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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吃了一嚇,目光卻落在那只手上,但見皓腕縴骨,白皙至極,五指箕張,勾在船板的縫隙間。

還沒回過神,另外那條雪藕般的小臂也搭了上來,在舷側借力撐按,水淋淋地冒出一張雪白的鵝蛋臉龐來。

那年老舟子卻只道是江中水鬼,嚇得一跤坐倒,癱軟在地。

秦霄卻已瞧出這從水里猝然鑽出的既不是鬼怪,亦不是旁人,正是在魁宿樓中所遇的那個江湖少女。

此刻見她頭臉浸濕,秀發散亂,幾縷青絲黏貼在頰邊,恍若出水芙蓉,曉露茗仙,不由怔住了。

那少女抿著朱唇吐了吐水,櫻口微張,像是在水中憋得久了,連喘了幾口氣,仰起俏目看過來,立時也瞧見了他。先是一愕,兩道黛青柳眉隨即立起,面色也陡然沉了下來。

秦霄回過神,心頭登時納罕起來。

大江之上,這丫頭從何而來?莫非是尋著自己跟來的?

可瞧她那副錯愕中帶著慍怒的神色,便知絕非如此。

正自出神,水聲嘩然又響,那少女從下面一躍而起,輕巧地落在船上。

淋灕的河水濺得滿臉都是,頓時朦了眼,那微腥的水氣裹挾著素淡的馨香沖入鼻間。

他半眯著眼,便瞥見那盡已濕透的白衫紅裙伏貼在肌膚上,胸間一片殷酡之色若隱若現……

「船家,他與你多少銀兩?」

秦霄渾身打了個顫,頭回听到這少女說話,只听那語聲如水激寒冰,晶瑩澄澈的雙眸中也是一派冷意,與清麗秀雅的容色全不相稱,卻和這凶蠻任性的脾氣頗為相符。

如此溫婉如玉的美顏,竟生在這野丫頭身上,可也真是暴殄天物,可惜至極。

那老舟子兀自面色發白,渾身顫抖,哪敢應聲。

見他不答,那少女似是更加急了,也不再問,從身上莫出一錠大銀丟過去︰「先與你這些,回頭還有。快把船搖到岸邊去,不管誰問起,千萬莫說見過我,听清了麼?」

說著冷眼掃向秦霄,又示威似的按著腰間短劍「哼」了一聲,便閃身進了船艙。

「秦公子,這……你看這……」那舟子驚魂未定,抽搐著臉。

秦霄將手一抬,側目向前艄望,遙遙便見那江面開闊,煙鎖朦朦處有一點模糊的帆影,像是正朝這邊來。

他立時明白了七八分,略想了想,低聲道︰「莫理她,只管走咱們的路。」

「啊?可是……可是……」

「你怕什麼,听我的。」

那舟子因他是讀書人,自然又敬又怕,只得依言仍去搖櫓操船,繼續前行。

秦霄肅立而望,見對面那船果真是迎面朝這邊來的,借著風向水流行得極速,只片刻工夫便近到百步之距。

此時赤霞漸退,天光慢慢暗了下來,只能粗略看出那船極是寬大,鼓張著三幅硬蓬豎帆,上面立有兩重柁樓,似乎載了不少人。

他自也是吃驚不小,定定神,正欲吩咐舟子稍慢些,那少女忽從艙內探出頭來,怒目喝問︰「船家,為何不靠岸?」

那舟子哪敢應聲,哭喪著臉將目光瞥向秦霄。

「不是已與你銀兩了麼?還怕他做什麼?快些靠岸!」那少女嘴上吩咐著,卻也冷眼瞪著秦霄。

「呵,你只管靠岸好了,到時我便拉你去見官,大牢是不用進,一頓板子怕是少不得了。」

秦霄話音剛落,那舟子立時嚇了一跳,連聲央求︰「秦公子高抬貴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那少女柳眉一立︰「仗勢欺人,讀書人了不起麼?這船是人家的,難道你租得,旁人便租不得?船家,靠岸!我倒要看他怎樣拉你去見官。」

秦霄卻是不緊不慢,挑唇微笑︰「這位姑娘莫要高聲,須知我與船家有約在先,如今你中途生事,以錢財相誘,令其改道,是為不義,他若應了,亦是不義,呵呵,既是這般,只管靠岸好了,回頭一並去見官。」

「豈有此理,信不信我將你踢下江去喂魚!」那少女怒罵一聲,「唰」的抽出腰間短劍,指在他喉間。

那舟子見亮了兵刃,嚇得雙手抱頭,暗地里悔之不勝,早知如此,打死也不會蹚這趟渾水。

秦霄垂眼望著那寒光熠熠的短劍,不自禁地咂了咂嘴。

女兒家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還敢說他是仗勢欺人,還有天理沒有?

「這位姑娘,前面那船快得緊,只怕早就瞧見咱們了,這時靠岸豈不是招人生疑麼?」

那少女聞言一愣,略想了想便知他所言不錯,方才自己一時情急,確是有些思慮不周,又覺他像是話中有話,當下沉著臉問︰「那便如何?」

秦霄神秘一笑︰「不如何,我這里有個計較,姑娘若肯听,定能保你避過此劫。」

「什麼計較?」那少女冷顏追問。

秦霄情知她不信,當下攤攤手︰「現下說出來便不靈光了,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罷,全憑你自決。」

那少女見他生得俊俏,但那副唇帶輕笑的模樣,怎麼瞧都不像個誠實可靠之人,再加上先前魁宿樓初遇的過節,心中不由更是生厭,實不知他此刻心中打得什麼主意。

卻見秦霄又向前望了望,跟著道︰「對面那船說不得少頃便到,再糾纏下去,待被瞧見就遲了。我言盡于此,姑娘如若不信,便請自行下船,莫要連累我們。」

那少女狠狠瞪著他,心中仍是將信將疑,卻也情知他所言不虛,想了想便將短劍撤了,沉聲問︰「那你說該當如何?」

秦霄呵呵一笑,當下讓她躲入船艙躺好,用被子裹住全身,又吩咐了那舟子幾句,便也進了船艙。

腳才剛跨入去,便覺眼前寒光閃動,那柄 亮的短劍又抵在了頸邊。

「你做什麼?」那少女從被中探出頭來,冷然問。

「不做什麼。」

「那你進來做什麼?」

明明舞刀弄槍凶巴巴的,如今倒好像怕了自己似的。

秦霄暗暗好笑,清著嗓子道︰「方才不已說了麼,姑娘若想避過此禍便要听我的,還多問什麼?」

言罷,也不多言,便在艙中坐了,撇過頭繼續朝前艄望。

那少女不明所以,將被褥裹在身上,半坐半靠,短劍暗握在手邊,目光覷他動靜。

又過得片刻,那大船已近在十余丈處,果然是徑朝這里來的。

秦霄暗自皺皺眉,待船靠到近前,就听一個粗豪的聲音喝道︰「兀那艄公,可曾看到一位年輕姑娘麼?」

只听舟子在外應道︰「沒見啊。」聲音卻有些發顫。

那少女蒙著褥子,露出半張臉來,像是怕那舟子應付不周,把眼去瞪秦霄,意是叫他快些出去支應,卻見他不緊不慢,竟伸手將衫肩頭的系帶解開。

她俏臉一紅,目光陡然狠厲起來,短劍探出,指著他低聲道︰「你這廝又做什麼?」

秦霄做個噤聲的手勢,卻不答話,跟著將領口也扯開了。

那少女大怒︰「不要臉的yin賊!作死麼?」

「噓!」

秦霄瞧也不瞧,又豎指在唇,壓著聲息道︰「你躲著莫動,除非他們闖進艙來,否則萬不能出去。」

話音剛落,外面船上的人又道︰「這片江面上就你一艘船,當真沒瞧見?艙中坐的何人?叫出來瞧瞧。」

「這……」那舟子一听,便支吾起來。

秦霄也不再等,當即出了艙,迎面就見一艘十丈來長的大船橫在小舟前。

那船通體赭紅,艄頭尖尖,用白漆涂作鳥嘴狀,近旁舷側還畫著一對大大的重楮雙瞳,讓人見了便心生懼意。

鳥生雙目者,謂之重明。

這東南一帶常有船幫將自家船身漆做鳥獸狀,寓意乘風破浪,消災避禍,可以這上古神鳥作寓,還畫得如此猙獰可怖,卻是見所未見。

他目光上移,見那船頭聚了二十來人,個個勁裝結束,體形彪悍,其只能有幾個瞧著甚是眼熟,赫然便是魁宿樓中所遇的幾個江湖客。

那些人見出來的是他,也自有些大出意外,先前喊話的矮壯漢子看了那長身男子一眼,稍稍斂著聲氣,抱拳道︰「這位公子有禮了。」

秦霄抬手整衣結帶,面上故作不耐煩地問道︰「諸位有何事?」

「請問公子,可曾見到一位穿白衣紅裙的年輕姑娘麼?」

「姑娘?呵,這大江之上,又無別船,哪來什麼姑娘?莫非你等要強搶民女?」

那漢子听他語帶嘲諷,當即臉現怒意。

「在下誠心相詢,公子這般回答,只怕于理不合吧,莫非是心中有鬼,艙中還有何人?一並請出來見見吧。」

秦霄坦然不懼,望他哂笑道︰「我自回家省親,卻被你等攔在江上,究竟是誰無禮在前?不瞞你們說,這艙中是我府上女眷,豈能由你們說見便見?沒有王法了麼!」

那漢子斗嘴自然不是他的對手,神色愈加猙獰,冷笑道︰「女眷又如何,今日老子定要見一見不可。」言罷,縱身一躍,「 」的落在小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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