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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昨晚上刮了一夜的北風,韋二少從寅時起就一直站在門外,小的去迎他進來,他卻道不妨說是站在外頭就好。我怕他凍出個好歹來就給送了個手爐去,韋二少只瞅了一眼沒伸手接,我也不敢打蠻,只得把手爐放在他腳邊,多少帶著點熱乎勁。」平安說到這里頓了頓,抬眼瞧萬稔覓的表情,眼楮珠子咕嚕這麼一轉瞧準了萬稔覓的臉色才繼續往下說,「韋二少平日里身子雖說比較壯實,但是也禁不住這麼吹,今兒一早,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斜風雨,這會兒韋二少怕是已經淋得透濕了,公子您看……」

話說到這里,聲音陡然斷了,萬稔覓哪能不知道平安心里頭打的什麼主意,他心中覺得好笑,什麼時候他這個反派當得這麼失敗,身邊隨便誰想策反就策反。平安弓著身子好一會兒了,萬稔覓不說話他也不敢隨便動,畢竟是四有五好青年,萬稔覓玩不來封建主義那套,只能睜開眼楮,懶散的咸魚樣半撐起身體,露出一個唯一不明的笑容來。

萬稔覓說道︰「把這表面活做得這麼好看,不就是想著讓我瞧瞧他韋修然也是個會鑽牛角尖的主嗎?過去也不見他這麼知禮懂趣,進個門還得讓人三請五請的,傳出去教人看了笑話不說,隨便拈出個嘴碎的添油加醋這麼一改,不定還能讓人以為我倆生了間隙,感情不如原來那麼瓷實了。前幾日還說了要幫襯我,這下可好,還沒隔幾夜,就要拿自己話打自己臉了。」

平安一直低著頭,听到萬稔覓這話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玩的是哪出,敢情不是公子對韋二少不滿,反倒是韋二少在向公子示威。

得,這一個二個的,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平安想到這里,把頭埋得更下了。

「請韋二少進來吧,再這麼風吹雨淋下去,怕是真的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了。他可是他們韋家的大寶貝,他爹要是為這事兒跑我這里來鬧,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萬稔覓雖把那個「請」字咬得極重,卻也不見臉上有什麼慍色,平安猜不準這會兒萬稔覓心里究竟想的什麼,只能應承下來,躬身退了出去。

萬稔覓見人離開,才掀了蓋在身上的錦被,整理了衣衫,將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攏了起來,隨手拿了放在枕下的發帶挽了個髻,古人就是這點麻煩,頭發長難打理,但萬稔覓勝在穿越經驗豐富,穿衣挽發根本難不住他。捯飭好自己後他走到外室的圓桌旁坐下,順手給自己斟了杯茶,一並給即將進來的人也滿上。

「怎麼樣?我演的不錯吧?」萬稔覓淺啄了一口茶水,滿臉得色地問系統。

系統說︰「毫無違和。」

「是不是特別佩服我?」

這次系統沒有立馬說話,而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帶著明顯違背良心的心虛口吻說︰「佩服。」

萬稔覓鄙夷道︰「你這是什麼語氣?就不能堂堂正正給我提些意見?」

「哦,」萬稔覓听系統這語氣,感覺它連背脊都挺直了,系統說,「既然宿主你這麼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你來這方小世界都快一個星期了,連男主的衣服角都沒模到,跟著一個劇本里出場不過三集的小廝拼演技,你還覺得挺得意?」

萬稔覓︰「……」有時候系統太耿直了也不好。

見萬稔覓不說話,系統又恢復了當初的唯唯諾諾,它小小聲地詢問︰「我……是不是太直接了?」

萬稔覓能怎麼辦?他只能抽搐著嘴角別出一個難以言喻的苦笑說︰「不,我就喜歡你的直接。」

「那以後……還請多指教。」

面對一個听不出話里反諷意味的系統,萬稔覓都要哭了。

韋修然進屋的時候,帶來一陣透骨濕氣,萬稔覓畏寒怕冷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韋修然站在門邊托著萬稔覓吩咐平安拿給他的手爐去了身上的寒氣之後,方才邁步走到近前。

「一早醒來就瞧韋二少給我送來這麼一份大禮,盡歡福薄,怕是消受不起。」

韋修然听著萬稔覓陰陽怪調的嘲諷他也不惱,只是眉間的愁色一直攏著不見褪下。萬稔覓小啜了一口茶水,笑著問道︰「怎麼,這世上竟然還有能讓你韋二少皺眉頭的事情?」

韋修然不理會萬稔覓,自顧自地說起他昨天從這離開後打探來的消息︰「盡歡,這個人……你踫不得,念在你我相知一場的份上,我奉勸你,還是早日斷了這念想。」

「瞧你這鄭重其事的模樣,」萬稔覓絲毫不以為意,還是笑著,他說,「總不能是哪個皇親國戚被貶謫,放著好好的永州城不住,跑來我這窮鄉僻壤的容鄉鎮打秋風了吧?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什麼大人物,要真是我說的這樣,那我可得好好開開眼。」

「被人傳得神乎其神便真以為自己神通廣大了嗎?」韋修然聞言憤然道,「你知不知道住在遠山居的是哪位爺?孝先皇後嫡出的第二子,當今聖上欽點的賢德王爺!」

萬稔覓听了來人身份,終于還是收起了臉上的笑,韋修然見他這番模樣,氣勢竟沒由來的弱了幾分,他軟下聲音規勸道︰「盡歡,別說是我見你對他這麼好奇心生妒忌不願看見你跟他知交從中作梗,可俗語有雲,無情最是帝王家,你……」

「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萬稔覓又喝了口茶才開口道,「了解當今天下態勢的人,若真要排出一二三來,不見得我會落在後邊,我只是想不明白,怎麼向來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不顯露野心也不爭權奪勢的人,竟然會在今時今日落得這麼個淒慘的下場,可真是……」萬稔覓不知想到了什麼,話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

「盡歡,有些話當說有些話不當說,這可不比那些市井小民的家長里短,你向來恣意妄為慣了,但牽扯到這些人你可得多加注意。」韋修然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才神色嚴肅地囑咐道。

萬稔覓見韋修然這麼正兒八經,沒忍住,笑了起來,他說︰「這可是在我自己家里,要是在自己家都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辦事說話,這人吶,也不肖活在這世上,隨便找棵歪脖子樹掛上個三尺白綾……」

「越說越不著調了。」韋修然瞪了萬稔覓一眼,截斷了他的話,也韋修然也知道自己勸不住萬稔覓,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出了口的余音漸漸消散,房間便這麼安靜下來。

沉寂了許久,韋修然才再次開口,他道︰「盡歡,我知道你向來隨著自己的性子辦事,想一出是一出,又頗有些真才實學通天才干,只是這次……哪怕是押上我聞風樓百年基業也斷然無法讓這容鄉鎮上上下下幾千口人一日之內對此事決口不提,你若真是待那人有心……罷了,此時說這些話你一準也是听不進去的,只望你能好自為之,多替自己想想。」

「我自然是知道其中厲害,你也不用為我憂心,既然當得上‘賢德’二字,這十一王爺必定不會是什麼不好相與的人。」

「你要這麼想,你還真是著了道了。」韋修然將杯中涼得正好的茶水端了起來,放在唇邊卻也不喝,緊鎖著眉頭和萬稔覓說起了自己打听來的事,「今上是個什麼樣的人無需我多說,廟堂里的貓膩,也不是我們這些個凡人能夠窺見的。他若真僅憑一人之力縱橫**,安邦定國,倒也不失為一代明君。可若真有心,斷然不難發現,自削藩一事起,那位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除掉什麼人,可終了卻留下了這位爺,你說,是為何?」

萬稔覓笑了起來,他說︰「為何?要是我盡歡明白為何,如今怕也不是久居在這市井之中,靠著一壺濁酒混沌度日的人了。」

韋修然瞧著萬稔覓這模樣,也不便多說,直言道︰「若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地要湊上一腳,我也無話可說,你自己多加珍重。」

「好說好說。」

韋修然看了萬稔覓一眼,整理好衣擺站了起來,他向萬稔覓一拱手說︰「告辭。」

萬稔覓眼楮也不抬,只是低頭喝茶,良久才應︰「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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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涼。

也不知道這容鄉鎮今年是招惹了哪方神聖,還不到孟冬這天便徹底涼了下來,除了早起貪黑的那些個生意人,尋常百姓更樂意窩在家里邊,抱著手爐借著炭盆取暖煨手,去去透進骨子里的冷濕氣。

前些日子還好,雖然總瞧不見太陽,但山坳里的溫度也不低,這會兒下了場雨,秋燥是降了些可天也跟著愈見涼了下來。馮啟瑞畏寒,現在又是無官一身輕,沒什麼要操心的事,于是開始不願出門,索性隨了大潮窩在自己添足了銀絲碳的房里描描丹青、覽覽書籍,也煞是有滋有味。

因為頭風病,馮啟瑞本就不喜歡身邊有人走動,再加上做的又是這些清淨活,他就更不樂意身邊有人,別提說話了,就連旁人的呼吸聲他都覺嫌吵,他一個人獨處慣了,在自己家里也沒什麼事,便屏退了管家,讓他一切隨意。

趙管家當然也樂得清閑,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府里的活計需要重新安排,之前在馮啟瑞院里的都得遣去別處,好讓他安插幾個自己的人手進來。四周都是那位的人,活像干什麼都有成千上萬只眼楮盯著,總讓人寢不敢眠睡不能安的。

這陣子他就一直忙活這事,直至昨日才成功,將這好不容易買回的伙計送進了府。這不,規矩還沒給人說明白,就得上陣干活,免得平白遭人詬病。

方才才打發去前院掃落葉的福貴這會兒又掉轉了回來,神色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神情印在一張老實巴交的臉上,別提多怪異。

「懂不懂規矩了?剛說的轉個身就丟到腦後,在這院里跑得急匆匆的,像個什麼樣子,別說爺瞧著了,就是沒瞧著我也得給你上頓家法!」

趙管家虎著臉數落著福貴,福貴也不辯駁,低著頭听著,等趙管家說完了,他方才拱拱手稟報︰「趙管家,這麼簡單易懂的規矩小的哪能不知道,只是……」

趙管家見福貴話說一半停下來,抬了抬眼,沉聲道︰「話說一半可不是我教你的規矩,有什麼話盡管說下去,是對是錯,好歹有個評斷。」

「是是是,小的這就往下說。」福貴把身子弓得更佝僂了,手中的笤帚支撐著他大半個身體的重量,「今早接了信,說是您讓小的去掃前院,小的得了令自然怠慢不得,就過去了,可是才掃了沒多久,好似听到了敲門聲,也不甚響,小的以為听錯的就沒大在意,過了會兒又響了起來,小的這才會過來是有人前來拜訪。我開了條門縫問他話,卻也不見他答,他的手中也沒有拜見的名帖,但是瞧那身衣裳,怎麼都不像是尋常百姓家里的,大抵是淋了雨,整個人跟從水里撈上來的一樣,別提多狼狽。」

趙管家眼楮一眯,心里自然有了評斷,當初看上福貴,不是因為他手腳靈快,而是看中了他的老實,老實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教人一眼就能瞧出來。王爺來這容鄉鎮的事並沒有向外透露,理應沒有什麼人知曉,這登門拜訪又無名帖,衣著樣貌又非常人的……趙管家心里那些彎彎繞還沒過完,邊開口說道︰「閑話莫多說,你且待我過去瞅瞅。」

說著便讓福貴領路,往前院去了。邊走,趙管家邊問福貴︰「你可瞧清那人是個什麼模樣了?」

福貴思忖了半晌方才應道︰「一身讀書人打扮,眉眼……還挺好看。」

福貴識的字不多,更妄提念過什麼書,在想起那位青年人時,不自覺的,紅暈飛上兩頰,在腦子里搜尋了半籮筐也沒找出個合適詞來,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用上「好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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