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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浪成微瀾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光王豹,王端亦被投入了詔獄。

一時間,朝野危懼,內外肅然。往日的肱骨大臣,眨眼似就成了奸匿之徒。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泰康八年前政治清明的朝堂了。如今的周王,也不再是泰康八年前那個勵精圖治力圖改革的周王了。

朝堂上,阿諛奉承,膽小怕事之徒頗多。王豹顯然有誣告構陷王端之嫌,卻當日朝上,除去王箋,只有公子沐笙出言相說。只公子沐笙不出言倒好,一出言便如火上澆油,叫周王的怒意越衍越盛。

原來,早在前日,謝潯便參了王端與公子沐笙一本。道是在彭澤賑災期間,王端與公子沐笙公然無視禁屠令,縱容城民屠宰禽畜,飽食肉餐,實是不遵國法,不敬君上。

更早先,公子沐笙便因直諫禁屠令是個惡法,斥言「有錯不修,不視民生,民便如喪父母,國亦如失信!長此以往,必將生亂!」惹得周王大怒。

如今公子沐笙在彭澤縱民所行,顯然陽奉陰為,不顧法度。周王本就對他有氣,他這一摻和,也是雪上加霜。而王端見之不加制止,亦是違犯了禁屠令,更讓周王對他陡生不滿,又將他與公子沐笙視作了「一丘之貉」。

為此,周王也是生怒,再想謝潯告發王端的狀文中,有道王端受賞青詞後歸家燒之,實乃無人臣之禮,有大不敬之罪。又道他曾與王箋言及前朝亡君姬亥之故,言辭激烈,全有今朝影射之意。

遂前日在朝堂上,周王已是隱而不發,只是頗有深意地忽問王端︰「愛卿以為,昔姬亥講堯舜之言,身死國亡,是為何故?」

彼時,王端神色一頓,沉吟片刻才道︰「姬亥講堯舜之言,行桀紂之實,蒙蔽百姓,魚肉天下,何有不亡之理?」

他這一言,放在平日里是忠言順語,但若算上王端往日稱病不朝不擔不當的細枝末節,再攤上謝潯的彈劾污蔑,便就是含沙射影,就是禍端了。

遂待王豹被擒,將他招供而出,便如轟雷炸響,周王直是震怒,再不顧往日情分,直截就將王端投入了詔獄。

而公子沐笙亦未有好果子食,公子衍的行徑叫周王心有余悸,如今再見公子沐笙更是生怒,本就不喜他,現下更是不滿。只覺他空有些才干,卻是個不孝不悌,不忠不義之徒。遂便直截將公子沐笙放去了遠在西疆清苦窮困的檠朻郡,只等彭澤事了,就叫他遠走守邊,再不來礙他的眼。

往日里,諸公子都有封地,偏就公子沐笙尚無,如今有了,卻是西疆苦寒之地,可見周王待他,真是未有半分喜愛。

周如水一顆心兒直墜,方才曉得王端入了詔獄,才下眉頭,又知檠朻郡那窮赤之地竟被指給了公子沐笙做封地,周王的意思,怕是要他不得歸鄴,守邊終老了!

她驚得火急火燎,想追去問,卻又得知習秋將公子沐笙請去了廣韻宮。

如今婁後不在宮中,謝姬代主中饋。按理,早先公子沐笙成婚次日,便該領著新婦去向謝姬敬茶。可彼時彭澤事急,這事便被隨意揭過了。

如今謝姬親譴了習秋來請,顯然是有刁難公子沐笙之嫌。卻現下這當口,周如水實在不好瞎摻和,只好守在公子沐笙必經的宮門前,靜待他出宮。

這些日子以來,謝釉蓮極是安分,似為了安胎,她的廣韻宮幾乎成了這後宮之中最為與世無爭的清靜之地。

公子沐笙被習秋領進門時,室中已拉起了屏風。彼時日長風靜,花影閑相照。廣韻宮卻如暗夜之中的寂靜長街,被一股極其沉悶壓抑的氣氛所籠罩。

屏風後,謝釉蓮斜倚榻上,繁復的袍角流瀉至地,月復部高凸,手執繡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著。見公子沐笙由遠及近,她執扇的動作一頓,慵懶的聲音透著涼薄,望著屏風後的他道︰「怎麼?若非是習秋去攔你,你便要躲著我了?你和那芃苒莫不是早有私情?否則,怎會不惜得罪舅家,以功護她?」

她的話有些咄咄逼人,公子沐笙擰了擰眉,面色微現沉重,低道︰「庶母,適可而止罷!」

「適可而止?」謝釉蓮嘲諷地笑出聲來,雙手掐在一處,稍稍用力地遮在月復上。

近些時日,她因懷胎而愈發贏弱,精神愈是不濟,愈喜胡思亂想。夢中總有那麼個人影馭馬慢馳而來,遠看是陽光滿目,近上前來,卻是要將一把尖刀插進她的胸膛。

夢中驚恐,醒來亦在這冰冷的廣韻宮中,月復中的孩兒更是惡毒的種子,無時不刻不提醒著她謝家對她的無情,謝靖對她的羞辱。謝靖那惡劣嘲笑的譏諷也時時刻刻縈繞在她耳畔,在追問著她,若知今日,可會悔當年未死在那漂潑的雨夜?

想著,她的眸中染滿了淚,隱含幾分癲狂,隔著屏風,低低恨恨地喃道︰「周沐笙!你可曉得你大婚那日我側夜難眠在想甚麼麼?我想一刀扎進你的脊背里,叫這一切都一刀兩斷!叫誰都莫能擁有你這個人!」

說著,她直截將幾上的冰壺摜在了地上,聲音清寒中帶了啞意,眉心緊湊,有種不動聲色的狠戾和悲涼,她撕裂地哭叫道︰「我也曾為你甘心首疾!也曾為你赴湯蹈火!可你為何能為她背棄母親!得罪舅家!當年卻置我于不顧!棄我在那磅礡的雨夜生不如此!丟我在這冰冷的深宮飽受欺凌!」

若是往日,她定不會這般發作,定會將這些心思過往都死死地埋進心底。全當他已經死了,死在了她那日的刀刃下。可如今,想至他再不久就要遠走檠朻,往後山高水長,或許永生都不得再見。想至她終將老死在這宮中,深恩錯付,死生由人。一時百感交集,只恨不得刨開他的心來問一問,當年,怎的對她那般無情!

言止于此,謝釉蓮的五官已扭曲的不成樣子。

公子沐笙的神色也是一變,有一瞬的哀戚劃過眼眸,轉眼,卻消失不見。他繞過屏風走至她身前,看著她面上的郁色難平,終是抬手,握住了她削瘦的肩頭。

窗外的鳥聲甚是飄杳,奴僕都被遣開了,寂靜的室中只有他們二人。

從前有多愛,如今便有多恨。他知她心中的憤怨,才會由她對他針鋒相對。時隔多年,他頭一回未再對她冷言相對。他看著她,目光深深,稍稍用力地將她轉向了他,沉沉地道︰「往事已矣,再無可追。總歸是陰差陽錯,你便都忘了罷!」

「忘了?」謝釉蓮渾身一怔,抬起臉來恨恨看他,她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袖袍,咬牙切齒地道︰「陰差陽錯?好一個陰差陽錯!始亂之!終棄之!你忘了我好逍遙自在!那我呢?我怎能忘了你?怎能叫你好過?傾盡天下之水也難洗我心中之恨!我如何能叫你好過!」語罷,她一把將他推開,實是淚如泉涌。

卻哭著哭著,在室中略略昏暗的光線中,她忽的自嘲一笑。須臾,似是打定了主意,揚起尖翹的下巴,目光陰森地盯著公子沐笙,面無表情地說道︰「即便你去了檠朻,我亦不會饒你!定會叫你們悔不當初!」

謝釉蓮陰厲的話語落在耳畔像是針尖般扎人,公子沐笙看著她,神色卻很冷淡,他又退回了往日的距離,清淡地說道︰「庶母,該說的話已說盡,若你仍糾纏不休,便莫要怪我無情。」說著,他低低一笑,似是自嘲,似是譏諷,喃喃地道︰「你知,我向來無情。」

另一頭,周如水守在宮門前,未等來公子沐笙,倒是等來了寺人旌。見寺人旌匆匆召她前去覲見,她只得轉身離開,跟著走上了漢白玉階。

暗娼樓案一日不結,周王的疑心便一日不得卸。遂近日他對諸公子愈發嚴苛,對周如水卻親近不少,時常叫她陪侍左右,談及政事也從未叫她避退。

宮室中,謝潯與傅涑正神色恭敬地立在座下,周如水才邁近門檻,周王便看她一眼,招了招手道︰「阿女,上前來。」

按理而言,周王對謝潯已起了疑心,是會冷落他的。偏偏謝潯溜須拍馬的本事一如即往,前些日子,周王命他在御花園覲見,他見池中有一塊沁著紅色斑漬的白石,竟就公然跳進池中去撿,跪在周王面前三呼萬歲,道那塊白石懷有赤誠之心,實是天下歸心之意,祥瑞之兆。彼時公子沐笙也在,笑而斥道︰「一派胡言!若此石有赤誠之心,旁的石頭便都是要謀反了麼?你這分明是投機取巧!欺瞞陛下!」

彼時,周王並未多言。卻如今看來,謝潯次次投機都能取巧,周王顯是信了他的鬼話,今日才會叫他來此處參議。

周如水立在御案旁細細一听,才知,今日所言事關暗娼樓的贓銀。

暗娼樓全案早便轉交由了傅涑來查,歸根結底,就落在了這些年王豹借暗娼樓所攢下的錢財上。

瑯琊王家富貴並不稀奇,只是王豹尤其甚之,便是他的跟隨家僮,都穿火浣布衫,一衫價值千金。家童買一妾,也能花費珍珠十斛。由此可見,王豹府中或可富可敵國。

卻傅涑真去查抄王豹的府邸家宅,不見金山銀山,只得白銀兩千萬兩。這些銀兩,與劉崢自母舅許旌那交出的賬本絲毫不符,只是王豹家財中的九牛一毛。

為此,周王很是惱怒,訓責傅涑辦事不力,直截就將王豹提來審問,問他究竟將錢財匿藏在了何處。王豹起先是一問三不知,全是幅置生死于度外,要殺便殺,要剮便剮的模樣。待當傅涑將他藏財之處一一報出,他才換了神色,急道自個的金銀財寶全不止這些!定是王甕趁火打劫!

案情一轉再轉,又扯出了個王甕來!周王擰眉,押了王豹下去,又去召王甕來問。

眼見瑯琊王家的渾水愈攪愈渾,周如水平靜無波的眼神添了一分壓抑,待見謝潯面上一閃即逝的冷笑,她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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