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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喊得甚響,便如發聲之人就在門外似的。

秦霄與夏以真對望一眼,卻是不緊不忙,將新買的襖裙遞與她,自己也去旁邊月兌了濕衣掛在軒搭上。

此時外面廊間也傳來推門走動之聲,顯是住店的其他宿客听到下面的叫喊,不明所以,都出來看。

之前那店伴「噌噌噌」地跑上樓來,歉聲道︰「諸位客官,對不住,縣衙來了兩位捕爺查問,都請隨小人下樓去吧。」

廊間的宿客一听是衙門里來了人,登時紛議起來。

秦霄也暗暗奇怪,江邊那事才只過了不久,怎的縣衙這麼快便知曉,遣人來查了?

不過,這些人倒也來得巧。

他心下暗自計較,瞥眼見夏以真已換上了襖裙,只是手腳不便,穿的不甚妥貼,于是比著手勢,叫她仍躲在被中。

外面那些宿客只是議論,發些牢騷,卻不敢違了官差的令,片刻間便都紛紛下樓去了。

只听那店伴又拍門叫道︰「客官與夫人可還好麼?外面有捕爺叫,還請快些下去。」

秦霄拉張方凳坐了,清清嗓子,沖外面回了一聲︰「我不必去,有話叫他們上來與我說。」

「啊?這……」

「你不用怕,就這般回他們便是。」

那店伴無法,只得應聲去了。

「你為何不下去?」夏以真忽然問。

秦霄好整以暇地理著袍子,又將帽巾扶正,輕笑道︰「夏姑娘難道忘了,我是堂堂鄉試解元,位列‘龍虎榜’魁首,便是見了知縣也可平輩敘禮,若被兩個小小差役呼來喝去,成何體統?」

夏以真不懂這些規矩,只道他不過多認識幾個字,滿嘴酸文假醋,又不曾做官,與尋常百姓沒什麼兩樣,該當一般的畏懼官府才對。

現下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倒頗有幾分不信,撇唇一哂︰「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讀書的麼,莫要胡吹大氣,稍時被官差拿了去,本姑娘……」

她本要說不去救他,轉念又想,這樣不免又會被說成是忘恩負義,頓了頓道︰「我此刻使不出力氣,不能與人動手,可不是不講江湖道義,你還是快下去吧,免得自討苦吃。」

秦霄听得忍俊不禁,望著她道︰「多承夏姑娘關懷,不過麼……姑娘只管瞧著好了,且看我如何自討苦吃。」

「怎麼?你真想叫那些官差進來?」夏以真凜眉急叫。

話音剛落,樓下哄鬧聲又起,隨即便听「噌噌噌」的腳步急響,似是有人奔上樓來,在廊間粗聲惡氣道︰「他娘的,是哪個不曉事的混賬如此大剌剌的,敢叫老子上來尋他?」

夏以真听來者不善,趕忙撐起身子,沖他連使眼色。

秦霄對她一笑,卻不言語,起身緩步上前,開門而出。

果見兩個身穿罩甲,腰系木牌的粗悍捕役凜眉立目地徑直過來。

他掩了門,負手在後,含笑而立。

兩個捕役見出來的人年紀甚輕,俊眉朗目,像是個書生,神情間也是毫無懼色,當下互望了一眼,各自留了心,將那滿臉怒意也收斂了些。

來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其中一人便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不遵差令,到下面听訊?」

秦霄也自拿眼橫著他們,看了看,卻反問道︰「你二人可是寧德縣吳大人差來的?」

那兩個捕役見他似知道本縣太爺的名諱,不由又是一驚,只恐有什麼後台,當下更不敢造次了,抱拳道︰「莫非先生識得我們堂尊大人?」

秦霄並不還禮,挑唇一笑︰「今秋丙辰科鄉試頭名解元,姓秦名霄,不才便是在下。當初童考縣試時,吳大人為主考官,在下曾有緣拜見,想必還記得。」

「先……先生是秦解元?」

「兩位如果不信,盡可回去調閱在下留存于公的識認印結查驗,若有冒認,但憑見官治罪。」

先前那捕役賠笑連連擺手︰「不,不,不,解元公大名如雷貫耳,我等怎敢不信?今日確是奉了堂尊大人之命,前來查問一些事情,不想竟沖撞了解元公,還請恕罪,恕罪。」

秦霄抬抬手︰「不知者不怪,兩位來可是要查今日渡口處襲船殺人的案子麼?」

「不瞞解元公,正是。」

「巧了,我今日恰好從鄉里來,不想途經這里就遇上此等事。」

那捕役一驚︰「解元公也遇上了?可沒事麼?」

秦霄嘆口氣,抖抖身上的袍子道︰「還能有什麼好事麼?落水好不容易逃出來,才到這里換了衣裳,你們便來了。」

兩個捕役登時臉現尷尬,又賠笑了幾句,便試探著道︰「小人們也是衙門里當差,養著一家老小,若是抓不到人,交不了差,不光罰餉銀,還要挨板子,著實可憐。解元公若曾見那伙賊人的去向,還請告知。」

秦霄攤手搖頭︰「那些人來去如風,殺人炸了船便走,我當時只顧逃命,又落在水里,哪還有暇留心這事?」

兩個捕役面面相覷,頓感失望,卻似又有些不甘,朝房門看了看,其中一人又問︰「不知解元公此番是獨自前來,還是……」

「不瞞二位,這里面是女眷,兩位不會是想進去查看吧?」

「不敢,不敢,我等不過問問,既是如此,便不攪擾了,告辭。」

「二位且慢。」

那兩人剛要離去,卻被秦霄叫住,只得又轉回身來,笑道︰「解元公還有話說?」

「在下當時走得匆忙,將隨身之物盡數丟在了船上,若能尋到,還請送還給我。」秦霄說著,拱手抱了抱拳。

兩個捕役肚里暗罵,面上卻只能笑道︰「解元公放心,若能尋到失物,我等定會送回。」言罷,還禮去了。

秦霄目送他們下樓,這才回入房中,見夏以真已坐了起來,正撇唇望過來,面色冷中含怒。

「夏姑娘似乎猜錯了,那兩個官差沒敢拿了我去。」

夏以真沉哼不語,顰著秀眉,神情微滯,俏臉帶著幾分憂色。

他微感奇怪,收起說笑的心思,正色問︰「夏姑娘可是在想方才在船上遇襲的事?」

夏以真斜覷他一眼,冷然道︰「這事與你無關,多問個什麼?」

「不是我多問,只是想給姑娘提個醒。」

「提醒什麼?」

「那些襲船的人進退有序,又預先在艙內放下了雷火,顯是早有預謀,絕非烏合之眾。」

「嘁,還道你要說什麼,這誰瞧不出?若非早有預謀,就憑那幫宵小之徒能成什麼勢?」夏以真不屑地哼了一聲。

秦霄並不著惱,拉過凳子坐下,不緊不慢道︰「姑娘莫急,且听我把話說完。襲船者早有預謀,自是不難瞧出,但姑娘可曾想過,那畢竟是喜船,又緊靠著臨江埠頭,里里外外都避不開耳目,對方究竟是什麼來頭,既能查知婚期吉時,暗中布置,又能輕易在船上做下手腳,不引人起疑?」

夏以真只听到半截,臉色便陡然一沉,待他說完,更是半晌不語。

若論起在江湖上的勢力,無論爹這一派與那個人都少有能及,是哪門哪派能有這樣的本事,之前沒有半分預兆,卻叫兩邊都吃了大虧?

這的確太不尋常。

只听秦霄又續道︰「這是其一,據我所知,寧德縣城距這里尚有七八里遠,而出事到現下才只一個時辰,縣衙即便知悉了,也不會這麼快便派人來,這其中太過蹊蹺。」

夏以真像是隱隱想到了什麼,卻望著他問︰「你的意思是……」

秦霄模著下頜,沉吟道︰「這事我一時間也猜想不透,只是瞧這陣勢,鎮子各處的水陸要道怕是都要封阻,不容人隨便進出,夏姑娘也須小心些,且在這客棧中休養,莫要外出露面。」

「那些人要對付的又不是我,躲它做什麼?」夏以真不以為然。

秦霄搖頭一笑︰「你難道沒瞧出他們根本沒打算留下活口?若非如此,又炸船做什麼?」

其實夏以真原也想到了,只是嘴上不肯听他的話。

可是想想他說的的確有理,眼下情勢未明,自己又有傷在身,確是不便四處走動,可心中牽掛,又怎能放得下,憂心忡忡,不禁默然。

秦霄見狀也不願再多說,徒惹她煩惱,又覺月復中饑餓,便出門到樓下。

此時兩個捕役已去了,其余宿客也都各自回房。

那掌櫃店主也在樓下,這時已知曉他是新科解元,客客氣氣地迎上前,呵腰連連致歉,一面叫人預備酒菜,一面言稱解元公下榻本店,實是蓬蓽生輝,當即退還了已付的房錢,又說無論住幾日,食宿一概全免。

秦霄推辭了兩句,見他堅執,便應了,借來紙筆,題了副店名贈與他,權且作謝。

當下無話,到了傍晚,秦霄眼見天色漸暗,正思慮著今晚與她兩人一房該當如何睡,外頭忽又響起了敲門聲。

剛開了門,就看那店伴迎面抱拳一躬,恭敬笑道︰「秦老爺,知縣大人差人來相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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