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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機關參透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此為防盜章  因出神, 公子崢忽略了周如水的語氣。他只是有一些心痛又有一些欣喜, 待見周如水眼眶通紅,也知現下不能逼得她太緊,便未計較她的無理, 轉身就出了內室。

可他才走幾步, 又覺得不妥, 緩緩回過頭去,便見周如水已站起了身來, 施施然翩若驚鴻, 眉目間顧盼生姿。見他回首,她愣了愣, 突就朝他粲然一笑,那笑似能將人心都照出一般, 絕艷得叫他不敢正視。公子崢心中一突,忽就覺得心口缺了一塊,可還未等他緩過神來,周如水已回身向內室走去了, 她縴細瘦弱的身形隱進了翻飛的重重帷幔中,叫他患得患失, 無法言語。

「母親原以為, 能再陪你久些。卻不知, 你卻先母親而去了。想這世間事總是觸不及防, 總是人算不如天算。孩兒, 你可知?母親不怕死, 不怕鬼,只怕人。」說著,周如水雙手托著突起的小月復,緩緩走向窗邊,她端起了角落里一盆最不起眼的蘭草,蹲下了身去。

稍頃,她從泥中緩緩地掏出了一塊玉牌,那玉牌通體溫潤,正是鳳闕。

四周靜靜的,彌漫著爐火的氣息,她垂下眼,望著那鳳闕笑,望著自個的小月復笑,念著自個過往的痴傻笑。笑著笑著,周如水的眸光突就變得越發的潔淨透明了,就好似已是看透了生死,越盡了人世滄桑後的闊達,無著。

世人為之瘋魔的鳳闋玉呀,就讓她把它留在劉氏!帶進地獄罷!

層層幔帳隨風飛揚,像是一場舞,也似一種斗。周如水的嘴角略略一彎,想著符翎尚在,又育有一子。如此,周氏便後繼有人不至于絕戶,只知道了這一點,周如水便覺得苟延殘喘了這麼久,終于有了點慰藉。

她真的累了,她等了這麼久,終于可以去地下與親人團聚了。

這世上最大的苦痛是甚麼呢?或許就是失之交臂,求而不得,明明在高處卻摔得粉身碎骨罷!他劉崢過得快活麼?她看未必!他為了建秦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卻還是不受父喜,更要為了得太子位,同那些在滅周建秦上毫無建樹的兄弟們明爭暗斗!

今日,就叫她為她的母國,為她的家族,做最後一件事情罷。她要毀了鳳闕,卻叫世人以為劉崢尋到了她,為搶鳳闕逼死了她,鳳闕已經落在了劉氏族人的手中。到時,劉崢拿不出鳳闕會被親人猜忌。劉氏一族辯解不清,亦會月復背受敵!劉氏從此難安,便是她今生所求!便是她的報復!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事情,周如水左右一扯,室中的紅色幔帳便紛紛被卷入炭盆中迅速燃燒了起來,緊接著,整間內室火光四起,吱吱火花竄跳而開。公子崢急忙回返時,便見周如水立在內室中央。她雙目含淚,嘴角含笑,廣袖中銀光乍現,抬手,便毫不遲疑揚起了一把尖剪,將它直直刺刺入了自個的胸口。

明明疼痛非常,她卻還在朝他笑,那笑極冷,好似在道,他要她的心頭血,她,給了!

血光四濺間,周如水終于發狂般地痴笑了起來,他只听她淒然道︰「劉崢!劉崢!我的心頭血給你了!我的命也給你了!吾周氏如水,不忠,不孝,不悌,愧對先祖,愧對天下。可到死,終還是有了一點骨氣!」

豁地,她又拔出了胸口的尖剪,竟又將它一把揚起,毫不留情地戳向了自個的左手掌心。隨之,一聲脆響,天空也劈起一道干雷。那動作太狠戾,公子崢分明地看見,一道綠光伴著脆響自她掌心中崩裂而出,多少人心心念念的鳳闋,竟碎成幾塊落進了一片火光之間。

耳邊都是火光炸起之聲,公子崢卻忽然覺得,他清晰地听見了尖刀入肉時的聲音。室中的周如水疼得蹙緊了眉頭,卻還在痴痴的笑,她又呼出了一口長氣,抬頭看向他,繼續嘶叫道︰「劉崢!你瞧,我的心頭血給你了!鳳闕也給你了!」

「哈哈哈哈!我的心頭血給你了!鳳闕也給你了!」

如此這般,院中僕從都被嚇得跪倒在地,諒誰,也未見過如此淒烈的自裁。

公子崢始知中計,卻是大勢已去。一時間,萬般思量在心頭,他竟是頹然地跌坐在了地上,當場就愣傻住了。他如何曉得,往日間不問世事古靈精怪的天驕公主,竟能決絕至此!這就是她的復仇麼?叫他從此百口莫辯!叫劉氏從此如坐針氈!

火勢越演越烈,濃煙迷糊了周如水的視線,她仰起頭,看著頭頂已燃著的橫木屋梁,哭聲漸漸小了。

可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一聲極悲的長嘯,是去而復返的瑯琊王五飛奔前來,他奔向火場,哭叫道︰「阿姐!阿姐!你何故自尋短見?阿姐!你回來!小五甚是想你!阿姐,小五,還來不及好好待你啊!阿姐!你怎又欺我?」

血液在流逝,烈焰撩得她睜不開眼,但听見了王五的聲音,周如水仍是強忍著疼痛眩暈,拼勁了最後一絲力氣往門前挪去,她眷戀地望著小五,望著這如她嫡親阿弟一般的兒郎,忽然,淚流雨下。她使勁全力地朝他喊︰「小五,阿姐又欺你了……」喊著喊著,她又努力地朝他扯起了一抹笑。她這一輩子,白活了。但她的小五過得很好呢!他當上了王氏家主,將來,他會娶妻,會生子。他的前途無量好,或許,她還能在地下祈求他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想著,她又看向了劉崢,她恨怨地看著他,忽然,在熾烈的火海之中,她痛苦地嘶叫了起來。

緩緩,眾人只听一聲極其苦痛的嘶叫,那是火海中的婦人生命盡頭的最後一聲,她在喊︰「從此以往,天上地下,吾周天驕與秦元劉崢,生生世世,不復相見!」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願,再也不想遇見他了。她的一生活活活成了笑話,這般的狼狽,她再也不要了!一語言盡,周如水淺淡地望向陸續趕來救火的奴僕,還有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趕忙沖上前來的劉崢和王五郎,她痛苦地強撐著笑,眷戀地透著重重火光再看了王五最後一眼,便轉過身去,毅然地躍進了身後的火海之中。

她這一生,遺憾太多,卻再無轉圜了。

這天夜里,襄城城北家家戶戶都听見了瑯琊王五淒楚的長嘯,他在哭問︰「周氏如水,半生榮華,極盡天驕。痴心錯付,半生為奴,身死國破。周如水,何罪之有!」

公子崢府中的大火,一直燒了三天三夜。瑯琊王五也在府門前枯坐了三天三夜,待大火燃盡,他才起身,更是頭一次正視起公子崢,當眾呵罵道︰「秦公子崢,盜周土,奪鳳闕,實乃篡權賊子,孤煞惡人也!」

從此,瑯琊王氏全族遠走,深惡于秦。

三年後,晉國與寧川城聯攻秦土,意在鳳闕。

她仰起小臉,迷惘的眸子對上凝視著她的王玉溪,聲音軟軟,靡啞純真,輕而靦腆地說道︰「得君一曲,天驕竟不悔今日之魯莽了。」

聞言,王玉溪莞爾一笑。見她雙眸帶水,好不可憐,便取了塊繡著方竹的巾帕遞給了她,溫柔地淺淺地笑道︰「今未知何時可還,而歲已暮矣。小公主此曲,確是唱出了歸期無望之苦。」語罷,他便將瑤琴推置在一旁。盯著周如水,眸光微沉,俊眉輕挑,深邃如星空的眸中忽然閃過了一道揶揄,淺淺地笑道︰「現下,溪與小公主不也正是,未知何時可還麼?」

說到這,他的話音卻微微拖住,忽然就朝周如水傾過了身去,直將她逼向了車璧。

這動作太忽然 ,驚得周如水瞪大了眼,她後知後覺地想要動作,卻見王玉溪忽然又不動了。他抵著她停在了一個十分微妙的距離,二人離得極近,他骨肉勻稱的手掌正撐在她的腿邊,他淡暖的呼吸亦都拂在了她的耳旁。卻,他又真的與她沒有絲毫的踫觸。

明明如此無禮,卻又如此,禮數周全……

因他這忽然的動作,周如水直是僵住了。她一動也不敢動,只呆呆地望著王玉溪,清亮的雙眸睜得大大的,里頭全是不知所措。

見她如此,王玉溪不禁低低一笑,他漆黑明亮的眸對上了她那清澈的茫然的目光,眯了眯眼,便壓低了聲音,揶揄地說道︰「溪原是要悄然回府的,卻不想竟被小公主撞破。如此,先前安排了許久的事兒,倒都全功盡棄了!」他這麼說著,語調卻是極輕,極淺的。明明這事兒似乎是極其重要的,他卻說得毫不在意,也對她毫不責怪。恍若,他只是要說說而已。

聞言,周如水卻怔住了!她這才知道,自個怕是闖了大禍了!

可,待她回過神來,王玉溪卻已如一個無事之人一般松開了禁錮著她的手。他又施施然地,雍容而又平靜地坐回了她的身側,竟是撇了撇嘴,便轉了個話鋒。嘆息著,悠然地說道︰「這一曲過後,你兄長若是不來,咱們倒是真的走不開了。」

說著,他便又淺笑著朝她看來,徑自從暗箱中挑了幾卷簡牘放在她的憑幾前,嘴角微揚,溫柔地說道︰「如此,你便休息,或是與溪一般讀書取樂罷。」這語氣神態,端方如玉,就仿若他方才所言的那些揶揄的話語全都是幻象,全都不是出自他的口中的。

但,明明余溫還在,明明她的耳畔還燒得通紅!

這一刻,周如水才是真真的愣住了!她直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在心中不停地嘀咕,這王三郎,怎麼好似與傳言不同?方才那一瞬,她見到的哪里是月中仙?明明就是月中妖吶!卻,是她想多了麼?他不怪她已算是足夠的寬宏大量的了……

彼時,車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因那哀戚的曲調,周遭的姑子們都已紛紛哭出了聲來,郎君們更是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淒然之色,頃刻間,南城門前,真可謂是哀聲遍地了。

更有老者啼曰︰「這天驕公主竟唱出了那哀傷中的死氣來,聞之,老夫心中如有、毒、藥、也!」

啜泣聲陣陣,卻忽然從城內傳來了清脆齊整的隆隆馬蹄聲。眾人原還在周如水與王玉溪那一曲中感傷到失魂,久久無法自拔。這一回首望去,就見正有一大隊人馬揚著周氏圖騰從城內急急趕來。而在他們前頭,領頭的侍衛已持起了警戒,開始自城門口處清道止行了。

見狀,眾人也知是宮中來人了,便連忙都噤了聲,端正著衣冠依序地退開,讓出了一條道來。

公子沐笙方知天驕公主攔了瑯琊王三的馬車被困在了南城門,便將事務暫擱,急急領著十余人騎馬而來了。他才出宮門不久,又見王氏一隊家軍亦朝南城門趕來。如此,兩隊人馬便合成了一股。

整齊劃一的勒馬聲方才傳來,周如水便坐去了車門邊,她單手抓著帷簾,忽然就不自覺的緊張地咬緊了唇。

近來國事繁忙,兄長會親自來接她麼?

她正揣度著,便听一道無比熟悉的清朗之聲傳入耳中,他道︰「阿妹,你不待在宮學,來南城門作甚?」說著,卻又一頓,無可奈何地嘆道︰「你如此胡鬧,定要罰你回宮後摹上千遍經文不止!」

听清那聲音,周如水只覺著自個的心猛的一蕩,幾欲停頓。她忙撩開幃簾,便見公子沐笙長身玉立躍然馬上,少年舉止雍容,眉目華貴,只輕輕一扯韁繩,身下的黝黑駿馬便準確無誤地停在了王玉溪的馬車之前。

待看清公子沐笙的臉,看清他眼中的縱容與無奈,周如水的鼻頭便是一酸,竟是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唔的一聲便哭出了聲來。

這是她兄長來了呀!她的阿兄,竟真的來了呀!

因此,士族中人亦可睥睨皇權,門閥士族經歷百年更迭,更是皇權也要禮讓三分的存在。

當秦公子崢的請柬上門,王五神色淡淡,不過冷嗤︰「這廝因何見我?」

聞言,侍婢忙遞上了一張白絹。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王五哧笑著斜過眼去,他方要開口,盯住上頭「茯苓」二字便是一擰。登時,只見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遞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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