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防盜

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

陳青接過手下遞上的格弓和黑翎羽箭,緩步上前,更無二話,猿臂輕舒,已滿月在懷,右手輕搭,四根羽箭已在弦上。

趙栩和陳太初面露喜色,立刻退到九娘和趙淺予身邊。趙栩揮揮手,侍衛們半攙半扶要將她們護送入門內。

那兩個女刺客對視一眼,轉身躍起,乳燕投林般落向亞其巷口,嬌笑道︰「太尉不念舊情痛下殺手,奴等先告辭了!」

九娘還沒跨入門內,就听到身後弓弦輕響了一聲。她急轉過身,那四枝羽箭已離弦而去,箭頭簇亮,如電火行空追著雨中紅衣人而去,星移電掣般破開雨幕,一息千里,竟忽地又分成上下兩路,黑翎尾羽急速甩起的雨水帶出四團水霧,轉瞬水霧里各爆出一團血霧。

那兩個女子在巷口身形倏地一停,搖了幾搖,躍上屋頂,在民房院落中幾個起落就已經不見蹤影。

三十步外的亞其巷口空無一人,大雨漫過的地面,血水潺潺,轉瞬就變成了淡紅色,蔓延開來。

趙栩顧不得身上還直往下滴水,上前幾步,看向陳青。陳青看著雙眼赤紅的趙栩,點了點頭︰「你來。」

趙栩眉頭一挑,手一揮︰「追!」身後躍出四個皂衫短打的漢子,對他躬身行了一禮,往雨幕中追去。

他又一揮手︰「殿前司信號!報開封府和內城禁軍!」

兩個漢子隨即奔入雨中,躍上對面屋頂,朝天點燃手中兩管物事,嗖嗖兩聲,空中爆出赤紅和橙黃兩道煙火。兩人剛返回趙栩身邊,東邊鄭門內的開封府已響起急鼓聲,離此地最近的金水門內城禁軍營,隱約傳來馬聲長嘶。

有人上前將刺客所用的弩-箭用粗布包了送到趙栩面前給他查看。後面也有人喊︰「找到了!」西巷里抬出兩具女尸來,兩個刺客下手極為狠毒,兩個執事娘子均遭一劍封喉而亡。

趙栩在外面指揮手下眾人有條不紊地處置現場。門里的趙淺予依然嚇得抱住九娘不放,不住抽泣。九娘雖然也驚懼不已,但仍盡力安慰著趙淺予,可惜說了好些話也不見效,轉頭見到渾身濕透的陳太初守在門口,他的木屐正踩在自己身上流下的一灘水中,臉色平靜如常,看見他似乎自己的心就也能漸漸安定下來。

陳太初似乎知道在安慰趙淺予的她也極需要人安慰,他朝九娘點點頭,微笑著輕聲道︰「沒事了。放心。」但他的手背在身後,仍在顫抖,不想也不能給她看見自己心中的恐懼。若不是爹爹,他還來不及說出心意,就已經失去她了。前一刻嬌顏如花,後一刻血流成河。那徹夜的守望,雨中的靜候,一顰一笑,全然沒有了意義。似乎就是這一刻,陳太初無比渴望自己能變得更強,至少強大到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守護住眼前的人兒。

九娘的心漸漸定了下來,靈機一動,拍拍趙淺予︰「你看!太初哥哥剛才被壞女人模到臉了,你的帕子呢?快給他擦擦臉。」趙淺予抬起頭,看到一臉古怪的陳太初,想笑笑不出來,慢慢收了淚松開九娘,抽抽噠噠地問陳太初︰「太初哥哥,你被那壞女人模到了嗎?」

陳太初搖搖頭輕聲問︰「沒有,沒有!放心!真的沒有!」又覺得自己話里有語病,臉一紅,趕緊又問︰「你們兩個沒受傷吧?」

九娘仔細看了看趙淺予,搖搖頭說︰「我們沒事。」從她開口叫破那刺客身份,到刺客中箭逃離,不過幾瞬的事,已有一種劫後余生,鬼門關轉了一圈的感覺。

趙栩將善後事宜安排妥當,才過來看她們,心里火燒一樣,灼得他五髒六腑都疼,急死了怕死了嚇死了恨死了又心疼死了。這胖冬瓜就是這樣的性子改不了,那樣的生死關頭,只想著護住阿予,從不惜命,也不想想她的命是他的了,說不要就不要嗎?想罵她幾句,可看著九娘蒼白的小臉和趙淺予眼淚汪汪的樣子,最後一聲不吭,抹了把臉,垂目收起雙劍悶聲說了一句︰「別怕,沒事了,出來吧。」

九娘本以為難免又要被趙栩臭罵一頓,看到他這個樣子,倒覺得是自己又沒听他的話,又錯了。屢錯屢犯,知錯不改,他說的全對。

趙淺予牽著九娘應聲想朝外邁步,兩個人腿卻都是軟的。幸虧趙栩和陳太初見機得早,一把將兩人扶出了門。

陳青仔細看了看那兩具尸體,才收了弓交給隨從,走過來問九娘︰「九娘怎麼看出那人是冒充的?」

九娘手心里全是汗,聲音還有些發顫︰「今夜看到那許多執事娘子,手上都不涂蔻丹,青色褙子下應該是鵝黃色里衣。那女子手上涂著朱色蔻丹,青色褙子下面卻是真羅紅的里衣,覺得不對頭就開口問了。」

陳青點點頭︰「今夜多虧九娘了。太初,你帶些人送孟府的車駕回府。我和六郎先送阿予回宮。」

九娘一進牛車,程氏一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想到席間魏氏的話,原本還高興眼看就要撈到衙內女婿,現在心里頭卻又開始覺得陳家不是適合結親的好人家,這動不動來個刺客,萬一人沒了,還談什麼權什麼勢,還不如那榜上的進士實惠呢。

七娘卻兩眼放光︰「阿妧,你看到了嗎?燕王殿下好生厲害!」那樣的人,那樣的外貌,又有那樣的本事!

四娘滿心都是陳太初的英姿,一想到那個總是謙卑笑容的女使,又不寒而栗起來。

九娘輕聲道︰「娘,別怕,那兩個刺客中了表叔的箭,帶著傷走不遠的。太初表哥送我們回去。你們放心吧,沒事了。」她心里裝著陳青之前說的話,略加思索,大概已猜到太後中意的是誰。

陳太初在馬上揚聲道︰「還請表叔母放心。」

驚魂初定的車夫舉起韁繩,喊了一聲,牛兒慢慢揚起蹄子,往東邊雨中去了。

***

蔡相府,六鶴堂,高四丈九尺,觀人如蟻。大雨中通體漆黑一片,只有外檐下的燈籠隨風飄搖。

頂層的窗子被人輕輕掩上,不多時,屋內琉璃燈亮了起來。阮玉郎濕漉漉長發隨意散在背後,洗淨鉛華的一張素臉,白越發白,黑越發黑,身上披著一件玄色道袍,衣襟隨意敞開著,若隱若現出一片瑩白的胸膛。

他伸手將案上一盞珠燈彈了兩彈,幽然一聲嘆息,帶著說不出的纏綿悱惻之意。

「珠燈璧月年時節,縴手同攜。」

輕薄的吟唱自屏風外而來,蔡濤笑盈盈地進來︰「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玉郎這麼多年還是美得如此驚心動魄,怎不叫人神魂顛倒?你若一直在泉州不肯回來,可叫弟弟怎麼活?沒了那些錢,換了你回來,還是值當極了。」他兩頰泛紅,滿面春-色,一臉迷醉,伸手就往榻上人的衣中探去。

阮玉郎也不躲,任他抱著恣意妄為了一番。兩個童子提了食籃進來,熟視無睹,自將酒菜擺了,行禮下去,不敢多看榻上的兩人一眼。

阮玉郎推開蔡濤的手,將被他壓在身下的長發取了出來︰「你不去妻妾房里,跑來這里做什麼?壓得我頭發疼。」

蔡濤看他秋水橫波似嗔似喜,不免欲-火中燒,又撲到他身上︰「玉郎你冷落我這麼久,是不是因為我新納了嫣翠?你跑去演什麼青提夫人,可是為了讓我難受?一想到那許多人看得到你的模樣,我就恨不得殺了他們!」

阮玉郎一只手頂住他胸口,推拒開來︰「那你怎麼還不去殺?正好今夜我沒心思陪你玩。」

蔡濤一怔︰「今日爹爹也說你那外甥女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可是擔心她不听話?還是擔心爹爹不肯你同我好?」

他話一出口,看見阮玉郎目中厲色寒光一閃而過,心里後悔,起身坐正了笑道︰「她恐怕還不知道你的手段,知道了豈會不听話?」

阮玉郎下了榻,將道袍隨意攏了攏,走到桌邊,高舉起酒壺便往口中倒。蔡濤看著那酒水順著他口中流下那極美的下頜,喉嚨,沒入胸口,哪里耐得住,下了榻就要去抱。阮玉郎卻將桌上的兩只酒杯擲入他懷中︰「演戲累得很,你先回去,明日來我家中,正好訂了套新的鞭子,明天才能送到。」說完便斜睨了他一眼。蔡濤捧著酒壺,臉頰燙得要燒了起來,被他那一眼掃到,渾身已酥軟得不行,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半身發麻,捧著空酒杯依依不舍地去了。

蔡濤走後良久。阮玉郎才淡淡地道︰「出來吧。」

屏風外的梁上落下二人來,正是方才行刺陳青的兩個女子,面色蒼白,卻不露痛苦之色,進了里間,將身上裹著的青紗簾子散了開來。那簾子又是水又是血,皺巴巴地落在地上。兩人忍痛多時,腳步虛浮,相互攙扶著朝阮玉郎苦笑道︰「郎君所言非虛,我們一時不慎,失手了。」

阮玉郎從案上取了把剪燈芯的剪刀,眼也不抬一下︰「過來,拔了箭再說。」他擊了三下掌,外面進來兩個垂首斂目的少年,捧了巾帕和藥物,到榻前靜立。

那兩個女刺客依言過去。阮玉郎站起身仔細查看,兩人傷口幾乎一樣,只是一左一右,分別傷在肩和小腿。箭勢極猛,穿透了身體,箭頭猙獰地露著外頭,滲著血絲。

箭頭上赫然刻著一個「陳」字。

「側躺到腳踏上。」阮玉郎柔聲道,他微微側頭,眼波掃過,兩女心中一顫,竟不敢和他對視,便上去一人側躺在榻前的腳踏之上。

「石稜都能沒入,何況血肉?」阮玉郎伸手輕輕踫了踫箭頭,嘆了口氣︰「二位梁娘子,現在可相信陳青的人頭值六個州了?我要的是蘭州、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洲,記得同你家梁皇後再說清楚些。」

被阮玉郎這一踫,疼得發抖的女子咬著一縷青絲點頭︰「是!郎君放心,奴家記住了。」

咯 兩聲,阮玉郎已剪斷尾羽,幽幽地道︰「以往只听說秦鳳路軍中小李廣高似的箭法如神,今日才得陳青一箭正墜雙-飛翼的厲害。難怪皇城禁軍招箭班的都指揮使都出自太尉麾下。他的箭法,你家梁皇後既然是太尉的秦州故人,怎會不知道?」說完就著案上的酒壺又喝了一大口酒。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