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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覺圓在地下侯了小半個時辰,約莫著火候到了,便悄悄移開地坪石板,探身翻出,先往窗外張望,果見得那絕子伏倒在圓桌昏睡過去,手中佛經落在裙邊。覺圓心中大喜,悄無聲息地走過去。

定楮一看,只見得這女子身著半舊不新的玉色對襟緊袖衫兒,衫兒上錯落有致地繡些淡淡桃花。一雙小小素絹潞綢合歡繡鞋在鵝黃棉綢裙里若隱若現,鬢上不過幾枝銀簪,打扮得極為簡樸素雅,饒是如此,仍讓覺圓呼吸一凝。

又見她露出小半張粉臉兒,覺圓凝神打量過去,只覺眉展春山,唇綻櫻桃,真個是無處不美,無處不嬌。

覺圓這麼看了小半會兒,才醒過神來。他渾身上下無處不冒著濤濤烈火,喉嚨干得發熱,心上撓的發癢,三步並作一步,急急湊身上去,把人抱進帳中。

暗暗心道︰若把人直接帶到下頭暗室,卻不能獨享此嬌兒,莫不如在此成就好事,反正這淨室也頗能隔音。雖得礙著外頭的丫鬟護衛而不能肆情縱意,也比被師兄師弟們瞧見此女分一杯羹強。

覺圓一面盤算得好,一面便低頭火急火燎地要月兌靴解衣,正扒著僧衣時,忽地後腦一痛,兩眼一黑,他人就被無聲無息地砸暈倒下。

蘇妙真猛地睜目,嫌惡地瞅了被敖力提住的覺圓一眼,整衣下床。

敖力右手捏了一片碎瓷,左手提著覺圓的衣襟,面帶猶豫。

蘇妙真見他看了自己一眼,心知敖力這是不願當她的面殺人。探手把床底下的那碗符水拿出,輕聲道︰「敖力小哥,用這個以防萬一。」

敖力嗯了一聲答應。接過快步蹲下,一手扳過開覺圓的嘴,一手端著那碗符水,也不客氣,三下五除二便倒了進去。隨即看向蘇妙真道︰「姑娘,這會兒算著時辰,侍書也該見到運同大人了。」

蘇妙真輕輕點頭。

敖力見她眉頭微蹙,但面無懼色,始終鎮定自若模樣,不由暗暗一驚,果然是運同大人的親生妹妹,這等臨危不懼、運籌帷幄倒是相似。

其實在侍書走前,他與孫勇又勸過蘇妙真數次,說不若先行借事離開,或許可以瞞天過海順利放行。

可蘇妙真堅持說,若她先走,僧人見蘇妙真並未暈厥,絕對不會傻到以為蘇妙真沒發現淨室的奧秘。同時也會打草驚蛇,無法將這些惡賊一網打盡。

又見她凝眸沉思,似有憂心煩惱之事,不自禁出言道︰「姑娘可是害怕?其實我方才大聲說要四下散心,這些和尚絕不會知道我還在此,縱然有事,我也能出其不意護住姑娘。」

因見蘇妙真搖頭,敖力又問︰「憂心夫人?孫榮已經去前殿看守,縱有異動,也能護住夫人。」又道︰「運同大人手下除了鹽道上的官兵,還有數百私衛,個個以一當百,大人一來,今日之事便是易如反掌。」

敖力見蘇妙真搖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又听蘇妙真輕聲道︰「我在想,今日的事一了,不知要有多少來過此處的女子名聲受污,為夫家所不容。」

敖力一愣,記起蘇妙真乃是出嫁婦人,便低頭道︰「姑娘不必煩心,不說姑娘並沒為賊人所欺,單說夫人與姑娘此番出行,原就是改扮避人了的——外人如何得知姑娘曾來過此地,更不必說——」停了停,又道,「我與孫榮更一定守口如瓶,絕不讓人詆毀姑娘清譽。」敖力眉頭一聳,「孫榮與我形影不離,他若敢有半分閑言,我第一個饒他不得。」

她憂心得可不是自己的名聲,而是……蘇妙真搖頭苦笑,走至門前,就著先前戳開的小洞往外一看,只見得院中偶有僧人經過,萍兒坐在階下,時不時被往來僧人驚得肩頭一顫。

忽地萍兒扭頭看來,二人恰好對上視線,萍兒見她無事,立即神色一喜,待要上前。蘇妙真心頭一緊,趕緊朝她眨了眨眼,萍兒見狀,終于記起蘇妙真的囑托,忙又安安靜靜坐在階下,低頭盤弄手指,盡力擺出舉止如常的模樣。

蘇妙真見她還算鎮定,也松一口氣,正欲和敖力再說幾句,忽听一聲掀破房頂的尖叫,卻是先前所見那楊喬氏的嗓音,淒厲無比,「救命,有歹人……嗚……」

蘇妙真陡然一驚,瞥眼看向一旁的敖力,敖力先前告訴她說︰這寺廟的僧人行事嚴謹周密,不是對舉止放浪的女子下手,就是對看著小門小戶而又嬌弱可欺的婦人作惡。蘇妙真此番而來,衣著樸素,隨從簡單,在那些僧人眼里恰是無權無勢可以恣意欺侮的對象。

但楊喬氏隨從眾多,更亮明身份,這些僧人該不會對揚州衛千戶家的正妻下手。

可听這聲音,楊喬氏分明已經遭了毒手。

蘇妙真額頭滲汗,奔到門邊,趴身一看。從紗上只見得殿內已然出來四五個和尚,俱都凶神惡煞,從門外匆匆而過,走向最右淨室。

頃刻間,蘇妙真先前所見的唐嬤嬤怒喝幾聲道「我們姑娘是楊千戶家的正妻,喬大總商的三女……」然而話沒說完,就听「撲通」一聲,該是那唐嬤嬤被砸到在地。隨即就響起楊喬氏身邊其他丫鬟婆子們的驚恐尖叫聲。

蘇妙真心頭一顫,從窗寮上被戳破的紙洞中又見得一矮胖和尚轉身回來,抓起軟倒在地的萍兒,一把人拎起,對其他人說道︰「這丫鬟不是楊家的,她也看見了,不能留。我去西邊池塘把她溺死,到時推說是她自己失足。」說著,那矮胖和尚便把萍兒拖向相反方向,消失在某一角落。

蘇妙真下意識地便要推門而出,還沒伸手,就被敖力死死攔住,極低聲道︰「不可,咱們這會兒出去了,他們就會知道姑娘你沒有中招。」

蘇妙真急得渾身直冒冷汗,又听那外頭的幾個和尚出來說話。

「這楊喬氏骨頭忒硬,我還以為她定然不敢聲張,寧可吃了悶虧,誰料她趁我不備仍是尖叫出聲,要喊人相救。幸虧今兒就留了三家女子在此,還有一個是常來往的。」

一和尚重重呸了一聲,冷笑道︰「那烏龜千戶屢屢和同知大人作對,還搶了同知大人看上的小藕官,這會兒也做了綠毛龜了,同知大人若曉得我替他出了這口惡氣,一定有賞!」

這說話人嘿然一笑︰「咱們寺可還差五張度牒,只要同知大人說一聲,那……」

另一和尚唉聲嘆氣道︰「覺定,吳同知偷販私鹽,前兒晚上被運司衙門下獄問罪了,你都不知道,哪里還有賞,你這回闖下大禍了,怎麼你行事也不提前跟我們知會一聲?現在如何收場,那些丫鬟婆子還暈在地上。」

「覺明,你這話真假?」覺定一驚,來回在院中走了片刻,發狠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楊喬氏先奸後殺。楊喬氏不是要來寺里齋醮三天麼,咱們夜里埋尸出去,等人上門就推說她自己早早跑了,再布下幾個**陣,讓那王八楊千戶以為她在此與人偷歡,私奔而去。」

覺明沉吟片刻,道︰「倒是可行,那楊府的下人如何是好。」

又一和尚冷笑道︰「就說是楊喬氏伙同奸夫,下毒謀害了身邊人好方便yin奔,咱們半點不知,那楊千戶也是個要臉面的人,豈肯讓人曉得自己婆娘偷人私奔。」

覺定大笑︰「妙,妙——是了,覺圓那小子還在這房里顛鸞倒鳳……」又道︰「听說這房里的小娘皮生得人比花嬌,比畫兒上仙子還嬌嬈嫵媚,咱們不若進去……」

蘇妙真听了這些話語,不寒而栗,只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透著冰寒,她勉力捂住自己的口舌,一丁半點兒也不敢出聲。又听得那叫覺明的和尚大笑出聲︰「他小子可眼高于頂,好容易踫上個絕色的,咱們也別打擾。他長得不賴,也有幾分本領,若使出手段把人盤弄住,以後還怕你我沒艷福享?得,你若不解渴,再去把那楊喬氏弄一回,我們哥兒幾個替你善後,先把這些下人拖出去處理掉,再去前殿應付來進香的人,就說今兒淨室已滿,不能收人了。」

頃刻間,蘇妙真就听得這些和尚依話各自分頭而去。

她迷迷茫茫地轉過身,只覺如墜冰窖,又覺滿腔怒火。蘇妙真死死咬住唇,握緊拳,深呼一口氣,這才看向身旁守衛的敖力,道︰「還請敖力小哥你速速去西池塘把萍兒救起來。」

敖力立即拒絕道︰「萍兒不過一個下人,姑娘你……」

蘇妙真听得這話,立時抬眼,直直看向敖力,冷冷一笑︰「敖護衛,你覺得你是主子,還是下人?」

敖力被蘇妙真一語噎住,登時一愣。他對上蘇妙真明亮如炬的剪水雙瞳,只覺是從未有過的震驚。敖力低下頭,從牙齒間逼出了「下人」二字。須臾,敖力听得蘇妙真冷笑道︰「那就對了。一來你既是下人,就該听我這個主子的。二來你也該將心比心,難道下人就不是爹生娘養的了?」

敖力只欲反駁回去,但他心神繁亂,又覺蘇妙真句句在理,自己竟不知從何反駁。

忽地又听蘇妙真輕下聲道︰「我知敖護衛擔憂我的安危,妙真並非不識好歹——只是敖護衛該听見那些惡賊所言——他們這會兒各自有事去辦,絕不會進來打擾這覺圓的、覺圓的好事。我就待在這房里,緊緊反鎖住門,反十分安全。而去溺殺萍兒的和尚只有一人,且身形矮胖,憑你的身手,也不會有危險。」

敖力只听她一句一句,竟是罕見的條理不紊、無懈可擊,且這話里話外,倒全是一片關懷。敖力默默咬牙,心道︰運同大人的妹妹竟是這樣的心智脾性,他若再推辭阻攔,倒顯得是他畏懼了這班yin僧!

敖力登時立定主意,朝蘇妙真抱拳行禮,深深一拜,也不多話,即刻啟門,就閃身而出,直直掠往西池塘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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