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哪個老師的神來之筆,下學期,萬稔覓和柯歆源兩個班級的體育課被安排在了一起。
「蘇禾,我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這學期排課表，你們班跟老大他們班一起上體育課。」作為體育委員的老五，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趁著課間操的時間跑來蘇禾班級的隊伍。
蘇禾眼楮一亮,在老五「記得爭取」的勉勵目光下，她心虛得扭頭看了一眼站在隊伍末尾的柯歆源，看得老五是莫名其妙。
「看什麼呢？」耿直如老五，也開始夠著脖子張望。
蘇禾跳著遮擋他的視線,笑著說︰「沒什麼沒什麼，謝謝你啊伍宏志。」
「嗨,跟我還客氣什麼。」廣播里的《運動員進行曲》戛然而止,各班隊伍也站的差不多了，老五是體育委員，得站前頭領操,沒時間多說，于是朝蘇禾一揮手，「把握機遇，迎接挑戰！蘇禾,別讓我失望啊。」
莫名就被心靈毒湯荼毒了一把的蘇禾連忙干笑著跟老五道別。
廣播體操音樂結束，操場上瞬間嘈雜起來,各個方隊依次回班,就在人流慢慢朝前涌動的時候,蘇禾掃了一眼已經跟著他們班級隊伍走到前面的班主任，貓著腰小跑到後排柯歆源的身邊，將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告訴給了他。
「放學請你喝女乃茶。」柯歆源勾了勾嘴角。
「得了吧啊，你們倆能進展順利我就謝天謝了。」蘇禾壓低了聲音說。
「蘇禾。」見蘇禾翻了個白眼之後就準備走，柯歆源連忙喊住了她。
「嗯？」
柯歆源問︰「為什麼？」
「啊？」等意識到柯歆源問的是什麼意思之後，蘇禾朝他眨眨眼，小聲說，「因為他喜歡你。」
「可你不是……」
「如果你看過他談起你的表情，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了。」
柯歆源抿了抿唇。
見他還是不信，蘇禾又說︰「余秋雨有詩雲︰你永遠也看不見我最愛你的時候，因為我只有在看不到你的時候，才最愛你。」
蘇禾說完後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跟柯歆源對視片刻後，問他︰「有點肉麻吼？」
「嗯。」
然後兩人齊齊抖了抖。
「我喜歡的人有了他自己喜歡的人，而我也覺得這個人沒什麼不好，那他們能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嗎？」蘇禾和柯歆源跟著隊伍，走在最後，在快要上樓梯的時候，蘇禾突然這麼說道。
柯歆源側過頭垂下眼眸看她，問︰「那你呢？」
「怎麼說呢？」蘇禾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我從小就沒有為自己爭取過什麼，我好幾次跟走在方寸後面跟他同一條路回的家，遇到的多了自然就會多看幾眼，慢慢就變得有點在意起來。那天看方寸在巷子里逗貓，突然有點想上去跟他說話，心想，這樣的話，他會不會也對我有些印象呢？他不知道我喜歡他也沒關系，能成為朋友就很好了。」
「不夠。」柯歆源突然說。
蘇禾心領神會地看了他一眼說︰「對啊，人心總是不足。有了朋友這層關系就會想，能不能再進一步呢？說不定，對方對我也有不一樣的感情。」
走到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蘇禾快了一步，她站在上面俯視著柯歆源，用一種在柯歆源看來近乎悲天憫人的神情說︰「稍微給我一點念想也好，可他卻明明白白地跟我說，他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柯歆源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一個字。
「在我看來那麼光芒萬丈的人，竟然也會因為單相思而變得卑微普通。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可以的話，單相思這種事情，我一個人來做就好了，讓我幫他達成希望，重新把他推回神壇。」
蘇禾看向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眯著眼楮說︰「在感情這件事情上，我只能是虔誠的信徒。」
柯歆源也跟著了過去，他想，那我呢？那我是什麼？神的劫難？
「都到上學的點了你怎麼還在這里玩貓？」方婉清洗完碗收拾好廚房出來見萬稔覓還蹲在地上跟貓玩，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萬稔覓頭也不抬地說︰「下午第一節體育課。」
方婉清動作一頓，收起剛剛听到這句話時一瞬間不自然的表情，提高音量說道︰「體育課是體育課，上學不遲到是上學不遲到，別以為拿了醫生批條就當是免死金牌了。」
「嘖。」
「還對著我‘嘖’？方寸，你皮癢了吧？」
萬稔覓扭頭看方婉清，說︰「媽，我發現你最近底氣很足哦。」
方婉清叉腰看著他，沒說話。
「有了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樣，都敢跟我公開叫板了。」
方婉清故作生氣地擰住萬稔覓的耳朵，說道︰「我是你媽，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的人，說話這麼沒大沒小的。」
萬稔覓翻了個青天大白眼，用一副懶得跟你一般見識的表情把他媽給氣了個夠嗆。沒等方婉清有下一步動作，他就已經拿過放在一旁的書包，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下晚自習早點回來，今晚上你趙叔叔來家里吃飯。」
「你們先吃，不用等我！」萬稔覓遠遠地應了一句。
老五這個大嘴巴一早就把他們班體育課跟柯歆源一起上的消息傳了過來，當然原話不是這麼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初中時期表現得太過正「直」，老五完全沒有把他跟柯歆源搭在一起想過，至今還沉迷于蘇禾當他大嫂的荒誕夢境無法自拔。
因為體育課不需要按時到場，所以萬稔覓只提拉著腳步慢騰騰地往教室走，于是在一群上課鈴響之後兩步並做一步上樓的同學中顯得格外不合群。
正轉彎，自上而下響起一片嘈雜之音，萬稔覓抬眼一看，果然是去上體育課的學生。不管高一高二都有些他眼熟的，高二那些懼于他過去的威名，掃了一眼溜著邊就過去了，高一他同班的則要活泛許多，好幾個女同學還朝他揮了揮手。
「方寸。」
重新埋下頭上樓的萬稔覓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抬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柯歆源。
「嗯？」
「怎麼這會兒才來？不去上課嗎？」
萬稔覓笑了笑說︰「拿了醫生的批條，體育課我都在教室自習。」
听他這麼一說，柯歆源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本以為好不容易能夠多些時間相處，結果人不遂天願。
見柯歆源沒有要走的意思，萬稔覓開口提醒道︰「上課鈴響了好一會兒了。」
柯歆源根本不顧這會兒上課鈴響了多久，他拉了萬稔覓的手，扯著就往上走。
「柯歆源。」萬稔覓喊他。
他卻當做听不到，只是悶著頭拉著萬稔覓的胳膊往天台上去，見柯歆源這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倔勁，萬稔覓只能隨他去了。
兩個人到了天台之後，柯歆源還是沒松手，他的手掌滾燙，像是要給萬稔覓的手腕烙上印記。
「把我帶著來是要跟我說什麼？」萬稔覓態度坦然語氣誠懇，似乎完全不記得過去在這里他們倆曾發生過什麼。
柯歆源被他問得噎了一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萬稔覓笑了起來，他說︰「我要是躲著你，會讓你這樣拉著上來？」
柯歆源張嘴就想反駁，可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萬稔覓說得沒錯，自己跟他打招呼他客客氣氣地回應，路上踫到了也會問候幾聲，可是過去的親密勁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萬稔覓非常完美地執行了他的那句「我們還是做朋友吧」，然而真的退回到朋友這個層面的關系之後，柯歆源卻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呢？
柯歆源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萬稔覓良久，突然側過頭猛地湊近他的臉。幾乎是第一時間猜到了他的意圖，萬稔覓在柯歆源的吻快要落下來時輕輕偏了偏臉，于是這個本該落在他唇上的吻用一種委屈的姿態印在了他的唇角。
「柯歆源……」萬稔覓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哽咽。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柯歆源尷尬地支起了身體，他的嘴唇因為緊張抿成了一條直線。
「別這麼玩了。」萬稔覓說，「我玩不起的……」
「我喜歡你。」柯歆源連忙澄清，「我沒有想過要玩弄或者……」
「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萬稔覓打斷柯歆源的話看著他的眼楮問。
「我知道！」柯歆源立馬回答，過了良久，他又重復道，「我真的知道。」
萬稔覓笑著說︰「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能這麼輕易地說出這幾個字。」
「怎麼搞的啊，我最近去蘇禾他們班，她跟看仇人似的看我。」照例是周六下午的學習聚會，老五做完物理試卷之後，突然來了這麼一嗓子。
萬稔覓正在跟英語較勁，忙著在閱讀短篇上畫線，根本沒听到老五說的是什麼，倒是一邊抱著歷史書的槍頭狀似無意地掃了他一眼。
「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可是一心為她著想……」
「化學作業寫完了嗎？」槍頭打斷他的話。
老五瞪了他一眼，說︰「去去去，你個文科生懂什麼。」
槍頭把歷史書一放，捏著拳頭就朝老五過來了。
「誒誒誒，你要干嘛？」見槍頭是來真的，老五忙像萬稔覓求助，「老大，老大你看他！」
在槍頭玩鬧似的揍了老五一頓之後，萬稔覓才開口說︰「你們倆誰英語好？」
槍頭跟老五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說出了一個名字︰「柯歆源。」
萬稔覓︰「……」真是我的好兄弟。
「听說你想補習英語。」柯歆源不知打哪兒得知了這個消息，星期天一大早把萬稔覓堵在了自家門口。
萬稔覓嘴里還叼著一袋巧克力女乃，他彎身摳鞋後跟的動作因為面前的這個人和這句話停滯下來。
「我可以幫你。」
「哦，謝謝啊。」
「就像今年暑假一樣。」
萬稔覓穿好鞋，轉身關上門，他說︰「高二學習挺忙的吧？」
「不忙。」像是怕萬稔覓拒絕，柯歆源立馬應道。
萬稔覓癟了癟嘴，似乎是在思考，兩人並排走了好久，萬稔覓才說︰「行吧，那以後周六下午你要是有空，也來我家吧。」
柯歆源原本還挺高興，後來一琢磨，這句話哪兒不對一樣，听著怪怪的。
「什麼叫‘也’？」柯歆源問。
萬稔覓一挑眉，笑著說︰「哦，老五跟槍頭都在，順帶著給他們倆也補補吧。」
柯歆源︰「……」
三劍客的隊伍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四人行，老五先開始對此還頗有微詞，後來在接下來的一次月考中，英語破天荒的及格了，立馬什麼怨言都沒有了，看著柯歆源的目光，活像是在看著通往大學的光明大道。
「也是沒想到，原來a高最聳人听聞的混混團體現在都改邪歸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
這天萬稔覓班上拖堂，中午放學晚了，正巧踫上去老師辦公室幫著改試卷才出來的蘇禾，兩個人就一起走著回家。
「他們本性不壞。」萬稔覓不停用食指點著自己的腿，笑著回答。
「你這是……」
「沒事，就有點癢癢，我撓撓。」
「嚇我一跳。」蘇禾長松一口氣，接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說，「要我說，他們會變成什麼樣關鍵看你。」
「我？」
「嗯。」蘇禾點點頭，「你沒發現嗎？他們的改變是從你的改變開始的，你是榜樣。」
萬稔覓笑了起來，他說︰「還榜樣呢，就我這德行？」
「你怎麼了？」蘇禾急了，「你多好啊，干嘛總是看不起自己。」
「急什麼。」萬稔覓伸手拍了拍蘇禾的腦袋。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大，蘇禾頗有些不好意思，她立馬換了個話題︰「你這次考試听說拿了個年紀第三，下周一還得去國旗下講話，可以的啊。」
「你這樣的學霸就別挖苦我了，我可是重新讀了個高一的人。」萬稔覓說，「這還是努力了快半學期的成果，哪像你，從高一開始就沒下過年級前二十。」
被萬稔覓夸獎，蘇禾還是挺高興的，也趕著奉承了一句︰「老五說你這次英語一百二十多分，比上次考試整整提高了三十分。」
「柯歆源的功勞。」萬稔覓說。
「也是，柯歆源的英語確實不錯，不然他家也不會高二就準備把他送……」說到這里蘇禾動作僵硬地住了口，她尷尬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萬稔覓，見他反應平平，不自在的感覺多少去了些，「方寸，這事……」
「我不說。」萬稔覓非常體貼地接了一句。
「可，你不想知道嗎？」
「他想說的時候，我自然會知道。」萬稔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