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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當然這種奇怪是相對于社會上「正常人」的定義而言︰她會下意識躲避別人的目光相接,對所謂的男女之間萌動的曖昧一無所知,即使有男性因為她姣好的容貌和沉默溫順的性格對她感興趣熱情地找她攀談,她的感覺也只會是「啊這個人可真活潑大家應該都很喜歡他吧」,一點也察覺不出來對方其實獨獨只對她這樣……而一旦她認定了某一件事,就會變得格外堅定,包容,近乎沒有脾氣和底線的寵溺——比如她可愛的三百萬粉絲,比如這條人魚。

這就導致了一個平時看起來沒什麼但關鍵時刻就很嚴重的問題︰她大概知道這條人魚是喜歡她的,不是泛泛而言的可以囊括所有情感類型的「喜歡」,而是伴侶之間的由生而死的忠誠與陪伴。她從不否認她也很喜歡對方,它有一種很特別的吸引力,她記不住很多人的臉,但很奇怪的卻獨獨能認出它,還從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之間自然而然地尋找出了一種奇異又和諧的相處方式……因為一切都來得水到渠成,她從來都是接受的被動的那一方,因此,直到現在為止,她都幾乎不曾認真思考過一個問題——

——它究竟是男是女?

……哦不對,準確而言應該這樣問︰它究竟是雌性,還是雄性?

其實自從明白了人魚的心意以及接受它那些親密的舉動後,安夏下意識里認為對方的性格其實並無所謂,她也完全沒思考過「這個世界的人魚需不需要繁衍後代」的嚴肅問題。她一向追求順其自然的感覺,因此直到現在才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等等。

她確信,無比肯定,很多次甚至都撫模過它的大尾巴——而她並沒有模到什麼奇怪的會被和諧的東西。

那麼那個硬硬的又涼涼的……?

……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安夏慢慢睜開了眼,身體不覺得地繃緊,保持一個姿勢一動未動。

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並非尷尬,也不是害怕,只是……很迷茫,很不解,甚至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身後的家伙完全沒有察覺到她此刻復雜的心思,更別提開口告訴她它此刻的真實想法,僅能從一些細微的動作里可見一斑︰人魚特別喜歡她身上那種散發著暖暖蓬勃熱意的,不會太松弛柔軟也不會太硬太夸張的、充滿彈性的皮膚包裹著肌肉的美好觸感……它是居住于幽冷深海的恆溫動物,但體溫可比人類低了不少,它所遇見過的所有生物大抵如此。而當它第一次觸踫到安夏的皮膚,感受到那種讓魚驚奇的很容易沉迷的暖意……那種沖動就開始從它的骨髓里緩緩的,隱秘地滲透而出。

它之前從來沒有這種躁動不安的感覺,但不是很劇烈所以不太在意,直到雨季來臨了,經歷了十年一次的換鱗期。而在最關鍵的這一段時間過後,它找到了那種草,成功把岸上的人類轉化成了可以暫時在水下生活的伴侶,而她顯而易見的,接受了它……這種沖動就開始愈發抑制不住了。

而現在,它的尾巴已經完全復原了。它的成年期到了。如今的它很漂亮,強壯,而且有了伴侶。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人魚不再抑制住身體傳來的最自然而然的感覺,它理所當然地……發情了。

只不過和一般的哺乳動物不一樣的是,它們的這種特意的沖動並非只是為了繁衍。在它眼里這只不過是和伴侶更親近變得更親密的行為之一,它的發情雖然受到環境和季節的影響,可它到底有所選擇,而很幸運,它選擇了對的人。

安夏緩緩轉過身,對上人魚抬起的雙眼。

沒有想象中的充滿侵略性……它只是如同往常一樣地抱緊了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胸口里去,尾巴壓在她的小腿上,刻意放輕了力道只是不讓她輕易動彈,卻沒有構成沉重的壓迫感。它的手臂總是濕漉漉的,雙手交握環住了她的腰,把她和自己貼緊。它似乎是有一點難受,又有一點享受,不時挨挨蹭蹭她的腰和腿,緩慢而曖昧地磨動,發出一種讓人難耐的,低微而模糊,仿佛是撒嬌般的哼哼聲。

它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第一次來臨的時候沒有任何經驗,又怕自己傷害到了伴侶,只是試探性地摩擦摩擦,想觀察一下她的反應。終于安夏醒了過來,還轉過頭眨也不眨地看著它,人魚以為她是同意了,高興地彎起了眼楮,一個翻身滾了幾下就把她往水里拖去——

安夏,「……」

看來事情就是她想的那樣了……這種反應……應該不會錯了。

猝不及防地入水,她已經很能習慣了,細小的腮感受到熟悉的柔軟的溫涼的液體,瞬間張開過濾涌入的海水進行生物呼吸,幾乎肉眼看不清的氣泡偶爾冒了幾個出去。頭頂海面微微波動,陽光離他們越來越遠,四周變得深藍而靜謐。安夏低下眼楮,緩緩朝人魚的尾巴望去——

啊……原來平時它都藏在鱗片後面啊……怪不得怎麼找都找不到……除非特殊情況大概它根本不會翻出來吧?……唉?唉?!等等!

所以現在這種特殊情況……是因為她?

所以……它不是什麼平胸的人魚妹子?……它其實是一條雄性人魚?

一條雄性人魚……在求□□?

等等,這物種匹配是不是有點問題啊?型號完全對不上真的不會死人嗎?

安夏生無可戀地被人魚纏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她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方的用意︰這個狡猾的家伙,明知道水里就是屬于它的世界,她即使不願意也根本不可能掙月兌。她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它做這麼多就是預謀已久,它把她變成這樣該不會就是為了在水下做這種事吧?

……雖然完全沒有拒絕的想法,但這樣想一想還是有點不太甘心呢==

每天都被一條魚算計什麼的……根本就是欺負她脾氣太好都不會拒絕他人啊……

安夏眨也不眨地盯著它,對方向來都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種類似于高興,緊張,滿足,還有更多她說不出來的神色,這讓它多了幾分奇異的魅力,似乎它不單純僅僅是一個生物,它有獨立的思想,有智慧很聰明,甚至還有欲-望……對她的**。

它在渴求她……想完完全全地擁有她。不在乎所謂的繁衍——反正它們對同類漠不關心——只是因為喜歡她,喜歡得不知道如何再多表達出來,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身影,晚上睡著了也會下意識地睜開眼尋找她的位置,有好吃的第一時間想分享給那個人,只要抱著她就感覺擁有了整片海洋……怎麼會這麼喜歡一個人呢,仿佛從出生開始,就是為了等待她的出現。

我從未感覺到孤獨——直到遇見了你。不僅是對安夏,對它而言也是如此。

而奇異的是,她居然在一瞬間明白了它說不出口的想法。

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和它在一起了嗎?

即使它永遠不可能開口說一句話,不明白人類會出現的各種莫名而復雜的情緒,無法給予她除了食物和忠誠其他任何東西,甚至因為它鋒利的指甲和尾巴沒有辦法真正地擁抱她……你依然要和它,人魚,在一起,度過漫長的後半生嗎?

你的內心,難道不會有一絲毫的不甘和難以滿足,以至于它們日後會逐漸慢慢發酵膨脹,最後釀成了孤獨,後悔,怨恨,無人理解,最後變得十足瘋狂?

——會。

正常人當然會。

他們有正常的欲-望,五光十色的社會養成了無限膨脹的野心,總在追求內心的平靜和外在的富有之間的平衡,但大多數人都無法做到。也許他們一時間會被人魚妖異蠱惑的外表,以及忠誠——人類向來無法拒絕的忠誠和奉獻精神所引誘,可如果說代價是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呢?你還願意待在這座荒蕪的小島,和一條人魚,沒有人類,沒有社會,只有無數危險的海底生物和廣闊無垠的海洋作伴……這樣你還願意嗎?

安夏,你願意嗎?

她凝視人魚的面龐,它白皙到透明的肌膚在水中被賦予了一種神秘的幽光。它是這樣奇異的存在,仿佛只存在于故事話本和傳說里,是尋常人一生都難以得見的奇遇。它危險,詭譎,冷酷,瑰麗,致命……它是海洋里最凶猛的獵食者,卻甘願為她蜷起利爪,低頭俯首。

她願意嗎?

當然願意。

她已然嘗過世界酸甜苦辣,不爭不搶,足夠充實,再多多余的欲-望和期待,她在這里很滿足,對于它的陪伴很滿足。不是沒有產生過也許某一天會離開這里回到原世界的想法,可既然她已經留在了這里,她會安心過好自己接下來的後半生。

她接受了它,從很早前開始。

安夏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抱住了人魚,將頭靠在了它溫涼堅實的胸膛上,閉上了眼,隨它墜入深海,永不分離。

遠處天光海色,渾然相融,宛如結為一體。

……

……

這之後,就開始了一場追尋南方的奇幻深海之旅。

安夏開始感覺到了氣溫的變化,水溫維持在一個相對的穩定,但一旦上岸了她就不能敏銳地發現溫度在逐漸降低——她這才知道人魚一直帶著她往南邊而去。它大概也發現了人類應該無法在寒冷的氣溫下生存較長的時間,因此自從遇到安夏之後,它很少再回萬米之下的幽冷深海,總是陪著她漂泊在海面附近。而如今雨季過去之後,冬季快到了,它開始帶著伴侶朝更溫暖的海域游去。

日子過得平凡又充實,每一天在她從它的懷中醒來後,它就會去抓那些她喜歡吃的食物,時不時還會帶來一些美味驚喜。吃飽後他們開始上路,人魚知道她還沒有完全習慣在水下,所以速度總是放得很慢。明明是一條魚,卻有著很多人類都沒有的溫柔細心,幾乎是沒有原則地遷就著她的生活習慣。

最初安夏以為這就是它的生活方式,晝伏夜出,一日三餐……後來發現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這只是人類認為而已。實際上人魚很多時候完全不需要睡覺,更準確而言即使它們在夜晚閉上了眼楮也保持著十足警惕,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睜開眼楮,一天30個小時它們停下來歇息一個小時就足矣,大量的食物能夠供給給它們很多身體能量,並不像人類那樣需要至少四五個小時的深度睡眠。甚至它們的胃適應環境能夠暫時儲存定量食物,不用每一天都去捕食進餐,只不過為了伴侶它才會一餐不落,保持最強壯巔峰的狀態,在暗藏危險的深海中守護所愛。它也知道安夏更喜歡待在暖和的岸上,就陪著她長時間地露出水面,直到皮膚起皺了才肯去水下呆一會兒,待身體吸夠了水分又不屈不撓地跑上來試圖親近她……

愈了解人魚,安夏就愈發覺得新奇,安心。

它們的祖先究竟是什麼模樣,才能創造出這樣一個神奇又聰慧的物種?

她又是多麼幸運,才能穿過這一片無盡海洋,在那場可怕的海難中生存下來,遇到了它。

命運大多時候很殘酷無情,可很多時候它也會對你有所補償。

而安夏,自從那一次之後,她從未拒絕過對方偶爾的更親近的舉動。她並不了解這種生物的沖動是否會受季節限制,但她知道它很珍惜她,親近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身上所有的尖銳,刻意地放輕動作,害怕她受到一丁點傷害。安夏也不清楚人和人魚是否會有後代,但自從來到這里她的生理期間隔時間很長,多次之後身體也沒有任何異常,她就索性不再考慮這個問題。

互相遷就。互相包容。即使無法開口說話,一個眼神和微笑,也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

就像現在——

找到了一個海中小島,安夏在岸上生火烤肉。人魚不喜歡吃這些熟透了的,在它看來這些都是「完全破壞食物新鮮和口感」的奇怪東西,它第一次被安夏引誘吃了一口就全吐掉從此對烤熟的食物敬而遠之,甚至看到火焰就離得遠遠的,隔著數米都能感覺到那紅色花朵會炙烤自己的皮膚,有種被吸干的痛感。不過抵不過安夏吃厭了海鮮偶爾上岸打打牙祭,人魚會在周圍淺海左右徘徊,如果看她注意力被其他東西吸引過去太久,就會想辦法重新把她的目光引回來——

砰。

一條小魚砸到了她的後腦勺上,然後落在地上睜著死魚眼不甘心地板了板。

安夏模了模腦袋,不理會對方的舉動,專心致志地吃肉。

……話說昨天折騰得有點過,她現在心里有些氣悶,不是很想理它。

不過人魚當然不會理解人類這種賭氣的心情,它只是很沮喪伴侶明明知道它就在這里,卻還是背過身不看它。人魚都是佔有欲強橫到可怕的生物,並且時刻都會提醒伴侶它們強大的存在感。安夏往常一直都很包容它的,為什麼現在就不理它了?

是因為吃烤熟的食物的緣故嗎?

——它更討厭那些紅色的火花了。

人魚懨懨地趴在岸邊,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安夏的背影,手指無聊地揪著旁邊生長的野草,原本欣欣向榮的水草被蠻橫無禮地弄塌了一片,斷肢殘腿東倒西歪。

安夏還是沒理它,勤勤懇懇地舌忝著手上的油漬。

人魚幽怨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上。它不明白它明明總是把自己覺得最好吃最美味的食物都放到她面前了,為什麼她還會對熟食念念不忘。她明明是屬于海洋的,屬于它的,為什麼總要上岸去……它沒有腿啊……每次它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伴侶在它面前晃來晃去,可它根本踫不到她。

一點都不乖……人魚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有種養了熊孩子般的無奈心酸。

……

……

可沒等它發酵這種心理,就忽然像感覺到了什麼,立刻支起了上半身,朝遠方的海域望去——

安夏也停止了進餐,站起身朝同一個方向觀望。

雨季已然漸漸進入了尾聲,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大風大浪。雖然進入了南方海域之後天氣仍然不穩定,但總體來說都處于風和日麗的狀態。可今天一醒來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下著陰雨,空氣憋悶,海水暗潮洶涌——常理而言並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可她就是覺得心慌,一定要腳踩在堅硬的泥土上才會稍稍定下心來。

過慣了人魚保護著的被包養的日子,它對大海了如指掌,帶她走的全都是最安全波浪最小的水域。可看它如今的樣子……安夏就猜測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很快她就明白過來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海底漸漸爆發,波動傳到了海面上。很快這種異常波動就漸漸擴散,愈發劇烈,不多久一個巨大的,幾乎可吞並所有海水生物的海上漩渦逆時針瘋狂旋轉,仿佛海底有一個木塞被驟然拔去了,海水倒灌進地底,形成了一個宛如地面龍卷風般的又深又急的海上黑洞——

安夏倒吸一口冷氣,盯著不遠處那個巨大的,充滿了破壞力的海上漩渦,一動不動。

這麼熟悉……這麼近……

它在那一天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所乘坐的游艇上,將她吸入其中。然後,她就來到了這里,一個聞所未聞,安靜廣博的遠古世界。

而現在,它又出現在了這里。

這代表什麼,不言而喻。

她能回家了。

她有了一個機會,可以再次見到那些她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喧鬧繁雜但是充滿人情味兒的社會,和這里完全不同的更適合人類居住的世界……在那里,有建造的高高的摩天大樓,堅硬的水泥地街道,無數她想念的美食,孩童的歌聲,溫馨的燈光,人與人最初的也是最真誠的笑容……而現在有了這樣一個機會,讓她回歸原始的起點。

回歸她原本應有的,屬于她的,熟悉的過往。

就在她的面前。

你會怎麼樣選擇呢?

人魚感受到了那股強力的吸引,水面一陣又一陣動蕩讓它本能地覺得危險。但另一種更劇烈的,更莫名的危機感忽然涌上了它的腦海,它看了遠方的旋渦一眼,立刻又轉過頭,看向安夏——

然後它就發現了一個幾乎瞬間讓它感到驚恐的一幕。

它的伴侶,正用一種它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讓人心驚的眼神,注視著那個旋渦。她甚至沒有向它投去一眼。

它想起來了……很久以前的一天,就是這樣的一個海上漩渦……以一種生物不可抗的強大吸力,將附近正在游蕩的人魚卷了過來,水中激流涌蕩,它根本完全無法轉換方向,被迫拋到了一個遠方的小島上……然後遇見了她。

是的……就是這個漩渦,把它的伴侶帶了過來。而之前它從未見過她。

而現在,漩渦又出現了。

人魚不明白什麼天氣,不明白什麼洋流,也不懂什麼自然現象……它只知道,既然它能把她帶來,現在也能把她帶走。

不……它絕不會允許。

她將所有的暖意和陽光帶給了它,怎麼可能再次抽身而去,與它永別?

人魚瞳孔下意識地緊縮,它根本來不及多想,抓住岸邊的草,尖利地指甲深深扣入泥土,艱難地朝它的伴侶爬了過去。

它沒有腿,沒有足趾,一條魚如果擱淺在岸上幾乎沒有任何生還余地。砂石摩擦它的胸膛和月復部的粗糙感它根本無法顧及,只是牢牢地盯著安夏,拖著巨大的接近兩米長的尾巴,一寸又一寸,朝它的伴侶爬了過去。

每挪動一次,距離海洋遠了一分,緊縮的空氣都會讓它感到窒息。人魚從來沒有主動上岸過,這對于它而言實在太艱難了,可它依然不管不顧,堅定地,無法阻擋地,身體在海灘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長長的痕跡,柔韌順滑的頭發被泥土弄髒,全身都是灰土狼狽不堪——可它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她,直到最後,猛地抓住了她的腳踝,然後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她的腿。

安夏微微一恍惚,下意識地低頭望去,就看見人魚竟然爬上了岸,渾身沾滿砂石灰塵,從沒有這樣髒亂過。她不知道它是怎麼過來的,那樣巨大的尾巴拖在身後,可它抱住了她的腿,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硬的力度。

它抬起了頭望著她,臉緊緊貼在她的腿邊,定定地盯著她。

它不會說話,也不會肢體動作,可她一眼就明白了它想要說的話——

別走。

它知道今天出現的異象絕非偶然,它就是這樣聰明又敏銳的生物。

旋渦帶來了她,也能帶走她。

——別走。我不讓你走。

安夏看著它的臉,它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牢牢不松手,海藍色幽邃的眼楮里隱隱有水光。

安夏忽然就紅了眼眶。

她緩緩伸出手,人魚也似明白了她的眼神,頓了頓,終于還是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溫暖和冰涼相接,它立刻張開手指將她的五指包裹,緊緊握住,不願放開。

它是深海的游魚,卻為她而上岸擱淺。

它願為她放棄整片海洋。

安夏抬頭看了一眼海上漩渦,然後緩緩低下頭,忽然微微一笑,笑中帶淚。

人魚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它用力將她扯下,安夏沒有絲毫拒絕溫順地任由它抱住她,翻身滾入水中,墜入海洋。

它帶著她用盡全力,朝著漩渦的反方向而去。

安夏睜開眼,看著海水瘋狂被吸入涌去,有滑滑的發絲被卷到了她的臉上,她伸手輕輕握住,然後抬起頭,看向它。

它看向遠方,側臉白皙薄透,眼神專注,在深海里泛著微光。巨大的魚尾靈活而強壯的擺動,帶著她朝更安全的地方游去。

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人魚微微低下頭,晶瑩幽邃的瞳孔里倒映著她安靜的臉龐。它不自覺地緊了緊手指,將她更深地擁入懷里。

安夏抱住它的腰,閉上眼,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滑落,無聲無息融入蔚藍靜謐的水中。

我願入深海,

再不復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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