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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氣候總是陰森森的,不一定會下雨,只是晴天稀少,晨起時候大霧綿延,即使是蘇秦這樣的鬼魂對于這里也難以產生好感——雖然很多陰陽相關的書籍上總說鬼怪喜歡陰氣重的地方,可蘇秦覺得自己大概是個特例,她還挺喜歡晴天,尤其喜歡日光傾城的廣場……

「還好我是鬼,每天陪你雨里來,陰雲里去,也不會長霉菌。」蘇秦不知道最近的霍普是怎麼了,去哪里都要讓她陪著,如果不答應小少年就會用控訴的目光盯著她看,搞得她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說了什麼或者是做了什麼,讓霍普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似乎很害怕她離開他去了哪里就不回來了。

坐在馬車里的霍普將窗簾放下,看著飄在對面的蘇秦笑了說︰「就算你是人也不會長,我進進出出總有僕人撐著傘,雨淋不到你。」

「不,不是下不下雨的問題。」蘇秦一臉的百無聊賴;「就是覺得好無聊,你到了這邊怎麼三天兩頭的跑宴會,不是說來跟莫洛切合作寫劇本嗎,這樣下去真的有心思好好寫嗎?」

「你不用擔心我。」他壓不住嘴角,笑得滿足又開懷,「劇本方面我跟老師進展的很順利,老師覺得我應該多跟這些名流接觸,這對我以後各方面都會有好處,當然,等我能有老師一樣的成就,就不需要在這麼疲于應付了。」

「我覺得不需要等很久。」蘇秦倒不是可以恭維霍普,能讓莫洛切這麼迫不及待的把他推出來,正是因為莫洛切自己都感覺到了學生進步的速度有多可怕,他已經在沒有什麼可以教給這孩子了,恰好來了機會,于是欣然帶著霍普來樂倫敦,更為了讓霍普今後能順利,對于以往從不甘情趣的邀約,也會挑挑揀揀讓霍普跟他一起去,或者是讓霍普代理他前去。

但霍普就覺得蘇秦是在夸他,心情頓時更好了,面上也有點得意起來︰「你可以開始寫清單了,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想辦法給你買回來。」

蘇秦腦子里第一時間浮現了一溜的長裙披肩絲巾,但臉上卻干巴巴的擠了個笑容出來︰「我能要什麼呀,我都踫不著……」

霍普也是說完以後才反應過來,但是讓他低頭道歉又說出口,他這兩年圓滑的許多,但對著蘇秦的時候就是軟不下來,總喜歡跟蘇秦頂著,也就心情好的時候能口氣好點,大多時候他還是習慣性的懟蘇秦,多半他懟著懟著自己把自己氣到了,蘇秦過會兒就會哄他,有時候蘇秦被他懟得窩火,他就喜滋滋看著蘇秦生悶氣,有著蘇秦自己過會子忘了這檔子事,又來跟他扯事拉非。

霍普抿了抿嘴,想起來剛剛有經過教堂,突然就有了個想法,但卻沒跟蘇秦說,看蘇秦把半個身子從馬車箱壁穿出去,他灰藍的眼眸里漸漸有濃稠的物質沉澱下去。

關于道林•格雷的事,蘇秦後來從多方面自己偷听偷看,再加上霍普說了下接觸時候感覺到的,蘇秦雖然越發有興趣,卻因為霍普這些日子老纏著她,一時也沒空去跟這又一位能看到她的人接觸。

可巧今晚的宴會蘇秦又看到了那位英俊的道林先生,霍普也看到了,他余光瞥到蘇秦兩眼發亮,頓時抓著酒杯的手就收緊了,繃著臉不發一言,讓正跟他搭話的貴婦人掛不住,眉眼一挑之後說話語氣都變得火藥味十足︰「霍普先生,听說你帶著面具,是因為你遮住的那半邊臉,生得極為丑陋……」

「瞧這身塔夫綢的羅布群,好幾處珠釘的繡線顏色都不一樣,夫人你穿這樣有年份的禮服,搭配你那歲月匆匆的面龐,真是相得益彰。」蘇秦一听這人跑來作死就面無表情的開始吐槽。

可惜這些話別人都听不到,但霍普听著也舒坦多了,臉上表情稍稍緩和,對于這位夫人的挑釁倒也能應對自如︰「正如傳聞。」

貴婦人笑得越發別有深意,貼近一些霍普,那因為束腰而堆積起來呼之欲出的胸脯,白晃晃的簡直晃眼,蘇秦看著倒吸一口涼氣︰「她是不是不知道你才十五歲啊……幸虧我是個鬼,已經不會流鼻血了嘖嘖!」

霍普差點沒憋住要笑,借著微微欠身避開貴夫人的靠近,抿了抿嘴角才壓下去,誰想到他這舉動讓貴婦人更加惱羞,邊上看著的人也都嗤笑。

女人發起狠來真的是什麼都敢做,被徹底惹惱的貴婦人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眸死死盯著霍普,那深褐色的眼里透著幾分恨意,偏還要笑著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先生把面具摘下來我們看看,證實一下。」

人類的劣根性,讓在場的這些披著虛偽紳士淑女外皮的人們,對于這明顯是在可以羞辱的言語,只報以微笑,每一雙眼卻都包含著期待好戲,樂于看他人笑話的丑陋。

蘇秦並不擔心霍普無法應對,這種聚會霍普敢來就做好了所有準備,她現在正與道林•格雷先生四目相對,令她覺得無奈的是,道林先生對她相當恐懼,一看到她就面色慘白,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恐慌到想拔腿就跑的狀態——而他真的這麼做了。

蘇秦眨巴眨巴眼,眼里透出了幾分冷意的笑了——有意思了,見鬼了害怕,卻不嚷嚷,沒點心虛的事兒,跑什麼呀。

「我很樂意為諸位解惑。」霍普的聲音沒有絲毫顫抖,甚至帶著幾分愉悅;「但我要說,我這另半張臉,確實分外恐怖,我有時候自己看著都會飽受驚嚇,夜里噩夢纏身,各位要是看過以後,嚇得尖叫或者是暈倒,我可是提前說過的,之後概不負責喲。」

這話說完倒是氣氛又活躍開了,有人開著玩笑說‘霍普先生不是從小看到大嗎,還能被自己嚇著?’。

霍普就一臉心有戚戚的點頭,特別誠懇︰「可嚇壞我了,我都不敢泡浴,生怕一低頭就把自己嚇暈過去。」

這一下哄堂大笑,到沒人再揪著讓霍普把面具拿下來,一個個都開始調侃他,蘇秦看著道林都走出這廳堂了,回頭見霍普笑得正開懷,覺著他既然沒什麼問題,自己暫時跟過去看看,就一邊往外飄一邊跟霍普說了聲︰「我去找一下那個道林,晚點就回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霍普依然在跟這群名流們說說笑笑,但那插在西褲口袋里的手卻緊緊握著拳頭,指尖都陷入掌心肉里,那一絲絲的疼蓋不過滿心膨脹的怒意。

道林仿佛在躲避身後的怪物追捕一般倉皇逃離宴會,神情惶惶不安的坐在馬車里,滿頭的冷汗。

在回程中,他時不時撩開一點窗簾偷偷往後觀察,再三確認著在宴席上看到的那個鬼混沒有跟隨來之後,他才終于松了口氣,放松全身的癱靠在座椅上。

蘇秦老神在在的飄在馬車頂上,心想著後生仔,傻了吧,老阿姨在你頭頂上呢。

蘇秦就這麼飄在馬車頂上,一路跟著道林去了他家的大宅子,靠著她靈敏的閃避,道林愣是沒能察覺到自己害怕的那個鬼,居然已經就在自己家里。

蘇秦進屋子以後才覺得不舒服,倫敦這季節雖然陰冷潮濕,但這屋子里的陰冷,愣是她這個鬼都感覺到了,那就不對勁兒了。

蘇秦自從變成這副姿態,對于氣候溫度變化就非常遲鈍,甚至可以說感覺不到,很多活人能夠感受到的,蘇秦都沒法感受,氣味,冷熱,輕重,蘇秦的感覺都變得很模糊。

但當她進入到這幢房子,她感覺到了冷,還聞到了**的氣味。

蘇秦覺著這地方有點意思,她開始探索這幢房子,從一樓一間間房子的往上,一直到閣樓,那種陰森森寒氣從腳底竄進心窩的冰冷越發加劇,而**的臭味也更加的濃郁。

蘇秦在閣樓門外站了會兒,她不是很確定自己這麼進去對不對,怕萬一里頭全都是腐爛尸體,雖然她是個鬼,可看著還是會惡心啊。

正猶豫著忽然感知到道林過來了,蘇秦嘖了一聲,竄閣樓屋里去了——結果進來以後,尸體沒見著,倒是看到兩鬼魂,一男一女,男的渾身是血,脖頸那里一個血口子,看上去是被人砍了十七八刀,四肢跟軀干的擺放方式很怪異,估計死後還被分解了,真是看的蘇秦頗為感慨——還好自己就是後腦袋摔破大腦缺氧致死了,不然死後這麼可怕的話,根本沒法裝好人教育小孩子。

那個姑娘到沒有這麼血淋淋,可是看上去渾身**,目光空洞無神,蘇秦鬧腦補幾個莎士比亞風格的故事之後,反倒比較同情這姑娘,听著道林就要進屋來了,蘇秦趕緊去拉著兩個傻愣愣的鬼︰「趕緊躲起來,嚇死人可不是好事。」

當然,如果道林被她確定是犯了事兒的壞人,她自己就頭一個去嚇死他。

可不知怎麼,蘇秦的手根本沒踫到他們!

蘇秦當時就傻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在看看那兩個半透明渾身產這些深灰色霧氣的人,覺得不應該啊,都是鬼,怎麼就踫不著他們呢。

蘇秦倔脾氣上來了,又在伸手去抓一把,就看著自己那纏著黑里透著猩紅光點的手從兩個魂魄中穿過去,將兩魂魄的身體打散部分,甚至還帶走了不少深灰色的霧氣,那些霧氣纏在蘇秦手臂上,像是被吸收了一般融入蘇秦身體里。

這一幕看的蘇秦越發茫然不解,但也來不及在深究,因為道林已經在閣樓門外拿鑰匙開門,听著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蘇秦再不耽擱,猛地朝上升起,把自己隱藏在房梁交錯形成的陰影里。

道林進來之後就奔著那用一塊破布遮著的東西去了,他一把將破布掀開露出了那一副詭譎的油畫,蘇秦瞅著就一臉臥槽——那幅畫根本不能稱之為畫,看上去畫中人渾身都出現了奇怪的傷痕,那傷痕就跟活人身上才有的一樣,滿是血污,還有蛆蟲在傷口里攀爬,畫中人的臉更是面容猙獰可怕得很。

蘇秦看完這幅畫,甚至覺得自家霍普小少年長得真是英俊非凡一表人才!

而那兩個鬼魂在看到道林進來以後變得異常激動,男人在道林身邊竄來竄去,不斷發出嘶吼聲,那雙眼楮都變紅了。

女人到不似男人這樣纏著道林,卻也渾身顫抖,後來還捂著臉哭起來了,不多時又那手捂著自己肚子期期艾艾的看著道林。

而道林對這一切仿佛毫無察覺,不管是女人的哭聲,還是男人憤怒的吼聲,道林就跟耳朵失靈了一樣,什麼都沒听到的痴痴看著那幅畫︰「……你會幫我的對吧,我已經跟你做了交易,所以就算有鬼,你也能幫我的對吧?」

蘇秦眯起些眼楮仔細去盯那幅畫,集中注意力的細細看,還真看出來那幅畫上的人眼楮瞳孔的色彩有些詭異的光澤。

道林絮絮叨叨的跟那幅畫說著,總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一會說西比爾是自己自殺的,這不是他的錯不是嗎,一會兒說他也不想那樣的,可是巴斯爾不肯相信他,如果不是巴斯爾想要背叛他,他是不會想要傷害他的……

蘇秦越听越惡心,這人可以的啊,殺人了還能把錯怪到被害者身上,全世界都對不起你是吧,你那麼可憐你為什麼不去死啊!

道林自言自語了很久,那兩個鬼魂也一個哭了很久一個吵了很久,可惜這三個之間的聲音全落到了蘇秦一個‘鬼’的耳朵里,互相反而都沒听見對方的聲音,這狀況也算得上是個莎士比亞喜劇吧。

道林臨走的時候又用那塊破布把油畫遮住了,蘇秦飄下來湊近了去,雖然惡臭撲鼻,但她還是忍不住湊過去,這畫古怪得令人發怵,但蘇秦除了覺得惡心就只剩下好奇,再有就是一些說不清的直覺——她似乎可以觸踫這幅畫。

雖然有直覺可以觸踫,可蘇秦又不是小學生,到底顧忌有個萬一,所以也只是湊近了些,接著破布上的裂口看了看那油畫上的油料質感,總覺得顏色深的那些部分都像是干後,又在一層層累積上去的血液,一點顏料的氣味都沒有,全都是濃厚的腐爛肉味兒。

蘇秦幾乎懷疑這幅畫其實是用人皮跟人血來制作的了,她前思後想許多,覺著回去讓霍普警估計不定有用,道林這里都有兩個鬼魂了,可他還能成天花天久地尋歡作樂,想來殺人後處理得很干淨利落,警察要想查到他身上基本沒戲了。

「看不到你們倆,但是看得到我……」難道因為她是東方鬼,或者道行比這兩鬼魂厲害點……蘇秦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理論來解釋這件事,正想得入迷,突然就感覺到了一股子吸力,從那幅畫里一陣陣發動,蘇秦努力掙扎著朝上飛,卻一點作用都沒有,那強勁的吸引力把她整個身體都扭曲成了細長的模樣,虧得蘇秦是個魂魄沒有疼痛感,但這種恐怖的吸磁引力卻還是讓蘇秦泛起了惡心。

最終,蘇秦抗拒不過那股吸引力,被完整的吸入到了一個色彩骯髒,充滿了像是無數顏料混合形成的斑斕空間,她在這里依然維持著自己黑中帶著猩紅火星閃爍的形態,輕得沒有任何重量,只能在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物體上飄來飄去。

直到她听見一個聲音——

「哇哦——」

蘇秦循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卻看到了一張像是無數怪異體拼湊成的臉,看的密集恐懼癥都要爆發了,然後那個巨大的怪物繼續說道︰「這可真是不可思議,你居然成為了人類,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粒子人!」

蘇秦滿臉懵比︰「……哈?」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意識,還是個女人!」

蘇秦被這個莫名奇妙的怪物搞得丈二和尚模不到頭腦的,滿臉茫然地看著它在哪里哈哈大笑,卻不知道他到底在笑點什麼,反正是被笑得很窩火,可又衡量了一下雙方實力,到底是慫了沒敢直接動手。

「但你還是太虛弱了。」那個怪物說著忽然靠近了蘇秦,那張組合出來的嘴巴一張一合仿佛是一個巨大的黑洞,蘇秦下意識就想往後退開,這麼大張嘴,口臭一定會很恐怖;「我對你很感興趣,不如你向我宣告忠誠,我可以給予你力量修復自己。」

「……你,誰啊?」瑪德一直在自說自話,根本不認識你是誰好嗎——蘇秦內心毫無波動的看著它。

怪物似乎也有些驚訝,它眼楮瞪大了一些的打量著蘇秦︰「……不會吧……不可能,沒有人的靈魂可以做到這一點!」

怪物忽然情緒激動起來,他的情緒似乎能影響著整個空間,蘇秦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物體紛紛顫抖,隨著怪物越發變大的聲音,甚至有一些體型較小的物體崩潰了︰「你只有一個選擇,向偉大的多瑪姆獻上你的信仰與忠誠,跪下對我宣誓!」

「多瑪姆是個什麼鬼……」蘇秦听都沒听說過這個,這哪門子的邪教魔神,她往後縮了縮避開對方嘴巴里噴出來的風——「你口臭很厲害,我快被你燻死了……」

「你——」多瑪姆驅動著力量,無數根稜柱朝著蘇秦落下,卻都無可避免地穿過蘇秦的身體狠狠扎進凹凸不平的地面,然而都沒給蘇秦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蘇秦發現這一點後,樂了︰「誒,你打不著我耶!」

多瑪姆氣得將稜柱加多了數十倍,如同下雨似的紛紛砸向蘇秦,結果盡管他看著好像蘇秦都被砸成粉末了,但真實情況卻是那些蘇秦的粉末或同活物一般,紛紛揚揚的團聚在一起,又把蘇秦拼湊回來了!

蘇秦自己看了看自己,跟著抬起頭對氣得嗷嗷叫的多瑪姆露出了一個特別甜美的笑容︰「要不你再試試,我保證站著不動讓你打。」

多瑪姆炸裂了︰「你不要得意!這不過是因為在這里我的力量被封印了!你真以為你一點傷害都沒受嗎!你這愚蠢的家伙!你很快就會為自己的自大承擔後果!」

蘇秦特別誠懇地點頭︰「感謝您的諄諄教誨,但很明顯我確實還活得好好的。」

被蘇秦懟的肺都要氣炸了的多瑪姆,也知道目前的自己奈何不了她什麼,本來想嘲諷一下這居然形成了意識的玩意,結果被反嘲了,多瑪姆干脆的就把她丟回去,並不想再繼續看著她想搞死又搞不死的讓自己生悶氣。

莫名奇妙被抓走又再送回來,蘇秦也是非常懵比的,可她又能怎麼辦,她也覺得很無語很操蛋,卻也只能被迫接受這樣莫名奇妙的狀況。

被拋出油畫之後,蘇秦白眼都沒來得及翻,突然的四肢百骸被冰塊包圍,導致皮肉凍傷的感覺讓她渾身冷得骨頭都打顫。

她作為一個鬼魂,突然有了種呼吸困難,胸口郁結了一大塊冰,讓她冷得不停發顫,頭腦也都暈沉沉的實感。

這種突如其來的五感並不能讓蘇秦覺得好玩,只讓她感到了恐慌,她看到自己身上還是那副黑乎乎透著猩紅色的火星的模樣,可是卻明顯的沒有凝聚在一塊,而是有些要崩潰散開的跡象。

這才相信那個什麼多瑪姆說的多半是真的,那些傷害沒有疼痛感,確實也能很快恢復過來,只不過回復的只有表面——打個比方就是,一個隻果你扒皮完整削掉,然後咬了一口,又把皮給它按原樣包了回去,咋一看隻果還是完整的,但里面還是有缺口的。

蘇秦現在就是這狀況——意識到這一點的她後悔的不行,早知道就不耍嘴皮子了,特麼的沒有後悔藥啊!

蘇秦難受的厲害,想試試能不能回到霍普身邊去,臨死前好歹跟孩子道個別也好啊,卻沒想到,她移動的時候跟那個姑娘的鬼魂交錯——

兩個魂魄交叉彼此切入那一刻,那姑娘的魂魄忽然就在蘇秦的身體里碎裂,並極快的被蘇秦所吸收。

那不過是短短只有不到一眨眼的時間,一心想飄回霍普身邊的蘇秦對此毫無知覺,只覺得一呼一吸之間,似乎舒服點了。

想著是怎麼回事的瞬間,蘇秦穿過了屋頂飄上了半空,于是她以為是離開了那個磁場太過混亂的地方,所以自己也稍微狀況好了點。

蘇秦徑直朝著霍普跟莫洛切臨時居住的地方去,那是皇家歌劇院特別給他們安排的一幢精致小樓,自帶花園跟湖泊,美不勝收的令人羨慕。

她穿過牆壁進入霍普房間的時候,霍普正坐在書桌前點著燈看書,蘇秦倒也沒急吼吼的沖過去,而是輕飄飄的飄在他身後說︰「霍普。」

「回來啦。」霍普說這話的同時將手里拿本書合上,像是正好等她回來就要休息那樣,他把那本書收進了抽屜,同時往後推開椅子站起了身。

蘇秦還是覺得渾身發冷,但不確定自己接下來會慢慢好轉還是,慢慢的消散,斟酌了一下她對霍普說︰「……我準備離開這了。」

霍普的眼神頓了頓,隨即眸色深沉的看著蘇秦︰「哦,你打算去哪兒呢?」

「可能是美國吧……」如果能慢慢好起來,以後還誰回來看你噠——霍普怎麼說也是她照顧了快三年的孩子,蘇秦其實也挺舍不得,所以之前霍普一提出讓她別走,她才願意乖乖留下,但現在情況有點不好掌控,蘇秦不願讓霍普看自己消散,怕這孩子留下陰影,以後想想都覺得是他幫不了她。

霍普回顧著書上看到的那些東西,他自己推斷了一下收集那些材料需要花費的時間,然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但你能不能等我跟老師這次作品完成後再走,我想讓你能看看它。」

蘇秦張了張嘴本想說恐怕不行,可一看霍普灰藍色的眼楮,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咬咬牙想也就這幾天的事,自己怎麼這也應該能撐的住吧……要是真覺得撐不住,再不告而別算了!

于是蘇秦點了點頭︰「好,我等看完你的成品,我再走。」

霍普的眉眼這才柔和許多,他走近過來伸出手,虛虛的握著蘇秦的手,只是一個握住的動作,並沒有真的觸踫到蘇秦︰「謝謝你,蘇秦。」

「不用客氣啦,本來我也很想看。」這是大實話,蘇秦一直很期待看到霍普真正的作品,而不是幫老師改的作品,盡管這次是師徒合作,但其實主筆的是霍普,莫洛切只負責審查而已。

霍普沒在說什麼,只是微微笑著看著她,那灰藍的眼瞳里滿滿都是蘇秦蒼白的面容,仿佛是想要把蘇秦鎖定在自己眼里,哪也不讓她去。

之後霍普就不再出門去宴會,倒是蘇秦找著機會去道林面前嚇唬人,道林在接二連三的保守驚嚇之後,卻依然沒有驚動教會又或者是其他,再害怕蘇秦他都自己咬著牙扛下來,這一點倒是讓蘇秦微微覺得這男人還有點膽色,一直到巴斯爾那被分解成好幾部分的尸體被發現,道林在葬禮後決定要離開這里。

蘇秦因為觸踫不到他,沒辦法直接搞死他,嚇唬他吧,結果這人也還有點膽色,愣是嚇不瘋也嚇不死,但蘇秦想到了那幅畫,漸漸覺得有某種可能性。

于是當道林格雷離開倫敦之後,蘇秦決定讓霍普幫個忙︰「霍普,你可以去一趟道林•格雷家里嗎?」

材料已經準備齊了,只要找個合適的地方按照書上的陣法擺放,就可以實行了——霍普對于蘇秦的要求,欣然應允︰「當然可以。」

「你幫我個忙……」蘇秦始終沒看出霍普的神色有哪里不對,她只想著可以燒掉那幅畫,也算給那兩個人報仇了。

霍普神情安寧的听著蘇秦的請求,腦子里把倫敦的地圖過濾了一遍,卻意外發現,道林•格雷的房子就是個很好的位置,那幢房子正好在三岔路口中心,大門直接對著一條筆直的街道,是非常好的三角位……

當夜,霍普帶著自己的材料還有毫無察覺的蘇秦去往了道林•格雷的家,道林雖然不在了,但管家女僕們自然還是留下了的,霍普自稱約了道林相談關于給他祖父寫傳記的事宜,遇到一些問題想深入討論,管家遺憾表示道林已經出發去了美國,霍普微微眯了眯眼,隨即笑著說︰「那也沒關系,或者您介意我在這房子里參觀嗎,也許這樣我能更好地了解科索閣下的生活氣氛。」

管家當然沒什麼好拒絕的,甚至說出請他隨意參觀——霍普在名流之間已經有了名氣,無論穿著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都是無可挑剔的紳士,對于這樣的人,無論什麼樣的宅邸,都不會設防備。

霍普演戲演全套,一開始帶著蘇秦就在樓下走走停停,看見什麼擺件都要研究一下,尤其看到科索老先生的油畫,還裝模作樣的跨了一番,這才逐漸往樓上走,最後就直接奔著閣樓去。

閣樓的房間外邊上了鎖,霍普研究與一下,干脆了當的直接把釘子給撬出來了。

蘇秦在邊上看得目瞪口呆——這都行!?厲害了喂!

一進門蘇秦就直奔那幅畫附近︰「就這個,你把它就地燒了!」

「嗯,好。」霍普答應著,卻沒有走過去,反而把自己手里提著的那個小箱子放了下來。

蘇秦看著覺得奇怪,飄過去問他要干嘛,霍普一派坦然地回答︰「總要做點準備啊,這里都是木頭,萬一連房子都燒了呢。」

蘇秦覺得對哦,自己真是心太急了,又看霍普這麼聰明,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覺得真是自教導有方,欣慰地笑了去模模霍普的頭,雖然並沒有真的模到︰「還是我家霍普聰明,小伙子有前途的啊!」

霍普笑笑不搭理她,專心把東西一個個擺出來,按著記憶里陣位逐個安放。

蘇秦看霍普拿出來的東西一個個都稀奇古怪,暗自驚訝難道霍普光听她說,就猜到這幅畫有問題,一般的方法可能沒法銷毀,還專門搞了純銀的匕首,十字架,狼牙這麼些奇怪的東西來折騰油畫?

霍普擺放完之後,拿著那瓶白鴿的血開始在地板上畫陣法,蘇秦決定直接問問︰「霍普,你怎麼搞到這些東西的?」

霍普心漏跳了一下,卻還是裝成很鎮定的模樣說︰「你上午跟我說,我就覺得這幅畫估計靠火燒是不行的,所以偷偷聯系了牧師問了,才收集了這些東西來以防萬一。」他說著看了蘇秦一眼,眼底里滿是平靜;「等會我現在那邊試著點燃,你到這里等著,我怕萬一那里頭的東西竄出來,會傷到你。」

蘇秦到沒說油畫里頭有什麼,只是說油畫腐爛了,感覺很古怪——僅憑這點訊息就判斷油畫不一定活少就能銷毀,霍普真的是……蘇秦覺得自己養了個天才也是蠻值得驕傲的,所以對于霍普的話她深信不疑︰「嗯好,你自己也當心點。」

畢竟蘇秦沒辦法觸踫到東西,不然肯定不會讓霍普冒險。

當霍普走過去掀開破布,蘇秦便飄到了那奇怪的陣附近,霍普眼角余光瞥見了,手一頓,微微轉了方向,迫不朝著蘇秦那邊扔了過去,蘇秦下意識的後退一些避開它——

怪異的磁場波動讓蘇秦忽拉一下子墜在了地上,整個人又驚又懵的被牢牢吸附在陣法中央,用鴿子血所圈出的三角中。

霍普的臉上露出了松了口氣的笑容︰「真是不容易啊。」他像是有些嘆息的又接著說︰「也不盡然。」

蘇秦無法置信的看著他,他卻只是緩緩走過來,那雙眼緊緊一錯不錯的注視著她,笑容在燭光里透著說不出的詭譎︰「畢竟你真的很好騙。」

「你想做什麼?」蘇秦在深呼吸之後,連不想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只想知道,霍普這麼大費周章的騙自己進到這里,想干什麼。

霍普用匕首把自己的手掌劃開,仿佛不知道痛一樣,舉著手讓傷口的血滴落在蘇秦所在的位置︰「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在書上,看到了原來人是可以養鬼的……」

「……我不想被任何人飼養。」蘇秦繃直了身體,目光透著幾分怒氣;「放開我,霍普。」

「如果你發誓你將永遠留在我身邊。」霍普的眼楮里滿是蘇秦無法理解的固執;「但僅僅留在身邊……對我來說也不夠了。」

「你怎麼了……」蘇秦覺得哪里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我遲早要去地府的……」

「你哪里也不能去。」霍普提高了聲音,像是在發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憑什麼你進入了我的世界,把我的人生攪得天翻地復,卻又可以這樣輕易的離開!上天把你送到我身邊,我說什麼都不會輕易放你走!我要跟你簽訂契約!從此以後你就會屬于我一個人,我將能夠觸踫你,擁抱你,徹底擁有你!」

蘇秦怔怔看著霍普把匕首扔掉,緊緊的盯著她開始誦讀一些她沒听過的拉丁語,伴隨著那昂常繁復的話語,蘇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撕扯力量襲擊著她,那種皮肉被用力拉扯到裂開的痛楚讓蘇秦尖叫起來——

意識到似乎這狀況並不對的霍普在遲疑中語速變慢,卻並不能阻止蘇秦得潰散,當他眼睜睜看著蘇秦在陣中央被無形的力量撕得粉碎,他發出了撕心裂分的痛呼︰「不——」

*

看到的東西從模糊漸漸變清晰,蘇秦緩緩呼吸的睜著眼楮看著天花板上的照明燈,過幾秒後听到了腳步聲,緊接著漢尼拔醫生的臉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上方︰「睡好嗎,Suzy?」

蘇秦緩慢的眨了眨眼,然後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猛地坐起身︰「非常抱歉,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充滿歉意的看向漢尼拔,一副羞愧得要哭出來了的模樣;「請您原諒我,漢尼拔……」

漢尼拔對她溫和地笑著,目光滿是包容與理解︰「別緊張,也不用道歉,能在我這里睡著,說明你對我的信任,讓你願意全身心放松,我很高興,那麼快就能獲得了你的信任。」

蘇秦臉上顯出幾分釋然,眼里盛滿了對于漢尼拔包容的感激︰「也許吧,我不確定,但我確實面對您的時候,覺得心里很安定。」

漢尼拔笑容越發溫柔,他伸手拍了拍蘇秦的肩膀,像是一位長者對晚輩的鼓勵︰「我很榮幸,也許下次我們就能順利進行,你應該是神經緊張了很久,今天回去後也好好休息吧。」

蘇秦一听著逐客令,內心歡喜得不得了,但臉上還繃住了矜持,靦腆的點點頭︰「我會的,非常感謝您今天對我的幫助。」

「這是我的職責不是嗎。」漢尼拔說著站起來,「來吧,我送你出去。」

雖然不知道男神為什麼這麼好說話,但對她而言是大好事——剛被自己養的孩子玩死的蘇秦,現在真沒多少精力跟漢尼拔斗智,能被他這麼輕松放過,當然是喜笑開顏趕緊滾。

繃著的神經一直到上了地鐵,蘇秦才敢真的放松下來,回想自己被霍普坑死,蘇秦整顆心都拔涼拔涼的,自己養的孩子莫名其妙長歪了,她還一點苗頭都瞅不出來,這真特麼失敗到姥姥家了。

而且那個多瑪姆到底怎麼一回事兒,他說的那些話讓蘇秦非常在意,可就是想不出個頭緒來,太多情緒跟抽絲剝見的思維,讓蘇秦一頓頭痛不已,最後還是自己強行分門別類收進記憶宮殿,暫且放下才稍微好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撕裂的痛苦太過恐怖,蘇秦覺得自己有點後遺癥,現在還是覺得渾身上下隱隱作痛,而且四肢有些沉重提不起勁。

這狀態還要繼續去餐館上班……蘇秦都害怕自己會半途暈過去。

思來想去的蘇秦,還是決定去上班,連著請假怪不好意思的,到時候見機行事吧,實在撐不住再跟老劉頭報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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