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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反派大師兄(十九)

南州多水,每逢春末,便是雨季。大大小小的雨連綿不絕,一陣緊著一陣,幾似要將南州淹成一片海。

南州城外往日的道路已經不見,一艘艘小小的船成為人們來往工具,在水面上飛快穿梭,船家長桿兒一撐,在水面跑得飛快。

奇特的建築城池自可浮于水面,南州多雨,但從不懼澇。

今日雨委實太大,刀子也似, 里啪啦砸在水面,不像雨,到像是冰雹。

這般大雨,即便早已習慣的南州人,也不再樂意出門。

舟河鎮好似也是如此,但這里的靜寂,卻連一絲生機也無。

一艘小小篷船悄然從雨中出現,順著舟河鎮已被淹沒的道路悠悠行了進去。船首上,一名一襲紅衣如血的男子,手中執著一把蕊黃色油紙傘,一手背負,靜立在那里。他手中紙傘微斜,將身邊一名少年遮掩得嚴實,點滴雨絲也飄不到他身上。

少年微仰起頭,看著傘外暴雨如刀,絲絲縷縷的寒氣暗藏陰毒,不經意便從毛孔往體內鑽進去,似是連魂魄都能凍住勾走。

「師父,這雨好生邪門。」少年的嗓音還未變聲,清亮朝氣,滿懷活力,黑亮的眼楮靈動飛揚,健康的麥色肌膚顯得他俊朗又陽光,嘴角一咧便像是一輪小太陽般溫暖。

「咳咳……這雨,是怨氣死氣凝結而成。」男子輕聲道,嗓音清朗溫潤,平和包容,好听得連磅礡雨聲都似乎遠去,天地靜謐,只有他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可怕。怨氣成雨,這鎮子空了吧?」少年模了模鼻子,濃黑的眉微微皺起。

鎮子里靜謐至極,小小的篷船來回一趟,便將小鎮看盡。

果真是空了,連一具尸體都不曾留下。

大雨掩蓋了血腥氣,卻無法掩蓋沖天怨氣死氣,這些怨氣死氣融入雨中,讓雨森寒入骨。

若換做旁人,分毫不妥也察覺不到。

就算察覺到了,舟河鎮不過凡人所居,也無人在意。

小小篷船依然在雨中行駛,良久,船邊的水面一動,一只金色大犬從水里冒出,徑自爬上船,抖了抖身上的毛。

小船突然月兌離了水面,一層透明的光罩隱隱浮現在外,將雨阻隔,騰空直上,載著兩人一犬,如流光般破空而去。

自高空往下看去,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望無際,當真如海一般。

清流城隸屬青光門,是一座四等城池。遠處看去,偌大一座城池漂浮水面之上,來往篷船秩序井然,依次進入城門之中。

離開舟河鎮,雨勢漸弱,清流城這里更只是綿綿細雨,沾衣未濕,不曾阻礙人出行。

青光門是四等宗門,差一點可擠入三等宗門行列,進入九州十八派名列之中,但這一點,他們努力了五代,都不曾擠入。

九州十八派排名並非永遠不變,每百年一次修行界大比,重訂宗門等級,排列宗門排名。

萬雲宗永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超然于外。兩大頂級宗門,浩然宗、佛門屹立千年,一等與二等宗門之間排名偶有調換,但若無大災大難,也永遠是那幾個。但三等宗門爭奪廝殺堪稱慘烈,每一次大比都不帶重樣。

青光門代代只差那麼一點,何等不甘心。

不同等宗門,可劃分歸屬的城池等級也是不等,得到的資源、可佔據的寶地也是不一樣。

哪個修士不想修為更高,壽元長久?哪個修士不渴望更好的資源,更好的洞天福地?

修真大比尚有一年就將開啟,那些差一點的四等宗門都在努力,三等宗門同樣也在努力。

只是有些人的努力方向錯了。

一艘篷船穿過清流城,向著城外青秀山駛去,船上男子一手執傘,紅衣如血。身邊少年頗有些無賴的蹲著身,逗弄那已經長大的金毛犬,金毛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也不覺煩悶。

細雨綿如絲,淅淅瀝瀝。

青光門就在山頂,恢宏的建築已經超過了四等宗門的規格,顯露出三等宗門的氣派,同樣也昭示了他們的野心。

今日輪到明光值守,站在山門處的他,百無聊賴,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雨,低罵道︰「又他娘的下雨,這鬼地方。」

前些日子的那門功法進展迅速,若非如此,換做之前,這雨天值守更為難受。

明光撐起靈氣罩,薄薄一層足以擋住雨勢。那靈氣罩卻不似旁的修士清正光明,反倒陰森森的,莫名有些邪氣。

在這細雨綿綿霧氣彌漫的天氣里,青光門也莫名顯得詭譎。

遙遙的,山門前的山路台階上,有一個人影在慢慢走近。

‘莫非是意圖拜入山門的弟子?可惜……’

明光閑閑的想,高聲喝止︰「來者止步!此處乃青光門所屬,凡人退避!」

他話音未落,原本看著還在遠處的人影,已經來到近前。

紅衣如血,手撐一把蕊黃色紙傘,傘邊遮住了來者的臉,只能听到對方隱隱的輕咳。

明光陡然警惕起來︰「來者何人?若是同道拜訪,還請送上拜帖。」

「同道?咳咳……」那人輕咳著,嗓音動听得讓人不由一個激靈,溫和包容,讓人不由自主卸掉心防。

「我與你們,可算不上同道。」

他輕笑著說。

「師父,這里就是青光門?」少年人清亮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來,被男子聲音吸引的明光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了一個陽光俊朗,十二歲模樣的少年,長發披散,只在額上綁了一根布帶,另有一只金色大犬,四爪站立,金毛好似綢緞油光水滑,看去竟有人大腿高。

少年語速輕快,連珠炮般的說道︰「守門弟子都看著陰森森的,整個門派都壞掉了嗎?修真正道?可怕!」

明光心里一動,繃住神色沒露出分毫,呵斥道︰「胡說八道!我青光門上下潛心修道,你們哪里來的妖人,詆毀我派?」

男子的傘微微抬起,明光看到他曲線柔和的下頜,與形狀姣好,卻紅艷如剛飲了血的唇,他的唇角還勾著一道溫柔包容的弧度。

即便看不到全臉,明光也知道,這是一個俊美的男人。

卻也強大,危險,令人恐懼。

明光渾身汗毛乍起,一股危機縈繞心頭,有心警示門派,卻被莫名威壓壓制,動彈不得,僵立原地。

他看到那血色的唇慢慢開合,溫和的跟他說︰「咳咳……我這徒兒可並未詆毀……咳……你身上的怨氣,也是深厚呢。」

‘什麼?’

‘他們知道了什麼?’

‘糟了!若是宣揚出去……青光門危矣!’

‘要盡快通知掌門!絕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

明光心念電轉,竟突破了隱隱的威壓壓制,捏碎了青光門值守弟子的警示令。

刺耳的急促鐘鳴回蕩在整個青光門內,靜謐的門派頓時嘈雜,無數弟子長老或飛行或疾奔,眨眼便將來人團團圍住。

值守長老皺眉看了看沒有動靜的兩人一犬,喝道︰「明光,這是怎麼回事?」

那邊,男子將傘又抬高了一些,俊美溫和的面上,額心有三點紅痕,紫色的眼影暈染在眼角,暗紅的鳳眸輕輕看過在場眾人。

那一刻,他的身邊好像都明亮了起來。這男人俊美好看得簡直無法想像。

哪怕修行多年,道心堅守,這些修士也有一瞬的愣怔。

男子輕輕嘆氣,空著的手揉了揉少年的頭,俊美妖異的面容上,是溫和但莫名邪魅的微笑︰「千夜,你說對了。青光門……真的都壞掉了。」

「千夜?」值守長老瞳孔一縮,驚恐的叫出聲來︰「紅瞳血衣,金毛異犬!你……你是血修羅沐鳳!」

沐鳳眉眼含笑,沒有答話,黑紅色的魔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在青光門眾人驚恐的尖叫聲中,將他們一一吞噬。

無數更為刺耳的警訊響起,沐鳳充耳不聞,帶著洛千夜和阿斯慢慢走入門派之內。

他輕輕的咳嗽著,仿佛一個病秧子,但魔氣所過之處,那些弟子無論是逃是戰,都只留下一具尸體。

洛千夜看得大急,拽著沐鳳袖子道︰「師父師父!說好給我練手呢?你快把人殺光了!」

沐鳳頓了頓,低頭看看眼巴巴看著他的小徒弟,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溫和道︰「好,師父不出手。」

洛千夜興奮的嗷嗷叫著沖已經癲狂的青光門掌門沖了過去。

阿斯端坐在沐鳳腳旁,成年的金毛呈現出一種沉穩寬厚的溫暖氣質,與溫暖包容的沐鳳呆在一處,看起來和這滿地的尸體格格不入。

「宿主,放他和掌門對戰好嗎汪?」

阿斯雖然總是一副不待見洛千夜的樣子,但那個孩子畢竟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怎麼可能真不上心。

「他應付得來。」沐鳳微微一笑。

……

翌日,青光門滅門消息震驚整個修行界,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一次,又是血修羅沐鳳所為。

這是第七個滅門在他手上的門派,不同以往,此次青光門是有三等宗門實力的四等宗門,已經不是個普通的小門派了。

萬雲宗門檻一時幾乎被踏破,九州十八派同氣連枝,他們不打算再容忍沐鳳所為,自然要通知萬雲宗一聲。

同樣,他們也不希望萬雲宗再力保沐鳳。

入魔之後心性大變,如今的沐鳳已經不是曾經的沐鳳。那位大師兄對他們的恩情,已經被消磨光了。

他不再是人人敬仰的大師兄,而是一個真正的心狠手辣的魔頭。

送走最後一個宗門的人,千雲掌門默然坐在萬雲殿內,諸位長老皆在殿上。

沐鳳真的變了嗎?

他們每個人心里都在問,都在可惜,都在心痛。

也不想相信,不願相信。

可是事實好像又由不得他們不信。

「傳令……各親傳弟子下山尋找沐雲……」千雲掌門突然一頓,沐雲這個道號,本是萬雲宗對沐鳳的認可,但沐鳳已經不是萬雲宗之人,這名字便不能再用。

千雲繼續道︰「沐鳳蹤跡。若是找到,盡快報于宗門。不許……」

他又沉默了,不許什麼?不許傷人嗎?

這個半截的命令,誰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卻也知道這命令已經不合理。

長老們紛紛應是,卻也沒有提醒千雲掌門修改命令。

他們還抱著希望。

或許沐鳳是另有隱情呢?他那樣仁慈的性格……

軒轅殘墨就在棲鳳山的隨意居內,那壺永遠都煮不完的酒尚在那里溫著,他坐在樹下石凳上,垂著眸,和以往一樣靜靜摩挲著手中的木劍。

這把小木劍看上去更為平平無奇了。

听到長老傳音的命令,他冷漠黑透的眼底突然微微閃爍了一點亮光。

師兄……你還活著。

是不是代表,我還有機會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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