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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良書社盜刻猖獗,待小生肅清這股歪風,再來與姑娘們同文共賞!秦霄只盼著與美同行,極不願旁人摻和進來,有心想回絕。

夏以真亦覺此人過于熱情,又見他雇這游船,一路上少不得游山玩水的耽擱時日,自己可等不得,但這時馬匹也未必好找,明日有沒有船也是未知之數,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邊周邦燁卻在不住口地勸說,扯著秦霄不肯放手,一意相請。

秦霄只怕再三推辭既遠了這位同年,又著了形跡,心想不如先上了船再說吧,若有不妥時,再作計較。

當下稱謝應了,便要回客棧去取行李物品。

周邦燁哪肯讓他們親去,問明之後就命下人即刻代為去取,自己則歡歡喜喜地拉著他們上了船。

不一時,行李取來,即命開船起航,徑往北去。

這船看著不小,張起帆來行得倒是甚快,更不覺水中顛簸。

秦霄和夏以真都心下稍寬,又各自謝了。

周邦燁瞅個空子,忽然湊過身來,在秦霄耳邊低聲問︰「慕雲兄,我瞧那位夏兄弟怎的好生面善,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秦霄早料到他要問,索性以進為退。

「龍川兄是說,他與當日魁宿樓中和小弟作對的姑娘有些相似,對不對?」

「嘿嘿,莫非慕雲兄已抱得美人歸?」周邦燁嘴上笑著,眼光卻瞥向夏以真。

秦霄不自禁地抽了抽臉,隨即也故作神秘地貼近低聲道︰「不瞞龍川兄,小弟當時也吃了一嚇嚇,只道是那姑娘女扮男裝,想想卻又覺得不能,只是疑心,但這一路上與他同寢同食,並沒見有什麼異狀,龍川兄若也懷疑,不如去探探虛實?」

「這……慕雲兄說笑了,我怎好去探什麼虛實,嗯……天生萬物,無奇不有,說不定這世上真就有如此相似的人。」

周邦燁尷尬一笑,當下也不再說,引著他們到艙閣內。

才剛進門,便覺眼前一亮,只見那里面雖不甚大,但卻古樸雅致,頗有風韻,窗扇梁楹間的木雕已顯得烏沉,像是上了年頭的,青花香爐中煙霧繚繞,彌散出一股馥郁的燻香味。

秦霄不由暗贊了一聲,心想吳知縣邀他赴宴的畫舫已是相當不錯,如今和這船比起來,竟覺有些失于浮夸,無甚趣味了。

不過與那日相同的是,此刻這閣間內也有十幾名妙齡女子,卻不再輕紗暴露,個個都是鮮衣華裙,光彩照人,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見他們進來,便都斂衽蹲身行禮。

夏以真一見,臉色登時沉了下來,瞥眼瞪了秦霄一下,仿佛這些女子是他刻意準備下的。

秦霄見她神色不善,以為這女人瞧著心中不豫,找機會又要發作。

隔了半晌,卻又見她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著臂,時不時拿眼瞄著自己,仿佛就想看看他與周邦燁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他被瞧得如芒在背,登時意興全無,于是便假意說這里氣悶,還是到外面甲板上去。

周邦燁倒也不疑有他,領著兩人又去後面選看了晚間歇宿的廂房,這才又回到甲板上。

倚欄而望,水面平闊,碧空如洗,江上風帆點點,遠的、近的、大的、小的,數不清有多少。

這番圖景瞧著便叫人心曠神怡。

夏以真凝立在那里,面朝正北,默然無語,勉力斂著眉間的憂愁,仿佛泥封為俑了似的,秦、周兩人同她說話,她也只是偶爾淡淡地答上一句。

秦霄心中也覺無味,面上還要裝作意興盎然的樣子,同周邦燁閑談賞景。

就這般各懷心事,眼看著夕陽西斜,天色漸晚,前面埠頭也不遠了,待靠了岸,周邦燁就命下人在前艄甲板上鋪開桌子,擺上酒菜,與秦霄和夏以真一同入席,幾個丫鬟在旁伺候,又叫艙內那些女子出來彈唱歌舞助興。

江上飲宴,美人歌舞,本是件風雅之事。

可秦霄瞥著夏以真那冷中含怒的俏臉,只覺渾身不自在,權做沒瞧見,一邊飲酒,一邊與周邦燁談笑品評。

周邦燁也是個聰明人,又怎會瞧不出,當下擱了酒杯道︰「夏兄想來是不喜吵鬧,既如此,不如便叫她們下去,咱們三人清靜飲酒,一同賞這江中夜景,如何?」

說著,也不待夏以真答應,便朝對面揮手道︰「你們都下去領賞吧。」

眾女連忙起身謝禮,喜滋滋地去了。

周邦燁瞧著也無甚事,便順口叫旁邊伺候的丫鬟也都去了。

夏以真這才面色稍和,謝了一句,卻拿眼去瞄秦霄反應,見他神色如常,並未現出什麼失望,只道他在假裝,不由暗自翻著眼皮輕哼一聲。

周邦燁看得好笑,也不說破,想了想,重又端起酒杯,起身對夏以真道︰「夏兄仗義出手,救了慕雲兄,如此豪俠氣蓋,當今這世上可不多見了,在下好生佩服。來,請滿飲此杯。」

見他如此鄭重,夏以真自然也不好坐著,起身回敬道︰「周兄謬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習武人的宗旨,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非也,非也。」

周邦燁連連搖頭,將手朝秦霄一比︰「這仗義出手,于夏兄或許是舉手之間的小事,于慕雲兄的性命可是大事,于我江南文壇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秦霄聞言,拈著筷子的手一抖,已听出他話中有話。

只听周邦燁又問︰「在下除了同窗之外,也好結交江湖上的朋友,听夏兄口音,應也是江南人氏,未知師承何門何派?」

夏以真淡然一笑,擺擺手道︰「在下不過學了些家傳的武藝,本事低微,無門無派,初次行走江湖,周兄見笑了。」

她這話一出口,秦霄也不禁愣住了。

原以為她就是個直性子,少不得會支吾露出破綻來,方才還想著出言提醒,萬沒想到她答得竟是不緊不慢,滴水不漏,望著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夏以真也朝他瞥了一眼,眸中滿是得意,俏臉卻仍繃著正色。

周邦燁亦沒料到,只覺那口氣被人噎住了似的,訕訕地笑了笑,卻有些不甘心,正要再問,就看夏以真忽然把手一抬,低聲道︰「莫說話!」

這冷不丁的一句將秦、周二人都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又看她臉色沉肅,不由也緊張起來。

正自詫異,夏以真卻將手上酒杯側傾,倒空了酒,隨即身形一晃,已到了舷側,也不去看,拈著那酒杯便朝下疾擲而出。

「嗯……」

那船下應聲響起沉沉的低呼。

秦霄和周邦燁同時一驚,這才醒悟原來下面竟暗伏著人。

還未及反應,夏以真突然翻身躍起,如靈燕般輕巧至極,一只腳勾在側欄上,身子垂了下去,轉眼間卻又翻起,手上卻已揪了個黑乎乎的人影,在半空里打了個旋,輕巧地落下,卻將那人「 」的一聲按在甲板上,鎖住雙臂。

秦霄和周邦燁異口同聲地驚呼出來,退開兩步,卻又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前去看。

只見那人約莫三十許間,頭髻散亂,面上微留髭須,一襲黑袍,卻橫七豎八開裂了十幾道口子,隱隱能看到里面傷口血肉模糊,望之觸目驚心。

夏以真似也有些吃驚,仍凜著眉沉聲問︰「你是何人?躲在船下做什麼?」

「我……我……」

那人面色灰白,半睜著眼,有氣無力地說了兩個字,卻全然不成話。

秦霄皺眉看看,便勸道︰「夏兄且先松一松手,似他這般,現下哪能說得出話來。」

夏以真模到那人腕間探了探,覺出內力虛浮,顯然不光只受了外傷,倒也不怕他逃了,或者暴起傷人,于是便松開手,將他身子扳轉過來。

正要再問,忽听岸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三人同時轉過頭,果見十幾名身著勁裝的漢子一手提燈,一手持刀,從埠頭那處徑奔而來。

到樓船邊也不停步,竟一個個躍上甲板,拉開陣勢,將三人團團圍在中間。

船上燭燈明亮,秦霄見那些人都是頭戴斗笠,遮住面孔,身穿褐色貼里,足蹬短皂靴,面色寒中帶笑,心中不由大驚。

那邊周邦燁也已瞧了出來,兩人互相望了望,心頭都是一沉。

夏以真卻是渾然不懼,站起身來,環視這群褐衫人,暗自戒備。

一名褐衫人上前兩步,陰測測的笑了兩聲,抖著手中的雁翎刀指著那躺在地上的人,寒然道「爺早說過你跑不掉,如今怎麼樣?呵……還愣著做什麼?動手啊!」

頓一頓,又道︰「這幾個既然瞧見了,便算他們倒霉,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秦霄趕忙上前拱手道︰「上差容情,我等都是良民,停船在此而已,這人是剛剛自己闖上船來,與我等無干,還請高抬貴手。」

當下也管不得那許多,趕忙伸手入懷取出那幾張銀票便要遞過去。

「呵,倒也是個有眼色的,只可惜命不好,稍時痛快些送你們上路,銀子我們自會笑納。」

「莫看她!一個男人家,巴望著女人求情,羞也不羞?」那婦人忽又沉聲喝道。

秦霄不自禁地又呼出半口氣,胸口的壓迫感也隨之更甚,心說這位夏夫人從前也不知遇過什麼事,怎的一見人便是這般「禮數」,果然母女倆都是一般的脾氣,真難為家中所開的鏢局還能如此興旺發達。

他不好再去看夏以真,暗自思慮著如何讓對方松腳,如此這般被人踩著,不光難受得緊,連讀書人的骨性傲氣也斯文掃地了。

夏夫人嘴上說要問話,卻半天沒開口,只顧沉臉盯著他,目光上下逡巡。

秦霄被她看得有些發毛,卻不知她肚里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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