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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今天是周一,因為升國旗的緣故,全校的學生都穿了校服外套,面前的男生也是上衣罩的是校服外套,里面襯衫穿得是自己衣服。

周一全校學生一水一樣的衣服,猛一看分不出誰是誰,校服外套又肥又大沒有一點版型,但仔細看,有的人就被劃分出來,在泯然眾人之中一看,就連這麼肥大的校服外套也穿得挺帥。

我自己的校服外套已經挽了好幾下袖子,這校服外套我買的最小號,也是下擺到了**,袖子長過了手,夏綰綰形容我像是套了個大麻袋。

面前張悅洋同樣是穿的這沒款沒型的校服,硬是因為個高身姿修長,穿著這麻袋校服也能看得人眼前一亮,最重要的是他臉加分。

我看著張悅洋的臉,張悅洋一口大白牙十分整齊潔白,笑的像是一只大白兔子,他五官周正帥氣,鼻梁挺直,是個充滿陽光氣息的半大少年。

但還是顧庭生更帥。

我對比一下,得出了結論,嘴角咧起了一些,我回道張悅洋︰「我找顧庭生。」

張悅洋在門邊一靠︰「我猜你就是找他的,楊小露,你真是顧庭生弟弟?你不是四班夏綰綰的弟弟嗎?」

張悅洋這樣問,我確實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回答是,張悅洋會不會直接找綰綰去確認,我回答不是,那就還要找個理由解釋上次的事情。

「張悅洋?」

耳熟的聲音響起來,向琳琳抱著一摞練習冊進教室,她直接對張悅洋說︰「別堵門邊,你要是閑得慌,就幫我一塊發發作業。」

張悅洋拽著我進了他們班,指了指右手最里面︰「顧庭生,看到沒,最後面靠窗趴那睡覺的那個,友情提示,他脾氣很壞,你打擾他睡覺的後果不會很美好的。」

張悅洋說完,就跑到講台那里︰「來咯來咯,發作業發作業,哎,向琳琳,上周測試成績出來沒……」

六班有些學生已經在看我,我在這些目光中快步走到教室最後排,在顧庭生身邊站定,我看著顧庭生臉朝下趴在他自己的臂彎中,只露出一個頭發有些凌亂的腦袋頂。

「大哥?」

我蹲子,鼻子和桌面齊平,張開嘴聲音不大不小的喊︰「大哥,大哥,醒一醒,別睡了,趴著睡不舒服的。」

喊了好幾聲,顧庭生一動不動的,我就伸出手去順他的頭發,順了兩下,顧庭生的頭抬了起來,他露出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眼珠子很黑,沉甸甸的帶著未醒的冷意看著我。

我也看他,腦袋往上,露出嘴咧開一個笑︰「你醒了?」

顧庭生一眨眼,他坐直了身子,手揉了揉腦袋,我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說︰「又做夢了?」

我也站直身子,把錢掏出來放在他面前︰「大哥,我是來把錢還給你的。」

顧庭生揉著腦袋的手這才停了,他低下頭看著桌上的紙幣,看了兩眼轉過腦袋看我。

他那一雙眼盯著我看,從上自下很明顯的在打量我,我告訴他︰「要上課了,大哥,我走了,你不要趴在桌上睡,很不舒服的,對身體也不好。」

說完我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剛出後門,上課鈴就響了起來,我趕緊加快腳步往樓下走,走廊中學生們都在往教室里跑。

我走了幾步身後傳來腳步聲,胳膊被人拽住,我一抬頭,顧庭生拽著我︰「你能走路了?」

這時上課鈴已經停了,走廊傳來聲音︰「顧庭生?這都上課了,你還不回班?」

我想這應該是初二六班這節課的任課老師,我正要對顧庭生說「你快回去上課吧」,顧庭生就拽著我的胳膊跑了起來,跑得方向是樓梯。

身後那老師的聲音氣急敗壞,她吼道︰「顧庭生,顧庭生!你往哪跑呢!平常睡覺就算了,你給我回來——」

走廊兩邊是教室,讀書的聲音從教室中傳出來在走廊上回蕩。牆上掛著科學家、偉人的大幅肖像。偉人和歷史名人們的肖像下是他們生前的名言,我不斷的跑過一副一副的肖像,顧庭生在我的前方邁著兩條腿不停的奔跑,我被他拽著身不由己,我可以強迫自己拉住他讓他停下,但我也很好奇,他要帶我去哪里。

一路上掠過不知多少副肖像,錯過了多少的日光,遠離了教學樓,奔跑的腳步就停了下來,顧庭生松了手,但他也沒有收回手,他牽著我的手從小花園中走過。

花園里種的凌霄花已經敗了大半,到是花壇里種的苜蓿展著心形的葉片,頂出了白色毛茸茸的小球。

「我有話想和你說。」

顧庭生牽著我的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一點不覺得逃課是什麼嚴重的事,他完全是一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想法。

「三葉草?」

顧庭生低頭,他也看到花壇中毛茸茸的白色小球,我想到了苜蓿這種植物廣為流傳的一種傳說。

「听說在三葉草中找到四葉草,就能獲得幸福。」我對顧庭生說。

顧庭生預料之中的嗤笑了下︰「這種鬼說法,也有人信,明顯就是假的嗎。」

我看著顧庭生,發現這倒是和前世的顧庭生如出一轍——

那年夏天,我初三,顧庭生高三,他被保送了錦城大學計算機系。

我學習不如顧庭生,顧庭生雖然語文不好,但是數學、物理、化學等科目很厲害,從某種程度上來形容,他是點亮了自己的理科天賦。

當時的顧庭生因為保送,上學極為自由,自習課已經不上了,去學校也是幫老師批改卷子幫同學做一些義務勞動。

我不如顧庭生,很多都不如,不僅學習不如他,為人處世、交際、性格都很差,又逢初三中考,學業緊不緊張我不評論,總之老師很會對家中施加壓力。

我家中只有顧庭生這個大哥,顧庭生被老師幾通電話弄得把我當國寶,每天上下學雷打不動的接送我。

那天放學很早,顧庭生接我回家,他掂著書包在後面走,我穿著錦城一中的校服短袖,顧庭生對我說︰「衣服還是讓張姨改改才對,一中的校服又肥又大,小鹿,你穿著像是套了個麻袋。」

我在前面走,五點多的天,陽光不是那麼曬了,顧庭生人像是個碎嘴的老婆婆,一直在我身後叮囑,告訴我初三了要好好學習,讓我多听老師的話,也讓我注意身體,吃飯不要挑食。

他說了很多,那些話放在十年後,放在我死了又重生之後,我並不記得他那天說的話具體是什麼。

唯一記得的只有那數年如一日的學校門前,他站在那里等我放學,我看到他,向他跑過去,他就笑的很開心的對我揮手。

很多年了,甚至忘記了那條路的模樣,忘記學校門口有幾顆梧桐樹,也忘記了是幾點放學,可是依然記得那條路上,那個在等著我的顧庭生——

那天回到家,比起驚喜更像是家中進了陌生人,那天的事我至今記得很清楚,因為是少見的我窺到關于顧庭生父母的另一面。

那天顧醒松和袁夢宇坐在小洋樓門前的秋千上,兩人年齡不小了,都是四十來歲的人。他們二人是聯姻,顧醒松和袁夢宇大學沒畢業就舉辦了婚禮,畢業那年有了顧庭生,兩人醉心事業並沒有把顧庭生帶在身邊撫養,導致顧庭生在女乃女乃身邊長到了十一歲,對他們二人感情也就很單薄。

那天剛進了鐵藝柵欄門,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袁夢宇和顧醒松,我和顧庭生紛紛嚇了一跳,顧庭生很拘謹的喊了聲「爸爸、媽媽」,我也很拘謹的喊「叔叔、阿姨」。

我們兩個喊完,他們兩人問了幾句,袁夢宇很奇怪顧庭生高三了為什麼還能回家這麼早,顧庭生告訴她︰「媽媽,我保送到了錦城大學計算機系。」

袁夢宇當時的神情很驚訝,顧醒松說︰「我們庭生學習這麼好啊。」

袁夢宇和顧醒松的母校就是錦城大學。

他們兩人神情驚訝,這就是十足的諷刺,做人父母到這種地步,那時我為大哥鳴不平,不明白有顧庭生這麼優秀的孩子,袁夢宇和顧醒松為什麼不好好對待這個孩子。

顧醒松和袁夢宇敷衍般的又關心了我和顧庭生兩句,就不再多說什麼。

我和大哥進了屋,大家都松一口氣,也實在無話可說,父慈子孝和母慈子孝在顧家沒有,甚至更深厚一些的感情也沒有。

這不怪顧庭生,是袁夢宇和顧醒松對顧庭生的態度就是一種非常浮于表面的關懷。

他們對顧庭生的每一句話,每一次關心,看久了就發現,那更像是他們是演員,因為他們演出的是顧庭生的父母,所以他們就要演出一副家庭和睦的劇本。

我和顧庭生進了自己房間,顧庭生就叮囑我做作業,不會的問他。

我趴在桌前寫了會兒,顧庭生到是肚子不舒服跑去了廁所。後院傳來一陣草汁的清香,我很好奇,趴在窗戶上往外看,有工人在翻修草坪。

他們把舊的草皮卷了起來,把新的長著郁郁蔥蔥的苜蓿草坪補上去,還有工人拿著大剪刀 嚓 嚓的修剪著院子中的灌木叢。

我盯著看,看著看著後院又進來兩人,他們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矮的是袁夢宇,高的是顧醒松。

袁夢宇走在顧醒松身前,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听到袁夢宇說︰「三葉草啊。」

袁夢宇說著,我看到她彎子去扒拉那些苜蓿草,顧醒松站在她身後,袁夢宇帶著笑︰「听說在三葉草中找到了四葉草,就能得到幸福。」

顧醒松也開了口︰「以前上學時,確實經常听到這種說法。」

「讓我也來找找。」

袁夢宇笑了聲,我趴在窗台上低頭往下看著,只看到袁夢宇的腦袋頂,和面朝袁夢宇的顧醒松。

我那時只是單純的看,連好奇也沒有,我能看出來顧醒松在看袁夢宇,我莫名的覺得他看得很認真,當時的我這才冒出了一點好奇心,我很好奇他現在看著袁夢宇的目光是什麼樣的。

我曾偶然看得他驀然回首時,前一刻和袁夢宇還言笑晏晏、可親可愛的笑臉上,那雙眼冷的毫無感情。

我想顧醒松現在看著袁夢宇,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表情,嘴上帶著笑,眼中卻融著冰,不是沒有溫度,而是很冷的溫度。

然後不用好奇,不知道顧醒松當時是為什麼,應該是偶然,是他突然想看下天空,或者是他察覺到二樓一道看著他的目光,所以他抬了頭。

我和他一上一下,我們並不遙遠的相對著,我和他的一雙眼楮視線對在了一起,我看到了他眼楮,也看到了他眼中沒來得及收回的情緒。

顧醒松的眼珠子極黑,冷的時候極冷,脈脈含情的時候又極其深情,那時我對上他的眼楮,卻發現了第三種感情。

那是一種帶著淡淡溫和,甚至稱得上溫柔的感情了。

我看著,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顧庭生。

看到了在學校門前,百無聊賴的等我下課的顧庭生,在看到我那一刻眼中露出的溫柔。

我被嚇得瞬間縮回了腦袋,我覺得我好像窺見了什麼東西,窺見了顧醒松那張皮下的另一個他。

樓下又傳來袁夢宇和顧醒松的聲音,他們說了幾句話離開了,我坐在窗戶下,捧著臉,仍在心有余悸,我想到了顧醒松沒有感情的看著袁夢宇,也在想著剛剛他看著袁夢宇的溫柔。

那時還是少年的我,還不懂得「愛情」的我,心中模糊的想,難道顧醒松……其實是愛著袁夢宇?

顧庭生從廁所回來,看見我坐在窗台下,皺著眉頭把我拽起來,我站直,他還給我拍**,教訓我︰「楊露,你也真不講究,你怎麼那麼喜歡坐地上,張姨洗衣服容易嗎,你要珍惜勞動者的勞動成果知道嗎。」

我站起來後,又去看窗戶外,樓下只剩下工人還在修剪枝葉,顧庭生也湊過來腦袋,我對他說︰「哥哥,下面種了三葉草。」

顧庭生「哦」了聲,告訴我︰「三葉草就是苜蓿,兔子吃的草。」

我又告訴顧庭生︰「哥哥,三葉草中誰找到了四葉草,那這個人就能得到幸福。」

顧庭生很果斷的對我說︰「假的。」

「快去寫作業。」顧庭生又指指書桌,「不會的問我啊。」

那天關于三葉草四葉草的話,我以為也就到此為止,我很听話的去寫作業,顧庭生在我身後靠著床坐在地毯上,他帶著耳機拿著MP4看動畫片,我寫作業尤其是寫數學,寫的很痛不欲生。

我找顧庭生來講題,一道兩道他還耐著心,問多了就敲我腦袋,抱怨我打擾他看動畫片。

等數學做完,剩下的語文、英語對我來說就不需要顧庭生了,我一直做到了夕陽下山,房間中暗了下去,我喊顧庭生︰「大哥,開下燈。」

聲音落了許久也沒有亮燈,我轉過身才發現顧庭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房間。

我去開燈,房間亮了听見後面有說話的聲音,走到窗邊往下看,看到張姨離開的身影,也看到顧庭生蹲在新鋪的苜蓿草坪上。

「大哥——」

兩只手比在嘴邊,比成了一個小喇叭。

「大哥,你干嘛呢?」

顧庭生听見聲音抬起了頭,夜色已經落了大地,顧庭生打著手機的光,我問他︰「你什麼時候跑下面了,你在找什麼東西?」

顧庭生仰著腦袋,晃了晃手機,他對我說︰「小露,你作業寫完了嗎?」

這話問的蠻白痴的,想想初三的作業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寫完。

顧庭生說完,應該也意識到了,他又對我喊︰「你去吃飯吧,我也去飯廳。」

他說完,起了身跺了幾下腳,活動了活動身子,他走了兩步又抬頭,看我還趴在窗台上看他,就大聲對我喊︰「去吃飯,還趴那干嘛。」

我對顧庭生說︰「我看著你離開,你走了我就下樓。」

夜色很暗,但我想顧庭生那時笑了,他沒有再說話,我看著他離開,才下樓去了飯廳。

那天吃飯時問顧庭生,顧庭生說他在找一朵完美的苜蓿草做書簽。

我也信了他的鬼話,以為顧庭生是真的在找一朵很漂亮的苜蓿草,可其實那些三葉草長得都一個樣,又不是人還分長得好不好看。

那天晚上我在房間寫作業,顧庭生就蹲在後花園里打著手機,借著手機屏幕的光找他做書簽的苜蓿草。

他上來時,有沒有找到,是幾點上來的,我都不清楚,我在看到他的苜蓿草時是早上了。

那天的第二天一早,我睜開眼,先是有些迷糊,隨即側著腦袋就看到床頭櫃上一抹綠色,那是一束綠色的三葉草。

我想想就知道是顧庭生放在那里的,大概是十幾朵的樣子,被束成了一束放在床頭櫃。

我坐起身拿過來看,心想顧庭生干嘛把他找到的三葉草放在我的床頭,我低頭手指擺弄了幾下,隨即我就發現了這束三葉草的不同之處。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停了一瞬。

那一瞬世界很美好,我的人生也很美滿。那一刻,我感覺很幸福。

那是一束四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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