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吳衣行找地兒吃過飯，送到賓館，言禾看了看時間，晚九點，也不早了。
言禾坐回車上，糾結不過一刻，還是按著心意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老城區路不好走，一開就是半個小時，等車停在小區下，言禾坐在車里，往對面那棟多層望去，一樓燈火通明。
言禾一層一層數上去，到了三樓，自己以前的家透出暖黃色的光。
現在，都是別人的家了。
言禾下車，靠在車邊靜靜看了片刻。
心里走馬觀花飄過一幕幕像是皮影戲，又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所有青澀的美好年華，都凝聚在了那里。
言禾回國這麼久，都不敢回來看一眼，今日跟吳衣行說了許多，也勾起他不少回憶，便想回來看上一眼。
這一看，又勾出許多往事紛至沓來。
細細回憶，又覺得戚泠沒變過，他當年抿唇倔強的樣子和現在，分明是重疊一起的。生女敕的少年，一言不發的，低著頭，說什麼都不能被勸服的樣子，他幾乎快忘記。
但是分明，又是存在過的，那麼青澀的時候，圓滑還尚未學會。
言禾低頭笑起來。
走幾步，這個老小區的樹木長高了，健身的設備變舊了，余的，大抵上是，太有人氣些。
應該是後來老師們買的。
言禾想起戚泠第一次要吻他的樣子，小心翼翼的，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是女孩子了。
自己不動，就看著戚泠一寸一寸靠近，吻上他唇的時候，言禾眼楮都沒閉上，戚泠眼睫顫動得厲害，像是振翅欲飛的蝶。
少年的臉，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是珍之又重。
他們第一次做，也是在那里。
戚泠比他還緊張。
做完戚泠抱著他在他耳邊不斷親吻，言禾正困頓，被他弄得有幾分不舒服，戚泠驀然說的那句我愛你，讓言禾措不及防，卻也記了這麼多年。
這房子，在他手上的時候，給了他溫馨的時光。
最後，亦是成就了最好的周全，盡管當事人還不知道。
言禾希望他一輩子也不要知道。
該忘的，讓歲月掩埋就好。
言禾拿起手機，給戚泠打電話。
嘟嘟聲後，通了。
戚泠在那頭，故意將電視聲音開的很大，接起電話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要回來了？」
言禾笑，笑完，答︰「還不。」
戚泠手里遙控板被他捏的生疼，不說話了。
言禾等半天，人沒反應，他自己笑的更厲害了。
言禾輕聲道︰「剛送吳衣行回賓館。」
戚泠不情不願回了句︰「哦。」算是肯搭理言禾。
言禾也不再逗戚泠，溫柔說︰「我在我們高中外面，正準備去操場走一圈，看看教學樓，你要過來麼？」
戚泠沒料到，吃了一驚，片刻後︰「以前救韓雪那里？」
言禾︰「多少年的事了，你還念著韓雪啊。」
戚泠嚴肅︰「生根了，忘不了。」
言禾好笑，戚泠排斥一切接近他的女性，彼時尚不太懂，現在想起過往點滴，痕跡又太明顯，當時卻根本沒往那處想。
就連吳衣行，言禾本是打算讓兩人避開的，可惜……
戚泠︰「你等著，我打車過來。」
言禾︰「嗯，老地方等你。」
戚泠聲音也溫柔起來︰「好。」
提起韓雪，又是後面的事情了。
緊接著胃病的事情後面。
胃病是靠調養的，戚泠疼去醫院後，便是請了半個月的假，說回家住，不在學校吃食堂。病歷本擺出來，老師也怕出什麼問題，應下了。
回家是回家，但是不回他家，賴在了言禾家。
上學忙，言禾也不能保證每頓都吃的好，戚泠放狠話，就算言禾做幾個素菜，也比食堂的硬邦邦的飯好吃，言禾沒法，兩個人，一個買菜，一個做飯，倒是也還好。
戚泠那話說完，也覺得自己忒厚臉皮，但是和喜歡的人住半個月，真是每天都歡喜著，這臉皮也厚得，值價！
言禾喜歡打籃球，上半學期力都使在了數學上，下半學期，周五有點空閑放學早會去打幾場，言禾籃球打的不錯，有好幾個體育生都挺喜歡他，一來二去也算是固定在周五約好。
戚泠會自己做點習題，再來找他一起回家。那半個月住過後，戚泠周末老是往言禾家里跑，言禾沒覺得哪里不對，反正家里空。
那天打球稍微有點晚，入夏了，燥熱得出了一身汗，言禾全身都是濕的。
抱著球走到操場邊上，戚泠坐著用MP3听歌，言禾過去道︰「走罷。」
戚泠拿好書包，想勾他肩，言禾退步拒絕︰「熱，一身汗。」
戚泠想說他不嫌棄，話到嘴邊，只笑笑，咽下去了。
伸手拔了耳機，跟著言禾一道。
回去走的學校後面的小道。
天色有點暗，他們就是在那里遇到韓雪的，標準的英雄救美戲碼。
言禾從來是好言好語的開頭，上前勸，被人蠻不講理揍了一拳，捂臉的手放下，眼角都破了，滲血。
戚泠的脾氣頓時上頭，真是敬酒不吃，那是言禾第一次見著戚泠動手。
真是，招招往人軟處招呼，也不見他動作太多，滑溜的跟魚一樣，幾下就把人揍趴下，嗷嗷直叫討饒，戚泠踹著人背，讓滾。
言禾也是看愣了，完了贊一句︰「身手好。」
戚泠也不含糊，扯了扯領子散熱︰「小時候被我爸經常提溜著過招，挨揍多了，就好了。」
剩個韓雪，站在角落，沖他們道了聲謝。
姑娘甜美可愛，個子不高，抬頭看言禾一眼，一雙眼楮像是走丟的小鹿。
衣領被那些小混混扯得太開些。
言禾見不得，讓姑娘說下地址，送她回家。
韓雪報個名兒，也不遠，離言禾住處多兩條街，言禾包里還剩盒牛女乃，遞給姑娘喝，一路上又和韓雪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讓受驚的姑娘平靜下，韓雪高二，比他們多一級，在學校自習晚了，走了小道，闖了鬼。
送到家樓下，韓雪看言禾一眼，問言禾家住址。
言禾笑著道︰「就前面點兒，我周五都會在學校打籃球，要是你哪天晚了，可以來找我，一起走。」
韓雪感激點頭，對戚泠和言禾又再三說了謝，方回家。
戚泠一路上不多開口，言禾以為他不喜歡生人，韓雪一走，兩個才又開始聊起來。
戚泠本想這事兒就告一段落。
哪知才起了個頭。
周一韓雪課間跑他們來找言禾，比起上次見面，健談多，估計是心情調整過來了。走得時候，塞了滿滿兩大包東西給言禾，里面分別寫了言禾和戚泠的名字，都是些好吃的。
言禾笑嘻嘻塞給戚泠，戚泠也收下。
只是至此以後，韓雪不時踫上他們，總是來和言禾說兩句話，讓戚泠最煩的不是這個，是言禾也非常配合，言禾顯然也是不討厭韓雪的。
韓雪的那兩個酒窩，戚泠日復一日討厭起來。
班上有些風言風語，說言禾原來喜歡這種柔弱的女生，沒看出來，戚泠听了，心里更堵。
媽的，早知道，就不救了！
過了段時間，韓雪周五偶爾開始在操場等言禾，戚泠一口老血直往肚里憋。
言禾也不說拒絕韓雪的話，只是戚泠覺得，言禾不像是喜歡韓雪的樣子。
或許是，他不想承認言禾喜歡韓雪。
戚泠心里面的不爽達到高峰，是瞥見言禾包里的巧克力的時候，往回想，白天見過韓雪，是誰送的，不言而喻。戚泠徹底炸成煙花，對言禾不陰不陽發了通脾氣，一句也不和他說了。
這冷戰熬到周五，戚泠還是當個尾巴和言禾回家，生的氣，還是生氣。
言禾半點模不到頭腦。
晚上攤牌。
起因言禾穿著個褲衩，洗了澡，披著浴巾，一身透白看得戚泠口干，讓他先回屋把衣服穿好。口氣也不是很好。
言禾也氣，戚泠這不陰不陽的，偏生還就湊到他跟前。言禾是說不來那些讓人傷心的暗暗捅刀子的話，所以戚泠這些話在言禾耳里，分外刺耳。
言禾走到戚泠跟前，道︰「要不你直說了吧，在發什麼脾氣，每天都這樣，我猜不透你們七拐八彎的心思。」
這個你們，指代的是國人的你們，言禾回國後才知道，一句話在國語里面，能說出那麼多重意思來，偏生他已經錯過了最佳學習的年級，也只能直白呆傻的听不懂，有些東西耳濡目染，想一下子學會，不容易。
戚泠被他頂話得火又大，又郁悶，他也知道，言禾是真猜不透的。
那說什麼？我喜歡你？我討厭韓雪？
戚泠張嘴，又闔上。
還不是時候，但是他也不知道什麼才是個時候。
僵持挨到最後，戚泠小聲道︰「對不起。」
言禾的氣沖著這低頭的一句，散了大半，從冰箱里掏出兩罐凍啤酒，遞了罐給戚泠，坐沙發上。拉開自己的，喝一口，洗完澡全身的熱度消了些下去。
言禾︰「你說吧，什麼事？」
戚泠拉開啤酒罐，也喝一口，看似不經意問︰「你喜歡韓雪？」
言禾霎時有幾分不好意思，臉頰上湮出點點紅。
戚泠心情更糟了。
言禾斟酌著用句︰「算是，有一點吧，和她聊天很舒服。」
回答完，覺著沒對，轉頭問戚泠︰「怎麼了嗎？」
戚泠悶悶喝幾大口︰「學校管早戀這麼嚴，你還準備頂風作案啊？」
言禾模了模鼻子，道︰「沒試過戀愛，覺得她挺好，可以試試。」
戚泠心里又被插了一把刀。
腦子一轉，臉不紅心不跳開口道︰「我也喜歡長相甜的。」
言禾︰「哈？？？」
這無腦對話完，下一刻驀然反應過來。
戚泠也喜歡韓雪？！！！
言禾腦子里炸成一團，好像終于找到這些日子戚泠對他的各種不順眼。
剩下一陣尷尬的沉默。
言禾走到操場，看到以前打籃球的地兒，嘴角彎的自己都沒察覺。
他坐在羽毛球場邊上的台階，安然看著。
一轉身也是那麼多年過去。
听得腳步聲，言禾回頭朝大門處看去，一個人影雙手揣在褲袋里，慢悠悠走過來了。
等燈光打在他臉上，眉鬢飛揚著，還是那個灑月兌不羈的模樣。
像是從回憶里走來。
言禾對他笑，笑的戚泠一陣窩火，吳衣行的事情就郁悶他一天，這人怎麼可以笑的這麼開心！
戚泠走到言禾跟前，挑眉問︰「笑什麼？」壓著點不可察覺的火星兒。
言禾︰「想著你當年騙我說喜歡韓雪的鬼話，真是一套一套的。」
戚泠更惱了！
戚泠用鞋面輕踢言禾小腿︰「還不是你整的ど蛾子。」
言禾︰「那你倒是說清楚啊，就繞著我。」
戚泠臉色明滅變幻一陣，抿著唇。
惱羞成怒︰「不是當時不敢嗎？！」
言禾︰「哈哈哈哈哈」
「別笑了！快起來，不然就這里辦了你！」
「哈哈哈哈哈」
「你tm倒是起不起來！」
「起，起，戚少爺，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