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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起雨,咖啡店重新亮起燈,長安請門外的客人進來坐。

「淋雨會生病,等雨停了,你再走吧。」

那男人笑笑︰「你不怕我是壞人?」

長安搖頭,指了指窗外︰「馬路上有很多人,如果有壞人,我可以喊的。」

「不一定有人肯伸手幫你。」

「我還可以打電話報警。」

男人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手機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說這個?你剛才掏鑰匙的時候從口袋里滑出來了。」

長安連忙拍了拍大衣口袋,手機果然不在了。

「謝謝。」她接過失而復得的手機,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這又是什麼?」男人指了指放在吧台上的紙袋,鼓鼓囊囊的一包。

那是她之前做好了打算帶去跟駱敬之一起吃的牛肉漢堡,走的時候太急,忘了帶上。

她果然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就算他今天能趕到,兩個人也只能餓著肚子看電影,大概也不會是場愉快的約會吧?

不說她都沒想到,到現在她還沒吃晚飯。

她把牛肉漢堡拿出來,見那男人看著她,就把其中一個遞給他︰「你要吃嗎?」

「這個又賣多少錢?」

長安搖頭,示意不收他錢。

他又笑起來︰「你這樣做生意,不怕關門倒閉?」

長安還是搖頭,其實她心里也很茫然,這個小店能撐多久,她也不知道。

雨勢越來越大了,兩人一個坐在吧台外面,一個站在里邊,慢慢把手里的漢堡吃完。長安又倒了兩杯檸檬水來,喝到胃里很涼,身體也暖不起來。

「雨什麼時候才能停啊?」她看著玻璃上的水珠,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了,我回我爸爸媽媽家。」到這時她又戒慎起來,不願跟陌生人走。

「你怎麼去,開車?」

「走路,很快就到了。」

南城的老城區其實並不大,她這個咖啡館離駱敬之工作的醫院和她父母家都不遠,走路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因為她心智不全,自己駕車是不被允許的,太危險了。

「沒有公交車?」

「有。」她聲音低下去,門口就有公交車站,可爸媽和敬之都不讓她乘,她至今還沒搭過公交車。

男人有了主意,等雨勢小了,順手從店內的傘架上拿了把傘,道︰「走吧,我送你去車站。」

「不,我走路……」

「看到路面上的積水了嗎?你這樣走過去,腳上這雙靴子可就全毀了。」

長安低頭看了看腳上的白色小羊皮靴,那是她最喜歡的一雙鞋子,因為今天跟敬之約了看電影才穿的,沒預料到會下雨。

她還在猶豫,男人已經把她拉到傘下︰「小心走路,淋濕了可是要生病的。」

她就這樣一路被他帶著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車站,公車進站的時候,男人遞給她硬幣,說︰「跟著我,照我做的那樣,把硬幣投進去。」

兩個硬幣帶著陌生的體溫躺在手心,長安無端緊張起來,握緊拳頭,汗水一下就濡濕了金屬的表面。

男人拉了她一把,她跟在他後面,學他的樣子,在司機師傅的注視下把硬幣投進了投幣箱。

輕輕的嘩啦聲,讓她的心情一下子也輕快起來。她坐在車上最後一個臨窗的位子,那人就站在她的身邊,俯身問她︰「其實很簡單,對吧?」

長安猛點頭,目光貪婪地看著窗外的街景。這跟她平日里坐爸爸和敬之的車不太一樣,公交車更高一些,路線也不一樣,下過雨後的路面倒影出城市里的五光十色,來往的人和車也變小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給了她很大的成就感,她又學會做一件以前不敢做的事。

她很感激面前這個男人,他依舊黑衣黑帽黑色墨鏡,看起來不像好人,但也不是壞人。她又感覺到那種奇異的熟悉感,抬頭問他︰「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男人沒有回答,像是沒有听到她說什麼。忽然猛的一記剎車,長安身體前傾,額頭險些撞上前排的座位,那人卻伸手敏捷地伸手在她額前擋了一下。

「沒事吧?」

長安搖頭。

「手要抓住前排的扶手,這樣才不會受傷。」

長安听話地拉住扶手,又看了看他說︰「你為什麼一直帶著墨鏡呢,晚上不會看不清楚嗎?」

這回他肯定听清了,唇角又向上翹起來,一邊摘下墨鏡,一邊看著前方道︰「你到站了,下車吧!」

長安站起身,車子停穩前的晃動讓她站立不穩,身旁的人扶了她一把。

她听到他的心跳,然後抬起頭來看清了他不戴墨鏡的臉。

一個輪廓從她記憶深處浮現,一點一點慢慢清晰起來。

「是你!你是那個、那個……」她一著急就有點結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到站了,要下車的快一點。」

她被司機催促著,本來離中門也很近,不知怎麼的就被推著走下去了。那個男人卻沒有跟她一起下來,仍然站在剛才的地方,車子開動時,隔著車窗向她揮了揮手。

長安急切地想要追上去,車輪濺起的泥濘弄髒了她的衣服和靴子,最終卻只是徒勞。

那是在巴黎救過她的那個男人,她不會看錯的。

到家雨已經停了,陳玉姣開門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把她拉進門,說︰「長安,怎麼了,淋到雨了?還是摔跤了?」

長安一個勁地搖頭,拉著媽媽的手,說︰「媽,我今天遇到一個人,是在巴黎救我的那個人,是真的……」

「怎麼回事啊,什麼人吶?你吃飯了沒有……來,坐下慢慢說。」

陳玉姣一邊扶長安在沙發坐下,一邊示意王嫂去舀碗甜湯來。

雖然不想再回憶,但長安還是把在巴塔克蘭劇院發生的事又簡單重復了一遍。

「媽媽,是當時救我的那個人,今天到我店里來了,剛才還送我上了公交車,真的。」

陳玉姣又急又心疼,模著她的額頭說︰「你坐公交車來的?敬之呢,怎麼沒陪你一起過來?淋雨了沒有,是不是發燒了?」

長安搖頭,她知道他們都不信她,始終覺得所謂救她這個人是她想象出來的,敬之是這樣,媽媽也是這樣。

其實她只是想對那個人說聲謝謝,怎麼就這麼難呢?

陳玉姣見她一臉沮喪,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于是端了甜湯哄她︰「是不是跟敬之吵架了?來把湯喝了,你最愛喝的紅豆薏米湯,我特意多加了冰糖,很甜的,喝了心情就好了。有什麼不開心的,我們明天再說,啊?」

她就著媽媽的手,一勺一勺把湯喝掉,身體是暖起來了,擱在心里的事卻沒有放下。

第二天早晨,她听到媽媽在外面絮絮地跟王嫂說話,然後王嫂才出門去買菜。

見她起床了,陳玉姣招呼她過去吃早飯︰「有哪里不舒服嗎?吃完飯,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長安說不用,又看著她,問道︰「媽,王嫂不跟我回去了嗎?」

從她有記憶時起,就一直是王嫂照顧她。因為她有智力缺陷,自理能力比一般孩子差很多,要花更多心思去照料。王嫂是陳玉姣娘家那邊的遠方親戚,為人老實勤懇,待她像親生女兒,長安也當她是半個媽媽。結婚後,要找個可以信賴的人繼續照顧長安不容易,殷氏夫婦干脆就讓王嫂跟過去,反正小家庭也需要有人幫忙打理家務。

陳玉姣早年是護士,為了女兒,早就辭了工作在家照顧她。長安出嫁後,她也沒再請保姆,偶爾有事忙不過來,才會請王嫂回來幫把手,但很少像這樣一連兩三天都不放人回去的,所以長安才有這樣的疑問。

陳玉姣在她身旁坐下,模著她的頭發,神情有絲凝重,語氣卻很溫柔︰「長安啊,最近一段時間我需要王嫂幫幫我,她可能顧不上去照顧你。你跟敬之就到這邊來吃飯吧,吃了再回去也是一樣的。晚上要是敬之值班,你不想一個人在家的話,就住這里也好,跟我做做伴。」

長安不懂︰「可是……為什麼呢?媽媽你有什麼事,我也可以幫你。」

陳玉姣笑︰「我們長安現在開了店,自己當老板了,有很多事要忙的。你只要回來陪陪我就好了,其他事不用你做。」

長安當然也想多陪陪爸媽,但她也怕敬之不高興,前段時間他還跟爸爸發生過爭執,媽媽後來告訴她是因為他換工作的事。

說起來,昨晚回到家她就沒見到爸爸殷奉良,于是問道︰「媽媽,爸爸呢,怎麼沒在家里?」

陳玉姣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長安……」

「他也值班嗎?是不是跟敬之一樣,要搶救病人?」似乎怕他們誤解她昨晚突然跑回家來住的行為,她試著解釋,「昨天我跟敬之約好了看電影,但他有病人,晚上要值班,不是他的錯,你們不要說他。」

陳玉姣心頭涌上些酸澀︰「長安乖,你爸爸他不是搶救病人,他是自己生病了,這幾天在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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