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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命運

第五十七章

住院的第三天,林淑珍和夏朝北上周剛談下一間門面店,兩人還與郊區的一處廠房老板開展合作,他們二人忙的堪稱腳不沾地,林淑珍在醫院呆了一天後,也不得不離開去處理事物。

她走時,再三向顧庭生道謝,本想叫綰綰過來幫忙,想一想綰綰雖然是個女孩,但是行為處事反而不如顧庭生穩重細心,最後只把送飯的任務交代給了綰綰。

綰綰送了午飯回家睡覺,因此向琳琳和張悅洋來到病房時,只有我和顧庭生在。

那時候我正在睡午覺,顧庭生爬到床上我們兩個擠在一起,他從背後抱著我睡。顧庭生長手長腿,我被他像是個布偶公仔一樣的抱在懷中,兩個人的體積大小讓我深刻的體會到差距,再也清楚不過的意識到,自己無論內心如何,我的外表現在就是個小孩子,還是個生的有些瘦弱的小孩子。

我縮在顧庭生懷里睡,睡得到是很安穩,也總是很安穩,以後就算顧庭生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妻子與孩子,他的人生將與另一個人捆綁在一起,但是他充斥在我人生的痕跡卻是永遠無法抹滅。

顧庭生對我來說,在「喜歡」這種感情到來之前,他對我的存在更接近于「父母」。他是我失去父母後,以哥哥身份出現在我身邊,然後他用了從童年到少年到青年的時光,將自己的存在狠狠地釘在了我的人生中。

那麼長的時光中,他不僅是我的哥哥了,他也是我的父母,我的摯友,我喜歡的人,他是我短暫而漫長的年少時光中的,所有。

想想會出現這種情況,也和我本身的性格有關。我這樣的性格,內向,陰郁,偏執,甚至堪稱狹隘。我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性格所以注定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喜歡任何人。

我這樣的人,誰才能真正的讓我毫無防備並且全身心的信任?也只有顧庭生了。

數十年的時光和相依相偎不是可以隨口一笑,淺談一句的一起長大而已,那是每一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斷累積的感情,從八歲到十八歲,十年了,他走進了我的人生中,他走進了我的心中。那我這樣一個狹隘陰郁的人,這一點點,一點點大的心,裝下了一個顧庭生,這一輩子就再也裝不下另一個人了。

張悅洋來的時候,我和顧庭生應該都在沉睡中,但是顧庭生比我先醒,他起了身,我感覺到他側過身子抓住了什麼,張悅洋在笑嘻嘻的喊︰「你看我拍的怎麼樣?」

向琳琳說︰「小聲點,別把楊露吵醒了。」

我睜開眼,嘟囔了一句︰「已經醒了。」

從被窩里鑽出來,顧庭生手中拿著一個銀藍色的翻蓋手機,他低著頭看屏幕,我也去看,屏幕上是張照片,我和顧庭生兩個腦袋挨在一起,兩個人睡得臉蛋紅撲撲一片,並且更引人注目的是,我那顆貼了片紗布的光腦袋。

我還發現,照片上我年齡的差距看著和顧庭生真的很大,我那張臉還可以說是小孩子的臉,顧庭生已經是完全褪去圓潤稚氣的少年。

顧庭生把這張照片刪了,才將手機還給張悅洋。張悅洋接了手機,眼珠子在顧庭生和我身上打轉,張悅洋說︰「你們兩個感情太好了吧,我覺得親兄弟也不過如此。」

「你有親兄弟嗎?」顧庭生跳下床。

向琳琳手上提了個大果籃,她把果籃放在床頭櫃,顧庭生問他們︰「要不要喝水?」

「我家就我一個,全世界獨一無二就一個張悅洋。」張悅洋哈哈的笑,又去看顧庭生,「你現在看著特接地氣,顧庭生,我發現你和楊露在一起還比較像個人。」

向琳琳開口了︰「張悅洋……你怎麼說話呢。」她又看顧庭生,解釋道︰「顧庭生,張悅洋沒有惡意,他就是不會說話。」

我看著張悅洋和向琳琳,心想他們兩個怎麼還不承認他們是一對兒。

張悅洋拉過來兩把椅子,向琳琳不坐,張悅洋就坐在床邊,他和顧庭生兩個人臉上還有遺留的青紅痕跡,我看到張悅洋右邊眉毛那里一道小拇指長的紅色劃痕,已經結痂了。

顧庭生拿了一次性紙杯,給張悅洋和向琳琳倒了杯溫水,向琳琳接過時臉上神情很詫異,帶著這種詫異她說了聲謝謝。

顧庭生坐在床邊,我看他和張悅洋兩張臉,可以組團去拍電影,名字叫難兄難弟特別合適。

張悅洋端著水杯,眼楮在我身上打轉,然後他就站起身伸出手︰「嗨,我們小露子頭型不錯,圓滾滾的,來給哥哥模模小露子腦袋怎麼樣!」

顧庭生抓住他的手,瞥了眼張悅洋︰「不怎麼樣。」

張悅洋「切」了聲,收回手,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顧庭生在這里,小露子的便宜我一點都佔不到。」

「中國好大哥。」張悅洋對顧庭生比了個大拇指,他又對向琳琳做了個鬼臉,「我剛剛說得特別對好嘛!你看,顧庭生和楊露在一起,這才有點正常人的樣子。」

向琳琳低下頭,啜了口水,她低聲說︰「哎……張悅洋,你哪天要是又被打了,肯定就是你這張嘴惹的禍。」

向琳琳說完,抬起頭看我,她張了張嘴,臉上全是歉意︰「我當時不該顧著自己一個人跑,我應該拉著你一起跑的。」

「不是你的錯。」我對向琳琳笑了下,「你拉著我跑,我也不肯跑的。」

向琳琳還是一臉很抱歉,張悅洋嘖了聲︰「楊露,不是我們不早點來看你,我這兩天被爸媽安排全身上□□檢了一遍,打個架而已,哥哥被爹媽壓著抽了兩管血做體檢,差點連CT也上了,我媽說,我腦子本來就不聰明,這次正好把腦袋也檢查一下。」

張悅洋說完,顧庭生看了他一眼,向琳琳看了他一眼,我和張悅洋面對著面,沒一個人笑,張悅洋一捧臉︰「你們都是屬顧庭生的嗎,給我捧個場笑兩聲啊!」

顧庭生在張悅洋肩上錘了一下,我看到他嘴角咧了一點,顧庭生還有點沙啞的嗓音對張悅洋說︰「閉嘴。」

張悅洋哈哈笑了起來,他和向琳琳問了我腦袋怎麼樣,得知我大後天出院,兩人表示要一起來幫忙,被顧庭生拒絕了,直言東西不多,他們兩個來了也是累贅。

大家又聊了會兒,向琳琳也許是聊開了,這一會兒功夫我們四個都親近了點,向琳琳直言︰「顧庭生,我一直以為你就是一中二少年,中二——就是自以為是的意思,你家境特別好,我知道,所以你天天一副誰都不理的樣子,我一直以為是你目中無人,不食人間煙火——跟仙女似的,瞧不起我等凡人。」

張悅洋︰「這話說得好!不愧是是語文課代表大人!我們顧庭生別說,真和仙女一樣,成天不把我等凡人放在眼中啊!」

顧仙女的臉肉眼可見的冷了下去,一雙眼死魚眼一樣的看著向琳琳。

向琳琳笑了兩聲︰「所以我來看楊露,看到你一臉溫和,還主動問我們喝不喝水,給我和張悅洋倒水,我才發現你其實會正常與人交流,也會理睬人的,顧庭生,你要是在學校也像現在一樣……你自己也會好過很多。」

顧庭生看了眼向琳琳,他回答了向琳琳︰「我不喜歡。」

他就說了這四個字,向琳琳聳了聳肩︰「你不喜歡和人交流嗎?」

我猜,顧庭生的我不喜歡,是指他不喜歡人,與顧庭生越親近,越交流,就越能感受到,他近乎以月兌離于「人類」的狀態去看身邊的人。他的眼神真的很冷,他看著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但他的目光都在表達著,他看著人和看著一棵樹、一株草、一塊石頭並沒什麼兩樣。

所以我一直都在猶豫,我想請求大哥繼續看一看心理醫生,一個好的心理咨詢師,是可以很好的引導紓解人的情緒的。

張悅洋從外套兜里拿出兩副牌,他嘿嘿一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個性,千篇一律有什麼意思,我覺得顧仙女的個性很有意思,畢竟這個年齡能眼神這麼冷的,我也就見過顧庭生,這真不像一個初中生該有的眼神啊。」

張悅洋說著,一雙手很熟練的洗牌︰「一下午還長著呢,楊露,我和向琳琳可是要等到天黑才走,時間還長,來兩局吧?」

因為考慮到我腦震蕩,用腦有風險,玩的是最簡單的大壓小,沒有別的規則,大王小王天下無敵,二壓一,剩下的牌誰數字大誰就壓誰。

這麼簡單的規則,玩起來才發現除了我,顧庭生、張悅洋、向琳琳都算高手,玩到最後我退出,向琳琳就一直輸,最後她也退出,張悅洋和顧庭生兩個打擂台。

張悅洋和顧庭生玩了三局,平了三局,他嘴里一直念念有詞,最後牌一攤︰「兩副牌,咱倆一直平局——顧庭生,你是不是也在算牌!」

「傻了吧唧的。」張悅洋嘆口氣,「都沒有抽牌出來,我們兩個看了自己的牌就知道對方什麼牌了。」

向琳琳抽出了三分之一的牌,張悅洋和顧庭生又來了幾局,我和向琳琳在一邊,床頭的矮桌清理出一批空間,我們拿抽出來的牌開始堆金字塔。

張悅洋玩膩了,轉過身喊我和向琳琳︰「我也來堆金字塔——」

他話尾音還沒落,就他轉身的這一點小風,堆起來的三層紙牌嘩啦嘩啦的從上自下塌陷,向琳琳正準備搭建第四層的手一頓,張悅洋眨眨眼,我也瞪大了眼看著塌陷的金字塔,這都搭了快小半個小時了。

「張悅洋!」向琳琳喊了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張悅洋也喊了起來,他還舉起雙手,「你們這是豆腐渣工程違章建築!」

顧庭生一直坐在床邊,他在張悅洋和向琳琳的吵鬧聲中,腦袋湊了過來,我還瞪著眼有點呆,耳邊顧庭生溫熱的氣息噴在的耳垂上,我微微的側頭,看到顧庭生的側臉,鼻梁挺直,唇角紅潤,看到他的睫毛很長,看到他側顏的線條英俊的近乎鋒利。

我看到他盯著床頭櫃散成一堆的紙牌,露出了一個笑,一個純粹的毫無雜質的笑。

我便也笑了,我覺得這一刻張悅洋很好,向琳琳也很好,覺得塌掉的紙牌也很有趣,還有這一秒的陽光也恰到好處,而少年的微笑美的讓我沉醉,讓我心生感激,在這一刻我意識到重生究竟意味了什麼。

意識到我曾經錯過的歲月,我曾經前世的人生,我錯過了也忘記了,存在著他的笑容的時光,就是一個很美好的人生——

我提前出院了兩天,然後過了一周就開始進入初三補課的大軍。

八月份,初一初二還在放假,初三生已經開始上午五節課,下午三節課的補課。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轉進了初三六班,初三六班的原班主任因為身體原因,沒有繼續帶六班,去了初一帶新生,接任初三六班的是另一位語文老師,老師姓許,她在講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許美慧。

我坐在顧庭生身邊,告訴顧庭生︰「我見過這個老師。」

許美慧是當初追著問我《致安琪兒的一封信》小說結局的那位老師,及肩長發,身姿縴瘦,面容公正來說,秀美漂亮,她一進六班,明明沒有帶過初三六班也沒有帶過這一級任何班級,就有男生喊「是許老師啊!」。

許美慧在講台上介紹︰「張老師因為身體原因,初三又是很緊張的一年,所以她去帶初一新生了,因此這一年,將會由我出任大家的班主任以及本班的語文老師。」

「然後我們班還轉來一位新生。」許美慧站在講台上,目光掃蕩,掃完了全班她才看到坐在角落的我。

「楊露。」許美慧微笑。

我站起來,六班全體同學目光集中了過來。

我看著初三六班這群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女,覺得這都是一群小孩子,許美慧站在講台上也在說︰「楊露是跳級生,年齡比大家普遍要小上兩三歲,但是成績相當不錯,你們有不會的問題也可以去問楊露同學。」

許美慧又說︰「楊露,你也來個自我介紹。」

我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對六班的小孩們介紹道︰「我叫楊露。」

許美慧微笑,我閉上了嘴,過了幾秒,許美慧的表情很微妙︰「介紹……完了嗎?」

我只好很冠冕堂皇的補充了一句︰「希望和大家一起愉快的度過初三這一年。」

坐下去之後,許美慧沒再多說,第一節就是語文課,她也沒有上課,她拿出了一沓卷子,告訴初三的學生們︰「一二兩節課合並,加上一個課間,我們來一個初一初二的知識總匯考試。」

這一招可以說是措手不及,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一連兩天,七門功課語數外、政史地理化生考了一遍,考的剛瘋完暑假的小崽子們暈頭轉向,老師們更是神速,這邊考,這邊放學叫上課代表來改選擇填空,當天就出了成績。

等到周五班會,許美慧投影儀展示總成績前二十和單科名次前十,她在講台上總結︰「你們這個暑假,一看就玩得很開心啊,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要參加中考了。同學們,中考很多時候就決定了你們未來大學的層次,一個好的高中和一個一般的高中、一個差的高中,已經決定了大部分同學未來是上重點大學還是普通大學還是專科,甚至專科都沒得上。」

「我並不百分百的贊同,沒有好的成績就沒有輝煌的未來。」許美慧一笑,「畢竟不得不承認,普通平凡的一生是大多數人的一生。就像當年我是我們市的高考第三,現在也不過是在這里教你們語文,也不過是從事一份從薪資上看並不輝煌的工作,甚至一眼看到頭的我這輩子就要在教師崗位上做到退休。」

「但是有一個好的大學文憑。」許美慧敲黑板,「那至少給了你一份底氣,一個保障,能讓你在選擇另一個冒險的選擇時,即使失敗了,也有一份後路——再不濟還可以憑借自己的文憑找一份還算安穩的工作。」

「也許你們覺得你們才初三,中考離高考還很遠,但是你熟不知,在這一刻,一個選擇,已經決定了你人生未來的道路。未來從來都不遠,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許美慧拍手,「打起精神,從這一刻開始,從你們現在的每一秒,你們都已經在決定自己的未來了,同學們,請認真對待自己的時間。來,我們拿出卷子,先來看第一道選擇題……」

「小露?」顧庭生胳膊肘踫了踫我的,我也在低頭看卷子,120分的語文卷,只得了86分,但是我看著這個刺眼的分數思緒早已飄遠。

「你在想什麼?」

顧庭生的嗓子已經不啞了,三個多月過去,他的變聲期已經結束,現在的聲音有了青年嗓音的雛形。

我轉過頭,看著顧庭生,我們兩個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許老師在講台上講評卷子,注意不到這里。

我想喊一聲庭生,那是午夜千百次夢回縈繞之時囫圇在舌尖的兩個字。

我想告訴他,許美慧說的很對。

這一分這一秒,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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