堂酒樓,沿著後院庭廊深入內院,一邊走,一邊打量姚素和面瓜的穿著打扮。

「二位可是房牙?」

「不瞞小二,在下正是華庭館的掌櫃。」

「又是為天字院的幾位爺推薦園子的啊。」

「听小哥這意思,莫不是已經有人來過了?」

「不瞞你說,這天字院的貴客來我們八來樓不到十日,就見了七八個房牙了,秋實館,春花館兩家最大的房牙館都來過了。」

姚素和面瓜對視一眼,不禁緊張起來。

「這麼多?」

「可惜,這幾位爺眼界太高,一所園子都沒看上。」小二連連搖頭。

面瓜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師父,秋實館和春花館可是京城地界上響當當的,他們的園子都看不上,咱們這兒的也拿不出手吧。」

「別漲他家志氣滅自家威風!」姚素一巴掌拍在面瓜腦袋上,「咱們手上也有不少好園子,比起秋華館的也不差!對了,放在內屋書架上那幾卷園圖你可帶上了?」

「帶了帶了,我把整個書架上的圖都帶上了。」面瓜搓著腦袋道。

「其實吧,這園子主要還是看緣分,若是看對眼了,指不定就買了。」小二樂呵呵一轉身,一指前面的小院,「到了。」

前方是一處頗為精致的小四合院,飛檐蓋雪,臘梅出牆,門口掛著「天字一號」的小牌匾。

「多謝了。」姚素掏出幾個銅板塞在小二手里。

「進去端著點,別嚇著了。」小二嘿嘿一樂跑了。

留姚素和面瓜兩個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師父,啥、啥啥意思?」面瓜狂吞口水。

「不怕,有師父在!」姚素整了整衣帽,拍了拍肩頭的雪花,抱拳提聲,「華庭館掌櫃姚素,應郝大爺之邀,特來送京城房園圖。」

話音未落,就見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里面走出了一個姑娘,一身蓮色百褶裙,柳葉眉,櫻桃嘴,皮膚簡直比這漫天的雪花還要白,站在那里,就如雪中的仙子一般,頓讓姚素和面瓜看傻了。

「二位,里面請。」姑娘嫣然一笑。

二人這才回神,隨著姑娘走進小院。

院中庭院雅致,四面庭廊上的積雪掃得干干淨淨,姑娘行在上面,步履如風,一個黑衣男子站在庭廊尾端,正舉著一個掃把敲屋檐上的殘雪。

「好冷好冷好冷,這地龍怎麼一點都不熱啊!」突然,旁屋門里躥出一道紅影,「流曦,你是不是沒給我屋里的地龍添柴?」

立在廊前的黑衣男子慢慢轉頭︰「文公子說了,光吃不掙的人,沒有資格睡熱地龍。」

「流曦,你是不是想打架?!」紅影忽悠悠一閃,眨眼間就到了黑衣男子的身前,竟是一個容貌妖冶的西域男子,那姿色容貌身段,竟是比帶路的姑娘還要更勝一籌。

姚素和面瓜再次傻眼。

下一刻,就見那黑衣男子和紅衣青年突然掄起拳頭大打出手,一黑一紅仿若兩道旋風,瞬間就席卷了整座院子,將滿園積雪掃得到處都是,噴了姚素和面瓜一頭一臉。

待二人慌亂將滿臉積雪掃掉,抬眼一看,前方帶路的姑娘居然不知何時撐起了一柄油紙傘,正好將這亂七八糟的雪花給擋住了。

「二位,小心些,這邊請。」姑娘微微一笑,繼續領著二人來到主廂房前。

「小郝,華庭館的人到了。」

「艾瑪,終于到了,我等得花都謝了。」一個紫衣青年躥出給姑娘披上棉斗篷,抬手熱情招呼,「來來來,里面暖和,進來坐。」

姚素和面瓜一進門,就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這屋內溫暖如春,和屋外的冰雪寒天宛若兩個世界。

「見過郝大爺。」姚素和面瓜抱拳施禮。

「圖帶了嗎?」紫衣青年、自然也就是郝瑟湊上前一臉神秘問道。

「都在這兒了,就是不知是否合郝爺的心意。」姚素一指面瓜提著的兩大疊圖卷。

「合不合我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里面那位的心意。」郝瑟低聲道。

「誒?」姚素一愣,看了一眼掛著棉門簾的內室,也壓低聲音,「里面莫非是郝爺的家眷?」

「沒錯,掌握財政大權的家眷!」郝瑟瞪眼。

「噗!」宛蓮心噴笑。

「咳咳咳——」屋內傳出干咳。

「加油,姚掌櫃,能不能開春住上新房,就靠你了!」郝瑟雙手捏拳,給姚素做了一個打氣的手勢,掀起棉門簾,將姚素和面瓜推了進去。

二人進屋定眼一瞧,不由一怔。

原本以為這位郝爺口中的家眷,定是主母或者女眷,誰曾想,居然是兩位男子,而且是兩位樣貌氣質頗為不凡的男子。

左邊這一位,一襲藕白長衫,面如溫玉,笑如春風,好一位翩翩公子;右邊這一位,身著碧虛衫,腰身縴細,容顏精致,乃是一名書生。

此時,二人正坐在偏塌之上對弈品茗,見到姚素二人,藕衣公子含笑頷首,又朝紫衣青年一笑︰

「小瑟,這怕是年前最後一家房牙了吧。」

「是啊——」郝瑟嘆氣,瞪了一眼書生,「文書生,別太挑了啊。」

「郝兄你也不看看前幾日來的那些都是什麼牛鬼蛇神,送來的那些園圖又是什麼東西,要地段沒地段,要園型沒有園型,根本就是把你當成冤大頭來誆你銀子的。」文京墨眉眼一橫,瞄向姚素和面瓜,「希望今日這一家,能靠譜些。」

這一眼,眸綠如狐,斜長細挑,頓將姚素和面瓜嚇出了一身冷汗。

「師、師父,我想去茅房……」面瓜兩腿打戰。

「穩住!」姚素一把揪住面瓜的領子,暗暗吸了口氣,「這位爺,您放心,我們華庭館的園子,絕對是一頂一的好地段,一頂一的好園型,價格更是童叟無欺,絕對公道。」

「哦?那都拿過來看看吧。」文京墨慢吞吞道。

姚素和面瓜忙捧著圖卷上前一一展開,開始解說。

姚素︰「您看這個園子,二進院落,門面是剛修過的——」

文京墨︰「園子太小,要三進的。」

「有有有,這一所,三進的園子,七間房——」

舒珞︰「這地段不好,距離市集太遠。」

「您再看這所,地段靠近市集,三進院,而且——」

「多少錢?」

「三十兩。」

「太貴了。」

「要不這一所——」

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就這般整整一個時辰的功夫,姚素和面瓜將帶來的所有的園子都介紹了一番,直說得是口干舌燥,兩眼發暈,可舒珞和文京墨二人卻是一個都不滿意。

姚素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拿出最後一卷園型圖拍在桌上︰

「二位爺,這可是我華庭館最好的一所園子了,教忠坊六條胡同,往南走兩條胡同就是朝陽門大街,地段絕頂的好,正北正南的朝向,三進園子,十間房,還有後花園,園子主人急于出手,給了最低價,二十五兩!」

文京墨眯眼︰「這個還行,價格也公道。」

姚素和面瓜頓時大喜。

「不好,」舒珞卻突然冒出一句,「對門這一家的朱大戶,是個老酒鬼,常常半夜喝醉了耍酒瘋,滋擾鄰居。」

姚素︰「……」

面瓜︰「……」

郝瑟腦袋撞在了桌沿上。

面瓜欲哭無淚,拽過姚素︰「師父,你不是說他們是外地人嗎,怎麼連朱大戶耍酒瘋這事兒都能知道?」

姚素幾乎崩潰︰「鬼才知道啊!」

「呵呵,郝兄,看來這一家房牙也不行啊。」文京墨瞥了郝瑟一眼。

「等等!」郝瑟噌一下站起身,從面瓜的背後撿起一卷卷軸,「這不還有一所園子嘛!」

「啊!」

「那個不是!」

姚素和面瓜大驚失色,可郝瑟已經嘩啦一聲將卷軸抖開了。

卷軸里,是一所三進院落,布置造型都頗為奇特,前院是三大房,一左一右一中,中院是一圈十間廂房,繞院而建,後院則是一片空白,似乎是荒地。

「這個不賣的!」姚素慌忙沖上來將卷軸搶了回去,狠狠瞪了面瓜一眼。

「我也是一時著急才帶錯了嘛……」面瓜委屈。

「哦,為何不賣?」文京墨饒有興致問道,「我看地段不錯,園型也尚可。」

姚素嘆了口氣︰「我看幾位也是江湖高人,想必也是瞞不住的,這所園子——鬧鬼!」

「瓦特?!」郝瑟捧頰驚悚狀。

「鬧鬼?」文京墨看向舒珞。

「十年前,這園子里住了一位小官,後來犯了事,被東廠捉了去再未回來,他的妻子跟人跑了,便將這宅子低價賣出,豈料後來竟傳出了鬧鬼的傳言。」舒珞解釋道。

「這位公子,您可真是什麼都知道啊——」姚素目瞪口呆。

「鬼、鬼宅啊,那那就算、算算了吧……」郝瑟哆嗦道。

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嘴角一勾︰「姚掌櫃,這宅子賣多少錢?」

「誒?!」面瓜外加郝瑟同時大叫。

「一、一兩。」姚素震驚道。

「買了!」文京墨從懷里掏出二兩白銀扔給姚素,「還有一兩,權當二位的辛苦錢。」

「誒誒誒?!」郝瑟捧頰,「文書生你瘋了咩?!」

「便宜!」

「不能只圖便宜啊!鬼宅啊!命要緊啊!文書生你這是要錢不要命啊!」

「呵呵——」

「仙人板板,要死了要死了,老子遲早要被鬼嚇死啊!」

「呵呵呵……」

一片混亂之中,姚素愣愣抓著手里的銀子,看向身側的面瓜。

「師、師父,十年了,這宅子居然也有能賣出去的一天?」面瓜一臉震驚。

「我也是萬萬沒想到啊!」姚素一臉懵逼。

「阿瑟、琭言、千竹,吃飯了。」

一道人影推門而入,朝屋內人招呼道。

青色的衣袂,如緞的發絲在姚素和面瓜眼前飄過。

姚素和面瓜同時四目暴突,呼吸停滯,腦中嗡嗡嗡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八個大字在眼前晃悠。

皎月之容,九天謫仙。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二人回過神來,才發下不知何時回到了八來樓大門之外,頭上肩上皆是落了厚厚的積雪,竟是不知道已經傻呆呆在這站了多久。

「師、師父——」面瓜長吁一口氣,「我剛剛好像看到了——神仙?」

姚素使勁兒掐了一下臉皮,回頭看向八來樓,喃喃道︰「難怪敢買鬼宅,原來郝爺家里住著神仙啊……」

其後幾日,天字院就在郝瑟的鬼哭狼嚎中度過。

哭喊的台詞無非就那麼幾句︰

「老子不要住鬼屋!」

「老子要住漂亮的大房子!」

「老子要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老子死也不要住鬼屋!」

如此雲雲。

最終,大家實在忍無可忍,不得不紛紛去尋文京墨商討,不如重買一所園子算了。

文京墨听了眯眼一笑,第二日就拖著郝瑟去新買的「鬼宅」轉了一圈,歸來之後,郝瑟突然就像換了一個人,變得異常興奮激動,而且日日躲在屋子里寫寫畫畫,似乎在準備什麼神秘的大招。

眾人都甚是好奇,紛紛去探口風,可平時嘴里最愛跑火車的郝瑟,此次嘴卻嚴得跟蚌殼一樣,一絲風也不透,甚至連尸天清也無法問出半個字。

然後,就在這種神神秘秘的氣氛中,終于到了臘月三十,除夕。

作者有話要說︰  鏘鏘鏘,本兔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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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去看鎮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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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老師超級美麗啊!

捧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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