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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一百七十五章

九娘自防盜

州西瓦子中的《目連救母》,正演得如火如荼。那飾演青提夫人的伶人,一改前面的富家主母目中無人,戲弄眾生的驕橫跋扈模樣,秀發低垂,蛾眉緊蹙,一雙妙目中滿含淚水,皓腕如玉,朝兒子目連拼命伸去。把她淪落在餓鬼道中苦苦掙扎演得絲絲入扣。

雷鳴般的喝彩聲震耳欲聾,觀者無不如痴如醉。

三樓陳青他們所在的房間,卻因為陳青那句「官家七子,你看誰能坐得上皇太子一位?」鴉雀無聲。

九娘一怔,笑道︰「表叔,九娘既是女子,又是小人,你豈不是問道于盲?」

陳青揭開茶碗蓋,看了看身側的九娘,漫聲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蔡文姬六歲辯弦音,王勃八歲著《漢書注指瑕》,李耳十歲預言楚國之敗,我朝司馬相公七歲通《左氏春秋》大旨。豈可因男女和年齡蓋論?就是你太初表哥,十歲已勇冠大名府三軍,六郎九歲已折服翰林畫院。聞道無先後,術業有專攻。九娘不必自謙,你七歲入孟氏族學乙班,上智也,金明池勇救阿予,上勇也,窺一斑而知全豹,上謀也。表叔最多算不恥下問,又怎麼會問道于盲?」

九娘起身朝陳青屈膝福了一福︰「多謝表叔看重九娘,倘若表叔是要借九娘之口問婆婆如何看待此事,或是問孟家如何看待此事,還請恕九娘無言以對。」

陳青笑著搖頭︰「怎麼,九娘覺得自己太過年幼,不足為吾師?聖人無常師。子入太廟尚每事問,不恥下問總好過問道于盲。何況你的才華已經足夠入我樞密院了。敏于事慎于言固然是好事,可你今日若不能暢所欲言,你家的過雲閣也是白白讓你們女兒家暢讀了。今天表叔還就想听听小九娘有何高見。」

九娘思忖了片刻,她前世對陳青一直深為敬仰,今生也欣賞陳太初的品行,加上和魏氏又有奇妙的前世緣分,對陳感覺更加親切。而趙栩和自己前世有一面之緣,今生又有救命之恩。在私為了陳孟兩家和趙栩兄妹,在公為了朝堂百姓,她其實也願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倘若她的話能對陳青對趙栩有些微幫助,她也滿足了。

九娘吸了口氣,替陳青的茶盞注滿茶湯,雙手敬上︰「那九娘就大膽妄言了,還請表叔恕罪。」

陳青大笑著接過茶盞︰「好,表叔洗耳恭听。」

九娘側頭朝向趙栩︰「還先請表哥幫九娘取下兩扇窗來。」

趙栩和陳太初齊齊站起身,對視一眼,走到窗前,抬手取下兩扇木窗。陳青跟著九娘走至窗口。四人看向對面台上。

台上目連正在盛飯奉母。青提夫人微張檀口,輕啟朱唇,正待要入口時,那食物卻砰然起火,瞬間化作黑炭,冒著青煙。青提夫人悲泣著匍匐在地上,只伸出手朝著兒子目連。台上眾多飾演餓鬼的伶人紛紛在那黑暗中,也將手都伸向目連。目連跪倒在地哭著喊︰「娘——」台下響起雷鳴般的喝彩,將那外面空中轟轟的雷聲也掩蓋住了。

九娘指著台上的目連說︰「這位目連,其實乃目犍連尊者,在佛陀十大弟子中神通第一。他听佛陀說‘諸法因緣生,緣盡法還滅。我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受悟出家,能移山能滅魔,卻不知生母之苦。等他用了神通力,看見生母之苦,卻無力救贖。最終靠佛陀指點,要依靠十方僧眾之力才能令青提夫人吃飽轉世。」

陳青趙栩和陳太初,都被她話語中的悲憫之意所吸引。九娘靜了一瞬,才輕聲說道︰「表叔說的那個位子,正好比目連手中的飯食。若無那十方僧眾之力,任誰也只能求而不得。」

陳青眼中泛起異彩,笑著揮手讓趙栩和陳太初將木窗還放回原位︰「小九娘你說說看,這十方僧眾之力,是什麼?」

九娘屈指數道︰「官家的病情,太後娘娘,聖人、二府的諸位宰相,皇子的母族,皇子的性情,皇子的親事,宗室,遠在天邊的西夏和契丹,就是這十方之力。」

趙栩一震,深思起來。他方才轉念間所想到的,比九娘所說的,少了皇子的性情和親事兩項。他早知道她所學既廣,所涉也深。這一年多雖然沒有相見,但她日常里的點點滴滴他也沒有錯過。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年方十一歲的九娘竟然已經如此見解深遠,還果真如此信任自己和舅舅。三四年以後,可想而知她將成為怎樣驚才絕艷之人!當世再難有!

趙栩胸中陡然涌起一股自豪和驕傲來,自從金明池救了她以後,似乎當時他吼出的「你的命是我的,到哪里都是我趙六的」這句話,不知不覺就已經成了定論。我趙六看中的,自然是這世上最好的。你孟妧,自然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陳太初看著面色沉靜的九娘,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不是他撿到的埋頭吃餛飩的小九娘了啊,不是他抱過的小九娘了,不是那個掰著肉嘟嘟小手指數著八文錢想少給兩文的小九娘了。這四年,他們見得太少,雖然他放在木樨院的人早就說過九娘好學聰慧,可她還是讓他匪夷所思了。九娘,當然值得他等下去。

陳青看了眼外甥和兒子,這樣的女子,倒也配得上他們二人的赤誠相待悉心愛護。他點點頭︰「接著說,願聞其詳。」

四人又都坐回桌前。

九娘沉思片刻,娓娓道來︰「自七夕以來,魯王失足,官家病重,天下皆知立儲一事,恐怕迫在眉睫。請問表叔,不知九娘所言可對?」

陳青點頭︰「你說得對,七月十七,中書省就要提請立儲。」

陳太初和趙栩都一驚,他們都不知道的事!爹爹(舅舅)竟然坦然告訴了九娘!

九娘想了想︰「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自古以來,立儲無非立嫡、立長、立賢。如今聖人無子,魯王無緣,那就剩下吳王為長。九娘以為立賢不太可能,各位皇子都只有虛職,並未參政,雖然燕王表哥去了軍中一年多,可吳王也去過兩浙路賑災。二府各位相公恐怕等不及花兩三年去看皇子們的表現。就算二府肯,太後娘娘怕也不肯。」

此言一出,趙栩卻隱隱有些高興,在九娘心里,看來自己還和「賢」靠上了邊。

陳青眸色暗沉︰「很好,接著說。」

九娘吸了口氣︰「婆婆常說,我孟家女子雖是嬌花,卻絕非那牽牛菟絲之流,需做那秋菊冬梅夏荷春蘭,入得溫房,經得起酷暑寒霜,才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因此表叔說的不錯,過雲閣的確任由我家姐妹出入。國無寧日,何以安家?我孟氏一族,幾近搬遷,任憑朝代更替,從未有覆族之憂衰敗之像,並不是先祖有預見之能,是靠識大體,躲開榱崩棟折而已。

陳青點頭︰「老夫人睿智。」

九娘說︰「所以九娘從小報上看到西夏梁皇後一事,可想而見夏乾帝乃殘暴不仁之輩,必會挑起邊境事端。恐怕我大趙秦鳳路、永興軍路不得太平。若是西夏有異動,那北面契丹的蕭太後這幾十年都按捺不動,難道還會繼續隱忍不發?所以九娘大膽妄言,西夏契丹,是我大趙近年的外患。」

趙栩唇角微微勾起。

陳青雖存了刻意考校九娘的心,此刻才真正有了敬意,就是他帳下的謀士,看軍報也只看到了西夏之憂,而忽略了契丹。他贊許地朝九娘點點頭︰「九娘有遠慮深思之能,繼續說。」

「既有外患,表叔您必然還是大趙的安國良將,朝廷就離不開您。」

陳青三人都注目在她如花嬌顏上。九娘眼中露出一絲不忍︰「正因為朝廷離不開表叔您,燕王表哥也就注定與那位子無緣。」

看著陳青眼中的隱忍,九娘輕聲說︰「當今太後娘娘,乃彭城節度使之女,出身名門,她最看重門戶出身,吳王之母是太後娘娘的遠親,很得她的喜愛。而陳家出身平民,表哥的母親又是因為相國寺風波才入宮的,太後娘娘難免心中不喜。」

九娘小心地看看陳青和趙栩兩人並無異色,才接著說︰「婆婆說過,世間再無人能像太後娘娘那般自制,恪守大趙祖宗家法,竭力壓制外戚和宗室。她的親弟弟高大人是內殿崇班,可太後娘娘從不召見他。揚王、岐王是太後娘娘親生的兒子,官家的同胞弟弟,可自從官家登基後,為了避嫌,太後娘娘再沒有宣召他們入宮過。所以只要朝廷還要用表叔,太後娘娘她,絕不會讓有您這樣手握軍權的母舅的燕王殿下成為太子。」

趙栩被九娘的話觸動心思,胸口起伏不定,他早知道太後不喜自己的母親,不喜自己的舅舅,不喜自己。可是想起浴血奮戰一心為國為民的舅舅被那樣猜忌疑心,他就忍不住憤怒至極。

九娘看了看趙栩,強壓下想拍拍他的手安慰他的念頭。趙栩肯定是為自己的舅舅感到不平。雖然她沒有點明高太後對陳青的猜忌,可以趙栩的聰明,恐怕早就心知肚明了,不然不會如此委屈憤怒。若趙栩有意太子之位,他不可能在繪畫書法各項雜學上達到那麼高的境界,心境高低有雲泥之別,時間和精力也根本不允許他涉及那麼廣。這點識人之明,九娘向來都頗有自信。

陳青笑了笑︰「十方僧眾,才說了一半,九娘請繼續。」

九娘說︰「西夏、契丹、二府、太後、皇子的母族,便是這些,吳王已因此佔了不少優勢。若是官家病情好轉,就有立賢之爭。可官家如果——聖人賢淑柔弱,天下皆知。太後娘娘必然會選一個性子溫順孝順為先的皇子做太子,以防止日後兩宮不和。燕王表哥素來不擅迎合奉承,就也失去了官家、聖人和性情這兩方之力。」

趙栩垂眸,陳青和陳太初面露異色。

「九娘對宮中情勢,對太後和聖人都如此熟悉,都是你婆婆說的?」陳青問。

九娘點頭︰「婆婆對宮中十分熟悉,因我六姐時常隨她入宮覲見娘娘和聖人,為防言語有失,婆婆會悉心指導,九娘听了幾耳朵,就也記在了心中。」

陳青深深地看了趙栩一眼︰「那你說說皇子的親事和宗室又如何。」

趙栩心猛地一抽,他整個人怔住了,電光火石間,那個隱隱浮現在心中卻又抓不住的,似乎清晰了一些,但還不那麼透徹,只覺腦中亂轟轟的,胸口被大石壓著似的,又煩又悶。

九娘道︰「如今宗正寺並無參政之力,宮內大宗正司才有說話的分量,可他們必然對太後惟命是從,這是太後往年垂簾听政的德威。至于親事,自太-祖和武將約為婚姻以來,皇子宗室都娶的是武將之後。太後娘娘、聖人都出自武將名門世家。九娘女學里的張娘子,她父親如今在樞密院,當初由文官改武官,若是張大人刻意為之,可見謀算之早,志在必得。魯王吳王兩位殿下的親事,宮中已經準備了一年多。可燕王表哥十四歲,還沒有傳出選妃的事來,從親事上看吳王也佔盡了優勢。日後燕王表哥恐怕難獲良配。」

趙栩心頭一痛,再也壓不住,倏地站了起來,低聲說︰「好了!不用說了!」

九娘嚇了一跳。抬頭看看陳青。

陳青沉默了片刻︰「六郎坐下。」

趙栩心中煩悶欲炸,一股邪火涌在心間,握了握拳,重重坐下,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陳青又問︰「十五皇子又如何?」

九娘搖搖頭︰「十五皇子的生母,是樂伎出身,這就犯了太後娘娘的大忌。禮部和宗室也不會屬意十五皇子的。何況他年紀過小,性情不定。萬一以後和聖人不和,二府相公豈不難做?」

九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趙栩的神色,看他已經神色如常。她沒想到趙栩會這麼生氣,難道其實他有意于太子一位?會不會是這一兩年他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宮里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了護住他母親和妹妹?也許自己說話太過直接了,才令得他這麼生氣。

陳青笑著說︰「甘羅十二歲出使趙國,替秦國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五座城池而拜上卿。今日我大趙十一歲的小九娘不輸他們。你若是男兒郎,入我樞密院來,將來必定也是使相一位。甚好甚好。」

九娘趕緊站起行禮︰「表叔謬贊,還望表叔莫怪九娘胡言亂語。」

陳青站起來,虛扶了她一把,反倒朝著這個後輩一拱手︰「我陳青活了三十幾載,小九娘你是第二個能讓我豎起大拇指贊一個好字的女子。今日表叔受教了,我該謝謝你才是。只是你年紀尚幼,切記對外還是要藏拙的好,莫做那出頭的椽子早起的鳥兒。也是我多慮了,你家婆婆已經把你藏得很好。」

九娘不妨陳青這樣的英雄這樣的地位還如此坦蕩誠懇,眼眶一熱,點了點頭,嬌笑道︰「九娘記住了。多謝表叔關心。那位能讓表叔豎起大拇指的,必然是表叔母。傳聞表叔是冰山太尉,幸虧表叔母早就提醒九娘,表叔果然是最和藹可親不過的。」

陳青臉色一僵,轉開眼道︰「六郎,你送九娘過去罷。」

趙栩起身朝陳青拱了拱手,轉向九娘輕聲道︰「你跟我來。」

看著他二人出了門,陳青默默喝完一盞茶,忽然長嘆一口氣︰「既有傾國傾城貌,又有七竅玲瓏心,不偏不倚,君子之風,智勇雙全,更有一腔慈悲心。確實是一個世間難得的好女子。我陳家得此佳媳,三代無憂。太初,爹爹再問你一次,你可心悅小九娘?」

陳太初長身玉立,雙手平舉至眉間,坦蕩蕩君子之風︰「爹爹,太初心悅九娘,願等她長大再誠意求娶,請爹爹娘親成全。」

陳青看著兒子,頓了一頓,才問︰「可是若六郎也心悅九娘,你待如何?」

陳太初一震,心中忽地千思萬緒,恍然中,趙栩對九娘的種種浮上心間,似乎有所悟,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青又問︰「兄弟情還是兒女情,太初要如何選?」

陳太初思忖一番,正色道︰「爹爹,若是九娘和他人兩情相悅,不管是六郎或任何人,兒子自當退避三舍,視九娘如妹妹一般愛護。若只是六郎太初同傾心于九娘,太初卻也不會拱手相讓。就等日後九娘長大了,由她來選就是。她要是願意,兒子必守護她一生平安喜樂。」忽然陳太初想起了蘇昉,他垂眸道︰「九娘素來很有主張,太初只想等上三年再說此事。爹爹,還請娘親別再——」

陳青大笑起來︰「好!不愧是我陳青之子。你說得不錯,由她選也不錯。難道你就會輸給六郎不成?你娘隨意慣了,只怕這次嚇到了孟家,但我的妻兒,為何不能隨意!便是公主想要嫁進我家,還要看我肯不肯!無妨。」

***

九娘跟著趙栩出了門,輕輕地扯了扯趙栩的袖子。

趙栩卻不停留,徑自帶她下了樓。立時有四個人從暗處出來,分別守在了三樓和一樓的上下出入口。那瓦子的執事趕緊哈著腰來向趙栩打招呼,守著三樓的大漢沉著聲音說︰「你們放心,你家這三樓的貴人,進出之間盡可隨意,我們絕不侵擾,只是看著別讓閑雜人等擾了我家主人而已。」

九娘跟著趙栩到了二樓平台處。趙栩一轉身,吸一口長氣,手中扇子已經敲在九娘頭上,帶了三分薄怒叱道︰「你這愛賣弄的習慣,這幾年又長了不少啊。誰讓你亂說的!你可真敢說啊!啊?!」

九娘捂著頭雪雪呼痛了幾聲,瞪圓了眼楮︰「你——!那是你舅舅!我當然知無不言啊!」

趙栩心中一甜,卻斜著眼楮看她︰「傻,你啊,記得少說點少做點少惹禍,懂不懂?你這愛出頭的毛病,就是病,得好好治治!」

九娘一愣,心中卻也一暖。趙栩說話一貫難听,卻是都是為了她好。忽地樓下爆出震天的喝彩,台上的雲板響了兩聲,卻是上段劇已經演完了。九娘抻長脖子也看不出台上,忽然想起來,趕緊問他︰「阿予呢?」

趙栩︰「她今日先去開寶寺供經,恐怕正在來的路上了。」

九娘又問︰「官家——你爹爹眼下怎麼樣?」

趙栩垂首片刻,握了握手中的折扇,長長吸了口氣︰「我爹爹還沒醒。醫官每日針灸推拿敷藥用藥,只是身下已經有了一個褥瘡,嘴上的瘡毒也越來越厲害了。」想到自己已經要使出七分力,那銀挑子才挑得開爹爹的口齒,趙栩默然。

九娘細細問了問其他癥狀才問道︰「我看皇榜上貼出了官家的癥狀,可有找到什麼民間的神醫?」

趙栩搖搖頭︰「欺世盜名者甚多,在翰林醫官院一試就不行,娘娘仁慈,也未懲治他們。各地的皇榜恐怕節後才能送到。」

九娘說︰「我這幾年看了許多過雲閣里的古籍,記得有一本上記載過一個古方,好幾例病案也和皇榜上說的官家癥狀相似。都屬于熱毒攻心。前幾日找了一找,找到了。只是藥引實在驚人,稍有不慎就怕害得你萬劫不復——」

趙栩猛地抬頭︰「是什麼古方?什麼藥引都不要緊,你說!」

九娘靠近趙栩,在他耳邊極輕地說︰「牽機藥!」

趙栩呆了一呆︰「什麼?!」牽機藥?他渾身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立刻往樓梯上下掃了兩眼。她知不知道因為有傳聞當年太-宗皇帝就是用牽機藥毒殺太-祖而篡位的!這三個字在大趙,提也不能提!她真是膽大包天!可一想到這樣的膽大包天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趙栩竟有點鼻子發酸,方才因皇子親事引起的煩悶早已不翼而飛拋之腦後。

九娘渾身毛孔都豎著,也轉身朝樓梯上下張望了一下,才小心翼翼湊近了說︰「我知道那是宮中禁藥,又有那樣的傳聞。但是那古方記載,此藥雖為大毒,卻能逼出熱毒,尤其對癰疽這種外陽內陰的毒瘡有奇效。只是千萬不能過量,一錢要分作二十份,每份用作藥引。再配以日常清火解毒的藥物即可。」

前世杭州安濟坊中有過幾起類似官家的這種病例,靈隱寺的主持就是偷偷用牽機藥治好了那幾人。當時由于牽機藥過于駭人,主持找她和蘇瞻私下商議後,她們查了許多古籍,的確找到記載後才略為安心。她親眼看著主持配制藥,看著他如何用藥,最後看著那幾個病人真的蘇醒過來慢慢康復。為了查證這個方子,她這幾天一有空就在過雲閣里查找各種古籍,竟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找到了。九娘也想過蘇瞻不可能完全想不到牽機藥,可以他的性子,官家在不如太後在。那牽機藥又如此驚世駭俗,他是絕對不會冒險提出此方的。

可即便這病人是萬金之體的皇帝,也是趙栩的爹爹。趙栩平時看似不在意,可九娘卻知道,越是這樣的孩子,越是在意家人。看他對趙淺予的愛護就明白了。阿昉失去自己,至今傷痛未愈,九娘實在不忍心趙栩趙淺予也承受那種喪親之痛。何況官家在一天,陳青和趙栩母子更為安全。至少官家遠比太後更為信任陳青。

九娘吃不準自己會不會給趙栩惹來潑天大禍。她從小荷包里取出那張記載了方子的麻紙︰「這是我從過雲閣里偷出來的,你先給醫官看一看,最好在宮中也找一找還有沒有類似的記載。但千萬要稟報了太後聖人以後再作決斷。」

趙栩接過那折成四疊的麻紙,卻不打開,胸中激蕩,看著九娘,眼楮澀澀,卻只說了三個字︰「好,阿妧。」謝謝太俗套,他趙六用不著。

九娘懇切地看著他,憐惜地說︰「還有,我剛才說的那些門第出身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也別生氣難過。就算你再好,你很在意的那些人里,難免還是會有人不喜歡你。世上許多事就是這麼沒道理。你只要喜歡那些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就不會傷心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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