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苦樓內, 眾人死死瞪著突發大招的南燭, 神色沉凝。
「小屁孩,你這是作甚?!」郝瑟厲聲喝問。
南燭靜靜看著郝瑟,一雙瞳子仿若黑耀寶石, 晶亮冰冷,配合著樓內詭異氣氛, 簡直令人背後發毛。
尸天清上前一步,青袂無風而起, 劍氣如霜。
南燭神色一動, 目光在停了尸天清一瞬,又看向郝瑟︰「郝瑟,你腰間的可是千機重暉?」
「是又如何?」郝瑟問道。
「听聞千機重暉乃是天下暗器之王, 也就是說, 郝瑟你是江湖上最精通暗器之人?」
「哼哼,那當然, 老子可是顏冠九州帥裂天穹——」
「甚好。」南燭轉身, 走到最東側牆側,狠狠一砸牆面,就听牆內 作響,幾塊壁磚凹陷旁移,顯出了一個十分隱秘的暗格。
一瞬死寂, 眾人都驚呆了,尸天清和文京墨尤為驚詫。
不是因為這牆中藏有暗格,而是因為暗格之中有一件十分眼熟的東西。
一塊玄鐵盤, 嵌在牆壁之上,上面寶石華麗,呈星盤排列,仿若一個縮小版的星空。
那造型、那分布,儼然就是無名居外二十八星宿密碼盤的縮小版。
郝瑟腦中嗡一聲,呆住了。
「看你的表情,你能開啟這個機關?」南燭道。
「這、這個密碼盤,為啥子在這兒……難道——」郝瑟狂抓頭,「是無名師父做的?」
「不,這個密碼盤是二十年前——」南燭眸光深沉,「吳茱萸設的。」
一片死寂,眾人震驚。
「吳茱萸?!」郝瑟三白眼暴突,「怎麼可能?!」
「郝兄,」文京墨一拍郝瑟的肩膀,看向南燭,「南燭館主說此乃吳茱萸所做,可有證據?」
南燭瞅了文京墨一眼,指尖輕輕在密碼盤下方一掃,灰塵散落,顯出一個凹陷的印章,上雕小篆字跡。
文京墨和舒珞定眼一看,面色不禁一變。
「凡是雲隱門入室弟子,皆可在這丹樓之內選一處暗閣,用來保存自己所做的藥丹或毒丹,」南燭道,「所有弟子在做暗閣之時,都會留下自己的印章,表明身份。」
「那個印章上寫的是?」郝瑟小聲問道。
「吳茱萸。」舒珞道。
「嘶——」郝瑟倒吸涼氣。
「郝瑟,你能不能打開這機關?!」南燭顯然沒了耐心。
郝瑟長吁一口氣,邁步上前,細細查看,果然,和無名居前的二十八星宿星盤一模一樣。
「我試試——」郝瑟推動星圖,慢慢將星盤重新組合成電腦鍵盤排列,十指拂貼按鍵盤,卻是犯了難。
「開門的密碼是——」郝瑟低頭問旁邊的南燭。
南燭用一副「鬼知道」的表情瞪著郝瑟。
「咳,我推理一下——」郝瑟想了想,快速敲下「吳茱萸」三字的拼音。
然而,密碼門毫無動靜。
「不是這個啊——雲隱門?」
密碼門紋絲不動。
「仙丹?」
沒反應。
「我擦,我還不信了!」郝瑟一晃脖子,雙手猶如裝了馬達,在密碼星盤上高速敲擊。
「富貴榮華,憶苦樓、思甜樓、臭鼬彈、天下唯我獨尊——吳茱萸的生日——額,不知道,吳茱萸、茱萸吳、茱吳萸!啊啊啊啊!先人板板!見鬼了!」
文京墨、流曦、宛蓮心、舒珞︰「……」
「嗤!」熾陌嘲笑。
「你到底行不行?」南燭眯眼。
「行,我當然行!這天底下如今除了我,沒人能——」
「阿瑟,莫急。」
尸天清啞音傳入郝瑟耳膜。
郝瑟一頓,回頭。
尸天清微一點頭。
絕美劍客容顏映在光影之中,瞬時給郝瑟帶來了一個閃亮亮的靈感。
郝瑟神色一動,轉頭深吸一口氣,十指再次敲擊而下。
「天人——」
「 噠!」
暗門機關發脆響,星盤緩緩旁移,顯出了暗格的真容。
三十多個瓷瓶整整齊齊擺放其中,瓶身赤紅,紅蠟封口,猛一看去,就好像三十多瓶血漿。
「臥槽,啥子鬼!」郝瑟後躥一步。
南燭踮起腳尖,取下一個瓷瓶,削開蠟封從瓶中倒出了一枚赤紅如瑪瑙的丹藥。
「這是——」文京墨問道,「煉制的丹藥?」
南燭神色漸冷,指尖捏住丹藥放在鼻尖一嗅,面色驟白,身形劇烈一晃。
「小屁孩,你沒事吧?!」郝瑟一把扶住南燭肩膀,「不會是中毒了吧!」
南燭穩住身形,撥開郝瑟,慢慢將手掌攥緊︰「此丹名為瑰珀,乃是以九九百十一種名貴藥材煉制而成,有延年益壽、永葆青春之效,其中,有一味藥引甚為稀有,或者說……幾乎不可得……」
說到最後一個字,南燭雙眼漸漸漫上紅色蛛絲,幾乎將整個眼白布滿。
「那個藥引,是什麼?」舒珞凝聲問道。
「……人心。」
萬音凝寂,眾人駭驚。
「南燭館主,你確定?!」郝瑟厲喝。
南燭艱難點頭︰「此枚瑰珀,乃是七日之前才煉好的……」
「什麼?!」眾人大驚失色。
「也就是說,吳茱萸早已潛入雲隱門——」郝瑟說了一半,突然一頓,目光在那些瓷瓶上一掃,慢慢搖頭,「不、不對,不是吳茱萸……」
南燭慢慢闔眼︰「八十一味藥材,其中有十三味為雲隱山獨生,十分稀有,天下唯有雲隱華部有存……」
「還有六味,為雲隱密毒,唯有貴部方能煉制——」
「這瓷瓶,乃是南海琉璃碎,成形十分不易,能將此物做成盛藥器皿的,唯有榮部——」
「若想將瑰珀煉制成功,需得十分高超的煉丹手法,放眼天下,除了吳茱萸,還有三人——」 南燭緩緩睜眼,雙瞳赤紅,「大師兄、我和師父——」
眾人靜靜看著南燭,只覺喉頭哽噎,難出半字。
「也就是說,你的四位師兄都參與了煉藥,或許,連你的師父也——」文京墨冷靜分析道。
「文書生——」郝瑟一把拽住文京墨袖口。
南燭垂眸,牙關緊咬,全身微微發抖。
文京墨嘆了口氣,終于還是不忍再問下去。
郝瑟吸了一口氣,撩袍蹲身,平視南燭雙目︰「小屁孩,現在僅憑這幾枚丹藥,無法做出任何推斷,或許是那個吳茱萸特意設下圈套,來離間你們雲隱門。」
南燭猝然抬眼。
郝瑟正色︰「這個密碼星盤——若當真是吳茱萸所做,那天下,就只有三人能開啟,一個是我,一個是吳茱萸,一個是我師父,而你的四位師兄和師父,怕是還沒有這個本事——」
南燭眸光暗了下來︰「若是吳茱萸已將此星盤解法教給——」
「啪!」郝瑟雙掌一合,將南燭的小臉夾在雙手之間。
「那只是懷疑,不是證據,在沒有證據之前,切不可妄下結論,否則,便再也看不到真相!」郝瑟凝聲道。
南燭雙眼漸漸繃圓。
「放心,我們幫你去查!」
南燭眸光一顫。
郝瑟抬手揉了揉南燭的腦袋,抖袍起身︰「開門吧。」
南燭頓了頓,慢慢點了點頭,啟動機關,鐵門開啟,門外的陽光唰一下灑了進來,照得南燭雙眼一眯。
郝瑟邁門而出,不料剛邁出一只腿,卻被南燭攔住。
「我也一起。」南燭堅定道。
郝瑟呲牙一笑︰「好好吃飯睡覺玩泥巴,不要胡思亂想,才能長高高哦!」
陽光下,郝瑟笑容耀眼萬分,頓令南燭看呆了,待回過神時,郝瑟等人早已離去。
南燭端端站在門口,抬眼望著蔚空浮雲,慢慢坐在了門檻之上。
憶苦樓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下,仿若一只巨大的猛獸,將南燭小小的身形吞噬其中。
「郝瑟,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騙小孩的吧。」濟世廬廂房內,熾陌翹腿瞄著郝瑟道。
郝瑟嘴角動了一下,扯出一個干笑。
「小瑟你又說對了——」舒珞嘆氣︰「如今看來,根本不是吳茱萸歸來,而是整個雲隱門都……」
「不,還有一個可能。」文京墨撥動著算盤,「南燭撒謊。」
「文公子你意思是,也有可能是南燭館主設下的陷阱?」宛蓮心瞪眼。
「賊喊捉賊?」流曦蹙眉。
「哎呦,若是真的,那這個小鬼頭可太會演戲了。」熾陌感嘆。
「阿瑟,你如何看?」尸天清問道。
「不是南燭。」郝瑟道。
「為何?」文京墨抬眼。
「因為名偵探的直覺。」
眾人︰「……」
文京墨扶額︰「郝瑟,你那個什麼狗屁直覺到底——」
「他的眼楮沒有撒謊。」郝瑟抬眼,看向眾人,眸色凝沉,直壓心境。
眾人對視一眼,神色皆慢慢沉了下來。
「那請問郝瑟大俠,你的直覺能否告訴我們,到底是誰煉制了瑰珀?」熾陌問道。
郝瑟靜了良久,嘴唇輕動,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
「切!」
「噗!」
「咳咳咳!」
五花八門的感嘆詞中,郝瑟神色卻是愈發凝重︰「諸位,有一件事,怕是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眾人對視一眼,齊齊皺眉。
尸天清︰「從憶苦樓出來後,阿瑟就怪怪的。」
舒珞︰「小瑟今日貌似,有些精神不濟——」
流曦︰「沒吃飽?」
蓮心︰「病了?」
熾陌︰「吃錯藥了?」
郝瑟︰「……」
「郝瑟,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文京墨一語命中中心。
郝瑟吸了口氣︰「那個星盤。」
「星盤?」眾人一愣。
「能做出二十八星宿密碼盤的人,應該和我一樣,來自同一個地方……」
此言一出,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的臉色同時大變。
「同一個地方,何意?」宛蓮心疑惑。
熾陌冰藍眸子直直盯著郝瑟,慢慢眯眼︰「什麼地方?」
郝瑟豎起手指,向上一指。
宛蓮心︰「天?」
熾陌挑眉︰「天人?!」
郝瑟沉眉點頭。
「哈哈哈哈,你別說笑了,就郝瑟你這幅德行,怎麼可能是天人,若說是天清美人還差不多,哈哈哈哈……」熾陌捧月復大笑。
笑聲在死寂屋內轉了一個圈,尷尬落下。
熾陌笑意倏收,冷目望向眾人︰「為何你們都不笑,這般可笑的事,為何都不笑?」
眾人看了熾陌一眼,紛紛沉默。
熾陌神色漸漸變了,從震驚變為難以置信,又從難以置信變為呆滯,重重靠在了椅背上,面色慘白,薄唇發青,整個人仿若魂飛天外。
可是此時,眾人的關注中心並不是熾陌,而是郝瑟。
「郝兄你是覺得那吳茱萸也是天人?」文京墨問道。
郝瑟點頭︰「若吳茱萸真是天人,那我們與此人為敵,可就不太妙了!」
「哦?怎麼說?」文京墨問道。
「因為天人非同凡響的才華和智慧是遠遠超越這個時代的存在,天人的所知所想、天人的一舉一動,都會攪動歷史風雲,給天下帶來無與倫比的變化!」郝瑟凝色道。
一瞬間詭異沉默。
舒珞︰「咳,那個——小瑟……」
流曦︰「這話听著難受。」
尸天清︰「……」
宛蓮心︰「小郝,你不用這般變著法夸自己吧……」
郝瑟頓時急了︰「我是說真的!」
「哦?」文京墨挑眉,「那敢問您這位天人,您有什麼非同凡響的才華和智慧啊?」
「額……」郝瑟僵住。
尸天清斂目輕咳,舒珞搖扇遮臉。
「字丑的要死,認字認不全,古詩全背錯,除了唱那種難听要死的歌和做一堆沒用的道具,您還會什麼?」文京墨挑眉,「還有,您到底攪動了什麼歷史的風雲?封侯拜相?劃地稱王?另立新朝?開疆擴土?」
「額……」郝瑟偏移目光。
流曦扶額,宛蓮心憋笑。
「帶給天下無與倫比的變化又是什麼——您是呼風喚雨了,還是騰雲駕霧了,是修煉成精了,還是得道成仙了?!」
郝瑟干笑抓腦皮︰「可能我這個天人有些特立獨行……」
「郝瑟你不是天天自詡顏冠九州帥裂蒼穹嗎?怎麼吳茱萸的影子還未見到就慫了?!」文京墨雙手插袖,驟然提聲,「何況,即便那吳茱萸真是天人,我們也有郝瑟你壓陣,焉有輸的理由?!如若他不是天人——呵呵,難道郝瑟你一個貨真價實的天人,再加上我們這一眾頂尖高手,還怕他一個贗品不成?!」
屋內一片寧寂,所有人都定定看著那縴弱的碧衣書生,滿面崇敬。
「文書生……」郝瑟雙眼漸漸泛紅,感動得幾欲落淚,「想不到你對我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
「小生是看不慣你這副膽小如鼠的嘴臉!」 文京墨一算盤懟開郝瑟,「有自己嚇自己的功夫,還不如趕緊想想怎麼查案!」
「是是是,文書生所言甚是,敢問文書生有何高見?」郝瑟抱拳。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又朝舒珞一抱拳︰「首先,怕是要勞煩舒公子了。」
「千竹兄請講。」舒珞忙道。
「小生需要了解,金櫻子、白蘇、喜樹、決明和千金正四人的喜好。」
「明日此時,舒某定然奉上。」
「好。」文京墨點頭,又看向眾人,「接下來,就要有勞諸位了。」
眾人同時正色頷首。
「文書生,你到底打算怎麼查?」郝瑟瞪眼問道。
「自然是——」文京墨微微一笑,「一個一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