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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第一個喊著被甩出來的是喬單,跟著是互相拉著手的趙雨兒和沈淑湉,趙雨兒生得小小一副身板,卻只用一只手就能拉住沈淑湉,另一只手里還攥著她那看起來奇重無比的天工錘,最後是齊墨鶴,他的懷里抱著林茂,兩個人較為穩妥地跳了出來。五個人一出來,再回過頭去看,那面牆上別說是晴好山川了,連雲遮霧繞都沒有了,光禿禿的一塊牆面,只在曾經留有宗公天下名山章的角落里留下了一個仿佛被剝去了牆皮的深色影子。齊墨鶴趕緊伸手到自己懷里,天下名山章還在,他不由松了口氣。拿出章來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枚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印章似乎有一塊地方看起來干淨和新一點了。

喬單扶著腦袋,晃晃悠悠地爬起來說︰「宗公這小千世界有……有點不太友好啊,明明都認了你做主人了,怎麼二話不說就把我們踢出來了?」

沒錯,齊墨鶴他們是被踢出來的。在沿著宗公的荒蕪院子走了大概一天一夜以後,他們終于來到了那座院子的盡頭。不去說這一路上見識的奇花異草和各種像是被廢棄的奇形怪狀的器和礦物,到了後來,幾人反正都已經激動得麻木了,但是當看到那院子盡頭的樣子時,五個人還是不約而同地感到了震驚。這是一種連林茂都不由得睜大了眼楮的震驚,因為那院子的盡頭仿佛就是世界的盡頭。

出現在五人眼前的不是房舍也不是農田,而是一條斷頭路,朔風吹來,鼓起幾人的衣袍,足以表明那里有多高。齊墨鶴回頭望去,從院子里一步步走過來的路並沒有扭曲消失,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但是為什麼院子的盡頭會是……一道懸崖?說是懸崖,望出去所看到的卻只是綿綿雲海,根本看不清下面和對面都有些什麼。齊墨鶴五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崖邊,探頭探腦地往下看去,恰在這個時候,一陣暖風刮過,如同冰雪消融一般,那些連綿的雲海竟然全部融化了,呈現在五人眼前的的景象超出了每個人的想象。那是一幅蔚為壯觀卻古怪詭異的圖畫,既有漂浮在空中的山峰,也有倒懸在半空的湖泊,巍峨的宮觀浸沒在黃沙中,破碎的佛像肩頭是一座橫躺的金塔,從未見過的靈獸蜷縮在透明泡泡里,東一只、西一堆……從雄偉的北方邊關到秀氣的江南小院,從綿延起伏的山峰到小如針尖的種子,所有的東西都仿佛被人打亂了以後胡亂地堆到了一起,以至于整個世界看起來有一種荒誕又詭異的美。

不論是齊墨鶴還是喬單,沈淑湉還是趙雨兒,甚至是林茂都呆呆望著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象,許久、許久沒能發出聲音,直到齊墨鶴感到胸口忽而發燙起來。他伸手進自己懷里,然後掏出了那枚胡樂文托給他暫時保管的天下名山章。下一瞬間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天下名山章忽而月兌離齊墨鶴的手自己飛了起來,它在空中赫然化為了一枚遮天的巨印,那上頭的繁復線條逐一亮了起來,點和點相連,線和線相勾,形成了一幅幅意義不明的畫,雪山、桑田、樓宇、市集,大漠戈壁、深谷幽潭……再然後,整個世界都開始扭曲,所有的東西都飛了起來,如同被吸入漩渦一般,他們五個人又跟來時一樣變成了五枚小紙片人,被狂風卷著飛進了天下名山章形成的渦眼里。然後就是旋轉、旋轉、再旋轉,天翻地覆,直到被甩了出來。

趙雨兒沉默地看著齊墨鶴手里的天下名山章半晌,說道︰「我有個猜測。」

齊墨鶴看向她,女孩子道︰「小千世界是和煉器師本人的修為息息相關的東西,很難想象像宗公這樣的傳奇人物,他的小千世界只會是一個不完全的院子,直到看了剛才的景象,我可以確定那個院子並非宗公真正的小千世界。」

喬單說︰「雨兒說得對,」他頓了頓,也沒人指出他有什麼不對,他自己先微微紅了臉頰說,「我覺得我們最後在懸崖盡頭看到的那個才是宗公真正的小千世界。」

齊墨鶴理解他們的意思,包括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宗鑄大師的小千世界……似乎碎了。破碎的世界、凋零的版圖、胡亂重組的碎片,宗鑄小院最後展現出來的世界盡頭很像是這麼一個東西。那並不是一個完整的、好好運轉的小千世界,而是一個破碎了的曾經繁華無比的小千世界的遺骸!

齊墨鶴自語道︰「他的小千世界到底是怎麼壞的?」小千世界說到底也是器,器能只認一個主人,但也可以在原主人授意或者是通過其他一些強制手段的形式下易主,原主人就算死了,器也未必會死。但是宗鑄的這個小世界此時看起來卻是碎的、死的,就連麒麟甲這樣不世出的神器在那個荒蕪的院子里都失去了應有的神采。現在想起來,當走在那個荒蕪的院子中時,他們幾人從最初的激動到後來的沉默或許也正是因為感覺到了那個世界自身所散發的孤獨沉寂的氣息吧。

沈淑湉說︰「那種程度的破壞,恐怕是因為一場巨變吧?」這個疑問暫時誰也沒法回答。

齊墨鶴沉思了一會說︰「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們弄清楚了一點。」他指著背後那堵空蕩蕩的牆說,「我們身後曾經有過的畫器雖然也有畫器的作用,但那只是掩飾宗公小千世界入口的一個幌子、一條通路,現在畫消失了,就說明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我懷疑那部分小千世界的碎片很可能已經轉移到了這枚天下名山章中。」

喬單思索著說道︰「既然宗公的小千世界真的碎了,那就一定不止一塊碎片,會不會在咱們學堂的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畫器?」

趙雨兒說︰「也未必是畫器,任何器都有可能,一堵牆、一塊磚、一棵樹、一頭靈獸……而且也不一定就在我們學堂之中,說實在的,雖然我們學堂奉宗公他老人家為祖師爺,但是我從來不知道宗公他曾經來過幽山還在這里留下了這麼一個畫器。」

喬單說︰「不管這個,既然天意叫我們發現了這片碎片,不把其他的找出來你能甘心嗎?」

趙雨兒說︰「你說得是。」她看看沈淑湉道,「我想把其他碎片也找出來。」

沈淑湉說︰「我也挺有興趣的,想想看,那可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大師留下的杰作哎,如果把那個小千世界拼完全了,誰知道我們能看到什麼!」

林茂拽著齊墨鶴的袖子問︰「黑鳥,我們也去找嗎?」

齊墨鶴模模他的腦袋說︰「這種機緣可遇不可求,而且……」他說,「無雙,你忘了,這章本來不是我的。」

喬單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張口結舌了半天才哀嘆了一聲說︰「唉,胖貔貅這家伙到底是走得什麼運,這天下名山章怎麼就落到了他手里呢?」他說到這兒突然「啊」的大叫了一聲,臉孔急劇變色。

齊墨鶴還以為發生了什麼緊急事件,一把就把林茂拖到了自己身後,沈淑湉和趙雨兒也警惕地背靠背,環視四周,結果喬單納悶地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這是干嘛?」

齊墨鶴說︰「是不是有敵人?」

喬單說︰「啊?……哦,不是啊,我是剛剛想到那個……你們有沒有想起來,我們已經離開現實世界一天一夜了啊!」

「啊!!」這次換沈淑湉和趙雨兒大叫了。

「慘了慘了!這下我們鐵定要被講習老師訓慘了,昨天的課表上還有堂主的課啊!」沈淑湉急死了。

喬單說︰「我比你更慘好嗎,沒跟我哥報備就在外面浪了這麼久,我回去一定會被他打死的。」一副簡直要哭出來的樣子。

齊墨鶴卻抬頭看向天空,忽而想到了什麼,他說︰「你們等等。」他快步走出了那條巷子,朱明學堂內依舊是學子行色匆匆的樣子。他攔住一個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又走回來。喬單他們也已經走出了那條巷子,沈淑湉和趙雨兒感覺挺想立馬開溜的,但是因為齊墨鶴沒發話,所以還等在那里。

齊墨鶴走回來,看了他們一圈說︰「大概只過了一炷香不到的時間。」

喬單疑惑地看向他,說︰「什麼?」

齊墨鶴說︰「你們不用擔心了,我們在宗公的小千世界里待了一天一夜,但是在現實世界中不過過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

沈淑湉睜大了眼楮︰「時間流速不同?」

齊墨鶴點點頭,說︰「你們先去上課吧,關于尋找宗公世界碎片的事情我們回頭再找時間細聊。」

趙雨兒說︰「要不我們以後每隔三天的戌時正見一次面吧,就到我們書堂的珍書閣,那里誰都能去,也不會引起人懷疑,而且我們還可以找找看有沒有相關的史料。」

喬單的臉不由得一紅,這次齊墨鶴看到了,他來回看了看趙雨兒和喬單,不由會心一笑。年輕的少年少女在春光里相逢,郎才女貌,彼此又有共同愛好,會互生好感是再正常不過的。他這麼琢磨完了一想,驀然覺得自己像是個父母輩的家長在那兒操心晚輩的終身大事,自己也不由覺得好笑起來。盡管他自己吃盡了情愛的苦頭,但是世界上並不只有陰暗的東西,總也有神仙眷侶,有白頭偕老。

幾人如此說定了,沈淑湉和趙雨兒便先告辭了自去上學,齊墨鶴三人反正最近都事閑,喬單便和他們一起回去,打算溫習功課。幾人出了書堂,又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朱明學堂的中心廣場定星。那里還是如同往日一般熱鬧,廣場正中的古樹上依舊落滿了羽毛鮮艷的鳥雀,但是隨著考試月的進行,比起上次見到的時候,鳥雀更多了。大大小小色彩繽紛肥瘦各異的鳥雀們擠擠挨挨地棲在樹干上,幾乎壓彎了枝頭,廣場上做生意的店家早早就開了門,賣早點賣布料賣參考書習題集的,每一個都已經活動起來。齊墨鶴注意到在古樹下方此時聚集起了一大團人,有拾物有學徒甚至是店家的伙計,時不時還有喝彩聲傳來。喬單顯然也注意到了,說︰「一大清早的,這是搞什麼呢?都不用考試了啊?」別看這家伙輕輕松松就輟了學,齊墨鶴知道喬單在煉器上其實是十分刻苦的,自然也就看不慣偷懶的人了。

林茂扯著齊墨鶴的袖子說︰「黑鳥黑鳥,我們去看看吧。」小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齊墨鶴道︰「想必只是又有人在比試自己煉的器,我們還要回去溫書呢,就不去看了。」在定星廣場斗器也是朱明學堂的一道風景,齊墨鶴曾經看過幾次。無奈器這東西,斗起來理論含量佔比挺高,跟武修比試相比,那觀賞價值就差多了。齊墨鶴知道林茂其實也不是真有多想看熱鬧,只不過是不想回去念書,想著這孩子最近都沒好好看過書,便打定主意不讓他去玩了。

林茂的小嘴頓時就噘起來了,說︰「怎麼這樣啦,說好了今天不用讀書的。」

喬單說︰「明世說得對,斗器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他答應你的是去看那幅畫的時候不用念書,現在咱們畫也看完了,是時候好好看書了。」

林茂垮著臉說︰「那、那誰知道那幅畫那麼快就看完了嘛!」憋屈的樣子把齊墨鶴和喬單都逗樂了。這頭兩人終于勸服了林茂,三人正要回去,卻見那邊人群四散分開,讓出了一條筆直的通路。齊墨鶴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意外地發現人群中心的人物竟然是自己昨晚才送交雷州處理的那名冷艷少年。

那少年今日仍然是著一身白,配著他那副可算絕世的容顏,不知傾倒了多少女弟子,但他顯然並不在意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冷著一張臉,看起來就是生人勿近的樣子,卻在看到齊墨鶴的瞬間,一下子冰雪消融了。他快走兩步,撥開人群,沖著齊墨鶴直直走了過來。喬單皺了一下眉頭,想擋在齊墨鶴身前,被齊墨鶴拉住了。

「沒事。」齊墨鶴說,「光天化日,他不會做什麼的。」

那少年飛快地走了過來,本來嘴角似乎已經揚起了一個笑,卻在看到齊墨鶴和喬單拉著的手後,迅速沉了下去。齊墨鶴不明所以,見那少年不開口,只是一個勁地瞪著他們,只得打破沉默道︰「又見面了,你的事情都解決了嗎?」然後就見那少年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了齊墨鶴和喬單。

齊墨鶴︰「……」

喬單︰「???」

林茂沒發現,在看樹上的鳥。

喬單說︰「你干什……」

卻有人打斷了他的話︰「叫你在門口等一會,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幾人回過頭去,就見藥堂堂主商陸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今天難得的沒有用坐騎,乃是一步步自己走過來的。他像是才注意到齊墨鶴等人一般,笑道︰「喲,你們幾個也在,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他說著,指了指那少年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三姑媽的大閨女的夫婿的二表嬸的兒子的堂兄家的孩子,叫……叫什麼來著?」他看看少年,那少年也看看他,商陸一拍巴掌說,「對了,叫吳銘,字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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